奈何,林大国婆娘李爱凤先怀上了,头一胎是个小子,第二胎生了林红娜。
隔年,林母才生了林瑶。
木已成舟,张翠兰长吁短叹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自家臭小子跟瑶瑶没缘分啊!
而且,她打心底瞧不上林大国两口子。
林大国是林家老大,林爷爷负伤从部队回乡,当时政府照顾林家,给林爷爷在家具厂安排了轻省的工作。
那会儿云水县还是解放区,等解放后,当了工人就是端一辈子的铁饭碗了。
林爷爷身体不好,早早退下来,把家具厂的工作给了林大国。
林大国要是本本分分,吃一辈子国家饭绝对没问题。
谁知道,林大国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刚进家具厂没几天,就因为耍流氓,调戏厂里女工,给厂里开除了。
林大国都当爹了,俩娃的爹了,还他娘耍流氓!
林爷爷给气没了半条命。
张翠兰也呕的够呛,实在是不想跟这样道德败坏的玩意儿做亲家,这不是耽误她儿子一辈子?
当时她不当家,给倔老头顾爷爷压下去了。
再说,李爱凤吧,她也是个大大的极品,又懒又馋手脚还不干净,前几年没少借口来城里看顾爷爷的名义,来老顾家打秋风。
顺走自家的东西,张翠兰自认倒霉。
李爱凤还把爪子往邻居家伸,不是偷拿人家颗白菜,就是顺手牵走邻居家的床单.......
有好几回给人抓住了,这婆娘还振振有词,死不承认。
顾爷爷只能舍了老脸去给李爱凤收拾烂摊子。
有一对极品爹妈,林红娜能好到哪去?
二十多岁的姑娘隔三差五就往城里跑,描眉画眼,一来家就笑咯咯往大儿子身边蹭,也亏的她家儿子性子冷,从来不搭理这货。
相比起乖巧懂事的林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翠兰在家整天拜神仙求菩萨的,求老天爷开恩,给老顾家换个儿媳妇吧。
嘿,她天天拜日日求,神仙还真开眼了。
林红娜不乐意嫁到大杂院来了,还搞了出替嫁的闹剧。
其实,办婚礼那天早上,张翠兰就瞧出不对劲了,林大国两口子表情不自然不说,不仅没有半点嫁嫁闺女的喜悦,举手投足还透着显而易见的心虚。
等新娘一出场,张翠兰就更存疑了,要知道在云水县办婚礼,新嫁娘头上还是要盖红盖头的。
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长相,可看身段儿也能看出一二。
林红娜随五短身材的李爱凤,皮肤不算白,一米五几的矮个子,屁股盘子还大。
出嫁的新娘却是窈窈窕窕一道身影,肌肤白嫩,彷佛能掐出水来。
这不像林红娜,倒像是瑶瑶啊?
张翠兰一不做二不休,等新娘在厢房梳妆的功夫,趁着没人,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掀开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
好嘛,红盖头下赫然就是哭成泪人儿的林瑶。
这下子真相大白。
张翠兰又喜又怒,林大国却不要脸,把错全都推到瑶瑶身上,说什么瑶瑶不要脸,自己非要替嫁,他们拗不过才出此下策云云。
这给张翠兰气的,还没发火,瑶瑶受不住,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瑶瑶当时就晕过去了,头上好大一个伤口,那血跟泉水一样,瞬间染红了地砖。
顾时安顾不上结婚,一把抱起昏迷的林瑶去了卫生院。
顾家一家子也着急上火,跟着往外跑。
林大国一家子畜生趁乱跑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张翠兰第二天就带着娘家兄弟,杀到林家庄,闯到林大国家,揪住这个王八蛋揍了一顿,又把林瑶该拿的嫁妆“要”来了。
林瑶父母去年遇上洪灾没了,家里的家当,粮食什么的都给林大国贪了。
林二国夫妻俩踏实本分,这么些年也攒了不少家当。
张翠兰从林大国手里抠出了三百块钱的钱和一摞票据,这些钱跟票可都是瑶瑶应得的!
张翠兰等林瑶吃完面,就一股脑把钱啊票的都塞给了她。
说是林大国给补的嫁妆。
林瑶看了看给她的那些票,大多都是粮票、糖票、肉票、点心票什么的,还有好几张工业票。
放在这个年代,她可算个小富婆了。
不过,这都是原主跟她哥哥的,林瑶既然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就要替原主好好孝敬长辈。
这不,等顾满仓跟顾春梅父女俩下班回家,林瑶喊了东子去供销社买点心去了。
她还打算能抽个合适的时间,从空间超市里“拿”出几斤肉来。
顾家住的大杂院是民国建的老街巷,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平头老百姓。
供销社位于云水县最热闹的街区,沿途路过护城河,清澈的护城河穿街而过,距离大杂院两三里路徒步去一来一回要大半个小时呢。
平时老顾家缺油少盐,或者其他日用品没了,大都是顾春梅下班带回来,要么就是顾满仓骑自行车去买。
东子这小子惯会磨洋工,平时家里人可喊不动他。
今个儿可不一样!
林瑶姐.....嫂子说了,让他买一罐藕粉、一斤鸡蛋糕、半斤盐、三块茉莉花香皂,还有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
藕粉张翠兰爱喝,鸡蛋糕是满仓叔的最爱。
至于茉莉花香皂,林瑶想跟翠兰婶、顾春梅一人一块。
现在天怪热的,晚上用茉莉花香皂洗澡,睡的也舒服。
林瑶没动张翠兰给的那笔钱,从小荷包里掏了十块钱,几张点心票跟糖票给东子,剩下的毛角票算小家伙的跑腿费。
顾时东算了一笔账,香皂三毛钱一块,盐一毛五一斤.....,算下来还剩三毛多钱哩!
张翠兰一星期才给小儿子一毛钱零花钱。
顾时东兴奋的一蹦三尺高,都不用张翠兰吆喝,提上装东西的竹篮屁颠屁颠出了大杂院。
这会儿,下班回家的顾春梅正好推着自行车跨门槛,姐弟俩,一个低头抬车,一个心里偷着美,都没注意脚下,差点儿迎面撞上摔个屁股蹲儿。
幸好顾时东及时刹车,臭小子恶人先告状,叉腰怼他姐,“二姐,你咋走路不看道,撞着我了你拿啥赔?”
顾春梅今年二十二,瘦高纤细的个子,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手腕粗的大辫子甩在一侧,眉眼跟张翠兰有些像,但比亲妈更多了几分秀气,打眼一瞧是个端庄大气的姑娘。
顾家姐弟俩平时没少斗嘴,顾春梅可不吃弟弟那一套,翻个白眼儿,轻嗤一声,“好狗不挡道,赶紧闪一边去!”
“嘿,我是狗,二姐你是啥?”
“我是你姑奶奶!”
“啧,二姐,你这也样可不成,咱好歹是定亲的人了,你这么母老虎,小心把姐夫吓跑喽.....”
顾春梅听弟弟在那胡说八道,又羞又恼,自行车都不要了,满院子找棍子要敲死这臭小子。
还好顾时东溜的快,猴儿一样三两步窜上石墩子,跑没影儿了。
顾春梅给气的,回了屋还气的直哼哼。
张翠兰过来,瞅了瞅,见没什么事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又不是啥稀罕事儿,二闺女跟老儿子从小掐到大。
闺女儿子哪有肉亲?
她还得去厨房拾掇猪下水呢。
张翠兰同志作为国营养猪场的先进标兵,隔三差五就从养猪场拎回一兜子猪下水,她是老员工,有福利,什么猪肚、猪心、猪肝、猪大肠啊,拎回家不要票,价格比外头还便宜。
别看是些不起眼的猪下水,在这一月吃不上几回肉的大杂院,绝对是笑傲群雄的存在!
每次老顾家改善伙食,院里的那些老娘们,馋的眼睛直冒绿光!
林瑶在厢房里闷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跟张瑞翠兰软磨硬泡,总算是得到恩准,——让她在院子里溜达半小时。
顾家住在大杂院最东边,因着顾老爷子是老革命,当年政府分房子的时候,顾家人口多,分了三间厢房,外加一间厨房、一间放杂物的耳房。
顾老爷子老两口住面积最大的东厢房,顾满仓两口子住西厢房兼客厅,三个孩子住南厢房。
后来顾老爷子老两口相继逝去,顾时安三兄妹也长大了,东厢房给了大儿子,也就是林瑶结婚,布置好的那间屋子。
未出嫁的闺女顾春梅住南厢房,最小的顾时东,睡觉不老实,打嗝磨牙又放屁,给爹妈丢到耳房去了。
臭小子浑然不在意,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住,舒坦又自在。
云水县的大杂院解放前都是大户人家的私宅,屋檐四角飞翘,院中铺的都是青石板路。
张翠兰爱干净,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墙角种了美人蕉跟月季花,耳房墙上搭了个小棚子,这是老顾家夏日专用的“洗澡间”。
大杂院厕所都是公用的,在街道上,男女厕所分的很开,每天街道住户轮流打扫,还是比较干净卫生的。
大杂院就这么大,林瑶头上裹着白纱布,也不想四处乱晃给人当热闹看。
她在外头溜达几分钟,就打算回屋了。
路过南厢房,看顾春梅闷闷不乐模样,回屋从空间超市摸出条粉色丝巾,笑眯眯进了南厢房。
“春梅姐。”
顾春梅闻声抬头,就见林瑶俏生生站在门口,一双潋滟生波的杏眼,眼尾缀着一颗小小泪痣,就这么望过来,妩媚又撩人。
只不过林瑶现在是个病号,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呢,顾春梅赶紧把她拉进屋。
“外头大热的天,你还在门口傻站着,在院子里晒浆糊呢?”
顾春梅嘴上责怪着,却不耽误给林瑶倒了杯爽口的凉茶。
林瑶拖了小板凳坐下,笑盈盈捧着凉茶喝了口,“真甜,里头放了老冰糖吧。”
顾春梅扯了她伤口忙着看,随口道,“可不是,你个丫头嘴叼,我哥说,不甜某人不喝呢。”
林瑶:“........”
这是顾时安的锅,她可不背。
林瑶打小跟顾春梅一块玩,算起来,她比顾春梅还小一岁,虽然现在林瑶”嫁”给了顾时安,是顾春梅名义上的大嫂了。
无奈,林大国一家生怕替嫁的事曝光,提出先让顾时安跟新娘子办婚礼,然后再领证………
这番骚操作也就导致林瑶和顾时安还没领证,只是办了婚礼而已。
按照云水县的风俗,林瑶也算是顾家媳妇了。
但是………往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反正顾春梅还是习惯叫林瑶小丫头。
年纪比她小,可不就是小丫头。
顾时安都二十八了,想老牛吃嫩草,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远在部队的顾时安:“.......”
顾春梅在心里吐槽完大哥,又检查完林瑶头上的伤疤,确定一切OK。
姐妹俩才坐在一块儿唠嗑,林瑶顺带着抽出那条粉色纱巾,说是送顾春梅定亲的礼物。
顾春梅惊喜的拿在手上,地质柔软,摸起来凉丝丝地,纱巾上还绣了朵粉红色的梅花,她老喜欢了。
“这纱巾可软,真真好看,我们供销社都没这种纱巾,价格不便宜吧。”
顾春梅尽管爱不释手,可她不好意思收下。
林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巴啦啦说价格不贵啦,她运气好,乡下供销社淘来的啦,春梅姐围上纱巾,唇红齿白的可不就天上下凡的七仙女。
她小嘴叭叭,哄的顾春梅晕头转向。
顾满仓在院子里,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笑呵呵搓了搓大手。
顾春梅一晚上都神采飞扬,顾时东臭小子准备好挨打回了家。
他战战兢兢在门口探头探脑。
生怕下一秒,二姐跟个母老虎一样,拿着棍子抽出来。
谁知道,二姐一晚上都抿着嘴笑,还破天荒给他夹了一块子猪心。
顾时东:哇,今个儿月亮从东边出来啦!
六月多雷雨,昨夜林家庄刚下了场暴雨。
村里的泥巴路上满是小水坑,林大国婆娘李爱凤下工回家,不小心踩到泥水洼里,气的直骂娘。
村里有个姑娘笑了几声,就给这蛮横婆娘追到家院里,连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
那个姑娘才二十出头,面皮薄,在院里快哭了。
村里的乡亲看不下去过来劝,李爱凤才骂骂咧咧回了自家的青砖小院。
说起来,林大国家的条件在村里算中上,林家老爷子在家具厂当工人,吃了半辈子的国家饭,一个月三十块钱工资,加上林家一家子下地挣工分。
林家老爷子也算是挣下了一份家当。
家里的这座青砖小院,就是老爷子挣下的。
林家小院三间正屋,南边儿是泥巴垒的土灶,再往北是家里自个儿开垦的菜地,西边墙角笼子里养着三只老母鸡。
这年头,乡下人就靠着老母鸡屁股吃鸡蛋。
北面那间小屋子,墙上挂着一副洗的发白的靛蓝色老粗布帘子,那是林红娜住的屋子。
自从林大国不当人,把亲侄女替嫁到老顾家。
林红娜好几天不出门了,她一日三餐都在屋里吃,不上工也不干活。
林大国在家吹胡子瞪眼显威风,在外头怂的跟什么似得,村里汉子笑话他,他听见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林家大儿子林红武在镇上灯泡厂当临时工,是托人花了大钱进去的,一个月十八块钱工资,虽然不是正式工,那也比在乡下土里刨食儿强,他刚勾搭上个镇里姑娘,生怕自家的破烂事儿让对象知道了吹了,也好久没回家了。
林家家里家外的活儿,全靠李爱凤操持。
她平时又懒馋惯了,以前林瑶在的时候,家里的活可全都是那丫头干,烧饭扫院子喂鸡哪用她动手?
跟现在似的,一进院子,满院子的臭哄哄鸡屎没人扫。
李爱凤见没有什么人在院里,她冲进灶房,里头冷锅冷灶,什么都没用,心里的火陡然升了起来,刚想张开嗓子骂。
在屋里睡了一下午的林红娜打着哈欠从出来了,一出门就毫不客气质问,“妈,都几点了,你还不烧饭?”
“你个死妮子在家睡了一天,连鸡也没喂,见天也不知道自个干啥!吃个屁!”
李爱凤见到林红娜,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出来。
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倒霉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大闺女林红娜在河边洗衣裳,摔了一跤跌下了河。
李爱凤跟乡下大多数婆子一样,骨子里对闺女就不怎么看重。
听说闺女摔下河,当时也不慌不忙,先把家里的鸡喂了,才往河边赶。
等她到了村头,在河里扑棱的林红娜已经给村里的村民用竹竿拉上来了。
那会儿还是三月末,早春天寒。
林红娜不会游泳,在河里扑腾尖叫呛了好几口水,等她抓着竹竿怕上岸,浑身上下湿漉漉不说,嘴巴都给冻的乌青。
李爱凤也是个莽的,亲闺女掉河不管不顾不说,反而倒打一耙,诬陷人家救人的村民,说是人家把她闺女推下河的,嚷嚷着要医药费。
这给村民气的,也不管走路踉跄的林红娜了,松了手扭头就走。
李爱凤跳着脚去追。
林红娜只能自力更生回了家,脱了湿衣服,裹着棉被昏昏睡去。
等林红娜再次睁开眼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李爱凤心想着,闺女摔了就摔了吧,一个丫头片子睡一觉不就好了?
谁知道,林红娜睡了一觉,脑子就跟抽风一样,说什么也不嫁给订娃娃亲的顾时安了。
林大国两口子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林红娜就是打死也不嫁,某天半夜,还闹着要上吊。
林大国再怎么不是人,这也是自己的亲闺女,只能依着林红娜,把亲侄女林瑶替嫁到顾家。
林大国盘算这事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成算,他想着顾满仓忠厚老实又念旧,若是替嫁这事穿帮了,跟顾满仓打打感情牌,说不定就能圆过去了。
他千算万算,算漏了张翠兰这凶悍婆娘。
婚礼当天,张翠兰不知道怎么看出破绽,一下子掀了林瑶头上的红盖头。
侄女撞了柱子,林大国忙不迭领着一家子撒丫子溜了。
溜了是溜了,第二天张翠兰就拎着娘家兄弟跟侄子来了林家庄.......
最后林大国挨了顿胖揍,贪了亲弟的钱也给张家兄弟搜出拿走了。
李爱凤越想心里越窝火,要不是这死妮子闹腾着不嫁顾时安,哪里能有这么多糟心的事儿!
她刚要指着林红娜骂上一场,发发心里的火气,对面的林红娜轻飘飘来了一句。
“妈,你干嘛呢?晚上家良约我去县里看电影,要是耽误了让人家不高兴了,我哥可别想转正了。”
脏话堵在嗓子眼里的李爱凤:“........”
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为了儿子的前途,李爱凤咽了咽唾沫星子,只得偃旗旗鼓,摔摔打打去灶房烧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