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敷的是由青瓷瓶装着的滴露,需要每晚睡前滴入眼中。
说得玄乎其乎,其实就是寺庙后山的泉水。
闻人惊阙后悔让撞钟和尚编出这套说辞了。
“大师说,先严格用药半个月,能见光了才证实这药对我有效。月萝,万一到时候我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呢?”
“那最好了。”江颂月脸冷,声音更冷。
闻人惊阙有点儿接不上话。
停了会儿,他道:“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想试一试。月萝,辛苦你帮我滴药水。”
闻人惊阙平躺下去,江颂月不情不愿地跪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下巴凑过去,一低头,拢在胸前的青丝就垂到了闻人惊阙脸上。
闻人惊阙伸手去拂,被一巴掌拍开。
“想让我给你滴药水,就老实点!”江颂月凶了他一句,警告道,“不许眨眼,敢眨眼,我就不给你弄了。”
“不眨眼。”
说不眨眼就不眨,闻人惊阙那双桃花眼直直对着正上方,江颂月低下头来,总觉得他在凝视自己。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鬼使神差的,她再次生出试探的心思。
江颂月将细口青瓷瓶递到闻人惊阙眼前,左右摇晃,见他眼睛始终不见眨动,继续往下倾倒。
装药水的是青瓷瓶口径细长,内部不知道用了何种精巧的手艺,无论如何倾倒,药水都是一滴一滴地往外流。
在那滴晶莹剔透的药水悬于闻人惊阙眼瞳正上方,摇摇欲坠时,他依然保持原状,无所防备地睁着双眼。
这样磨蹭了会儿,闻人惊阙道:“还没倒出来吗?我要忍不住眨眼了。”
“急什么。”江颂月这才小心地让药水滴下。
澄澈透明的水滴从眼瞳上方两寸距离坠落,落入眼中的瞬间,闻人惊阙本能地合眼。
江颂月确信是自己多想了。
等他闭了会儿眼,她拍拍闻人惊阙的脸,道:“另一边。”
两边一模一样,在药水落下去前,闻人惊阙都无所察地睁着眼睛,不见任何躲闪。
滴完药水,江颂月把青瓷瓶细心地收到床头暗格里,边合拢暗格,边随口道:“你这样可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这眼睛也是装来骗我的。”
闻人惊阙:“……”
这可不是承认的好时机。
他道:“月萝,你再听信别人的挑拨,对我这样不信任、不体贴,我就也这样对你了。”
江颂月一听见他威胁自己,立即恼火起来,转回身瞪着他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外在看着那么温柔无害,你都是装出来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不必与我说!”
说罢一翻身,背对着他气呼呼地躺下了。
闻人惊阙在她背后沉默了会儿,道:“又不熄灯,待会儿想瞒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偷看我,还是偷亲我?”
“你想得美!”
他都不体贴了,江颂月对他更不客气了,嘴硬道:“我就喜欢燃着烛灯睡觉!”
“大师说我这眼睛滴过药是要避光的。月萝,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我眼睛好,假装不记得这事了?”
这是为了杜绝江颂月每晚偷看小人书的行为,闻人惊阙特意让撞钟和尚编造出来的。
然而听在江颂月耳朵里,这话就是在刻意与她作对。
她不愿意熄灯,可是不熄灯,回头闻人惊阙的眼睛没治好,该说是她从中捣乱了。
江颂月气恼地下榻,窸窣几声响动后,她很快回来,踢掉鞋子往闻人惊阙身上一扑,用力按住了他。
片刻后,她坐起来,冷冰冰道:“避光了,现在满意了吧?”
双眼被蒙上绢缎的闻人惊阙:“……”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法子呢?
这回是真的看不见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从与江颂月成亲,这句话已经不知第几次在闻人惊阙身上应验了。
闻人惊阙一反温柔的常态, 数次与自己作对,江颂月很难不生气。
其实她并不怕黑,自小睡眠就极好, 烛灯熄灭与否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以前不熄灯是为了趁闻人惊阙熟睡,偷看小人书。这是她瞒着闻人惊阙的仅有几件丢脸事之一,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不熄灯的习惯有点久了,今日一时忘记。假若闻人惊阙好声好气地提醒她,她再不愿意,也是愿意配合的。
可这人可恶, 非要气她,她就偏偏不配合了。
用绢缎蒙住了闻人惊阙的双眼, 见他彻底哑然,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像是在自我反思, 江颂月终于高兴起来。
她坐在榻上俯视闻人惊阙, 哼了一声,问:“还觉得我好欺负吗?”
闻人惊阙沉默。
江颂月再伏低身子抚摸他的脸,道:“这法子好, 未免你眼睛受刺激,以后白日也这样蒙着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屡次产生闻人惊阙在看她的错觉了, 能更自在些。
闻人惊阙:“……不好吧?”
“我觉得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在烛灯发出“噼啪”声时,闻人惊阙意有所指地劝道:“平日里正常外出, 路人看不出我是个瞎子,至多扫一眼就过去了。蒙了绢缎,过于引人注目……月萝, 你就不怕我被别的姑娘盯上吗?”
“谁会盯你?”
“我这么俊,许多姑娘喜欢的。单纯看上几眼的就算了, 我大男人不怕吃亏,就怕被人知晓咱俩闹了矛盾,万一有人想要趁虚而入……”
江颂月想了一想,双肘撑着褥子,趴在了闻人惊阙身边。
她手中折起一缕垂落的长发,用发尾在他脸上挠了两下,道:“自己说自己俊,你好厚的脸皮。”
“我若不俊,你怎么会偷亲我?”
江颂月俏脸由晴转阴,改挠为扎,捏着发尾想要刺痛他的脸。
闻人惊阙失笑,道:“不信?那你仔细瞧瞧,我蒙了眼,是不是比先前还要俊上几分?”
两人还没和好呢,江颂月不愿意承认他好看,看在这会儿没有睡意的份上,勉强撑着下巴打量起他。
纯白的光滑锦缎有三指宽,横在闻人惊阙眼前,从眉峰遮到鼻梁骨,露出最上方饱满的额头,而最下方,绢缎的边角被高挺的鼻梁微微撑起。
烛光仿若对他有着别样的青睐,投射在锦缎上的光芒化作银河流淌着,沿着鼻梁逆流,滑落至双颊,将他本就比寻常男人更精致的肤色衬出柔滑的暖色,莹润如玉。
这还不够,烛光甚至跳跃到了他淡红色的薄唇,在上面泛起细微的光点,引人注目。
闻人惊阙长得好看,蒙了眼平躺着,全身上下不见任何攻击性,犹若一个沉睡的柔弱贵公子。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与平常装着温柔顺从的闻人惊阙相比,更加无害。
江颂月最喜欢这种腔调的男人了,看着看着,目光就痴迷起来,没忍住吞咽了下口水。
声音被闻人惊阙捕捉到,他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嘴角的弧度与声音将出神的江颂月唤醒,她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看闻人惊阙看入了迷,登时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又恼怒。
她气闻人惊阙阴险,也恨自己不争气,憋了会儿,咬着牙骂道:“卖弄皮相,你不要脸!”
“那也得有人愿意买才行。”闻人惊阙不以为耻,笑意不减,道,“再说了,月萝,我全程躺着没动,是你给我蒙的眼,也是你自己看我入迷的,怪我做什么?”
江颂月语塞。
闻人惊阙继续道:“是比寻常装扮好看吧?你都看入迷了,外面的姑娘肯定更喜欢。”
“这样带我出去,万一我被人用计谋骗走,或是被劫掠去……月萝,以后你再需要人穿丑衣裳带风气,可就不好找了。”
“你少哄我玩!”江颂月不是三岁小孩,一听就知道他在糊弄自己。
但有一点说的对,万一丢了闻人惊阙,她很难再找出一个这么满意的夫君。
性情先不论,这模样就很难得了……
这厢还没想清楚,闻人惊阙又开始了。
“我说的难道不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偷亲我、偷摸我几下,那是闺中乐趣,就怕别人也这么对我,万一有人把我劫掠回去,肆意糟蹋……”
“瞎说,谁不知道你是大理寺少卿?谁敢劫掠你?”
江颂月明知他故意这样说,是为了引自己发酸,一想那画面,还是上当了。
她心里不愉快,猜想闻人惊阙肯定正得意,嘴角一垂,抬起手臂压上了他的胸口,道:“你不要动。”
以前的闻人惊阙,不管她说什么都乖乖配合,眼前这个与她吵架还没和好的,就不肯配合了。
闻人惊阙道:“我偏要动。”
说着,两手朝江颂月伸来。
这回他是真的看不见了,只能凭声音去摸索,双手没个准头,刚觉触碰到柔软的身子,就被凶狠地拍开。
“你往哪儿碰!”江颂月的声音听着又急又恼,是真生气了。
闻人惊阙来不及开口,胸膛上压着的手臂一重,感觉江颂月的身子撑起来了点儿,接着,他两只手腕被按到了枕头两侧。
闻人惊阙看不见这画面,稍微想象了下两人的姿势,笑道:“县主,这样子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该说你是强抢民男的恶霸了。强抢到大理寺少卿头上来了……胆子真大。”
江颂月在他的提醒下看了看两人的状况,有点羞耻。
但她与闻人惊阙还没和好呢,退缩就是输给他了,他定然又要说些气人的话。
江颂月偏不,她两手用力压着闻人惊阙的手腕,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要打你了。”
“行,再说最后一句,我就不说了。”
这一晚上,他喋喋不休说了许多戏弄人的胡话,这会儿主动要求再说最后一句就闭嘴,把江颂月的好奇心引起来了。
“你要说什么?”
闻人惊阙平躺着,带着笑问:“县主,这样控制着微臣,累不累?”
江颂月斜着半边身子压制闻人惊阙,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重心是歪着的,全靠两条手臂撑起上半身。
其中一条手臂还压在闻人惊阙胸口上,不敢太用力。
说实话,她有点撑不住了。
江颂月抿着嘴唇不回答,而闻人惊阙,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说完这一句,嘴巴彻底闭上了。
江颂月的目光被烛光牵引着,从他被蒙着的眼睛移到挺立的鼻梁上,扫过那张微微湿润的嘴唇,在下巴上绕了一圈,又返了回去。
他真好看。
江颂月的脸越来越红,心里全是方才闻人惊阙说的那些乱糟糟的话,什么恶霸,什么糟蹋,好像她真的要糟蹋了闻人惊阙一样。
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力气很大的,只要用力一翻身,就能反过来把自己钳制住.
江颂月知道他那是在与自己逗乐。
盯着温驯平躺着的闻人惊阙看了会儿,她忽然头一低,冲着那张嘴唇凑了过去。
第49章 寂静
江颂月冲动之下俯首过去, 在碰上的瞬间,看见闻人惊阙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 或是感受到异动意欲应对。
那模样看得人心头生怯,于是江颂月的脸迅速一转偏,唇落在了闻人惊阙侧脸上。
闻人惊阙的脸颊微微泛凉,呼出的气体却很热很软,同样传到她脸上。
江颂月感受到闻人惊阙想要说什么,猜他要么是想说话, 要么是在笑。
二者区别不大,都是对她被美色迷惑心智行为的嘲笑。
江颂月羞涩与后悔并存, 可已经落下了,没有退路, 她心绪疾速运转着, 在感觉到颊上的摩挲时, 心中一亮,江颂月张口咬了下去。
第一下失利,转着脑袋偏头, 江颂月紧贴着他的面颊,来了第二下。
这次她特意加大了力气。
“嘶——”
抽气声响在耳侧, 同时闻人惊阙被按在枕侧的双手挣了下。
江颂月下意识用力按住,怕他挣脱, 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住他。
“以为我要亲你?”江颂月直起身子,挑着眉梢问他。
她的力气全部都用在手上,分不出多余的劲儿支撑自己, 干脆就贴在闻人惊阙脸颊边,抢先嘲笑:“这么容易上当, 这多谋善虑的大理寺少卿,也不过如此嘛。”
闻人惊阙笑了下,道:“下官能力平平,不过县主也不遑多让。”
江颂月第一反应是又被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拧眉回忆了下,今日回来后她还没做什么小动作呢,不该被发现。
确认没问题,她有了底气,坦荡问:“我怎么了?”
“县主咬人一点也不凶……”闻人惊阙偏头,将被咬过的侧脸展现出来,“……和蝴蝶采蜜似的,只痒不疼。”
江颂月看着他颊上留下的淡淡齿印,上面湿漉漉的水光折射着烛芒,晶莹闪亮。
她心中一羞,咳了咳,装出若无其事的声音,道:“不疼你‘嘶’什么?”
闻人惊阙没了声,瞧着像是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江颂月嘴角一扬,重新放松,按着闻人惊阙双腕的手在他腕上挠动了几下,道:“反正你不疼,我再多咬几口喽。”
说着她低下头去,这次的目标是闻人惊阙微抬起的下颌处。
有棱角的地方比面颊更好上嘴、更容易咬伤咬痛,江颂月没敢用大力气。
从下颌到嘴唇,最后江颂月猛地捂着嘴巴撤离。
闻人惊阙的呼吸很重,半晌,他气息略有平缓,长舒一口气,问:“……怎么不继续咬了?”
嘶哑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冲动,听得江颂月心慌意乱。
她紧紧捂着口鼻,手臂护在心口,压着“噗通”乱跳的心,惊疑不定地盯着闻人惊阙。
“你刚才在做什么?”江颂月很想这么问。
但问出来显得很无知、很丢脸。
她压着情绪不肯出声,半趴伏在闻人惊阙身上,分心回忆起那本小人书,确信书上没有闻人惊阙方才那种行为。
不过也可能是那种亲密无法用图像来描绘。
情绪与呼吸未能平复,心里也还没找到底,平躺着的闻人惊阙追问:“县主,怎么不咬了?”
他说话时,丰润唇上的水痕亮晶晶的,将唇瓣衬得宛若垂露的海棠。
江颂月盯着他看,觉得他声音含糊喑哑,带着丁点儿含糊的湿意。
方才奇异的触碰感重回脑中,江颂月咬着舌尖,心底的躁意却直蹿向天际,心口伏动几下,她蓦地抿紧嘴巴坐起,道:“我又不是小狗,你那样……你才是小狗。”
江颂月说着,往闻人惊阙肩头重重拍了一巴掌,然后抓着衣襟匆匆下了榻。
到圆桌旁饮了满满一盏茶水后,心情缓和许多。江颂月背朝床榻,偷偷用手指摸摸唇面,抿着唇,重新倒了一盏温水,缓慢地啜饮起来。
这夜格外的沉寂,呼啸的风也熟睡了般,不曾弄出半点响动。
烛光摇曳的寝屋里,万籁俱寂,仅余纱幔半垂的床帐内外,两道明显的喘气声,听得人心头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呼吸都渐渐平复后,床榻上传来闻人惊阙低沉的、不紧不慢的声音:“县主,烦请你发发慈悲,也喂下官一口水。”
吵架之后,他就总喊江颂月县主,就像未定亲前一样。
只不过从前这样喊,是尊称敬意,现如今在闺房中这样喊,江颂月听出些许的调戏味道。
她脸上红晕未褪,摸着唇,没搭理闻人惊阙。
“又生气了?”闻人惊阙等了会儿,没等到声音,沉重感慨,“被咬的人是我,县主生什么气……我脸上带着齿印,嘴巴也被咬肿了,明日被人问及,该如何解释?”
“蹭蹭”几声,江颂月快步走到床边,看见闻人惊阙躺着没动,由她亲手系上的蒙眼绢缎也纹丝不动地蒙着。
在素静的绢缎映衬下,他脸上的红痕、殷红的唇,更吸引人的目光。
可什么齿印、肿了,则完全是夸大其词。
江颂月根本就没下狠劲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被咬过的几处只剩下淡淡红痕了,不到明早就该消失了。
闻人惊阙完全是瞎说。
江颂月掀起凌乱的床褥将他蒙了进去,隔着锦被压在他身上,羞愤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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