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代表的是皇后,换别人多少得心虚犯怯,硬着头皮受罪数日。
“那嬷嬷要如何调理我呢?”
云皎不耻下问。
毛嬷嬷报出落落长的繁琐事儿,其中包括伺候主位娘娘、皇后和太后的。
云皎再问:“那要是我学不会,嬷嬷会体罚我么?”
“小主身份贵重,老奴体罚不得,可传出去未免不好听,而且等规矩学好学透了,皇后娘娘才能将小主的玉牌放回去。”
对后宫妃嫔来说,摘牌子和禁足都是极严厉的处罚。
有人宁愿挨两下打,都不愿意被摘牌。
毛嬷嬷的确没有资格体罚宫妃,可她胸有成竹,吃定熙常在风头正盛,要她暂时退出争宠行列,她肯定坐不住要服软,到时候自己拿着这根鸡毛当令箭,要她站她就得站,要她蹲下她就得蹲,替娘娘好好地出一番气,末了还不把她牌子放回去。
强制下线的一条龙套餐安排得明明白白。
毛嬷嬷独独是算漏了一点。
“哦~”
存好档后,云皎往凳子上一坐:“嬷嬷你说,我听着呢。”
“小主你得站着学。”
“我不,我要坐着学。”
“老奴现在要教主子如何走路。”
“你教,我坐着学。”
云皎就跟那鬼打墙似的,咬死自己的逻辑不动摇。
“小主别让老奴为难,老奴听令办事,差事办得不好,回头老奴要受罪。”除了个别好性子的,宫里老嬷嬷的性情似乎都有点怪,明明喜爱折磨人,却还要装出仁慈脸孔来。
“你不受罪就得我受罪,那还是嬷嬷受着吧,我还是个宝宝呢。”
毛嬷嬷瞪着眼,手中的戒尺往旁边茶几一拍,震得木头作响。
“即使是三岁小儿,进了宫也得守宫中的规矩,熙常在如果还是这样没皮没脸的,老奴只能转告皇后了。”
“你去吧,说我愚笨学不会规矩。”
云皎发现这红木椅子贵是贵,坐着却不舒适。她换了个姿势,两只腿搁在桌上,头往后一昂,枕在后面的小桌之上,纨绔见了都要自叹拂如。
毛嬷嬷活一辈子,就为规矩而活。
见状,她浑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熙常在可敢在皇上面前做出同样作派?”
“皇上最喜欢我这番作态。”
云皎抬了抬下巴,俨然是被娇惯入骨的祸水宠妃。
这帮规矩嬷嬷说白了最会PUA,唬住主子后,将主子贬得一文不值,自己才好抖起威风来。云皎不必想太多,只拿住两个关键。
其一,是对方没有体罚自己的权力。
其二,则是云皎故意用激将法试出来的——她前面横成这样,毛嬷嬷是如何应对的?她说学不好规矩,就得搁牌子,不能伺候皇上!
云皎承认毛嬷嬷是有两分本领。
但假如,她不在乎能否侍寝,对方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要她躺平摆烂,就没有人可以拿圣宠威胁她。
“熙常在与其在这耽误时辰,不如认真学好,早日回去侍候皇上。”毛嬷嬷谆谆善诱。
“我在学呢,你来示范吧。”
毛嬷嬷没法,总不能主仆干耗着,只能向她示范如何优雅走路。
云皎嗑了颗瓜子:“你再示范示范,兴许我就会了。”
“小主该来尝试一遍,奴婢好矫正主子。”
“不必,我的眼睛在学了,你接着示范,如果你不动,那就是你教得不尽心,学得不好都怪你。”
一番话将毛嬷嬷绕进去了。
她瞪眼,觉得熙常在不像后宫妃嫔,反倒像叛逆期的皇子。
偏偏云皎能耍无赖,她不能。
“那奴婢再示范一回,熙常在要看好了。”
“嗯,我看着呢。”
毛嬷嬷再示范一遍,一转头,发现熙常在合上双眼,竟要原地入睡。
“熙常在!!!”
毛嬷嬷大喝一声。
躺在桌椅间的熙常在却霍地跃起,抄起桌上的杯盏往地上一掷,茶水溅了毛嬷嬷一身,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坐了回去,假装惊醒:“吾好梦中发癫,嬷嬷小心了。”
有疯病也能在皇帝跟前伺候?
云皎笑言:“我这病见到皇帝就自动变成半夜求欢了,还请嬷嬷见谅。”
论赖皮啊,云皎真没输过谁。
她不在乎仪态脸面,每一样规矩都令人生厌,为求生存该学的得学,却也不想上赶着把自己变成该时代的产物,好累。如果将梦想定为“活着就不错了”,那每天日出日落都是梦想成真。
是夜,毛嬷嬷按着皇后吩咐的时辰放人,回到娘娘跟前覆命时,像是老了十岁。
皇后惊异:“嬷嬷为何憔悴至斯?”
“皇后娘娘,是老奴不中用啊!”
毛嬷嬷干嚎一声跪了下去,对今日的事儿一一道来。
而犯病一整日的云皎却是神清气爽地回到了自己的帐蓬里。
所谓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没想到,真挺过瘾的。
而另一边厢,忙了一整日,克扎语和燕赤话切换得快要频道错乱的谢知行同样回到帐蓬里,听迎禄复述了皇后那边发生的事。
他皱了皱眉:“皇后还是那副样子。”
“毛嬷嬷向来刻薄不饶人,皇上可要……”
“不必,她熬不住会来找朕。”
过了会,谢知行还是不放心,吩咐暗卫:“如果皇后忍不住对她动刑,就及时告知朕。”
皇后听完毛嬷嬷的汇报,不敢置信。
能够被选为皇子正妃,她的出身自然是极好的,幼时在府中就由退休出宫的嬷嬷教导规矩,分寸不出差错,身边全是将仪态放在第一位的样板人,就像华夏人想象不到小小的摩托车在印度能够承载七八个乃至数十人不等,皇后也想象不出堂堂天子妃嫔能作出这种荒唐事。
云皎在高位妃嫔面前规矩从不出错,硬要说毛嬷嬷代表皇后,她这么干代表藐视皇后……不是不可以,就是不依不饶的意思太重,传出去别人会说她不仁慈。
说来熙常在也没干啥。
不过是要她学规矩,她不认真学罢了。
“真是个怪人,本宫想不明白皇上中意她什么,”皇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跟她说规矩没学成玉牌就不能放回去没有?”
“老奴说了,熙常在不为所动。”
“那就由她去吧,既然她不在意。”
思考片刻后,皇后轻轻放下茶盏。
打压太过,她要真闹到皇帝那边去,难免影响帝后感情。
“本宫有时会想,说不定本宫是在期待……皇上不满意本宫对熙常在的处置,来找本宫说说。”
皇后的念想,却落空了。
谢知行想着云皎并非真是愚笨的朽木,她身怀神仙本领,那点规矩多回溯几次时光就学明白了,难不倒她。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明白皇后刁难一个无子常在的好处在哪,便不再纠结了。
之前皇后有件事她说对了,皇上有厌蠢症。
经常思度蠢人的思维,容易把自己绕进去,连带着自己的智商也有所降低,划不来。
是夜,谢知行履行自己的职责,来到兰嫔的帐蓬里。
她白日去请安时穿了燕赤的宫装,晚上得知皇帝会来时,却换回了克扎的民族文裳。丝绸和薄纱织成的舞衣是艳丽耀目的金红搭配,长裙曳地,上衣露腰,珠帘遮着下半张脸,赤足迎驾。
谢知行坐下后,才将她唤起,淡淡问:“你今日也穿这一身去请安?”
“臣妾去请安时换上了公公给臣妾备好的宫装,只是入夜后一时感怀,才换回旧衣,皇上可是不喜欢?”
“入宫以后就要遵从燕赤的规矩,既然知道朕要来,就该把衣裳换回来。这回朕对你网开一面,下回你要记牢。”
“臣妾知错。”
兰嫔温顺认错,眼眸红红,心里却有气。
燕赤人的皇帝,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她穿的不美,没有新鲜感吗?
兰嫔有点猜对了,燕赤皇族往上数三代就谢知行最不解风情,他在寒阳猎场既要和宗室行猎,也要作克扎武士和燕赤侍卫的比武裁判,一整日谈话下来脑瓜子都是嗡的,看见兰嫔作克扎人打扮,想要勾起他对异域美人的征服欲……
对别人很管用,谢知行他不吃这套。
今夜只想回自己帐里好好睡觉,奈何这是政治表演的一部份。收了大礼得拆,去兰嫔帐里就是“拆礼物”的行为,好表示他对克扎部落的满意。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谢知行懒得与她周旋,径直上了床。
后宫侍寝并没有后人想得那么花样百出,除了极个别大美人鼓起勇气撩拨皇帝,剩下的更多是按步就班,只怕犯错触怒龙颜。
兰嫔在家乡是有名的第一美人,被燕赤皇帝纳进后宫之后,却先被晾了一日,今夜又要直接安置,她不禁心中泛起委屈来。兰嫔慢吞吞地上了榻,待婢女吹灭灯,周围陷入黑暗之中后,她低声说:“皇上,我心里其实是不愿的。”
“妃嫔不能和朕论你我,把话重说一遍。”
“皇……皇上,臣妾说,臣妾心里是不愿的,可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日后也会作为克扎人和燕赤的纽带,待在皇上身边。”
漆黑之中,兰嫔看不清皇帝脸上的表情。
她心跳如擂鼓,猜度皇上会有何反应。
是勃然大怒,还是更想征服她?
“那就安置吧。”
等了良久,兰嫔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吩咐。
她忐忑不安地琢磨了一会,还没琢磨出结果来,身旁的男人居然真睡着了。
听着皇帝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兰嫔反倒睡不着了。
翌日请安,云皎就被江嫔挖苦:“规矩学得不好,再能使那狐媚手段有何用?”
“嫔妾只薄得两分雨露,自是比不上江嫔姐姐。”
云皎福了福身。
闻言,丽嫔轻笑了出声。
江嫔横她一眼:“熙常在规矩学得不好,丽嫔你作为一宫主位也不作管束,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何事?”
有完没完,还追着问了。
丽嫔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想到我小小的咸福宫里就有两个有封号的妃嫔,心里高兴。”
没有封号的江嫔立时脸绿了。
“皇上赐下封号是嘉赏,却不该拿此事奚落其他姐妹,丽嫔也是宫里老人了,说话该有分寸才是。”
丽嫔也不嘴硬,起身认了句错。
请安结束后,纪贵人问淑妃,江嫔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记住了,皇后跟宫里的妃嫔是不一样的,妃嫔之间能交好,皇后那儿却没这说法。皇后她啊,”淑妃唇畔露了点笑:“只要是皇上不喜欢的,她都喜欢。”
而这时,被留下来的云皎熟练地往椅上一坐:“嬷嬷,今天咱们学什么?”
要把熙常在拘在这儿里,总不能干耗着。
毛嬷嬷明知她不会学,还是只能教,这原不是多大的事,主子交代下来的活儿,甭管有用没用,做就对了……但跟熙常在不是一回事,她太气人了。
“老奴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主儿都教过,像熙常在这般冥顽不灵的,还是第一回!”
毛嬷嬷说。
云皎自动给她过滤转化——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不疼不痒,甚至还有点亲切感,虽然她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请假休学,对老师的这句名台词却不陌生。
“给你开开眼,不必谢我。”
“你规矩学得这样差,难道心里不会愧疚吗?”
“嬷嬷你还是小看我了,其实我规矩可以再差一点的,”
云皎将腿往桌上搁。
宫装的设计向来只考虑美观不考虑便利,在它的束缚之下,妃嫔很难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哪怕能做到,姿态亦不会优美。云皎不在乎这一点,姿态优美是服务他人的视觉体验,放浪形骸才是奖励自己的开始:“只不过你端着张晚娘脸往那一站怪吓人的,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放松。”
“小主您这不叫放松,那真放松怕是要睡到皇后娘娘的床上去了。”
“真的吗?可以睡吗?”
云皎一听来了精神:“娘娘人这么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祖宗啊!
她怎么不动烦人,动了吓人啊!
毛嬷嬷赶紧将她按回凳子上,气喘吁吁:“小主还是坐着学吧,不要胡乱走动。”
云皎的漂亮小脸不禁露出两分惋惜。
第一回回合交锋,毛嬷嬷小败。
第二回合开始,毛嬷嬷没放弃膈应她,一边跟她讲规矩,一边若有若无地提起旧闻:“老奴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得宠的主儿见过不少,张狂的往往好不了多久,能得皇上一时青眼便觉得自己与别不同,受的委屈总能得到伸张,公道自在人心……等到新人得宠,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贵重如皇帝,真龙天子,面对政事亦不能像话本里一样快意恩仇,把是非黑白盘得明白,就连他自个儿,有时都要被康亲王恶心得捏着鼻子认下委屈。
他自己尚且如此,更不会在乎后宫里谁受委屈。
大事明面上不出错漏就行,都交给皇后处理。
最后能得到公道的,只有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毛嬷嬷。”
见云皎望了过来,以为自己打击到她了的毛嬷嬷心中得意:“小主怎么呢?”
“你见过的这些主儿,也包括皇后吗?”
云皎竖起了她八卦的小耳朵。
送命题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毛嬷嬷的脸上。
毛嬷嬷涨红老脸,截住她的话:“娘娘是后宫之主,寻常妃嫔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要是传出去,熙常在就是不敬皇后的罪名!”但始终是她起的话头,她也不敢去告发。
没瓜可吃,云皎失望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不罚你,是娘娘仁慈。”
毛嬷嬷凉声说:“今儿皇上才让迎禄给娘娘送来了一套克扎王公献上的赤金宝石头面,熙常在学规矩的这两日,皇上可有过问过你的事儿?”
她双眼牢牢盯着云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动摇的痕迹,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是会失落?
会忐忑?
还是觉得被冒犯?
却见云皎两指并拢,放在额头比划了一下:“皇上的事你少打听。”
狗头叼玫瑰.JPG
毛嬷嬷:“……”
老奴在宫中纵横半生,第一次这么想打一个人。
与此同时,猎场的另一边,皇帝也正头疼着。
这次秋狩来的不只一个部落,克扎献上美人夺尽风头,另一个土谢图部的王公就不爽了,提出要让力士和燕赤皇帝的侍卫比武,来一场以武会友,诸王的儿子也陆续下场。
这些游牧部落都重武好斗,不少贵族王公跃跃欲试。
但他们自然不会和侍卫比武,坠了身份,于是目光就投向了在席上的王爷们。
当第一位王公想向燕赤王爷们请教时,谢知行第一个反应是叫老三去挨揍。
“康亲王呢?”
谢知行的视线扫过下方,却发现原本老三的位置是空着的。
迎禄低声说:“皇上,康亲王方才不胜酒力,被扶回帐蓬里休息了。”
他就知道!
以前在上书房也是那样,他拾掇兄弟淘气,每回被抓现行之前,他早就风紧扯呼,不见人影!
“三哥身子弱,哪怕没回帐蓬,也怕是不能相陪。”
“对啊,皇兄该多考虑三哥的身体才是。”
其他被留在现场的王爷还不觉得被卖了,看得谢知行心中泛酸——一个个的这么理解老三,轮到他就这不仁慈,那太苛刻!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三弟就是个见势不妙卖队友的货色吗?
这些王公贵族武德充沛,互相约战是平常之事,这种外交场合,没得弱了气势掉面子。
谢知行摩娑了一下扳指,正打算从这帮倒霉弟弟里抽取一个最烦人的去挨打,端亲王就站了出来:“巴特尔既然盛情相邀,那本王就来和你请教请教。”
草原上的风猎猎作响,更衬得他的气度不凡。
坐在上首的谢知行原本还放松着,这下坐不住了。
二弟的功夫是不差,但哪里是这些野蛮人的对手?
“算不上请教,互相切磋罢了!”
巴特尔朗笑。
艳阳高照,端亲王回头,朝皇兄投来“你放心”的笑容。
谢知行:不,我一点都不放心。
可是两人已经下场,他只能绷着脸盯牢,准备随时叫停。
能够挺身而出的端亲王却不是完全没有成算,因为秋狩将至,他怕遇到类似的场合,便将骑射和武功都捡了起来练,生怕皇兄无人可用。
一番力战之下,居然和巴特尔战了个不相上下。
可惜始终对打经验少,被对方逮住破绽,饮恨落败。
端亲王抱拳致敬后,回到席间面上却是止不住的失落。哪怕他不吐一言,谢知行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觉得二人差距没那么大,如果能重来,有战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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