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顾璋用得那么随意大方,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讨点过来用。
姚总兵也感觉心里滴血,五百两啊,都够他手里好多将士换上更好的装备了。
“人家脑子聪明,会挣钱,用起来自然大方。”
“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他媳妇也不管管?”
若不是刚刚得了人家送来的宝贝,他们这会儿,怕是要忍不住骂人了。
譬如:“为了凉快点喷这么贵的神仙水,是不是傻?”
又比如看不过这样奢靡的行为,吐槽放狠话道:“这娇贵少爷,等到军营里磨一磨就好了。”
不过这会儿,谁也没把这话说出口,甚至觉得想想,好像都有些对不起人家给送来的宝贝。
“虽然习了点武,嘴上答应得也快,会不会是小孩年轻气盛?等到时候真开始了,不会受不了偷偷找地方躲起来哭吧?”
这话说的,还真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纷纷看向薛将军。
那意思很明显,拿人手短,咱是不是要给人稍微减减量,放人一马?
毕竟前头也不是没有先例,实在是闹得狠的,也没强压着人训。
副将:“……”
他们将军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仅不轻拿轻放,还打算给人家加码嘞!
薛将军神色不动,只说了句到时候错过了顾璋想法子造出来的东西,别后悔就行。
原本还站在顾璋这边考虑的,纷纷倒戈。
个个表情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声音也响亮: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咱们营地也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破坏!”
“他自己都说行了,肯定不用咱们放水。”
“他这个年纪身体最好,禁得起折腾,等训完他的武艺保证更上一层楼,以后在文官里无敌手,都是为他好!”
若顾璋本人在这里,他定要指着这一个个正气凛然的家伙,大骂:“臭不要脸!!!”
顾璋在京城,就是用这一套,让许多大佬“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还没意识到,如今遇到一群和他同样不要脸的!
顾璋从军营里一进一出。
许多岩武城的百姓都看着,如今岩武城的百姓,见到人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是“吃了没?”“吃了什么?”
取而代之的问候语,都变成:“听说了吗?咱们刚赤府新上任的知府,那个宁都小农神顾璋。”
粮食铺的王掌柜,他最爱和人唠这些。
“我听说宁都的小麦,一个麦穗上,能结这么多麦粒,还都圆乎乎的!”
“咋会有这样的小麦?”
“怎么不会有?人家亩产四石呢!你见过亩产四石的田吗?见过亩产四石的麦子吗?”王掌柜一边给人用米斗装粮食,一边连声质问道,“没见过就说没有,那咋个行?”
分明是买粮食的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恨自己口才不好,只能辩驳道:“那也要瞧见了才知道。”
旁边铺子的人,因为没什么生意,也都站在门口唠嗑:“也不知道顾大人在刚赤府这边,能不能也想出提高产量的办法来。”
在最初小农神的震惊后,脑子冷静下来,余下更多的反而是期盼、担忧和忐忑了,“也才来这么几天,除了年纪小,花钱大方,也看不出什么别的。要是他真能帮我们也提升下产量就好了,王掌柜你最清楚,咱这儿粮食可比别的地方贵多了。”
王掌柜也叹气:“这也没办法,就那点产量,自家吃都吃不饱,哪里还能拿出来卖?铺子里的米粮,都还是主家从后方运过来的。”
城里到处都在议论。
刚刚被旁人抢去了战马,又被见雷将军罚跑了的北骁卫,瘫软在校场上,个个筋疲力尽,浑身是汗水。
仰面朝天的躺着喘气,咬牙切齿道:
“那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
“比猴子蹿得都快!”
他们甚至能隐隐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笑谈声,更是面色涨红。
“听说了没?北骁卫被人夺了战马!”
“哈哈哈哈,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人家还不是咱营地里的士兵,是个文官!”
“真可惜,这么精彩的一幕没看到,怎么今儿就是我轮值呢?”
笑从四面八方来,简直让北骁卫羞恼得捏紧了拳头,狠狠捶地!
臭小子别让他们抓住机会!
但凡有机会,肯定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在热闹的军营里,有个角落也难得热闹起来。
伤兵营中,飘荡着浓郁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腐败的臭味,里面躺着的,身上都带着严重的伤势。
有的面色不错,虽然虚弱,但眼神是亮的,也有身材,还能夸:“今儿中午的伙食可真不错,我吃到了羊腿。”
但有的明显不太好。
年轻的小兵蹲在一木板床前,一边给床上中年男子换浸过凉水的帕子,一边抹眼泪道:“顾大哥,你别睡,我跟你讲个新鲜事。”
床上的中年男子面色赤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唇色发白,明显浑身都在起高烧。
年轻小兵抽抽搭搭道:“咱们新来的那个知府,和顾大哥你同姓,指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你猜他今儿做什么了?”
小兵也不如被喊去大帐中的那个嘴皮子利索,但是也算是搜肠刮肚,全乎的把过程讲完了,听得伤兵营里气氛大好,不带什么恶意,但许多都朗声大笑起来。
“北骁卫也有输得这么惨的时候啊,哈哈哈!”
小兵见大家爱听,连救自己的顾大哥也好像精神了些,他便更高兴地说:“还有,还有!你们猜那个文官是谁?”
“是谁?”
“有什么稀奇吗?”
小兵有点激动道:“就是那个前几年特别有名的宁都小农神!”
伤兵营里哗然一片。
“这可真是出了奇了!”
“小农神长什么样?他居然会武艺,还能赢得过北骁卫?”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北骁卫才奔袭完,又穿着几十斤的重甲训练,正儿八经比试,还不知道谁胜得过谁呢,北骁卫的实力,我们谁不清楚?”
唯有小兵注意到身前人激动又错愕的表情,以及那声带着犹豫的呢喃:“小石头?”
先是惊喜,又在想到自己恐怕撑不过这关,没几天好活之后,粗糙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苦涩,他虚弱的声音发颤:“黑娃。”
名为黑娃的小兵连忙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急切道:“顾大哥你是渴了要喝水?还是想撒尿?”
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子,在烧得彻底意识模糊之前,只后悔为了军功再升一级和军饷,没和其他活下来老乡一起归家,他虚弱无力地拜托黑娃,看能不能把顾璋请来。
“若不行的话,就算了,你帮我把攒的钱和东西托人送回老家就行。”
顾璋在岩武城动静闹得大,这才不到一旬工夫,整个岩武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谁也瞧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能耐,但是关于他的行事作风,还有在军营里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在整个刚赤府传开了。
“岩武那边的人都传来了消息,他那意思,好像是要直接留在岩武城公办了。”
“这位顾大人莫不是真的因一腔热血而来?没别的目的?”
聚在一起的三位县令,还有刚赤府中黄、孙两家富商,面色都严肃谨慎起来。
“也不一定,听说顾知府花钱尤为泼辣,你们说他会不会是个要钱的?”
“也不一定是不贪色,在京城那是没办法,娶得是师父家的掌上明珠,不宠着惯着还能怎么样?到了这边天高皇帝远的,指不定就敢收了。”
“娶了个比自家权势官职高那么多的,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知道憋坏了没有,而且哪有男人不贪色的?”
说到这里,脸上都露出心照不宣地揶揄笑容,笑话过后,紧绷的气氛稍微松了些。
听说顾璋一落脚,就查看了岩武城的账册,他们想到京城里的那些“眼睛比鹰都锐”“没有任何一本账册能逃得过顾璋的眼睛”等传言,心都像是被绳子困住,嘞得紧紧的,只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绳子的另一头,就拉在顾璋的手上,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犹如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长刀,让人日日难以安眠。
黄富商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摩擦两下道:“还是先送这个得好,女人容易惹得那高门贵女不快,要是朝家里告状也麻烦。”
这谁也说不准。
安岳县令也道:“我也觉得先送银子好,这小子从没收过别的送的女人,咱们也摸不清他的喜好,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他边说边暗示,这钱要黄、孙两家来出。
刚赤府富商很少,稍微手里有点钱的,都往更好的地方去了,根本不会留在刚赤。
黄、孙两家还留在这儿,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攀上了关系,前期付出得太多,割舍不下,一方面就是胆子大,还存着点别的心思,想要挣大钱,总要有点胆量。
“那咱们这帐怎么办才好?”临永县县令低声道,送什么也不是他出钱,他还是最担心头顶的乌纱帽!
“你们说,真的看得出来吗?”
“其实我觉得这账圆得天衣无缝了,那小子真那么神?”孙富商心里骂这些当官的贪得无厌,怕是又要大出血,心里骂着,脸上却不露出分毫。
安岳县令谨慎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后一位县令有些迟疑,也觉得实在摸不透顾璋,他手里转着茶杯,缓声问:“你们说,他上头到底有没有人?”
这话把人给问住了。
说他上头有人吧,不说旁人,就他师父、娶得媳妇都天然是背后的人。
“可要是真有背景,怎么会沦落到刚赤府来?能不去那些富得流油,好捞钱,捞功绩的地方?”
安岳县令揣着声音低声道:“要么就真是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要么就是在京里得罪了人,不得不被逼来我们这儿了。”
黄、孙两家都在想,敢动天下账本,哪是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能担得起的?
他们合计完,不免笑话世界上还有这种愣头青,还没笑多大会儿,又感觉有些唏嘘。
他们现在竟都为这个京城来的愣头青,担忧害怕,夜不能寐。
“要不,咱一把火烧了?”孙富商眸子里浮现一抹果断的厉色。
顾璋带着从军营里借的兵马,还有李刀,岩武县令、师爷等一行人马,从北门出了城。
出了城后,一小队身着皮甲的骑兵,与他们在岔道口分立两侧。
顾璋对他们道:“府衙里的文书最好都搬来,若实在太多的话,留一些时间久远的,先把近五年的带过来。”
他决定就选择在岩武城这边常驻,自然要将安岳城内府衙里的公文,全数搬过来。
“是!”
看那一小队轻骑飞快朝远处奔去,顾璋也勒马回头,对身边一行人,意气风发的指着前方道路:“走,咱们也出发!今天去最近的三个村子看看。”
第98章 迷信
顾璋带着人先去了最近的一个村庄, 路上风沙大,骑马速度也快,更是刮得人脸生疼, 眼睛都睁不开。
只要睁眼朝前看路,下一秒就会被风沙入了眼,然后蛰得下意识闭上。
岩武县令辛少昌说道:“下官这里多准备了一顶围帽、大人戴上要不风沙迷眼。”
顾璋回头问师爷宗乡:“你怎么没事?”
宗乡道:“我自小生长在岩武城,已经习惯了。”
顾璋收了辛少昌的准备,却暂时没戴:“我也试着习惯习惯。”说完又御马往前头去。
若是遇到风沙就骑不了马,睁不开眼, 日后真要有事,他到底是来帮忙, 还是来拖后腿,那可就真说不好了。
一队兵卒前后左右将他们包围, 顾璋观察前方和身侧兵卒的眼睛, 发现他们几乎都不会睁大眼睛往前看, 身体微微前倾,眼睑半敛。
在看向左右两个方向警惕查探的时候,身体又会根据风向做出不同的姿势, 配合眼皮收敛张开,这才无惧风沙。
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顾璋试着学习这种技巧。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第一个村子, 清安村。
这里与宁都几乎完全不同,没有重峦叠嶂的山、也没有处处可见的水,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青绿色与土灰色交杂。正值夏日, 田里稀稀疏疏的长着麦苗,百姓们穿着满是补丁的麻衣, 戴着草编的大帽子,在田里干活。
顾璋远远看去,稍微强点的百姓都穿着麻衣,也有赤着上身的,但背上都被晒得通红,还有些脱皮。
脖颈上搭着毛巾,身边放着大水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刻不停地干着。
村子里倒是没有太壮的,应该是身板稍微好点的,都积极地当兵去了。
辛少昌见顾璋目光朝着田地看去,往顾璋身边凑了凑,蹭一点凉气,又用扇子指着田地道:“您看,我之前可一点也没骗您,账也丝毫没作假,这片土地煞气太重,即使百姓不惜汗水地埋头苦干,也种不出什么东西来。”
“整个刚赤府的土地都如此吗?”顾璋不理会他那套迷信的说法,在村子空旷处翻身下马。
见说不通顾璋,辛少昌也只是笑笑,答道:“基本都这样,不过距离边关越远,受到的影响就越小,后头三座城池,产量会稍微高一些。”
见到一队兵卒入村,村口早有守候的人往里跑,去找村长来。
田里的百姓、村中干活的孩童,都也急急忙忙跑过来。
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们最激动,争先恐后地问:“是要选我们入营吗?”“今年招兵时间都过了,是有新扩充的营房吗?”
这些少年们眼里几乎没有半点畏惧和胆怯,眼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仿佛要去做大英雄。
村长匆匆赶来,便看到辛少昌他们一行人:“见过县令大人,见过知府大人。”说完,又连忙开口训斥了村里不知礼数的孩童。
顾璋抬手拦住了他,温和道:“无碍,能有这样一腔勇武和热情,是大宣之幸事。”无论是为了一口吃的,还是为了家国。
百姓们眼里倒是没什么对官员的害怕与惶恐,只有些好奇与恭敬。
想来是不怕遇到官员一手遮天的欺负,毕竟有薛将军的军队在这,比最初永河村附近十里八乡百姓,见到官府时候好许多。
那会儿随便一个官府小吏,都恨不得让村长领着全村亲自迎接,唯恐一个不如意,就给村里带来大麻烦。
那种对官府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里倒是完全不同。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留一下,别紧张,跟你们打听点事。”顾璋指了几个看起来胆子大,还敢抬眼直盯着他脸瞧的汉子和妇人,又对村长说:“让其他人都各自干活去。”
村长便风风火火把人都赶走,大嗓门的吼道:“都围着干嘛?活不用干了,等着明年吃干饭吗?”
又赶紧瞪了一眼留下的几个人,还冲着一个瞧着胆子最大的年轻男人头上呼了一巴掌:“都老实点,大人问什么,就老实说什么,晓得没有?!”
顾璋上一秒还在感慨,岩武百姓风气实在是粗犷彪悍,下一秒就见村长转过头来,咧着嘴冲他一笑,粗哑的语气都特意压低,放轻了声音跟哄小孩似的道:“大人您要问什么,这群兔崽子保证不敢敷衍您。”
顾璋:“……”
怎么好像他是陶瓷娃娃,声音大点就会被震碎了一样?
顾璋隐隐猜到,他领着人往田里走,边走边问:“你知道我是谁?”
清安村村长解释道:“那当然知道,我还托人特地从南边带了一本《宁都增产经验》来看,只是脑子生笨了,没琢磨出效果来。”他当初在军营里学了几个简单的字,为了看那本增产书,硬是又学了好几个月,字都差不多认全了!
顾璋了然,宽慰他道:“没效果是自然的,宁都山多水多和刚赤情况完全不同,没有贸然照搬导致减产,就是很明智的决定了。”
他又依次问了几人,家里几口人,多少亩地,去年总的收成,和每一亩的收成是多少。
“我家十口人,八亩地……”
“我家人多,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口,就是后来都死在战场上了,现在只有二十口人,家里地也有二十四亩,每亩地记不清了,反正最高的那亩将近一石,最差的那亩,也就六斗……”
刚赤府人丁不税,若能有个出息的进了军营,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而且家家户户都有亲人死在匈奴手里,抗敌仇敌的意志高昂,种种原因加持下,都愿意多生孩子,让家里的孩子去当兵。
土地也辽阔,开出来的荒地都属于自家,虽然说有粮食税,可落实到刚赤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因为最低的那个线都很难过,故而对百姓来说不是什么负担,人口多就乐意多开荒,家里地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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