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一样?”方云蕊笑眯眯地回,“学究推荐我去,是因为我学得好,那是我自己的,楚岚......楚岚只是怜悯我而已,说不定他最近这么忙,都忙忘了。”
她并不喜欢把一件事的希望压在别人身上,也不喜欢求人相助,只有靠她自己的、牢牢捏在手里,她才会安心。
然而这世上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叫她顺心如意了?她还是得靠着别人才能好过一些,但即便如此,能拿捏在自己手里的那一部分,还是让人止不住地心中欢喜。
海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铃兰阁中,楚岚刚迎着风雪进屋,正褪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往里边走。
青墨随后跟着进去,满脸不解。
“公子,咱们不是跟表小姐那边不来往了吗?您怎么还绕了郑学究这么一道远路?那名额咱们已经拿着了呀。”
青墨想不通,合着这断了只是那边跟他们公子断了,但是公子这边不断。
公子这是还喜欢人家?既然喜欢,那为什么又断了呢?
楚岚只觉得他多嘴,冷冷睨了青墨一眼,道:“不去沏茶?”
青墨脖子一缩,不敢再多问了,转身又出了屋子进了厨房。
珊瑚已然备了干净的水盆在屋里,楚岚便慢条斯理地净手,他洗得十分仔细,十指在水中交错着,如此简单的动作让他做得赏心悦目。
他一个人站着,脑中却忍不住想起青墨的话来。
为什么?
那自然是因为她喜欢。
第40章
自从郑学究提了女学一事, 方云蕊在学业上就更加用功了,她想在年终的大考上得个顶好的成绩,别让这件事再节外生枝了。
一入冬, 京城就格外的冷,方云蕊正挑灯夜读之时, 通身突然一阵寒意, 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头看时才发现架在门槛处的炭盆早就熄了。
她们住的这个院子不大,方云蕊刚打完喷嚏,那边海林就听见了, 连忙挑了门帘进来, 看见熄灭的炭盆却是一愣。
“怎么了?”方云蕊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 察觉到海林神色不对。
“姑娘,奴婢一个时辰前才换过炭盆呢。”海林惊讶道, “怎么这么快就烧完了?”
这银丝碳, 一盆能顶上三四个时辰,若再制得精良一些,那五六个时辰也是用得的, 哪里有一个时辰不到就烧完了的道理。
方云蕊目光落在那个发黑的炭盆上,摇了摇头, 道:“给咱们的恐怕不是银丝碳, 这银丝碳燃时无烟,不会把炭盆边缘给染黑了的。”
眼前这碳,燃起来虽然也无烟,但燃后发黑, 质量就差了许多。
“还剩么?”方云蕊问。
海林摇了摇头,“往年咱们还没用完呢, 国公府就会把碳送过来续上,可今年只送过这一回,奴婢还想着明天一早去要呢。”
方云蕊默然,她们其实从未开口跟国公府要过碳火,没有要过但从来不缺,就如饭食一样,虽然看得出做饭的人不走心,但的确是不会缺的,更不会给她们上些烂的、坏的。
这便是国公府,哪怕她们这样寄居着的闲人,过得也会十分富足。
“咱们自己买些罢。”方云蕊轻呼了口气,“也许顶一阵子也就好了。”
海林只得同意,她知道以她们如今的立场,其实很没有资格同国公府要些什么的,姑娘唯一沾了些亲缘的老太太已经过世了,她们在国公府上没有亲人,做什么皆会为难一些。
天已经黑了,不过幸在距离宵禁的时候还早,海林便从厨房拿了个篓子准备去买些新碳回来先抵过这阵子。
正走到外面林荫道上,迎面遇上同样背着竹篓出来的青墨,两人俱是一愣。
二人各为其主,但之前极少有什么交流,此刻遇上,青墨目光便很快落在海林手里的竹篓上。
“海林姑娘这是去取碳?”青墨问。
海林默了瞬,道:“姑娘托我去外面买点东西。”
她手上的篓子要比青墨背上那个小上一半,青墨看了一眼,给海林让出一条道来,暂且信了,只是当他领了新碳回来,往铃兰阁走的时候,突然觉得海林那就是去外面买碳了。
不然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当大冬天的晚上出府去买?
想了想,他在书房拾掇炭盆的时候便提了一句:“奴方才遇着海林了。”
楚岚正站在书架前,没有立时应声,半晌才对他道:“你要说什么就说。”
青墨暗暗吐了下舌头,才老实道:“奴看见她提着个篓子出去了,瞧着好像是去买碳了。”
楚岚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回过头,看了青墨手中的炭盆一眼。
他还以为,他这边的碳不好,是因为今年他头回在府上过年,忘了购置他的份例了,所以给过来凑合的碳便差些。
怎么方云蕊院中的也不够?还是说,她年年都是去外面买的?
这碳火虽然不是什么贵价之物,不过按她在府上能存下来的那点钱说,若冬日里都需要买碳用,那实在是什么都剩不下来,甚至这个冬天都过得十分艰难。
这样的处境,那不是比国公府的下人还要不如吗?
而且这个时候出去买碳,大约是用完了才去的......
楚岚略吟一声,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她被冻得缩在床角,可怜兮兮的惨模样来。
“那门还在么?”楚岚问。
青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公子说的是之前在墙上隐秘修的那道,点头道:“一直在的。”
楚岚放下了手中的书,已经从椅子上捞起大氅,吩咐他:“去开。”
青墨转身出去了。
不出一刻,楚岚已经站在了方云蕊的院子里,他很少过来这边,上次过来好像还是在夏日里,恍惚想起那时她紫藤萝的床幔,被寒风侵袭的周身反倒暖和了一点。
屋里点的灯有些黯然,楚岚站在阴影里时,方云蕊还未注意到自己院子里来了人。
楚岚走近几步后,直截了当地问:“你冬日的碳火够不够用?”
屋里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方云蕊一跳,她两个肩膀都剧烈地一抖,回过头才看见站在暗处的楚岚,穿着一身乌青色的大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那儿站着的。
方云蕊起身道:“够用,表哥怎么过来了?”
她后半句问得有些底气不足,这个时候,楚岚过来,总不是真的为了问她一句碳够不够用罢?
莫不是想拿她消遣?可他们已经不再是那种关系了,倘若真的是这样,那她是应还是不应?
短短几个字中,楚岚听出她的防备,他暗想——当真是个没良心的,这才多久,就问他干什么来了。
从前她自如往他书房钻了那么多回,他何曾问过她一句“干什么来了”?
见楚岚不说话,方云蕊又开始自我检讨,她想大约是自己说的话有些不趁楚岚的意,正寻思着要怎么再问一句,就见楚岚行将过来,忽然伸手将她一只手握住了。
方云蕊一愣。
短暂的接触,很快又松开了她。
“炭盆熄了多久?”楚岚问。
这屋里都凉丝丝的,没有一点热气,但要说宛如冰窟似的,又没到那个地步,可见今日不早的时辰正烧着碳,只是眼下没有了。
方云蕊也不大清楚,“不到两刻?”
她的手倒是冰冰凉凉的。
楚岚站在方云蕊身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她冻着便冻着了,又关他什么事?是她曾交代过他的哪件事他没有给她办好吗?还是他欠着她什么?
楚岚默然,有些不满于方云蕊这样不热不冷的态度,可又说不上来他在不满什么,转过身正待离去。
刚转了身,还未待挪动一步,就听身后方云蕊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
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
楚岚微微叹了口气。
“跟我过去。”他道,口吻好似命令,不容拒绝。
方云蕊睁大双眼,她下意识拒道:“这还是不必了,海林快要回来,我还要等她。”
楚岚回过身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道:“你以为我叫你过去,是做什么?”
方云蕊一愣,抬眸看向他,他的神色依旧冷峻,凉凉地审视着她,好似她说错了什么话。
她目光微垂,落在那个炭盆上,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是......看她屋里的碳烧没了,叫她去那边的屋子里取暖?
方云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再不敢多话,抱起桌子上的两卷书就跟在了楚岚身后。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怀念自己自由出入楚岚书房的日子,现在这个时候,她再踏入铃兰阁,总觉得有些奇怪。
楚岚书房里暖烘烘的,方云蕊进来之后楚岚便让她去书案那边坐着,他只是随便一指,连话都没有再说就进屋里去了,方云蕊觉出自己大约又是惹了他生气了。
她铺开自己的书,看了两页,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书房里放着的那个炭盆——边缘也是黑色,为何给楚岚的也不是银丝碳?
方云蕊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自己领到银丝碳多半是下人那边不走心,故意给她一些次碳,可没有道理短了楚岚这边,那就只能说明,这整个国公府用的恐怕都不是银丝碳,都是次碳。
那这就是采买的问题了,而不是说厚此薄彼。
方云蕊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之前下人们发牢骚的事,想着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可就算是有,也轮不到她来置喙,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就她一个人长了眼睛和脑子吗?她相信看出来的绝对不止她一个。
方云蕊皱了下眉,还是决计不趟这个浑水。
另一边房里,楚岚叫来了青墨和珊瑚,正悠悠问话。
楚岚身为长孙,按制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光女使应该就有五六个,若想再要,自然还能更多。
只因楚岚不喜身边人多,便只会挑伶俐且知根知底的放在身边。
青墨是从小一直跟着他的,用着他放心,而珊瑚的身契,是签在他的名下,与国公府无关,便只会对他忠心,也放心。
虽身边就这两个人,但这二人做起正事来可是一点都不马虎,府上该有的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一字不落禀报给楚岚知晓。
楚府下人的事,楚岚自然也会知晓,只是他在斟酌,这件事究竟值不值当他费心去管一管。
这本是国公府的家事,荣国公生的儿子虽然都是不怎么中用的,但娶的媳妇都能算是厉害。
大夫人江月容,本就是个厉害的人物,如今又有了娘家倚仗,她不管府上的事,大约是懒得插手。
三夫人柳氏,是个沉稳内敛的,当初三爷娶了姨娘进来的时候她一次都没闹过,是个闷声做大事的,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弊端刚刚冒头的时候就站出来说话。
这两人,大约都是在等着问题激化,届时好取代了冯氏的位置。
至于冯氏,荣国公当初既然能选中冯氏管家,那就说明冯氏确实有她的能力在,只是在逐年的松懈中,管家能力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越差了,现今甚至都露出马脚来。
楚岚听完了青墨和珊瑚对近来府上口舌的汇报,点了点头,轻声道:“拖着便是。”
第41章
方云蕊坐在书房读书, 但她心里还有些担忧海林回来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毕竟她已经跟海林说过决意不与这边来往了,一时半会儿的, 海林或许想不到她来了这边。
没成想过了一会儿,珊瑚便过来道:“表姑娘, 海林姑娘回来了, 且已经知道了您在这边。”
方云蕊这才安心,她忙起身道:“既然她回来了,我也回去好了,你同表哥说一声, 我就不叨扰了......”
她说完急急起身, 就想趁着楚岚不在的功夫回去, 省得解释了。
然而话音未落,楚岚就已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拿那对凉薄的眸子睨着她。
方云蕊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她对楚岚其实始终是有些怕的,之前在那种关系的作用下,这种害怕的心理有时会消弭, 可是现在不一样。
自从楚岚入朝为官之后,方云蕊便对他生出一种天然的敬畏来。
而今这种敬畏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消弭, 她光是看着楚岚, 就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千沟壑,沉沉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她在这国公府卑微如蝼蚁,仰人鼻息, 然而楚岚却如明珠一般,即便没有国公府, 他也能万人敬仰。
如今回想起来,她总觉得自己与楚岚那段旖旎的时光好似做梦一般,甚至会惊叹于自己的胆大,当时竟然什么都不想就去求楚岚帮她......也不知是凭着怎样的勇气。
这世上的人都是越相处越觉得熟悉,可唯有楚岚,越相处越让她觉得远。
“表哥......”方云蕊唤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楚岚看着她,道:“我听说郑学究允了你入女学的事。”
方云蕊立时有了种负罪感,就好像分明是她求楚岚帮她,但最后却是别人帮了她,结果她还没有告诉楚岚,反倒是被楚岚自己查到了来找她兴师问罪。
“是......”方云蕊轻轻咬了下舌尖,她有些讨厌自己在楚岚面前总是这样战战兢兢的,稍有不慎就会生出负罪感来,好像她欠了楚岚什么似的。
可她其实并没有欠楚岚什么......应该没有欠罢?
她开始怀疑,一开始她似乎只跟楚岚求帮她搅合了与刘家的婚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现在楚岚不光替她摆平了,还在许多地方帮了她......帮了她许许多多,这些事他本不用去做的,可他做了,就成了她欠着。
眼前两位主子说话,珊瑚很识趣地退下了。
等珊瑚走了,方云蕊便也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还没想到呢,就听楚岚问她:“你好像怕我?”
方云蕊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
楚岚却已然从她的反应中笃定了这一答案。
“为何怕我?”楚岚向前一步步走来,他走得很慢,每向前一步都让方云蕊觉得心跳快几分,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排斥楚岚的靠近。
但这种排斥并非是因为讨厌,而是她自己清楚,不该去靠近,不该去生出某种妄念。
不该的,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一开始,你都没有这样怕我。”楚岚同她说着话,“现在却不敢看我。”
她那时多放肆,连件衣服都不穿就敢跑到他的书房里来,往他怀里坐,而现在,他朝着她迈进一步,她就要后退三步。
这好像是方云蕊第一次听楚岚跟她说这么多个字,他素来都是缄默的,只要他高兴,床笫间时从头到尾,他甚至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那样的安静让她心慌又羞耻。
可他问她这些,是想做什么呢?他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是始终觉得她对他有什么妄念,还是不满于她没有生出什么妄念?
方云蕊不大明白,她隐约觉出楚岚好似在跟她要什么答案,可他自己都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便更像是在玩弄她,看看逗她会有什么反应。
像逗一只小狗,或者是猫。
方云蕊面上的温顺有些端不住了,她想知道,倘若不如楚岚的意,会怎么样呢?
她这样想着,也便于心中默默计算着倘若此刻与楚岚撕破了脸,她会有什么坏处?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然而唯一的好处大约是能够断了她的妄念,且好似能多少维护一些她本就在楚岚面前失得没有多少的自尊。
坏处则是——楚岚大约不会再替她办女学的事。
可这个她靠郑学究也可以做到。
还有个坏处是——楚岚也不会帮她掌眼婚事。
然而方云蕊本就没有多期望这点,她甚至觉得靠着大夫人那边都比靠着楚岚要更踏实。
也没别的坏处了?方云蕊想,楚岚许给她的就这些,没别的了。
她计较着自己的得失,正想着自己或许不值当因为眼下一时的不快去和楚岚闹翻了,便想收回自己的想法去。
谁知此刻,楚岚见她没有应声,变本加厉道:“那七枚白子,还收在我处。”
一瞬间,在荣寿堂那不堪的一幕在她眼前闪过,方云蕊咬紧了牙,恨声道:“我讨厌你!”
她此时当真讨厌楚岚,她分明以为,楚岚那个时候会留下她,多少是知道她的难处的。
知道她嫁过去,就会生不如死,所以才留下她、应下她。
这对她来说分明是不堪的过往,却被楚岚拿来取笑,或是羞辱。
“厌我?”楚岚的声音还是那样凉薄,听不出一丝旁的情绪来,这四个字没有勾起他半分情绪。
方云蕊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她都不值当能勾起楚岚什么情绪,他看着她本就如同一个玩物,谁能被一个玩物坏了心情呢?
然而下一瞬,一只手勾在她下巴上,她被楚岚托起脸来,被迫对上他寂静的视线,听他道:“厌我,为何不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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