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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落雪(雪落千山)


苏绾绾来不及客气,和侍女们匆匆入内,又转头看郁行安。
郁行安和乌辰半只脚踏入庙内,那土石流骤然滚下来,混合着泥水,从他衣袍擦过。
苏绾绾心跳几乎停了。
众人齐齐惊呼,苏绾绾的反应比旁人更快一些,猛然伸出手,拽住这两个人的手掌。
她力气不大,郁行安和乌辰的一半身子已经被土石流淹没,连带着她也被往门外拖。其余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忙。
郁行安感觉自己仿佛陷入白鹭书院的那片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时间在这个刹那变得极为漫长。
她拽住了他的手。
也拽住了乌辰的手。
他抬起眼眸,望见苏绾绾琥珀色的瞳孔,温暖剔透,还含着微微湿意,里面写满关切和惊慌。
她掌心微凉,也不像郎君那般有力,在这个瞬间,却像一道光骤然射进来,带着万钧之力,撬开他心门。
郁行安闭了一下眼睛,指尖用力,反过来握住她的掌心。
温热肌肤相贴,他掌心热意一点点传到她手上。
两人仿佛手指相扣。
土石流过去之后,他们一行人被肖家和其余护卫们救出来,好在没人受伤,只是略有些狼狈。
乌辰对苏绾绾感激不已,在那种情况下,常人都反应不过来,苏绾绾却伸了手,还连带着救了他。
一行人到了阆东,百里嫊早已提前去信,定好下榻之处。翌日,苏绾绾和百里嫊去查勘阆东渠,百里嫊一路指点她如何进行实际的计算和丈量。
郁行安正带着两个随从,和刺史等人说话。
几人边走边说,走到一个小丘上时,乌辰“哎”了一声,却又戛然而止。
郁行安瞥他一眼,抬起双眸,便望见不远处的苏绾绾。
今日火伞高张,太阳又大又晒,照在渠水上,对应出刺目的波光。湍急的水流呼啸着拍打水花,苏绾绾和百里嫊等人站在渠边,身姿清致,比任何人都更出众。
这么美丽的小娘子,本应珠围翠绕,坐在金碧辉煌的宫室里,她却站在此处,神情安静认真,有一种温柔而动人心魄的力量。
郁行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他想寻觅这种感觉,却又遍寻不获。

第17章 膳食
翌日,一件突发事件打乱所有人的计划。阆东佃客作乱,全城一时之间门户紧闭,无处采买膳食。
郁行安处理完这件事,正思虑间,见几个郎君带着许多健仆,远远的骑马过来。
如今城中街道寂静,这些郎君极为显眼。他们皆是阆都年轻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个还是越国公世子。
他们远远见到郁行安,连忙下马,走上前,姿态恭敬地见礼。
郁行安见他们仆从手上拿遮阳的伞,还有各色吃喝的点心,便问道:“去何处?”
越国公世子还未说话,其中一个姓赵的郎君,便笑道:“郁翰林有所不知,我们听闻百里老夫人带着高徒来此,做利国利民的好事。正好我们路过,便带了这些东西过来,一解她们二位的暑意。”
百里老夫人的高徒。
百里老夫人只有苏绾绾一个高徒。
郁行安的视线从这些郎君的身上扫过,静了片刻,嗓音平静:“阆东正发生动乱,不宜乱走,诸位请回。”
众郎君一噎。
郁行安这话倒也没说错,可他们出身高贵,向来不将这种事放在眼中,打点一番便过来了。
如今……
他们面面相觑,赵郎君先低了头:“郁翰林说的是,我们这就走。只是我们这些礼物,还请您帮忙赠给苏家小娘子与百里老夫人。”
郁行安神色平静地拒绝。
郎君们仿佛被烈日晒干的茄子,蔫蔫离开。他们皆是未曾婚配的郎君,有些比郁行安大几岁,却没人敢违抗他。
他们还受着长辈的教导,郁行安却已经在朝堂声威显赫。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连自家长辈也忌惮郁行安,多次提点不可与他发生冲突。
越国公世子脚步比别人更慢,旁人慢慢走远了,他才壮起胆子,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越国公世子:“郁翰林,您是不是……也爱慕苏三娘?”
郁行安瞥他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越国公世子僵住,张口结舌,顿生悔意。
他正思忖如何回应,却见郁行安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
那微笑很淡,却堪称温柔。
苏绾绾安静地躺在屋内,宛若一具饿殍。
今日阆东乱起来了,百里嫊和肖大郎正好出了门,仆从们都惊慌失措,担心乱民冲进来。
她便派了五个护卫去给百里嫊送口信,又集结了其余护卫,让他们防守各处,若有乱民过来,便示警防御。
众人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原先惊慌失措的心情也慢慢平稳。
苏绾绾却感觉饥焰中烧。只因各店门户紧闭,侍女们没有买到食材,她也不放心让她们在外逗留,将人都叫了回来。
如今侍女们不知在院中捣鼓什么,苏绾绾静静躺了一会儿,起身读书,觉得饿得发慌,又躺回去。
恰在此时,侍女棠影推门入内,说道:“小娘子,郁翰林来了。”
棠影羞赧道:“婢子见这院中草木丛生,其中有些能吃的谖草,便打算择下来,给小娘子做吃食,不想郁翰林竟亲自来了,还提了两个食盒。”
苏绾绾略微惊异,从床上坐起来。
棠影帮她整了整衣裳鬓发,随她去待客的小厅。
这院子是临时下榻之所,打扫得甚为仓促,只摆了桌榻胡床,一应装饰俱无。
郁行安坐在榻上,正凝望窗外的垂柳,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粗陋的环境。
他的手搭在凭几上,凭几上摆着两个食盒。
苏绾绾走近,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目光投过来。
他丰神如玉,视线沉稳安静,似乎衬得空气都寂静下来,只余夏风吹拂,庭院中的垂柳发出萧萧声响。
苏绾绾垂眸,上前和他见礼。
他起身回礼,随后两人各自坐下。苏绾绾在这个瞬间,闻到了很淡的檀香木和雪松香气。
郁行安道:“今日城中动乱,我寻思小娘子也许未曾用膳,恰好我有一桌席面,又正路过,便进来拜访,不想百里老夫人竟不在此处。”
苏绾绾道:“劳郁翰林费心。老师和肖大去了城东,尚未回来。郁翰林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民众可平息下来?”
郁行安道:“已被镇压了。此处的佃农与官府素有矛盾,已闹了几回,这次……”
他一边说,一边抬眸,看见苏绾绾正认真倾听。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像一汪泉水,永远写着对万事万物的认真。
郁行安看了她须臾,捡一些能透露的,说得更详细了些:“一个狄人在其中挑拨,佃农们一时头脑发热,犯下罪行,好在没出人命……”
他细细说完这件事,苏绾绾道谢。郁行安说一声“无妨”,将食盒推过去:“小娘子既未用膳,我便不多叨扰了。”
苏绾绾笑道:“多谢郁翰林。”
她这一笑,又如万物生辉,整个小厅仿佛霎那间亮了起来。
郁行安瞳孔中印着她的笑颜,他顿了片刻,方道:“不必多礼。”
他说着,起身告辞,苏绾绾一路送他出去,快到院门口时,郁行安仿佛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
“这膏药可防晒伤。舍妹托我看顾你,我今日想起,才将此物送过来。”
苏绾绾微愣,低头看他手中的膏药。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如玉,衬得那精致的雕花小盒沦为凡品。
夏日的风轻轻拂过,将两人的衣袖吹得微扬,两人影子被日光投在地上,树叶也随着衣袖影子摇曳。
苏绾绾迟疑片刻,以为是郁四娘准备的膏药,便让侍女收下,又对郁行安道谢。
郁行安垂眸道不必。说罢告辞离开。
他出了院门,乌辰见左右无外人,便跟在郁行安身后,说道:“郎君这膏药赠得真好,昨日那样大的日头,苏家小娘子也不命人打遮阳的伞,想来必是嫌打伞麻烦。”
乌册迷惑地瞅了乌辰一眼。
郁行安并未答话,他在前方走着,太阳余晖映在他身上,他背影挺直,修长如竹。
乌辰道:“方才那些郎君准备的皆是遮阳的伞、吃食和凉饮,奴左思右想,觉得那些人选的礼物皆没郎君的好,苏家小娘子方才收下膏药,想必也是喜欢的……”
乌辰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快到城南时,乌册道:“郎君不回刺史府么?”
“先去城南看看,随后再去城西。”郁行安道,“不可听信阆东刺史的一面之词,屈打成招自古有之,百姓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是不会轻易纠集闹事的。”
乌册应是,两人以及其余的便装护卫们一起,远远地跟在郁行安身后,见他详察民生。
“哎。”乌册捣了乌辰一下,“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乌辰捂着自己被捣的胳膊:“我说了什么废话?”
乌册:“苏小娘子的事啊,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整整说了一路。”
“嘶。”乌辰把手放下,“你下回捣轻点。这哪里是什么废话,你没见郎君爱听吗?”
“哪里爱听?郎君都没回应你。”
“郎君也没叫我闭嘴啊。”乌辰斜睨他一眼,“真正说了废话的人,是会被郎君吩咐退下的。”
乌册震惊,旋即顿悟恍然。
苏绾绾回了屋,侍女们已将食盒中的吃食取出,摆放在桌案上。
苏绾绾道:“你们也饿坏了,先下去吃吧。”
众人应是,只留下一个棠影不愿离去。她伺候苏绾绾坐下,笑道:“可真是巧了,这里头还有小娘子最爱吃的玉锦糕呢。”
“是么?”苏绾绾抬眸看去,棠影连忙将那碟玉锦糕挪过来。
苏绾绾吃了一块。
又香又软,还有淡淡的甜味。
像极了月锦楼的玉锦糕。

郁行安洗去风尘之后,先入宫拜见圣人。
宦者葛知忠一路将他引到千定宫侧殿,笑道:“大家正在服丹,还请郁翰林稍坐。”
圣人身边的奴仆,常称圣人为“大家”,葛知忠就是圣人最倚重的宦者。
郁行安颔首,见到侧殿还坐着工部的佘尚书和三品文散官杜大夫。佘尚书连忙站起,和郁行安拱手寒暄几句,再各自坐下。
葛知忠在旁边吩咐小宦者:“没眼力见的东西,还呆立在此处做什么?没见郁翰林来了?重新去煎一釜茶来。”
小宦者诺诺应是,将才煎的茶端下去,重新煎了茶呈上来。
葛知忠立在侧殿,和郁行安聊了片刻,说要回去服侍圣人,郁行安让他去了。
杜大夫冷笑道:“难得见到葛大监这样上心。”
郁行安顿了顿,问道:“不知佘尚书来此有何事?”
佘尚书道:“我听闻百里老夫人要从阆东回来了,特地去了肖家,求来百里老夫人的修缮图纸,欲献给圣人。”
杜大夫见郁行安不搭理自己,气得翻了个白眼。
两人又聊了许久,圣人还未出来。
郁行安放下茶碗,偏头看窗外的日光。
天光大盛,照射在皇宫的卷翘重檐上,极为刺目。
他入宫时是辰时一刻,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又过两刻钟,葛知忠来了,说圣人想先见郁行安。两人穿过廊庑,入了正殿,只见圣人身着常服,精神抖擞。
这是很少见的。虽然圣人总是强撑,但大臣们都知道圣人身子不太好。圣人平时总是面色苍白,又极瘦,像一根撑起华服的长竹竿。
郁行安行礼,圣人满面春风地携他起身:“爱卿总算回来了。今日天朗气清,我想寻人作诗,想到你不在,只好传了杜大夫。”
郁行安谢过圣人厚爱,说了阆东发生的事,又道:“据臣所查,阆东平民,八成已沦为世家佃客。这些佃客衣食无着,世家又借此偷避赋税,贫弱者众,民穷财尽也……”
圣人听得认真,听到郁行安谈起国库,神色更是郑重起来。
他叹息道:“国用不足啊。阆东渠之事你也知晓,蜜州地动又尚未拨款,还有山北道的军粮……朕思前想后,眼下还是阆东渠和山北道之事更重一些。只是想到蜜州子民,朕实在夜不能寐!”
圣人说话时,郁行安闻到很浓的丹药香气。他看见殿中有一个雕龙刻凤的丹炉,炉边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他们交谈时,道士也未曾退下。郁行安认得这个道士,他叫金问仙,是金鸟寺住持的至交好友。
郁行安劝慰了圣人几句,圣人见他望向道士,便道:“问仙是得道高人,连吃几月他的丹药,吾竟似宿疾一扫而光,容光焕发,连午膳也无须用了!”
郁行安沉吟。
金问仙炼丹,所耗巨靡。虽然圣人并不像穆宗一样追求长生不老的仙丹,但他如今吃的这些丹,每一颗都够活数万蜜州民众。
而圣人每日服丹三颗。
郁行安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圣人不如拨款赈民,让蜜州子民感沐天恩,明年蜜州的赋税还能收上来,又避免了瘟疫和饿殍遍野的惨剧。”
蜜州赈灾之事,其实郁行安已经和圣人掰扯许久了。圣人一听郁行安旧事重提,连忙说国库没钱。两人来回拉扯,郁行安实在不悦,扫了一眼金问仙。
金问仙本来在捋胡子,仙风道气,在心中算自己谋来的银钱。
他最爱钱了,尤其是黄金,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让自己走财运。
他一辈子都没走财运,到了这个年纪,凭着花里胡哨的炼丹术,他竟得到圣人的青眼。他其实已经看出圣人活不长了,圣人每吃一颗丹药,就更少几日寿命,只是精神会好一些。
他精心计算圣人每日可吃的丹药,以让自己获得最多的银钱。此时,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郁行安似乎对他很不满。
金问仙回想着郁行安和圣人的对话,正欲对郁行安的目光置之不理,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叮嘱。
——问仙呐,招摇撞骗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得罪那些能轻易把你弄死的人。
——师父,什么是“能轻易把我弄死的人”?
——唉,为师跟你说相人你也不懂,你只记住了,那种家世极好的,极有能力的,还有站在“势”上的人,你都不要得罪。
正因这句话,金问仙来了阆都之后,首先是巴结崔宏宁。后来他在圣人身边,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大臣,本来已经将师父的叮嘱抛之脑后,此时被郁行安一望,竟莫名想了起来。
这个郁行安,似乎是三样全占啊……
金问仙摸胡子的手一顿,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说道:“圣人,贫道方才掐指一算,圣人如今身子大好,每日已不必进三颗丹药了。”
圣人忙道:“依真人所见,吾每日应服几丹?”
金问仙道:“一日一丹即可。须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过犹不及呐!”
圣人极为信服,转头继续和郁行安说话。郁行安又略劝几句,圣人果然松口,同意赈灾。
金问仙心下得意,偷瞟郁行安,却见郁行安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金问仙脸色一僵,旋即在心中安慰自己:挣钱!挣钱要紧!
郁行安又和圣人聊了一刻钟,圣人说晴日正好,要听人作诗,葛知忠连忙命人准备仪仗,又叫上杜大夫和佘尚书,一行人去了御花园。
虽然郁行安饿着肚子,而且刚刚提到阆东佃农之事,但他仍然先随着圣人闲坐,又和杜大夫各自作诗两篇。
圣人读过,笑道:“杜爱卿,你今日作的诗不如行安啊。”
杜大夫连忙陪笑:“臣的诗作如何敢与郁翰林相比?这岂不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么?”
圣人愉悦大笑,郁行安重提佃农之事:“圣人,这佃客不入户籍,地位低贱,于国于民无利。阆东……”
杜大夫听了一会儿话音,连忙道:“郁翰林这是何意?竟要改佃农之制么?”
郁行安点头,杜大夫道:“这如何能行!”
圣人问:“哦?杜爱卿何出此言?”
杜大夫道:“那些佃客本就是贱民,一不愿辛勤劳作,二没有才华加身。世家收下他们之后,日夜督促,他们才肯挥两下锄头。郁翰林,你也是世家子,怎可为这些贱民说话?”
圣人看向郁行安,佘尚书握着河渠图纸,往后坐了坐。神仙打架,他不敢插手,万一圣人问他的意见呢?
郁行安道:“我虽为世家子,更是大裕民。我是为圣人着想,为吾国说话,吾国北有狄人,西有西丹,群敌环伺之下,必百役并作,方能凤引九雏,民康物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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