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她心性纯和通透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不要计较今夜泠婕妤与她故意与她争宠?
那位皇上,倒底有多少心思。
李玄胤从皓月轩出来。
倘若没这茬,此时皓月轩该叫了一回水了。难得楚宝林能留住皇上,偏偏就这样被打断。
陈德海摸不准,楚宝林是否会因这件事,嫉恨上泠婕妤。更让他不明白的是,泠婕妤又为何在这风口浪尖上,还要去争旁人的宠,泠婕妤聪明就该知道,养好了肚子里这个龙嗣,日后少不了好处,为何偏生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树敌。
不过,瞧着皇上的脸色,并没有被打扰而不快的意思,他甚至怀疑,皇上压根儿不想召人侍寝,就等着泠婕妤借口请皇上过去。
到了昭阳宫,李玄胤下了銮舆,守门的小太监并没有平日的昏昏欲睡,正急急忙忙地往外跑,迎面就撞上了进来的陈德海,两人脸贴脸,直撞得陈德海一个趔趄,他扶住歪倒的三山帽,龇牙咧嘴地骂那没规矩的小太监,“大胆!惊扰圣驾,可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小太监脸色不好看,一瞧见皇上,直接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玄胤沉声问他,“何事这么惊慌?”
小太监连忙回道:“太医刚走,主子依旧呕吐不止,吃了汤药依旧难忍。奴才们想尽了法子,方才,主子忽然说想吃酸梅汤,奴才正准备去御膳房取来两碗。”
李玄胤冷下脸,眉心皱起,原以为是这人故意争宠,竟是真的不适。他抬手让小太监去御膳房取酸梅汤,往里走,脚步加快,步履如风。陈德海捂着帽子,也没想到,泠婕妤竟不是装的。
刚进外殿,就听到里面女子干呕的声音,一声一声,似是痛苦难忍,李玄胤下意识就捏紧了扳指,脸色越来越沉,“你们怎么伺候的,前几日好好的,今日怎么呕得这般厉害!”
殿里的奴才都在手忙脚乱伺候主子,一听到这声,才注意到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们吓了一跳,一面扶着主子,一面给皇上见礼。婉芙也没想到皇上会来,她只是愣了下,倏地背过身,捏着帕子掩住半张脸,不想让男人看见她此刻的憔悴狼狈。
她前些日子确实是好好的,只不过昨日想吃猪蹄,刚吃了一个,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腹中瞬间翻江倒海,愈发得止不住。太医来看过几回,都不见好,越呕越厉害,从昨日到现在,她这副模样,简直不能见人。
李玄胤见那女子立刻背过身,哪不明白什么意思,心中生出一股火气,她当他什么,她为他辛苦地怀着身孕,生育子嗣,他难道还会嫌弃她不成?
“朕都看见了,躲什么?”李玄胤走近,坐到床榻边,揽过婉芙的腰身,将人抱到怀里。这才过了几日,那张脸蛋就像脱了水,比不上以前半分的圆润。她这副模样,哪像有了身孕。
李玄胤收紧了手臂,忽然有些后悔让她有了身孕,要受这些苦楚。
“嫔妾现在一定很丑。”婉芙别别扭扭地低下头,不让男人看见她的脸。
李玄胤屈指,掰过她的脸蛋,眯着眸子细细打量。
“较以前确实差了些。”
孕中的婉芙哪能听去这句话,昨日吐了一番后,她照过妆镜,脸颊不再饱满,消瘦下去,眼底也布了一层清灰,看不出从前半点的光鲜亮丽。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男人竟然嫌弃她!婉芙哼上一声,抬手就去推李玄胤胸口,“嫔妾比不上皇上后宫那些水嫩的女子,皇上尽管去找她们,还来看嫔妾做甚!”
李玄胤失笑,把人捞回来,捏了捏婉芙的鼻尖,认真道:“但是朕觉得甚好,不论朕的泠婕妤什么模样,朕都很是喜欢。”
“皇上当真不嫌弃嫔妾?”婉芙偷偷掀眸,瞄向男人,小嘴撅着,仿佛李玄胤说出半个嫌弃的字,她就要他好看。
李玄胤钳着婉芙的下颌,使劲晃了两下,“嫌弃又有什么用,你有了朕的孩子,朕还不得认命地养你们娘几个一辈子?”
“哼!”婉芙拱拱鼻子,“皇上还说喜欢嫔妾,嫔妾看皇上是喜欢嫔妾肚子里的孩子才对!皇上分明就是嫌弃嫔妾!”
这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能惹他生气,李玄胤眉心一跳,不想跟她再磨嘴皮争辩,屈指弹了下婉芙的额头,“闭嘴!”
没一句中听的!
婉芙倒真不说了,大抵是方才男人进来,吸引了她的注意,腹中没那么不适,此时安静下来,喉中生出一股恶心,李玄胤却不知,手臂抱得她紧,婉芙推不开,干呕一声,她吐了大半日,腹中现在只剩下些酸水,这些酸水,不偏不倚,都吐到了李玄胤金线云纹的龙袍上。
婉芙捏着帕子擦去嘴边的水渍,手足无措地又去擦男人衣襟,急得快哭出来,越急越难受,又忍不住干呕一阵,悉数吐到了李玄胤前襟上。
“皇上……”婉芙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急得说不出话,笑闹归笑闹,她心底依旧害怕,皇上会不会因此厌弃自己。毕竟那些酸水恶心难闻,连她自己都捏鼻嫌弃。
李玄胤脸色黑了又黑,他坐在那个位子久了,人人敬畏,奉为圭臬,还从没有人敢吐他一身污秽。眼前的女子快哭花了脸,眼底担忧害怕不似作假,她孕反难忍,又非故意,他如何能去怪罪于她?
“皇上,嫔妾不是有意的……”婉芙捏紧帕子,要去擦李玄胤的衣襟。
李玄胤头疼拧眉,见她憔悴虚弱的模样,憋着气,拂开她的手,“行了,朕又没怪你。”
婉芙闻着那股子酸腐味,腹中翻腾得更加厉害,捏着鼻子往床榻里缩了缩,“皇上快去换身衣裳吧,嫔妾闻得难受。”
李玄胤脸色更黑,他还没嫌弃,她倒是先嫌弃上他来了。
偏生这人一副又要吐出来模样,他能有什么法子,拂袖站起身,出了内殿。
取酸梅汤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只是皇上陪着主子,他候在外面,不敢进去。
李玄胤扫了眼那碗清凉的汤水,尚且春寒,她便要喝这般寒凉之物,坏了身子又要哭闹,真是半点不让他省心!
“只许取小半碗喂给你们主子。”
小太监被秋池掐了把,才回过神,皇上是与自己说话,忙应下声。
李玄胤往出走,忽停下脚步,“朕记得昭阳宫东阁有一处膳房,明日朕拨两个御前的厨子过来。”
男人脸色清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宫人们知道,皇上这句话对主子是多大的殊荣。宫中嫔妃要有膳房,须得经过皇上准允,更别提御前的厨子。
陈德海在外候了会儿,见皇上从殿里出来,他正准备上前,鼻下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令他反胃。待他看清皇上衣襟前的秽物,才明白过来,泠婕妤大抵是都吐到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陈德海屏住气,不敢露出半分忍受不住的意思。
李玄胤微皱起眉,这衣裳的滋味准着实不太好闻。最初来时,他想过这女子是因他宠幸旁人而使小性子,故意把他引来,没想到的是,这人确实吐得厉害。他原本没想过留下来陪她,一则,今夜他召了楚宝林侍寝,若因她有孕,抛下楚宝林,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恃宠而骄。二则,他也不想让这女子跟旁人一样,用肚子里的孩子争宠。
半晌,皇上都没说话,陈德海摸不准,皇上是打算回乾坤宫,还是要留在绛云殿。
陈德海憋不住气,实在受不了那股味道,忍不住去问,“皇上可是要回乾坤宫?”
李玄胤掀了掀眼皮,睨向他,忽时,殿内传出一声慌乱。
如此,李玄胤压了压太阳穴,再没那个顾虑的心思,她怀着身孕,本就不易,偏宠了些又有何妨,开口对陈德海吩咐:“你去将朕的朝服拿来。”
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下。婉芙恹恹地躺在男人怀里,眼角挂着泪珠,有气无力地埋怨:“嫔妾怀着皇上的孩子这般辛苦,皇上要对嫔妾更好,嫔妾才能原谅皇上。”
李玄胤听着这不痛不痒的威胁,将人往怀里捞了捞,眼底溢出一丝纵容的宠意。
翌日,婉芙才得知皇上提了楚宝林的位份,将怀安公主交给楚嫔抚养。
婉芙一时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因她昨夜的折腾,皇上从皓月轩赶到绛云殿,也不知楚嫔有没有嫉恨上她。
没等婉芙细想这些,后午,她才得知,皇上竟给她拨了两个御前的厨子。御膳房的厨子自然不能和御前的相提并论。婉芙饮着那碗酸梅汤,都觉得酸甜可口。只可惜,皇上对她管束得太严,不能贪凉,一日只能喝小半碗。
不用去坤宁宫问安,有孕后,婉芙怕出事,少有出绛云殿走动。
那夜过去,她没再听说皇上召谁侍寝。
转眼婉芙有孕后,过去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这日,何太医再来诊脉,李玄胤正陪着婉芙练字,何太医诊过脉象,叮嘱婉芙的用膳禁忌,千黛一一记住。
何太医退下时,小心地看了眼皇上的脸色,来绛云殿之前,陈公公就问他这事,他常在后宫诊疾,怎不知皇上这些日子没召过人侍寝。
他犹豫两番,最终极为隐晦地提了一嘴,泠婕妤如今过了头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行房事,只是切莫太过频繁剧烈。
何太医刻意提的这句让婉芙脸上生赧,这一月皇上偶尔会留宿绛云殿,夜中亲吻,她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意动,她是有些怕的,幸好皇上从未真正做过什么。
婉芙慌忙避开眼,当作没听懂。
李玄胤低眼瞥见女子脸上的那抹晕红,就清楚了她心中所想,不禁好笑,她有着身孕,他又非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怎舍得伤了她。
入夜,圣驾没留在绛云殿,婉芙松了口气。相比于那虚无缥缈的圣宠,她更在乎的,还是腹中的孩子。
应嫔在朝露殿养了两个月,她那次小产,伤了身子根骨,不精心养着,很难再有孕。
春时晴好,应嫔裹着绒氅,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手边是那碗酸梅汤。她饮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苦涩。听说,皇上拨了两个御前的厨子去昭阳宫。即便泠婕妤有孕,皇上也会去她宫中留宿,甚至为让她安心,这月余没再召过旁人侍寝。
应嫔忽然羡慕江婉芙,出身低微又怎么样,生的一副好相貌,在这后宫里依旧能如鱼得水。
“主子,是楚嫔。”青蕖眼瞧着要走过去的几人,出声提醒。
“楚嫔……”应嫔轻眯起眸子,站起身,遥遥走向那几人。
“楚嫔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应嫔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楚嫔怀中捧着花盆。
楚嫔和应嫔同住重华宫,应嫔是重华宫主位,以前楚嫔还要日日去朝露殿请安,如今楚嫔已是嫔位,便可不必再去。
楚嫔对这位皇上的旧人没什么好感,她以前躲在皓月轩里不声不响,应嫔从没把她放在心上,而今应嫔与她搭话,不过是因为她入了圣眼,又养了怀安公主,她心里清楚,应嫔可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
楚嫔生出戒备,浅浅一笑,“昨儿院里开了一株长春花,安儿看得专注,我便去内务府取两个花盆,在殿里多摆几株。”
提起龙嗣,应嫔脸色淡下来,讽笑,“楚嫔不养自己生的,对别人生的倒是尽心。”
楚嫔脸色瞧不出异样,“我生的和别人生的有何不同,都是皇上的孩子,我自然要精心照顾着。”
应嫔以前没想到,楚嫔不声不响,竟是个厉害的。以前被赵贵人压着,倒是她小瞧了。
“怕不是楚嫔无所谓,而是根本争不到圣宠吧。不然为何皇上明明召了你侍寝,又偏生去有孕的泠婕妤那儿?”
楚嫔嘴角的弧度压下,她中规中矩,不愿出头,也不代表她就好欺负。
“是我争不到圣宠,还是应嫔争不到?泠婕妤有孕与我争宠,是我与泠婕妤之间的事,与应嫔何干?应嫔有那个替我操劳的心思,不如多想想自己。现在的应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比得上当年的分毫?”
香炉中燃着袅袅的熏香, 梳柳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绕过紫檀黄花梨屏风,将手中的茶水放到床头案上, “娘娘, 看了一日佛经,歇歇吧,仔细伤了眼睛。”
皇后背靠引枕, 疲惫地压了压额角, 淡下脸色,“泠婕妤的身子如何了?”
泠婕妤有孕, 人尽皆知, 皇后虽是困于坤宁宫,又非闭了耳目,对后宫一概不知。
梳柳神色微顿,为皇后斟了一盏茶水,“泠婕妤知晓有孕,就闭门不出,只待在昭阳宫静养。”
“倒是聪明。”皇后抿了口茶水, 翻开佛经的一页,静心的经文反而让皇后平和了后宫嫔妃有孕的消息。
皇上不过而立之年,日后还不知有多少子嗣,她对付了一个, 就要对付下一个。与其自己出手,不如让后宫乱斗,左右她现在幽禁于此, 管不了后宫的事。
“娘娘打算怎么办?”梳柳见娘娘淡着脸色,许久不语, 心底担忧,泠婕妤受宠,地位一日比一日得高,只怕他日泠婕妤诞下皇子,地位岂不是越过了娘娘。
皇后斜她一眼,“皇上都把怀安交给楚嫔抚养了,难得楚嫔聪明,皇上为泠婕妤绸缪至此,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嫔妃斗到现在,死的死,幽禁的幽禁,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唯独泠婕妤安然无恙,还有了孩子,真是笑话。
皇后轻嗤一声,合上经书,“本宫染疾,后宫嫔妃相继出事,是九天朔月星作怪,为冲煞星,朝臣纳言,今岁提前大选。”
梳柳愕然。
太///祖爷定下的规矩,皇帝隔三年选一次秀女,以充后宫,绵延子嗣。说是三年,实则在一次选秀结束后,主管选秀的礼司就会提前拟好下一次选秀的记册,备好礼法,供皇上过目。
提前一年选秀,在之前不是没有过先例。后宫嫔妃争斗不断,但凡接连夭折丧子,朝臣都会上书进言皇上,挑选秀女入宫。到了春时,确实是秀女入宫的日子。
今日早朝,陈德海苦不堪言。
朝臣以后宫皇子相继夭折为由,递折子进言,请求皇上择选秀女,以充后宫。皇上因这事儿,发了好一通大火,陈德海被折子砸出了门。
他唉声叹气地守在廊庑下,眼看着要到晌午,正琢磨着怎么劝皇上用午膳,便见九级汉白玉台阶下,陈照大将军穿着朝服,脸上神情犹疑地到了宫门前。
陈照是这次广岳战事的大功臣,陈德海可不敢怠慢,忙上前迎过去,“奴才见过陈将军,陈将军这是……?”
陈照拱手回上一礼,“劳烦公公通禀,臣有要事求见皇上。”
陈德海心底狐疑,陈照将军为人爽朗耿直,痴迷兵法,一向不掺和朝廷党政,他伺候御前多年,从未见过陈照将军求见皇上,可真是出奇了。
纵使心中怀疑,陈德海依旧本本分分禀去了御前,皇上为后宫的事再心烦,也不会牵扯到朝政。
内殿,李玄胤捏着眉心,掠了眼进来的陈照,“爱卿有何要事?”
陈照略有迟疑,稍许躬身禀道:“今日早朝,朝臣谏言皇上提早选秀,臣以为不妥。”
李玄胤微顿,不动声色地掀起眼,深看向他,“如何不妥?”
陈照被皇上这一眼看得心底发寒,当年皇上御驾亲征,他也随从在列,亲眼见过皇上上阵的英烈之姿。千里单骑,持刀破阵,大败两万蛮夷,以五千兵马扭转乾坤。那是血战出来的杀气,即便时日已久,沉淀下的君威依旧让他不敢直视。
“去年北方大旱,蓟幽二州饿殍遍野,广岳战事刚过,国库吃紧,眼下后宫选秀,无不是劳民伤财,徒增民怨。”陈照滞了下,继续道,“更何况,臣听闻泠娘娘有了身孕,后宫皇子接连夭折,皇上此时选秀,难免动了泠娘娘胎气。”
“故而,臣以为,皇上提早择选秀女,于公于私,都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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