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窈不耐烦丫鬟的聒噪,眸子一转,威胁她,“你是阿娘买给我的丫头,就要听我的,不然小心我把你丢到湖里喂鱼!”
那小丫头年纪比余窈窈还小,哪听得了这句恐吓,吓得差点哭出来,再也不敢提回去的事儿。
余窈窈在越州经常跟小舅舅偷偷溜出去玩,头一回自己偷跑出去,在人生地不熟的余姚,余窈窈没感觉害怕,反而是让她别样的期待。
余姚环山绕水,临河边有林林总总的商贩,余窈窈选了一个饕餮面具,扔给商贩几个银钱,遮到脸上,又给小青买了一个。
夜幕中挂着一轮弦月,河边张灯结彩,余窈窈好奇地走在河边,看中了一个雕镂着梨花的河灯,正要买下来,旁边过了一人,先给了银钱。她从小就被家里宠惯了,当即从商贩手里抢过那盏花灯,“这盏是我先看中的,我要了。”
商贩犹豫地看看眼前的女子,又看看旁边气度不凡的公子,觉得这位小姐不好惹,便去找那位公子说和,没等商贩开口,李玄昭便和笑道:“无妨,姑娘喜欢,送给姑娘便是。”
余窈窈生气,“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付不起钱,为何要你送我?”她转脸对小青道,“小青,拿钱。”
小青苦着脸,瞄瞄几人,怕丢了小小姐的脸面,小声道:“小小姐,我们出来的匆忙,没带那么多银子。”
余窈窈脸色一僵,拿着那盏梨花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精致的脸蛋又气又恼。
李玄昭看出来,浅笑道:“这盏花灯就送给姑娘。”
余窈窈噌噌上前几步,将花灯一把塞到李玄昭手里,气呼呼道:“谁要你送,小舅舅说,你们男人最会虚以委蛇,拿银子哄骗我这样的小姑娘,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转身就拉着小青离开,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第二日,外祖母知晓了余窈窈偷跑出去,命三四个婆子守在门外,不许她再到处乱跑。
没过几日,余窈窈从婆子嘴里打听到外祖母出了门,让小青在外接应,她顺着小窗爬出客栈。想的美好,倒底力道不够,从上面摔倒了地上,婆子听到动静,一起过来抓她。正巧打远过来一辆马车,余窈窈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
好巧不巧,又是河灯节那日遇到的那个男人。
彼时她被府里保护得太好,少见外男,她谎称那些人要把她卖去花楼,李玄昭将信将疑,却仍是带她避开追来的婆子,去了医馆买药。余窈窈在家中行七,几个表哥喜欢叫她小七,她便假作姓名,那一日,她死皮赖脸地央着李玄昭带她逛遍了余姚城。
入夜,回客栈后,余窈窈神思飘远地听着外祖母的厉声训诫,心里想的全是白日那个男子。
婉芙敛起思绪,不动声色地抚住自己隆起的肚子,她这动作太过明显,李玄昭见到,眸色黯淡一瞬,移开眼,没再去看她。
“皇上忙着政务,还要嫔妾进来做甚?”婉芙自然地扬起笑脸,若非眼尾泛出的红意,倒真瞧不出任何异样。
李玄胤在她将所有注意都放到李玄昭的身上时,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不计较,并不代表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女人,心里仍旧想着别的男人。
“十一弟不是别人,你进来听听无妨。”李玄胤淡着脸,握住婉芙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身侧。婉芙感受到男人握着自己的手掌要比以往加重了几分力道,她猜得出缘由,没撒娇喊疼,只默不作声,乖乖地站在一旁。
李玄胤掌心隔着婉芙的宫裙,摸了摸那隆起的肚子,“找朕有事?”
婉芙瘪嘴,十分不悦道:“嫔妾有孕辛苦,走到乾坤宫这一路就费了不少力气。”
李玄胤眸子微眯,耐心地听着这女子抱怨,琢磨她又在算计什么,“你怀着身子,也不是不可破回例,用上仪仗。”
用上仪仗当然是好,婉芙眸子亮起了光,很快她想到今日的来意,那抹光又暗下来,“嫔妾不要,万一有人要害嫔妾,动动手脚,让嫔妾从上面摔下来,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玄胤被这女子的话弄得好笑,她倒是九曲玲珑心,处处为这个孩子考虑。他抚了抚掌心的孕肚,想近日后宫又出了什么事,让她说话这般拐弯抹角。
赵妃幽禁,许婉仪入冷宫,后宫里还有谁能跟她作对。李玄胤神色微顿,记起将要解禁的皇后。
他略一思虑,“朕听说你近日食不下咽?”
婉芙蹙眉,皇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近些日子没再孕反,吃得好睡得好,哪里来的食不下咽?
她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一瞬了然,眼底立即生出喜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皇上可得请个太医给嫔妾好好看看,嫔妾最近哪吃得下东西。”
李玄胤正色,收了手,看向陈德海,“告诉太医院时刻候着,昭阳宫有需,立即去给泠婕妤请脉。”
陈德海将皇上和泠婕妤的一来一回看在眼里,他也想到皇后娘娘要解禁了,泠婕妤还有五个月临盆,这时候可不宜到后宫里显眼,去坤宁宫问安。
婉芙眼眸眨了眨,“嫔妾谢皇上。”
李玄胤屈指勾了下她的鼻尖,“属你心思最多!”
陈德海退出了殿,又悄悄看了眼始终垂着头的豫北王,他有些纳闷,皇上纵使宠着泠婕妤,可也不至于拿朝政玩笑,更何况皇上什么时候当着朝臣的面,与后宫嫔妃这般亲昵。
他带着满肚子疑惑出了乾坤宫。
事情办妥,婉芙也不想再留下来,刚要请身离开,李玄胤拉住了她的手,“陪朕待会儿。”
婉芙犹豫,“嫔妾不敢打扰皇上处理朝政。”
这句话落下,李玄昭躬身开口,“臣弟先行告退。”
李玄胤黑眸掠去,轻捻扳指,“昨日高升易向朕禀了梧州盐属一案,此事牵扯颇多,朕打算让你去梧州走一趟。”
“臣弟领命。”李玄昭请身退出正殿,他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想他留在宫中,不想他出现在那人面前。入了后宫的嫔妃,不该再和外男有所牵扯。
他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但他见到她满头的珠翠,隆起的小腹,心底又生出一股不甘,他不比皇兄差,他有能力为她报仇,只是一切的阴差阳错,造成了今日局面。
李玄昭闭上眼,双拳攥紧,后宫人心可怖,危机重重,她如今受宠,可女子容颜能有多久,后宫又怎会不进新妃,皇兄怎能一直全意爱她护她。
她不该,不该留在宫里。
婉芙如今孕肚加重,站了会儿就双腿发麻,殿内没了人,她没顾忌地坐到男人怀里,“皇上都不心疼嫔妾。”
李玄胤顺手揽住这人,闻言,掐住婉芙一面的脸蛋,“当着外人的面,你也好意思。”
“嫔妾刚才可是规规矩矩的,没给皇上惹乱子。”婉芙理直气壮地半嗔过去。
李玄胤想到她方才的乖顺,脸色寡淡下来。
第86章
婉芙见男人久久未语, 不知为何,心下稍有不安。她不是没察觉出,近日皇上对她的态度似乎与以往不同, 她之前还不明白缘由, 今日见到李玄昭大抵猜了出来。皇上是在计较,她和李玄昭的过往,就是不知道皇上私下有没有仔细查过, 又查到了多少。
帝王多疑, 不管皇上知道多少,对她和李玄昭的疑窦已经埋在了心上, 就像一根刺, 不及时拔出来,只会越扎越深。
婉芙垂下眸子,倏忽一把将男人推开,胯着脸蛋站起身,“嫔妾想起来今日的抄例还没写,嫔妾先回去了。”
李玄胤被这女子突然的动作弄得不明所以,沉下脸, 伸手将人捞回怀里,“又闹什么脾气!”
婉芙不情不愿地坐在男人腿上,十分不悦,“闹脾气的不是皇上?嫔妾哪闹脾气了。”
“朕何时跟你闹脾气?”
婉芙冷哼, “嫔妾循规蹈矩,辛辛苦苦地怀着皇上的孩子,皇上竟心疑嫔妾与外男有牵扯。”
话说到这儿, 李玄胤脸色愈发得寡淡,松开了抱着婉芙的手。
“你还敢认?”李玄胤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 旁人若是被她疑心这种事,恨不得要死要活地作给他看,证明清白。她倒好,还敢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真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他拿她没法子,就敢为所欲为了!
婉芙双臂环住李玄胤的脖颈,眼珠一直在男人脸上,眸子晶亮如雪,“嫔妾既然做过,有什么不敢认的?”
“江婉芙!”李玄胤眼底骤然发冷,以前只是疑心,并未探清过她的过往。一则,迟迟未找到那个婢女,不能坐实了猜疑。二则,他下意识不想查明,不想知道她与别的男子的旧事纠葛,她既然做了他的嫔妃,就是他的女人。
婉芙弯着眸子,并没因男人阴沉的脸色而害怕,“好嘛,皇上就是承认了,皇上看出嫔妾和十一王爷早就相识,这些日子皇上就是因为这事儿对嫔妾态度才奇奇怪怪,忽冷忽热。”
她蹭着贴过去,眸底狡黠,“皇上就是因为吃嫔妾的醋,所以到夜里才隔三差五地来折腾嫔妾,还冠冕堂皇地拿何太医当借口,说是为了嫔妾好。”
李玄胤脸色越来越黑,不耐烦地推开蹭到他怀里的女子,“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朕是皇帝,怎会吃一个女子的醋。”
“既然不是,那皇上为何以前器重十一王爷,现在反而即便十一王爷广岳一战立下大功,皇上脸上又不见悦色?”
婉芙眨了下眸子,“嫔妾猜,皇上每每面对十一王爷和嫔妾,都忍不住要质问一番当年之事。但皇上是君王,一国之君,怎能做这般不体面的事,所以皇上一再忍下。压着这股火,只能发到别处,嫔妾猜的对不对?”
被戳中心思,李玄胤脸色越来越难看,忍无可忍,将那女子攀着他的双臂拿下来,兀自站起身,让她一人去坐那龙椅。
“江婉芙,你要不是怀着朕的孩子,朕现在就把你扔去冷宫。”
婉芙才不信这句威胁,她眸子转了转,忽蹙起眉心,似是极为痛苦一般扶住肚子。
鉴于之前这女子惯爱对他用这种手段,李玄胤冷睨了眼,并不相信。
婉芙可怜巴巴地看过去,“皇上,嫔妾难受……”
她挺着大肚子,极为委屈地坐在那儿,可怜至极,李玄胤捏紧了扳指,倒底是过去扶住了那人,硬邦邦道:“哪儿不舒服?朕让人传太医……”
说着,李玄胤转脸就要对外面唤人,婉芙按住他的手,“嫔妾没有不舒服……”
李玄胤就知道是这样,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简直被她气得没法子,“又诓朕。”
“嫔妾没有诓骗皇上。”婉芙摇摇头,握住李玄胤的手,扶向自己的肚子,“皇上摸摸,是皇上的孩子在嫔妾的肚子里动。”
李玄胤微怔,放轻下动作,不觉入神,里面像是有个小小的人在踢他掌心。
后宫嫔妃有孕,他虽是高兴,但从未有过待她时的这种感觉。也没有人能跟她一样,自由出入这乾坤宫,日子久了,他难免生出对这个孩子与对别的皇子公主不同的感情。
李玄胤此时已经忘记,方才因何事与这女子生气,她总是有法子,讨他欢心。
“皇上感受到了吗?”婉芙仰起脸蛋,眸子温柔如水。
李玄胤重新坐回婉芙身边,把人捞进怀里,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孕肚,“知道朕介怀,还故意提起来惹朕生气。”
“嫔妾不说,皇上就不生气了吗?”婉芙依偎到男人怀中,“皇上心里有疙瘩,见到王爷一次就念一次,久而久之,疙瘩越来越大,王爷住在宫外,倒是无妨。嫔妾这个枕边人,无缘无故受了冷落,才是有苦没处说。”
李玄胤凝神,指腹抚过婉芙的侧脸,将她的脸蛋抬到手心,那双眸子有一瞬的迷茫。
“朕要你亲自说,你与十一弟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眼底有压制的愠怒,久久隐忍不发,婉芙被迫仰起头,手心微微发紧,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没像以往一样跟男人撒娇。
“嫔妾与王爷是在余姚初识,那日嫔妾背着外祖母偷溜出客栈,从二楼雅间摔下来,是王爷救了嫔妾……”
李玄胤听着,脸色越来越冷,“就因为老十一陪你玩了几天,你就喜欢他了?”
“嫔妾没有!”婉芙立即矢口否认,“那时候嫔妾才十四岁,嫔妾能懂什么是喜欢,皇上可莫要凭借臆想,往嫔妾头上叩高帽子。”
李玄胤冷嗤一声,“你没有,为何初次见到他,还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故作不识?”
“嫔妾还不是怕皇上误会。嫔妾是皇上的嫔妃,王爷是皇上的胞弟,这种事万一传出去,嫔妾这脑袋还要不要了。”婉芙抿着唇,小脸苦涩郁闷。
李玄胤被她堵得无话,她总是能想出百句反驳,最终只冷冷道了一句,“你也知道怕。”
“嫔妾知道。”婉芙眸子很亮,“嫔妾能这般无赖,都是皇上纵着嫔妾。”
“不论嫔妾是否与十一王爷早早相识,那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前,皇上不是还宠爱应嫔,要许她妃位吗?既然如此,皇上与嫔妾彼此彼此,皇上不许再拿王爷与嫔妾的旧事说事!”
李玄胤越发听不下去,“胡言乱语,你与朕怎能一样?”
婉芙振振有词,“嫔妾与皇上怎么不一样?皇上后宫有那么多嫔妃,嫔妾都没说什么。嫔妾不过与王爷是旧识,只说过几句话,见过几次面,皇上就气成这样。嫔妾辛辛苦苦为皇上怀着孩子,皇上就这般对待嫔妾,还想着要选秀,可真是不讲道理。”
李玄胤哑然无奈,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眉梢轻挑,“憋了多久的气,终于跟朕发出来了?”
“嫔妾才不跟皇上一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婉芙冷哼着背过身。
李玄胤睨着这女子的背影,觉得自己上辈子莫不是欠了这人的,由她这般跟自己闹腾。他将人搂过来,下颌搭到婉芙肩头,亲了亲她的侧脸,“还记得朕跟你说什么?”
“什么?”
李玄胤认真道:“你既选择入了后宫,就是朕的女人,一辈子都是朕的。”
“朕姑且不计较你与十一弟的旧事,但朕不许你再见他。”
“皇上还说不吃醋呢,对嫔妾管束得如此严苛。”婉芙撇嘴。
李玄胤没好气地捏她脸蛋,婉芙从他手里挣扎出去,摸摸李玄胤的额头,哄孩子般柔声道:“好嘛,皇上别生气了,嫔妾答应皇上就是了。”
“即便是皇上和王爷掉到水里,嫔妾也绝对不会管王爷死活,先跳下去把皇上救上来!”
李玄胤听着她的比法,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打开她胆大包天,敢摸龙头的手,冷斥:“什么乱七八糟的,朕才不会往水里掉!”
陈德海守在殿外,亲自送泠婕妤回了昭阳宫,这种事,如今他做得轻车熟路。泠婕妤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万事都要小心,就是前面有个石头子,陈德海都要先让宫人扫到一边,再护着泠婕妤过去。
送完泠婕妤,陈德海赶回乾坤宫伺候皇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泠婕妤跑这一趟,皇上脸色都要较以往愉悦,待他愈发和颜悦色。陈德海受宠若惊,心里纳闷泠婕妤又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上没了半点近日对他的阴阳怪气。
入夜,敬事房呈了玉牌请皇上翻阅。自从泠婕妤有孕,后宫嫔妃本以为得了机会,却不想皇上依旧对那些嫔妃爱搭不理,三天两头地跑去昭阳宫。如今泠婕妤月份渐大,实在不宜行房,也不知皇上今夜可会召旁人侍寝。
李玄胤掠了眼碟子里的玉牌,想到那女子白日的抱怨,眼色微沉,抬手拂开敬事房来的宫人,“泠婕妤身子不适,朕今夜去看看她。”
陈德海欲言又止,泠婕妤是不是真的身子不适,皇上还不清楚吗!他倒不是担心皇上专宠一人,只是泠婕妤这肚子越来越大,只怕皇上一个把持不住,伤了泠婕妤的身子。
昭阳宫灯火掌到深夜,叫了水,千黛守在外面,着急得险些绞坏帕子,听到叫水的动静,立即走了进去,见主子恹恹地躺在床榻里,两条纤细的双腿打颤,雪白的肌肤破了皮儿,很快明白过来,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升起一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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