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顾不得肩背的刺痛,摸到她手心的凉意,脸色沉得骇人。
皇上替江婉芙挡住了那根发簪,许婉仪吓得手心一抖,登时清醒过来,不知自己方才是着了什么魔,竟敢袭君,害怕地跪下身,“皇上饶命,嫔妾不是有心,皇上饶命啊!”
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许婉仪后知后觉,哆哆嗦嗦地恳求皇上恕罪。她爬到李玄胤鞋边,揪住龙袍的一角,“皇上,嫔妾不是有心的,是江婉芙害嫔妾,是江婉芙害嫔妾!”
怀中女子疼得发抖,脸蛋几乎全失了血色。她倒底做错什么,竟受后宫这般针对!
李玄胤忍无可忍,猛地踹向许婉仪肩侧,许婉仪狼狈地跌坐在地,猛咳两声,喉中溢出一丝腥甜,她泪水不停地掉,几乎哭肿了眼,“皇上……”
李玄胤眸子没有半分动容,“婉仪许氏,私德有失,降位采女,打入冷宫。怀安公主暂由温修容抚养。”
“皇上……”婉芙气若游丝地趴在李玄胤怀里,她全身冷得发抖,费力地攀附着男人的温热。这些日子能吃能睡,从未察觉自己身子不妥。她不敢想那个可能,如果真是那般,这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她绝不甘心!
李玄胤低眼便看见地上那抹刺眼的红,触目惊心,他神色微怔,手掌微不可查地轻轻发颤。下一刻,骤然睨向大惊失色的陈德海,怒不可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第80章
婉芙被抱去了呈明宫偏殿。她在男人怀中蜷缩着身子, 细眉越蹙越紧,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凉汗。
好疼,疼得快不行了。
她费力地揪着龙袍的一角, 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在这后宫里, 除了高位的男人,还有谁能为她做主呢?
“皇上……”婉芙瘪着小嘴,委屈屈地哭着, 越哭越急, 在龙袍的衣袖上,浸出了大片水渍。
李玄胤抱紧怀里的人, 他不敢低头去看手中的濡湿, 不敢想,心底那个最坏的结果。这几月,他一连失去了两个皇子,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他,喘不过气。大抵是子嗣缘薄,才会让他的孩子一次又一次丧命。
这女子侍寝最久, 他最期盼着与她的孩子,他曾想着,最好是一对龙凤胎,待长大, 教他们诗书礼易,骑马射箭,一切那么美好。调养了许久, 经过诸多艰难,才让她有了身孕, 倘若她有事,他绝不会轻饶背后算计她的人。
李玄胤沉下眼,轻柔地吻向婉芙的眉心,低声道:“朕在这,不会有事的,朕绝不会让你有事。”
“皇上,太医来了!”陈德海双腿跑得飞快,几乎是一路将何太医拖拽到了呈明宫。
何太医擦了把额头的汗,正准备福身,就听皇上不耐烦地唤他,“不必多礼了,进来给泠贵嫔诊脉。”
皇上从未这般急躁过,吓得何太医脖颈一凉,哪还敢耽搁,低头紧着步子就进了内殿。
殿外,到秋水榭品茶的嫔妃们面面相觑,她们都瞧见了地上的红,这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泠贵嫔大抵是有孕了。
她们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泠贵嫔受宠,后宫里哪还有别人的位子,皇上三天两头的召泠贵嫔侍寝。即便是不进后宫,乾坤宫那道门,泠贵嫔也是说进就能进。
泠贵嫔上位快一年,也该是有孕的时候。女子怀胎十月,泠贵嫔正逢圣宠有了身孕,皇上又不会为泠贵嫔而不进后宫,她们倒有些期待,忍不住跃跃欲试,泠贵嫔有孕,应嫔小产,赵妃幽禁,风水轮流转,后宫别的嫔妃们等了这么久,也该轮到自己。
温修容与她们所想不同,她对侍寝没什么想法,她记起那日泠姐姐提起自己身子乏累,当初她有孕时就是这般。只是泠姐姐不像她孕反易吐,才让她忽视了有孕的事。怪她要是早些提醒,泠姐姐今日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危险的处境。
她捏紧了帕子,祈求泠姐姐莫要有事,平平安安诞下皇子才好。
内殿里,在皇上冷沉的目光中,何太医几乎不敢抬头。他诊过脉象,立即写了方子,“两刻钟内,温水煎至七分,速速端来给贵嫔主子服下。”
交了宫人后,何太医抹了把凉汗,拱手,“皇上,泠贵嫔已有两个月身孕,今日是动了胎气,才险些小产,待吃过药,再调理几月,便可安然无虞。”
闻言,李玄胤捏紧扳指的手稍稍松开,他抚过婉芙颊边的碎发,在女子的眉心落下一吻。
何太医不敢多看,低下眼,等着皇上问话。
“泠贵嫔的孩子是保住了么?”
皇上从来不会多说废话,方才他的话已经明确说泠贵嫔无事,可皇上还是多问了一遍。何太医不得不高看泠贵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小心翼翼道:“皇上放心,臣方才把过泠贵嫔脉象。圆滑有力,并无大碍。臣猜想泠贵嫔见红,是因为近日吃了太多汤水,腹内不适,加之受了惊吓,才会骤然落红,服用安胎药后,静心调养,便可无恙。”
李玄胤这才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他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瞧见怀中女子眼睫轻颤,指腹抚过那人的脸蛋,“醒了?”
婉芙掀开眸子,泛红的眼尾楚楚可怜,她腻到李玄胤怀里,方才太医那些话她也听见了,昨日她腹中确实恶心,却并未在意,原来是吃多了鸽子汤,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宫人煎好了汤药,何太医盛过来,“主子虽然并无大碍,但还是要快快服下安胎药,稳住脉象。”
李玄胤接到手里,何太医眼中诧异,无声退到一旁。
婉芙脸颊微红,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嫔妾自己来吧。”
她一动,小腹便又一阵疼痛,小脸煞白,忍不住蹙眉,李玄胤冷下脸,在她背后垫好引枕,将人扶过去好生靠着。
“别乱动!”
婉芙乖乖地不动了。
一勺黑苦的汤药递到嘴边,婉芙脸蛋皱巴巴地瞄了眼,又偷偷看向男人,几乎捏着鼻子,吃下了那勺汤药。
“皇上,好苦!”婉芙苦得泪花子都冒出来。
李玄胤好笑,“这么苦?”
婉芙哼了声,将药碗往前推了推,“皇上尝尝。”
“胡闹,朕怎么能吃这种药。”李玄胤没惯着她,一勺一勺地下去,那张漂亮的脸蛋皱得越来越难看,吃到最后一口,婉芙几乎快断了气。
李玄胤拿过帕子,擦去婉芙嘴角的药渍,不知何时,怀里的人昏睡过去,细细的柳眉蹙在一起,不知是疼的,还是苦的。
李玄胤伸出手,指腹轻抚过她的眉心。分明矫情得要命,还是忍着疼,忍着苦,吃了一整碗的汤药。她倒是分得清,什么时候听话,什么时候装可怜,能讨他欢心。
他无意识失神,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抱她进来的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慌张,甚至想,宁可与她永远没有孩子,也不能让她出事。
他是皇帝,不该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李玄胤低下眼。
可他现在,确实喜欢极了,这个净惹他生气的女子。
婉芙有孕,许婉仪被降为采女,打入冷宫。温修容抱着怀安公主回了关雎宫。
顺宁已经醒了,小小的身子蹲在宫门外,东张西望地等人。瞧见远远回来的人影,眸子立即亮起来,欢喜地跑过去,“阿娘!”
温修容把怀安公主交给乳母,抱住顺宁,捂到那双冰冷的小手,眼色一沉,“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这么冷的天让公主站在外面?”
温修容脾气一向温和,但牵涉到顺宁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伺候的乳母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下身,“主子饶命,奴婢劝过了,但公主执意要等主子回来……”
“阿娘不怪她们。”顺宁紧紧地抱住温修容,眼眶里滚出泪珠,“熙儿醒来看不见阿娘,以为阿娘不要熙儿了。”
温修容微顿,手心抚过顺宁的发顶,温声道:“阿娘是去找泠贵嫔说话了,阿娘怎会不要熙儿。”
“阿娘答应熙儿,不会离开熙儿。”顺宁哭唧唧地流着眼泪,小小的团子哭得可怜,像被人抛弃一般。
温修容心口一疼,蹲下身,将顺宁抱到怀里,“阿娘答应熙儿,永远不会离开,要陪着熙儿一辈子。”
应嫔抬手拂去了青蕖送进的汤药,“你说什么?江婉芙有孕了?”
药汁飞溅到青蕖手背,烫得她手心发红,青蕖忍着痛意跪到地上,“主子息怒。泠贵嫔虽有身孕,但她曾落过冰湖,身子娇弱,这一胎能不能保全还未可知啊!”
应嫔掐紧了衾被,“身子娇弱?”
“后宫多少嫔妃出事,怎的不见她有分毫损伤?若是娇弱,又怎能怀了身孕?本宫千防万防,竟没防住她有孕!”
“本宫的孩子没了,做甚她还能怀上龙种!”
应嫔连声发问,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挥去案上的玉瓷,“许婉仪那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何用处!”
提起许婉仪,青蕖不得不冒着主子的怒火,提醒道:“皇上察觉了玉言,已经把玉言押进慎刑司了。”她顿了下,脸上生出恐慌,“主子,玉言会不会……”
“会什么?”应嫔蓦地看向她,“玉言是伺候在秋水榭的奴才,与本宫有何干系?”
“是,奴婢失言,主子恕罪!”青蕖惊惧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外,小太监进来传话,一脸喜色,“主子圣驾往朝露殿来了!”
主子小产后,皇上鲜少来看过主子,而今圣驾过来,人人皆是一脸的喜悦。青蕖是应嫔身边贴身的宫女,知晓主子干了什么事。她听见这句话,脸上并没有悦色,反而倏然一变。玉言被押去了慎刑司,谁能受的住慎刑司的刑罚拷打,难不成她已经把主子供出来了?
青蕖白着脸看向主子。
应嫔抿紧唇,瞪她一眼,“慌什么!皇上只是来看看本宫。”
随着太监传话的高喝,应嫔神色并没面上的镇定,她使劲掐紧了手心,痛意才让她平复回神。
李玄胤入了内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地上的狼藉,抬眸看向床榻里消瘦的女子。
她小产没多久,身子尚未恢复过来,苍白的脸色昭显着她的虚弱,那日太医曾说过,她身子伤得太重,日后怕是再难生育。
李玄胤眼眸愈发寡淡,他坐到床榻边,“今日好些了么?”
应嫔仔细分辨着男人的神色,虽是关切的话,可那双幽沉得黑目中,却不见分毫往日的温柔。应嫔眼睫一颤,低下眸,“谢皇上关心,嫔妾好多了。”
李玄胤握住她的手,那双素手纤细白皙,大抵是在内殿待久了,生着地龙,染上柔软的温热。
“朕四年前送你的同心结还在么?”
应嫔倏地抬眼,心头慌乱,不明白皇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枚同心结,她一直精心留着,那是皇上曾经对她的承诺,是她曾经盛宠一时,皇上所有的偏爱。有着那枚同心结,让她感到心安。江婉芙算什么,还不是皇上身边得趣儿的玩意,喜欢就宠着,不喜欢就扔了,不像她,是皇上曾经视为结发妻子般看重的女子。
“同心结珍重,嫔妾一直精心收着。”
“皇上为何问这个?”
李玄胤掀起眼,将应嫔的手放回衾被中,“温修容小产,朕念你冷宫三年受的苦楚,已经原谅过你一次。”
“皇上……”
应嫔心头一怔,生出不祥的预感。她想抓住男人的手,龙袍的衣袖却从她手心中滑落下去。
仿佛当年那段情,早已在她的贪得无厌中,消磨得一干二净。
李玄胤站起身,幽沉的眸色比这月夜还要寒凉,“温修容小产,朕抵给了你冷宫三年的苦楚,现在朕要用那枚同心结,抵你这次犯下的过错。”
“从此以后,朕与你,再不复当初。”
应嫔脸色越来越白,怔怔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她想从皇上眼中看出一分的动容,可是没有,皇上对她已经失望至极。当年她风光一时,是她不知珍惜,自困囚牢,入了冷宫。如今,她想通了,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他却对自己说,与她再不复当初?何其可笑!
“皇上说与嫔妾不复当初?”应嫔扯了扯唇角,眼眶中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留下来,“自打嫔妾从冷宫出来,皇上待嫔妾,何时有如当初!”
“皇上有了江婉芙后,她处处压嫔妾一头,要位份有位份,要宠爱有宠爱,就连皇上当年待嫔妾这颗心也全被她给夺了!嫔妾有什么?”应嫔眼中惨然,“嫔妾什么都没有,嫔妾被人算计小产,没了孩子,如今,皇上要连嫔妾仅剩下的同心结,也要收回去吗?”
“那皇上为何要嫔妾出这冷宫,皇上不如让嫔妾死在冷宫里,也好全了皇上对江婉芙的宠爱!”
“放肆!”李玄胤看着床榻上被嫉恨蒙蔽双眼的女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当初那个温柔似水的影子。
“朕明日让陈德海收回那枚同心结。”
李玄胤不欲再与她说,拂袖转身,将要离去,应嫔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她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榻上忍着痛意,跌跌撞撞地下来,双手死死攥住李玄胤的衣袖,往日清冷的脸上,此时满是泪痕,她哭哑了嗓子。
“皇上,只有嫔妾是最爱您的,皇后主持六宫,赵妃贪慕权势,江婉芙利用您的宠爱上位,报复江采女,后宫的嫔妃,皆是想要您赐的荣华地位,只有嫔妾……嫔妾什么都不要,嫔妾想给您生孩子,嫔妾见不得您宠爱旁人,嫔妾一想到您对江婉芙的恩宠,就疼得锥心刺骨,嫔妾是因为太爱您了,才做出这么多错事。”
她流着泪,侧脸贴向李玄胤的手心,“您再给嫔妾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嫔妾保证,再不会做让您伤心的事。”
静谧中,应嫔仰起脸,“皇上不好奇,那日上元宴,江婉芙真的是去见了良婉仪吗?嫔妾是在长亭外捡到江婉芙的两颗金珠,但长亭不是梵华轩去建章宫的路。”
“江婉芙,她有秘密瞒着您。”
李玄胤最终收走了那枚同心结。
圣驾离开朝露殿, 应嫔怔怔地看着那远去的人影,颓然地跪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一颗豆大的泪珠, 顺着她的脸颊,吧嗒一声,坠落到地上。
应嫔紧紧闭上了眼, 心头彻底凉了下去。
“主子。”青蕖恭送圣驾出了宫门, 小心翼翼地进到殿内,她方才退到外殿, 虽不知皇上与主子说了些什么, 但猜得出些许,皇上大抵是知晓了,主子利用许婉仪,算计泠贵嫔的事。
她担忧道:“地上凉,主子小产后身子尚未复原,快去床榻上歇息吧。”
应嫔流着泪,睁开双眼, “连你都知晓,我身子不适,皇上却忍心看着,我这般的狼狈。”
“他倒底是, 不再喜欢我了。”
“主子……”青蕖嘴笨,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皇上待后宫的态度有目共睹, 皇上甚宠昭阳宫那位泠贵嫔,不止是如今的主子比不上泠贵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就是三年前,主子怕是也不能与泠贵嫔相较一二。
应嫔擦过眼尾的泪痕,扶住青蕖的手,“江婉芙有了身孕,怀胎十月,再等身子复原,下一回侍寝,怎么着也要等着明年。”
“明年选秀,新妃入宫,宠了这么久,皇上岂会没有腻的时候。届时,我倒要看看,她在皇上心里,还能有几分地位!”
来朝露殿之前,皇上本是打算出了朝露殿就去绛云殿陪泠贵嫔,但不知怎的,陈德海刚要喊声起驾,皇上就吩咐他回乾坤宫。
陈德海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他轻手轻脚地进来奉茶,觑见皇上右臂动作的僵硬,忽然记起,皇上今日以身挡住了许采女刺向泠贵嫔的那一簪。他手心一抖,忙劝道:“皇上,龙体要紧,奴才去传太医给您看看吧。”
李玄胤微阖起眼,疲惫地靠向椅背,“不必声张,去将药箱取来。”
“皇上……”陈德海还要再劝,抬头瞧见皇上冷冰冰睨过来的视线,登时噤声,低下头去存心堂取来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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