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复着呼吸,白了眼擦着指尖水渍的太监,“若非我,你这条命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张先礼笑,恭敬地为刘宝林着衣,“奴才如此尽心伺候,宝林主子还不够满意?”
“我要的是这个?”刘宝林扔了肩上披着的中衣,赤身趴到美人榻上,任由张先礼为她捏肩捶背。
“皇上迟迟不给小皇子取名,我猜皇上是有心让小皇子继承那个位子。”
张先礼不置可否,“主子打算如何?”
刘宝林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自然是帮我们贵妃娘娘一把,没了大皇子,小皇子就是后宫最尊贵的龙嗣,贵妃娘娘可要好好感谢我。”
张先礼敛下眼,眸中划过一抹冷光。
刘宝林那件事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婉芙回了昭阳宫,刚哄着小来福睡着,就听说萧贵人又发了头疾,去乾坤宫请皇上过去看看。
可真是不死心。
婉芙慢条斯理地簪上坠金的步摇,手搭到秋池腕上,站起身,“本宫身为贵妃,怎能不关照关照后宫姐妹?”
秋池笑着附和,“娘娘说的是,萧贵人得知娘娘亲自过去看望,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昭阳宫的仪仗大摇大摆地去了雍和斋,彼时圣驾刚到不久,婉芙一踏进雍和斋的殿门,就听见萧贵人娇憨的柔声,“扰了皇上处置朝政,都是嫔妾的不是。”
婉芙冷笑,极为招摇地抚了抚发鬓,不徐不疾地入里,“知道打扰了皇上,还去请皇上过来,知情的是心疼萧贵人屡犯旧疾,不知情的,还以为萧贵人为了争宠,故意为之呢!”
李玄胤早听见了这女子进来的动静,本要问她来做什么,一听这些话,脸色顿时黑下来,那女子像是没看到他,和颜悦色地跟萧贵人说话,将他忽视了彻底。
偏这是在雍和斋,他若当着旁人的面训斥了这人,待回去,她得把天作塌了。
李玄胤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一把将人拉起来,“朕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没看见?”
婉芙似是才看到男人一般,惊讶地睁圆了眸子,“皇上怎么在这?臣妾记得半个时辰前臣妾去乾坤宫请您,您可是借着政务繁忙的由头将臣妾的打发了!”
李玄胤拧了拧眉,他怎么不记得这事,这女子自打有了福儿,一向懒得去乾坤宫,今儿什么时候来找过他。
思虑不得结果,李玄胤瞥到那女子憋笑的神色,脸色铁青,登时大怒,“江婉芙,你敢诓朕!”
“皇上!”婉芙忙抱住男人的手臂,“皇上小些声,萧妹妹头还疼着呢!”
李玄胤被这女子气得突突直跳,更气自己竟还要顾忌她的脸面,轻拿轻放,捏紧了臂上那只小手,低声威胁:“看今夜朕怎么收拾你!”
婉芙脖颈一凉,这才感受到害怕,可惜已经完了。她脸上又羞又恼,被男人一把抓去了身后。
这番情形落在萧贵人眼中,她头仿佛愈加疼得厉害。都说泠贵妃受宠,她这才知道,为何宫中的嫔妃都如此嫉妒这个女子,原来皇上待她,确实与待旁人不一样。
太医早已诊过脉象,可皇上和贵妃娘娘尚在亲昵,他哪敢说话,待那边没了动静,他才上前,斟酌开口,“皇上,臣已经为贵人主子施针,但贵人主子仍旧头疼难忍,臣怀疑,主子是中了毒。”
“中毒?”听说主子是中了毒,云柔着急得瞪大了眼,扑通跪下身,“皇上,怕不是有人要对主子不轨,求皇上为主子做主啊!”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凝起脸色,“可查清,是中了何毒?”
太医顿了下,开口,“昨夜臣已经查看过贵人主子的吃食,并无问题,而且从脉象来看,此毒毒性并不剧烈,只能使贵人主子身子虚弱,并不能多做什么。是以,臣也不知……”
他也看不出,这毒厉害在哪。
婉芙眉心微蹙,“太医既然检查过萧贵人的吃食,可看过了她的日常用度?”
萧贵人眸色忽闪,微不可查地看了眼婉芙。
太医恍然,立即请命去检查萧贵人的用度。或许那毒并非是入口之物,是他疏忽狭隘,险些犯了大错!
又一阵头晕生出,萧贵人抵着额角,顺势倚靠到站在床榻边的李玄胤怀里,她虚弱无力道:“皇上,嫔妾难受。”
李玄胤站着没动,甚至没伸手去扶几欲要摔下床榻的女子,他转着扳指,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去打量一眼后面的婉芙,见那女子一心看着太医的动作,根本没注意到这,几乎要被气笑了,合着她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都是做给他看的,他去看谁,她半点都不在乎!
男人脸色黑如锅底,他招手换来云柔,“扶着你们主子。”
半刻钟过去,太医捧着一瓶梅花到李玄胤面前,“皇上,是这瓶梅花上被人喷洒了沉凝香,才致使贵人主子头疾加重。”
他继续道:“沉凝香本是避孕之香,或许是贵人主子有头风旧疾,嗅到这香味感到不适,才提前有所察觉。不然时日已久,主子闻多了香气,便是再难有孕。”
谁不知新妃入宫后,最受宠的就是萧贵人,后宫里竟敢有人用这般明目张胆的手段,真是胆大妄为。
太医这话一落,萧贵人眼色下意识地朝婉芙看去,连带云柔,也怀疑地看了婉芙一眼。
婉芙脸上无所谓,脏水泼得多了,她倒也不在乎。
李玄胤叫来陈德海,“此事交由慎刑司,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出了雍和斋,婉芙没上自己的仪仗,跟着李玄胤上了銮舆。帝王的銮舆要比贵妃仪仗宽敞舒服,婉芙懒洋洋地窝到男人怀里,猫似的假寐。
她想到萧贵人看自己那个眼神,瞄了眼男人,“萧贵人怀疑臣妾,皇上就不怀疑么?”
李玄胤“啧”了声,颇为泄愤地掐她脸蛋,“朕怀疑什么?朕临幸谁,不是跟你交代得明明白白了?”
婉芙不赞同,“皇上面上这么说,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嫌弃腻歪了臣妾,找两个嫔妃偷腥呢?”
李玄胤嘴角抽了抽,“江婉芙,你倒底知不知道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他若不宠她了,何至于去偷腥?都是他惯的,让这女子愈发无法无天,不成体统!
婉芙不说话了,雪白的脸蛋在男人掌下,柔软滑腻,肤如凝脂,不过如此。
李玄胤眸色稍暗,“还记得朕在雍和斋跟你说过的话么?”
闻言,怀中女子眸子睁开,迷惘地看向他。
李玄胤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轻吻住婉芙的红唇,声音喑哑,“朕让你练的姿势你可练熟了?”
婉芙想到什么,脸颊霎时生了一层绯色,她咬唇捂住脸蛋,“臣……臣妾日日照顾福儿,哪有空闲练!”
李玄胤眼底沁笑,低眸睨向那双纤细的柔荑,似是想到了什么,那抹笑意又变得晦暗不明,好整以暇道:“不是想让朕宠着?两下就软到榻里,腿抬都抬不起来,怎么讨朕欢心?”
“皇上!”婉芙彻底恼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惹人羞臊的话!
第108章
銮舆先去了昭阳宫, 没过多久,乾坤宫小太监急匆匆过来传话,有朝臣求见皇上。彼时内殿, 婉芙软软地合着眸子, 有气无力地伏在那张又窄又硬的案上,听闻这声通禀,如蒙大赦, 央着男人的手臂, 只求他快些离开。
“政事要紧,皇上整日拉着臣妾如此不成体统, 算怎么回事?”
闻言, 李玄胤脸色比刚才还黑,不耐地皱起眉,在那瓣屯上拍了一掌,眼眸睨过去,“不累了?”
男人威胁的眼神,又让婉芙想到了方才也是这般,她哪里不累, 这种姿势,她简直要累死了!
婉芙心底幽怨,面上讨好地推了推李玄胤的胸怀,“皇上快去忙吧, 也好让臣妾歇歇!”
女子面色如绯,眼波荡漾,颈边雪白的肌肤留有淡淡的痕迹, 薄纱遮掩,也遮不住千娇百媚的怜态, 这一推,直能将男人的骨头推酉禾了去。她有孕后,那股妇人的余媚是愈发得浓了。
李玄胤喉头滚了滚,转着扳指,视线若无其事地从婉芙身上移开,“今日折子少,朕批阅完奏折就来昭阳宫。”
闻言,婉芙脸蛋霎时一垮,当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那把细腰,到现在还疼着呢。
见她这副哀怨的神情,李玄胤好笑,轻飘飘开口:“不想见朕?”
婉芙哪敢说不想,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脸,“想!臣妾怎会不想见皇上。”
李玄胤当作没看懂她的言不由衷,忍笑地敛起她散开的衣襟,指腹往那眉心一点,故意吓她,“备好了水,等着朕。”
这番话落,那张脸蛋果不其然更加僵硬,李玄胤十分好心情地离开,婉芙瘪嘴,嘀咕一句:“一把年纪了,还这般精力旺盛,也不怕闪着腰。”
这话已经离开的李玄胤没听见,倒是伺候的千黛,听得一个字也不落,她吓得险些跪下来,娘娘也太不忌讳了,再受宠,那位也是皇上啊!娘娘这么说,万一皇上听见了,受罪的还不是娘娘自己!
前来奏事的大臣并不是旁人,而是余锦之。
余锦之奉命追查张氏门庭一事,已经有了线索。张氏一族早年门生遍布,如今朝野中尚有其蛰伏的余党。
余锦之将一份名单呈到御案上,他顿了下,缓缓道:“皇上,臣怀疑,外逃的张氏三公子,通过这些人的庇护遮掩,更名换姓,入了内庭。”
所为弩下逃箭,张氏三公子聪明过人,倘若他想为张氏一族报仇,内庭是他最为安稳,也最好下手的去处。
余锦之退出了正殿,李玄胤敛眸,指腹无声地捻着那张列有张氏党羽的信笺。
张氏贪婪有余,忠义不足,此等不忠之臣,再有大才,他也不会用于朝堂。
“陈德海。”
陈德海立即低头躬身,“奴才在。”
李玄胤屈指,轻叩着御案,这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陈德海看得心惊。不知谁又犯了重错,是彻底惹恼了皇上。
“把这份名单,拿去慎刑司。”
分明是寻常的一句话,不知为何,陈德海听了却脖颈一凉。
婉芙沐浴出来,裹了斗篷坐到窄榻里,两手伸出去烤着炭火。后宫里,属昭阳宫最为奢侈,绛云殿生着地龙,因婉芙畏冷,内务府那头可不敢冻着了这个娇贵的娘娘,特意拨了最好的银丝炭,送到的昭阳宫。
小来福睡醒了,如今小来福学会了说话,抓着婉芙的衣角,小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母,抱……”
婉芙腰酸着,可没力气抱他,敷衍地摸了摸小来福的脸蛋,“要抱得找你父皇,你父皇正愁力气没出用呢,整日就知道欺负母妃!”
小团子懵懵懂懂地听着,听不明白,倒是惹得内殿里伺候的宫人忍俊不禁,皇上宠爱娘娘是好事,是娘娘身子太娇气,难免受不住连日的雨露恩泽。
哄睡了小来福,婉芙倚着引枕,眼眸低低,把玩着腕上的手钏,“蘅芜苑没有动静么?”
千黛近前要婉芙揉捏肩膀,她动作轻柔,让婉芙舒服得闭了闭眸子。
“奴婢一直让人看着,刘宝林整日除去到坤宁宫问安,就是在殿里休憩,鲜少出蘅芜苑。”
婉芙眉心轻蹙,指尖戳着手钏镌刻的海棠,自从听了刘宝林的旧事,她心底引有个怀疑,后宫多年没有皇子,是否与这刘宝林有所关系。毕竟她生产那日出事,而其中挑事的郭御女可是刘宝林妹妹,刘宝林没害到她的福儿,能这么快善罢甘休?可为何这么久,还不见刘宝林下一步动作。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头,颇想不通。
忽地,婉芙坐直了身子,“去将小春子叫来!”
得贵妃娘娘传唤,小春子放下手头的活儿就往昭阳宫赶,如今泠娘娘已是贵妃位份,小春子极为讨喜地先恭贺了声。
婉芙赏了他两个金豆子,“本宫找你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小春子将那两个金豆子收进怀里,笑盈盈地躬着身子道:“贵妃娘娘请说,只要奴才能办得到的,奴才定万死不辞!”
这桩事办不好难免让刘宝林察觉,婉芙谨慎地挥退宫人,留了秋池把着门风,千黛候在殿内。
“本宫要你查清,那日在刘宝林宫中见到的太监是谁。”
小春子闻言,愣了下,那日过去,他原以为贵妃娘娘是不想知道这事,毕竟后宫嫔妃和太监对食这等丑闻,传出便是笑话,知道远远比不知道要好。
这种事想查也容易,小春子打定主意跟着贵妃娘娘,自然办事要尽心尽力,他领了吩咐,退出内殿。
千黛温了一盏热茶,有些不解:“娘娘为何不提醒皇上,娘娘亲自去查,难免会出疏漏。”
婉芙摇摇头,“小春子机灵,看到刘宝林宫中那个太监,还能安然无虞活到现在,是有几分本事。”
她微微一顿,“而且,刘宝林如果仇恨皇室,你说她除了对付我,还会对付谁呢?”
千黛陡然怔住,不觉脱口而出,“皇后娘娘……”
婉芙没有说话,她如今到了这个位子,早与皇后站在了对立面,福儿渐渐长大,皇上一日不立大皇子为太子,皇后就一日视她为眼中钉,她不想去争,但总有人逼着她争。为了福儿,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一个鬼祟的宫女怀中揣着包袱,急匆匆地从殿里出来往宫外跑。青蕖捧着汤药,最先发现,陡然喝声,“站住!”
“不知死活的贱蹄子,又偷主子的首饰!”
那小宫女见被发现,扑通跪下来,害怕地不停地叩头,瑟瑟发抖道:“青蕖姐姐饶命!青蕖姐姐饶命!是绿珠姐姐叫我干的,我不去偷,绿珠姐姐就要打死我呀!青蕖姐姐饶命,求求青蕖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也不想偷主子的东西啊!”
绿珠从前是朝露殿的二等宫女,办事得利,原本能提为一等丫头,结果主子落魄,那绿珠转头就去了别的宫献殷勤,主子性子高傲,以前没少得罪后宫的嫔妃,如今不再受宠,人人都想踩上一脚,那绿珠就仗着后面主子的势,经常指使朝露殿的宫人给主子受屈。
这小丫头还算老实,主子身边伺候的人走得差不多,青蕖总不能都罚了,恩威并施地训诫一番,放了那小丫头自顾离开。
汤药渐渐凉了,青蕖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热热,抬眼看见打开的殿门,主子身着单衣,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青蕖眼睛一红,捡起披风披到主子身上,“天寒,主子快些回殿吧。”
应嫔拂开她的手,面色淡淡,“炭火烧出的烟呛得我头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后宫里捧高踩低,内务府都是些看碟下菜的货色。主子位居嫔位,不过是不再得宠,那些奴才就敢这般敷衍!
青蕖愤愤不平,可看到主子这样,她不知该劝什么,已经过去数月,皇上态度一如往日,始终没有复宠主子的苗头,而当初的泠贵嫔,势头愈盛,如今到了贵妃的位子,膝下养着小皇子,甚至能与皇后抗衡,她们主子再拿什么和泠贵妃去争。
沉默中,应嫔忽然开口,“本宫那个孩子若生下来了,这时候应该会说话了吧。”
“主子!”青蕖喉中涩然,几乎是哭求着跪下身,“奴婢求求主子,不要再错下去了!”
皇上饶了主子的命,幽禁于此,不比在冷宫好了太多么。
应嫔没什么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何为错,何为对?不得圣宠就是错,江婉芙讨得皇上欢心,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本宫又不是没有龙嗣,做甚要幽禁在这里任人搓扁!”
她淡淡敛下眸子,“皇后养了这么久本宫的孩子,也该还给本宫了。”
入夜,婉芙沐浴过,没多久圣驾就到了昭阳宫。她披着斗篷出去迎驾,规规矩矩的模样让李玄胤不禁拧眉侧目,他扶起面前乖巧听话的女子,“今儿又背着朕,干什么坏事了?”
那只手还在男人掌中,一听这话,婉芙登时柳眉倒竖,故作气恼道:“臣妾守规矩就是干坏事,臣妾不守规矩就是没规矩,皇上可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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