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之前,婉芙就调查过此事,故而她能猜出些缘由,但别的嫔妃就没她这么多心思了,还以为大皇子得了什么要命的病症,或者是受人迫害中了毒,原来只是过敏,便没了方才的紧张在意。
李玄胤捻了捻扳指,朝内殿看了一眼,“大皇子现在如何?”
太医回道:“臣开了副方子,大皇子尽快服下,就能止住腹呕,再连服五日,身上的疹子就能慢慢消退。”
李玄胤略点了头,未再多问。
嫔妃中有一人拧起了眉,小声地开了口,“宫人是怎么伺候的,大皇子对何物过敏都不知,害得大皇子呕吐不止。”
皇室子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会轻易让人知晓,得了把柄,因此,太医不敢说出大皇子是对何物过敏,只是这嫔妃闻完话,倒吓得伺候的宫人愈发战战兢兢,顿时乱了手脚,“回皇上,大殿下今日饮了以前不曾饮的西泉甘露,那西泉用桂花泡过,或许大殿下正是对桂花过敏!”
“是奴才疏忽,奴才疏忽,求皇上饶过奴才吧!”
婉芙蹙起细眉,不知那嫔妃和这个小太监是真不聪明,还是故意为之,应嫔入冷宫三年,又被幽禁朝露殿半载,在后宫里竟还有助她的人手?
宫人都这么说了,太医也只能硬着头皮,“臣也怀疑,诱使大殿下过敏的正是桂花。”
李玄胤沉着眼,问殿内跪着的宫人,“大皇子今日为何会饮西泉甘露?”
帝王震怒,吓得宫人们头垂得越抵,脸上直接没了血色。
这些人里,伺候大皇子的祁嬷嬷忽然站出来,满脸是泪,抽咽不止,“是奴婢所为,奴婢实在不想再欺瞒下去,大殿下聪慧机敏,奴婢实在不想让大殿下与其生母两相分离,见面不识!”
祁嬷嬷的话证实了婉芙心中猜想,果然是应嫔所为。旁人不比婉芙知道得多,闻言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这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大皇子难不成不是皇后所生,而是皇后从别人那儿抱过来的?
皇上御极后,起初后宫的嫔妃算不得多,加之皇上早先忙于政务,子嗣并不繁盛,新人不知,老人却想起,与皇后同时有孕的应嫔,皇后在生产那日,正赶上应嫔早产,难道大皇子的生母,其实是应嫔?
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嫔妃们捂住了嘴角,惊愕今日一个小小的赏梅宴,竟生出了这般大的事。
接下来祁嬷嬷的话更加断定了她们的猜想,“皇上可还记得,重华宫的应嫔主子,也对桂花过敏。”
“奴婢为皇后娘娘隐瞒了这么久,就想着应嫔主子有了身孕,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如今奴婢听闻应嫔主子受了风寒,身体抱恙,终日郁郁寡欢,实在不忍心看大殿下母子分离,才使出了这个法子!”
“大皇子是本宫亲子,岂能容你一个奴才言语挑拨,放肆污蔑本宫!”皇后从内殿出来,面容端庄雍容,看不出分毫的不妥。
她回过头,请身道:“皇上,是臣妾管教不严,才让这奴才生了异心,靖儿吃过药,症状已稳,这奴才就交由臣妾处置。”
李玄胤平静地看着她,摩挲着扳指,并未开口。
殿内蔓延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嫔妃们鹌鹑似的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婉芙站在嫔妃之中,离高位的男人不远,可即便圣宠如她,也看不清男人此时幽沉的眼中,藏着的是怎样的情绪。大皇子究竟是谁的孩子,皇上心里知道么?
殿门打开,太后扶着伺候的嬷嬷,从外面进来,“哀家听说,靖儿作呕不止?”
太后入殿,嫔妃们福身做礼,李玄胤敛了神色,上前去扶太后,“母后不必担心,靖儿吃了药,现下已经无事了。”
闻声,太后这才落了担忧,拍了拍李玄胤的手,“哀家知道你忙着朝政,分身乏术,但靖儿也是你的儿子,得了空就来看看靖儿,给他的诗书御术指点一二,如此,也不至于让靖儿接二连三的出事。”
李玄胤脸色淡淡,“母后训诫,儿子知道了。”
太后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在哪,不必猜也知晓。
待太后落了座,皇后敛衣跪身,泪意盈盈,愧疚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没看顾好靖儿。”
太后脸上的平和淡了下去,“靖儿出事,自然与你这个生母脱不开干系。待靖儿痊愈,就到哀家的寿康宫,哀家照看些时日,你留在坤宁宫思过。”
“谢母后责罚。”皇后拭掉眼角的泪意,垂眸谢恩。
太后视线落到跪着的祁嬷嬷身上,眼底闪过漠然,“胆大妄为谋害龙嗣,污蔑上位,两个罪名,足以要了你的脑袋。”
祁嬷嬷身子抖了下,却依旧抬起眼,不卑不亢地与太后对视,“太后娘娘,大皇子的生母是谁,想必太后娘娘最为清楚。太后娘娘想让何氏坐稳中宫的位子,不惜为皇后娘娘抢夺旁人的孩子!太后娘娘礼佛,可有半分的悲悯之心!”
太后没有被嘲讽的震怒,她笑得慈悲温和,“旁人的孩子?皇后是六宫之主,后宫的龙嗣都要尊称皇后一声母后,应嫔是罪嫔,谋害龙嗣在先,留她一命已是皇室恩德,有何资格去抚养龙嗣?”
“哀家念你是大皇子乳母,因受人挑唆闹出今日之事,小惩大诫,择日去佛音寺为大皇子祈福。”
“母后。”李玄胤打断了太后的话,“儿子认为,龙嗣之事为大,此事应当查明。”
“皇帝!”太后不赞同地皱眉,“你是要忤逆哀家吗!”
“儿子不敢忤逆。”李玄胤冷淡地扫了眼众人,“都出去。”
即使皇上不下令,这情形嫔妃们也不敢再多待,这种事多听一句,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当年应嫔早产,皇上不可能不会怀疑,却到今日才要查清,这是为了什么,婉芙捏紧帕子,竟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没多加停留,默默退出了殿。
殿内,皇后捧了盏热茶,放到太后手边,她平和地福过身,“母后,靖儿过不久就该醒了,臣妾进去照看着。”
太后点过头。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李玄胤拨着玉戒,“儿子知道,近日朝臣上奏的立储之争,不止有皇后的手笔,也有母后在暗中操纵。”
太后眼神有几分闪烁,她捏住了佛珠,平淡道:“靖儿为嫡长子,储君之位,他当得。更何况,不止有哀家和皇后,泠贵妃,就从未想过为她的儿子争一争么?”
“泠贵妃是否争过,料想母后比儿子清楚。”李玄胤毫不躲避太后的眼光,那女子做过什么,他最是清楚。
太后哑然无声。
她到了如今的位子,为保何家,前朝怎会没安排自己的人手。因此,她反驳不出一句。前朝与后宫,当今要比先帝处置得好得多,她这个儿子是个好皇帝,在这一点,她从未有过怀疑。
泠贵妃确实要比后宫别的嫔妃要聪明懂事,即便舅舅是前朝重臣,也很少去有牵扯,就是那立储之事,她也没去给前朝通信。若非因皇帝待她太过特殊,已超越了帝王对后宫嫔妃应有的眷宠,她会喜欢那个机灵的丫头……
李玄胤眸色沉沉,母子之间,不知何时早已有了疏离。
他平静地开口,“在母后和皇后为靖儿争储君之位时,母后是否为儿子想过儿子案牍的劳苦。国之大事,儿子要考虑的不止有储君。”
李玄胤顿了下,脸色愈发寡淡,“后宫嫔妃之多,能让儿子生出欢悦的,唯有泠贵妃一人。泠贵妃确实心思不纯,可至少,她比后宫任何一个女子待儿子都要真心妥帖。”
“皇后贪慕权位,因何氏姓氏,当初能求着母后嫁于朕为正妻,皇后待朕如何,朕清楚,母后也清楚。朕是母后的亲子,但母后急于何家之利,早已胜过了朕这个儿子!”
“母后现在还觉得,朕不该宠着泠贵妃么?”
“母后现在还认为,是朕沉溺声色,而您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从未有过错处么?”
第112章
殿内久久无言, 李玄胤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太后心里。皇帝重孝,待她这个生母素来恭谨, 这是第一回 , 皇帝在她面前自称朕。
太后抚住胸口,良久说不出话。她怀的第一个儿子在后宫争斗中被陷害小产,这个儿子, 是她拼了性命, 生下来的。那之后,她身体孱弱无力, 调养至今, 仍旧留下了旧疾。她待皇帝,可谓是耗尽了全部的心血。
皇后非何氏一族嫡系,她之所以力排众议,指了皇后为皇帝正妻,不是因为皇后待她有多妥帖,而是因为,她在皇后身上, 看到了她当年对权势地位的野心,皇后与她何其相似,可也因此,不受皇帝喜爱。但, 那又如何,身为皇后,要的是尊荣, 是嫡子,不必执着于圣宠。然而让她料想不到的是, 皇帝竟对一个妃子生了情。
帝王不该有情,不该有爱,她很久就教导皇帝,如何凉薄冷性,皇帝的心只能系于江山,系于黎民,系于皇室,不该系于一人身上,更不该系于女子。
以前太后从未认为过自己有错,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皇帝,为了何家,她问心无愧。而今,她才知,自己这个儿子,竟对她不满已久。
何家是她的母家,母家式微,她不能不管,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手心手背,不论如何都会有所偏颇。
她真的做错了么?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她无力地闭上眼,“皇后抚育靖儿数年,靖儿早已视皇后为生母,皇帝难道要皇后母子分离吗?”
“靖儿是长子,理当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李玄胤敛着眼,眸底微凉,这些年,他给足了何家的脸面,但何家倚仗太后,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扰得民生哀怨,若不严惩,只会变本加厉。他敬重太后,并不代表,就容忍有人动用私权。
太后看着眼前的强硬果决的青年,那双眼里,寻不到半分儿时要她哄抱的柔软。终究是她一手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殿外,皇上与太后在里面说话,没有圣令,嫔妃们不敢离开。
皇后不在,一众嫔妃里,要数婉芙这个贵妃娘娘最为尊贵。温修容冬日畏寒,染了旧疾,没来赏梅宴。没了温修容,婉芙也找不到人说话,正是隆冬,她裹了裹狐裘披风,小太监不敢怠慢,专挑了上好的银丝炭送到婉芙跟前。
婉芙搓了搓手,衣袖倏忽叫人扯了一下,她眼光淡淡掠过去,起身,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人群。
小春子手里提着食盒,是借由送午膳的由头,跑来的坤宁宫。他脚步匆忙,生怕误了娘娘大事。天冷,他搓了把手,小跑着上了台阶,瞧见过来的娘娘,自然地福身做礼。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坤宁宫都是皇后的人,太明显了反而惹人怀疑。两人这番,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再寻常不过地见礼罢了。
婉芙抚过发鬓,点了点头,小春子一躬腰,侧身过去,步子刻意放慢,低语了两声。
寒风吹过,廊檐下的宫灯呜呜作响,有谁会听见这两句话。
小春子脚步匆忙地离开,婉芙摘下一只红梅,眉心蹙紧,眼眸闪过一瞬的震惊,那个太监究竟是何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皇后竟然也敢做出这种荒唐之事,假使叫人察觉,就是太后也难以保住她!
“娘娘。”千黛扶住婉芙的手,察觉到娘娘手心发凉,有些担忧,将新热的汤婆子捂到婉芙怀里。
婉芙思绪万千,心乱如麻,她心头砰跳,如果此事为真,今日便可一举扳倒皇后,可倘若此事是皇后设计引她入局,届时污蔑皇后的罪名压到头上,自身难保的反而是自己。
犹疑之时,宫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人,那宫女神色惊慌,脸上有摔破的血迹,她没顾得上去擦,流着泪,扑通就跪到正殿外,“皇上!应嫔主子想不开撞了梁柱,至今昏迷不醒!奴婢求求皇上,求求皇上去见见应嫔主子!”
那宫女一身的污血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应嫔幽禁朝露殿数月,乍然听到这人,嫔妃们尚没回过神,新妃有心打听后宫密辛的,对应嫔知晓一二,这位主子,曾经在皇上心里可是毫不逊色于泠贵妃。谁叫旧爱新欢,花无百日红,旧人终究比不过新人,应嫔这才输给了泠贵妃。
大皇子身世尚不明朗,应嫔在这时候求自尽,可真是有意思了。
守在殿门的宫人拦住了青蕖,“皇上与太后娘娘相谈,不论何人都不能打扰。”
毕竟是在皇后的坤宁宫,宫人的心思自然是向着皇后娘娘,一个废嫔的死活,有谁会去在意。
婉芙瞧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青蕖,眼眸动了下,招来千黛,手心悄声遮住双唇,低低吩咐。
众人都等着看好戏,没人注意到这处悄无声息离开的宫女。
青蕖苦求良久,殿门终于打开,逆着日光,她望着台阶上身着金线云纹玄袍,负手而立的男人,心底畏惧,身形打了个冷颤。
她按照主子的吩咐,泪水簌簌从眼眶里流下来,苦苦哀求,“主子性命危矣,主子心中遗愿,只想再见皇上一面,求皇上念在往日情分,成全了主子!”
嫔妃们没再坤宁宫留上多久,圣驾去了朝露殿,她们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今日这事,十有八九是应嫔有意为之,应嫔想要借由大皇子复宠,再博取皇上怜惜,皇上心思何等深沉,真的会看不透么?皇上如果看透,又为何会去看望应嫔,还是皇上对应嫔真的留有旧情?
想到这,她们不由得朝婉芙多看了两眼,应嫔复宠,威胁最大的,就是泠贵妃这个宠妃。
婉芙毫不在意旁人打量的眼光,她越过众人,坐去了自己的仪仗,应嫔一心求死,她怎么能不过去看看?
后宫妃位才能有仪仗,故而,剩下的嫔妃只能眼睁睁看着泠贵妃悠哉悠哉地坐在遮风的仪仗里渐渐远去,而她们要想去朝露殿看热闹,只能受着寒风,走去重华宫。想到此,有些人又攥紧了帕子,只恨自己没有泠贵妃的本事。
应嫔磕破了额头,骇人的血水顺着她的脸流到脖颈,宫人抱着她的身子,吓得手心直颤,哭嚎害怕地喊着主子。
太医背着药箱到了朝露殿,一见到额头流着鲜血的应嫔,胡子抖了抖,先蹲下身去探应嫔的鼻息。
幸而,还有些余气儿。
婉芙下了仪仗,宫人挑开珠帘,她一入殿,看到的就是这番情形,应嫔伏在男人怀里,那只手紧揪着金线的龙袍,盈盈抽泣,让人好不生怜。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男人脸色。
毕竟是曾经的旧爱,先是被夺走了一个孩子,今日又险些丧命,她要是男子,也该生出心疼。
婉芙在外站了一会儿,应嫔先看见她,似是生怯般,嫣红着眼尾,不自在地往里缩了缩身子,好像她有多么可怕。
婉芙笑了,应嫔的本事还是一如当年。
“臣妾给皇上请安。”
婉芙走过去,朝男人福身一拜。
低眉抬眼间,有不易让人察觉的疏离。
李玄胤转过身,看见了她,也看出了这一礼中的疏远,他指腹轻捻扳指,脸色不觉沉下来,“你过来做什么?”
听闻这一句,婉芙心头不知为何冒出了股无名怒火,若是以往,她定要耍耍性子,可应嫔在这,她总不能让应嫔看了笑话,遂压下那股怪异之感,挽出个笑,“臣妾听闻应嫔妹妹险些没了性命,心里担忧,故而过来看看应嫔妹妹可有出事。”
李玄胤听着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顺嘴,心底愈发愠恼,她这是闹什么,半句话没说上,先给他甩上脸色了!
应嫔目光逡巡着皇上的脸色,她跟在皇上身边,远比江婉芙要久,方才皇上进来,虽是过问她的病情,但她看得出来,皇上神情间有的,只是冷漠凉薄。
纵使她哭诉自己被抢走的孩子,皇上脸上也不见对她怜惜的动容。直到江婉芙入殿,那福礼声过,她看到了皇上眼里的和缓,即便新人入宫,即便过了这么久,皇上竟还这般宠着她,甚至这份宠爱比以往更深。
应嫔嫉妒这个女子,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的圣宠,她却能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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