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修容忙上前牵住顺宁的小手,温声,“小福儿与皇上待久,愈发亲近了。”
李玄胤掐了掐小来福的脸蛋,笑着轻嗤了句,“跟他娘一个样,哭起来整个乾坤宫都不得安宁。”
温修容笑而不语,让顺宁带着弟弟去玩,顺宁不喜欢这个跟她争抢父皇的弟弟,犹豫一会儿,别别扭扭地听了阿娘的话。
御案上摆着磨了一半的砚台,温修容卷了衣袖,自觉地过去磨墨。
“嫔妾那日跟泠姐姐去御花园折梅花,泠姐姐同嫔妾抱怨,皇上近日似乎对泠姐姐颇为冷淡。”
李玄胤薄唇轻启,“是她跟你提的,还是你有意说给朕听。”
“瞒不过皇上。”温修容坦然开口,“嫔妾不明白,皇上既然记挂着泠姐姐,又为何冷待于她。”
李玄胤靠到椅背上,压了压眉心,脸色有疲惫,有厌倦,眼神晦暗不明,“你认为,朕待泠妃如何?”
温修容视线落在砚台里渐渐渗出的墨汁上,没有看向高位的帝王,像是对男人话中的意思一无所知。
她平静道:“嫔妾认为,皇上待泠姐姐并不够好。”
李玄胤摩挲着拇指的玉戒,眼底有上位者被反驳的不虞。
殿内的气息渐渐冷凝,陈德海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留在御前伺候,忙过去照顾两个一无所知的小主子。
温修容停了研磨的手,捏了帕子擦去指尖的水渍,“皇上眼中对泠姐姐的好是什么?是在泠姐姐受到污蔑时,不容置疑的维护,是给了泠姐姐在这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地位,还是让泠姐姐独得圣宠,再不召旁人侍寝?”
“皇上,您相信泠姐姐,是因为泠姐姐确实从未做过那些事。泠姐姐九死一生诞下皇子,其舅舅在广岳征战有功,这正二品妃位,她理应当得。至于最后的独宠,您真的给过她么?”
“皇上震怒泠姐姐与十一王爷少不更事的旧时情谊,可皇上想过自己么?您的后宫里又有多少侍寝的嫔妃,又有多少不是泠姐姐所生的孩子?新人进宫,您,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么?”
“放肆!”李玄胤捏紧了扳指,面上愠怒,陡然将湖笔掷到温修容身前,乌黑的墨迹溅染了靛青的裙摆,“朕是皇帝,天下江山,后宫女子,皆归于朕,朕宠幸于谁,岂容旁人置喙。”
温修容敛衣跪到地上,眼底从容,“既然如此,皇上又在在乎什么?后宫的女子为权为利,皇上心知肚明,都不在乎,为何独独苛求于泠姐姐?皇上这么做,于泠姐姐可是公平?”
“皇上这般与泠姐姐置气冷待,等他日真的将情谊消耗殆尽,届时,皇上可真的为泠姐姐想过?”
“嫔妾斗胆,皇上如此作为,倒不如真的放泠姐姐跟随十一王爷出宫!”
“够了!”李玄胤脸色倏忽沉得骇人,他骤然拍案,“出去!”
“皇上……”
“给朕滚出去!”
眼瞅着皇上脸色不好,陈德海就抱着公主皇子躲去了内殿,待听不到动静,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才松了口气,放心的将两个小团子带出来。顺宁不见阿娘,拉了拉李玄胤,“父皇,阿娘去哪了?”
皇上这时候显然不想多言,陈德海有眼色地上前,指了个小太监送顺宁公主出宫。想来温修容并没走,是在外面等着小公主。至于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陈德海没避讳,话都不会说,自然听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自觉地去上了盏平心静气的茶水。
李玄胤捏了捏眉心,叫住他,“陈德海……”
陈德海低着头,听不到皇上接下来的吩咐,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想问上一句,但见皇上沉得发寒的脸色,他没敢出声。
良久,才听皇上开口,“召豫北王进宫。”
不知为何,陈德海觉得皇上说出这句话,竟有些难以言喻的艰难。他咂摸出其中的不对,领了吩咐,退出殿门。
这日婉芙醒来,翻了个身,浑身瞬间暖乎乎的,她手臂习惯地向前抱住,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蓦地睁开眸子。
眼前映出男人的脸,她呆了呆,下意识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傻了?”李玄胤掐了掐她的脸蛋,眼眸暗下,手臂不自觉收紧。
婉芙没察觉出男人的异样,她舒舒服服地蹭到温热的胸怀里,“皇上怎么来看臣妾?臣妾都不习惯了。”
以前,这般在她宫里醒来是常有的事,而今,这女子却在说不习惯。
李玄胤心口莫名泛出涩意,他亲了亲怀中人的眉心,“朕想来朕的泠妃这,不需要为什么。”
这番粘糊过,婉芙彻底没了困意,她惊讶地看着男人,下一瞬撅起了小嘴,冷哼一声,背过身,“皇上还说宠着臣妾呢,转头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故意给臣妾添堵。”
李玄胤微顿,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把背过去的人掰回来,耐着性子地跟她解释:“朕去雍和斋,就意味着宠幸萧贵人了?”
“难不成皇上只是跟萧贵人盖着被子纯聊天么?”婉芙鼓着脸,不想搭理男人。
李玄胤因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生出些愉悦,不论真假,至少她愿意做这面子功夫。
“萧贵人父亲是朕一手提拔入朝,其祖父于朕有知遇之恩,家中几个兄弟皆是大才,她人又无过错,朕选她入宫,是给整个萧氏一族脸面。”
“可,朕也不知为何,朕只要看见别的女子,就会想到朕的泠妃,在朕亲近旁人时,朕的泠妃可否会伤心。”
他看着女子的眼,黑亮的眼珠里映出他的眉峰,黑眸,“温修容质问朕,朕并未解释,因为朕没有对旁人解释的必要。”他顿了下,“朕跟你解释了,因为朕很在乎,你对朕的看法。”
即便他心里清楚,这女子或许从未在意。
婉芙微愣了下,轻合住了唇。重重的帷幔挡住了那片光影,为男人的眼底布出一层阴翳。
李玄胤淡淡敛眸,拨去女子滚乱的碎发,“你要明白,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许多事,身不由己。朕不能保证待你的这种感觉会有多久,你会让朕多久不愿去碰别的女子。但朕能做到的,就是给你更高的地位,让你此生无虞。”
他低头吻住婉芙的唇,她听见耳边男人低低的呢喃,“有时,朕倒宁愿与你是一对平凡夫妻。”
坤宁宫坐满了人,却独独不见皇后下首一位的女子,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倒是看得淡,没露出什么异样。
昭阳宫的人这时才过来,规规矩矩地说明了泠妃娘娘在服侍皇上,问安告假,请皇后娘娘体恤。这个由头听得旁人心里头发酸,有哪个嫔妃是因要一大早服侍皇上告假,这不是打皇后的脸吗!皇后宽容大度地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绛云殿帷幔重重落落,秋池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一面为娘娘复宠高兴,一面又担心皇上如此折腾娘娘,娘娘久不承恩,一时间可怎么禁受的住!
婉芙确实有苦说不出,昨日,是她给温修容递了信,借温修容之口说出那些话,她本以为皇上会借此彻底放下,可却忘了,每每皇上召她,总要受比旁人多受过十分的罪。那两条细腿搭在男人肩上,颤颤巍巍,软成面条。成串的珠子时吞时吐,让她好生难忍。
早膳热成了午膳,李玄胤才放开她,婉芙窝在男人怀里,动都懒得动。李玄胤温柔地亲了亲眉眼,视线留恋在那张娇俏动人的脸蛋上,可惜婉芙太累,并未注意到男人眼底的深意释然,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句,“朕该说的都说了,你想要的自由,朕可以给你。”
“只这一次。”
婉芙睡过了晌午, 迷迷糊糊醒来时,日头已经沉到了宫墙下。
她托着酸软的身子掀起帷幔,向外换了声千黛。起初没有人应, 紧跟着才传进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醒了。”李玄胤坐到床榻边, 将软着身子的女子托到自己怀里,那张脸蛋红晕未褪,整个人恹恹的, 是被欺负得狠了。他牵了牵唇线, 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弧度又压了下来。
婉芙对男人的出现很是意外, 她惊讶道:“这个时辰了, 皇上怎么还没走?”
李玄胤眸色微凉,“朕今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
婉芙以为李玄胤口中的出去走走是去宫里的御花园,想不到当她乘上銮舆,过上半个多时辰,竟到了宫门。
已近夜幕,天色冥冥。
上京城入夜的长街格外繁华, 坊市林林总总,叫卖声,呼喊声,屡屡不绝。
婉芙十四岁前, 经常跟着小舅舅偷跑出府,时隔多年,不曾想到做了嫔妃, 还能有这样的一日。
这时候,她才觉出今日的皇上似乎有些奇怪。
马车粼粼驶过街道, 午前折腾得太狠,婉芙现在还没缓过来,她软软得赖到男人怀里,“皇上这是要弥补这些日子对臣妾的冷落吗?”
李玄胤咂摸着这两个字“弥补……”情浓之时,她当真是没听进他说的半句。
听不到男人回答,婉芙也没再去多问,你合上眸子,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睡去。
李玄胤低下眼,拂去怀中人颊边的青丝,他眼眸微凝,指骨无声地摩挲着睡去女子的脸蛋,忽然有些后悔,为何要折腾这一遭。她从未提过离开,他便是装作不懂她的心意,又能如何?今夜出来,如果她真的选择了那条路,甚至不顾福儿,他真的舍得放她走么?
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外,婉芙这时已经醒了,她睁开眸子,好奇地向外看,全然不知男人方才的心思。
两人下了马车,婉芙今日梳的寻常妇人发髻,衣着是竹青色襦裙,并不打眼。她许久没有去坊市,处处看着新奇。
商贩吆喝着六角宫灯,吹嘘是宫里匠人所打,娘娘用过。婉芙随手摘了一盏,一眼就看出这灯非宫中之物,是这商贩夸大其词。
那商贩见她生得娇媚,打扮不寻,料想是哪家的宠妾。高门大户里的男主人,都是愿意为了宠妾一掷千金。商贩见生意来了,又一通吹嘘。
“小娘子沉鱼落雁,碧玉羞花,这宫灯啊,格外衬您!”
不愧是做生意的,讨巧的话一句跟着一句。
婉芙摸了摸荷包,眼眸倏忽一转,回头朝李玄胤伸出小手,“三爷,拿钱。”
“三爷?”李玄胤扫了眼女子手心,微眯了眯的眸子。
婉芙理直气壮,“爷在家中行三,奴家自当叫您三爷。”
这声奴家一出,那商贩看向两人的眼就微妙了,为面前这貌美的女子叹了口气,原以为是良家贵妾,想不到竟是豢养瘦马。这位爷看着仪表堂堂,威仪不凡,竟也好美色。
李玄胤嘴角抽了一抽,从怀中掏出几个金豆子,没好气地扔到婉芙手里,屈指弹了把她的额头,“胡闹!”
皇上微服出巡,身边不可能不跟着暗卫,宫灯落在了跟随的暗卫手上。两人沿着长街走过一段路,前面的商贩摊前围聚得水泄不通。
婉芙挑了下眉,被这般热闹吸引了兴趣。李玄胤是不耐与一堆的人围在一起,见她喜欢,才勉强护着她挤进了人堆。
商贩晃荡着手中的两个同心锁,吆喝道:“祖传的手艺,世上仅此一对,只送给有缘人。”
有人问他,“何为有缘人?”
商贩神神秘秘地拿出两张宣纸,食指点了点那纸面,“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缘人自然是有情缘,有心缘,能心意相通。”
“各位瞧一瞧,小的这有两张纸,只要公子小姐能写出对方此时的心中所想,便能得到这枚同心锁。”
“要写出对方此时的心中所想?这怎么可能?”有人兴致缺缺,认为这商贩是故意折腾,掉头离开。
商贩叫了两声,叹口气,退步道:“写出对方此时心中所想确实难,可是能写出彼此最喜欢的一物,这可是够简单了!”
听此,越来越多的男女跃跃欲试。时下男女并不大妨,参与其中不至于抹不开脸面。
商贩取了块木牌,上面挂着一轮的题目。
“彼此最喜欢的花。”
不知为何,婉芙看到这一题,眼眸动了下,拉了把李玄胤的衣袖,“三爷……”
李玄胤一眼就看出了这女子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扳指,跟商贩取了两张宣纸。
墨笔握到手上,婉芙忽然有些后悔,她明知男人最喜欢什么花,何必要猜这一回。她只是后宫中百花中的一朵,怎会期盼,男人会注意到她的那些心思。
婉芙深吸了口气,良久在宣纸上落下二字。
商贩接过两人的宣纸,看过后,笑道:“二位遗憾了,与同心锁无缘。”
闻言,婉芙竟诧异地瞪大了眸子,接过那张宣纸,待看到那笔锋酋劲的二字时,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三爷怎知……”
李玄胤也看到了婉芙写的那个答案,是碧桃。直至今日,她也不愿意跟他说她真正喜欢什么,甚至为讨他欢心,刻意迎合他的喜好。
人之常情,本该如此。她很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若非他真正对她上了心,搁在一年前,他会为她的懂事和愉悦,会更加疼爱这个女子。
但现在,他只感觉到,与自己在一起,这女子心中的不安,她亲昵他,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却也只会于此。
她身为后宫嫔妃,这么做并无错处。错就错在,他对她的贪恋、奢望,越来越多。
坊市的灯火映过男人的眉峰,眼底。李玄胤将装满金豆子的荷包放到案上,跟商贩买下了那枚同心锁。
商贩做了一辈子生意,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哪还管是不是祖传的手艺,当即把同心锁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顺便说两句吉利的话,“公子与夫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婉芙没管商贩那些恭维的话,她看着那一袋子金豆子都扔到商贩手里,一阵肉疼。虽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可这没个这么样的挥霍法。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三爷,给的太多了。”
李玄胤挑眉,想到方才她那般的委屈自己,忍了忍,终究没憋住那股火,眼底有不虞的愠恼,斥她,“朕与你的情谊,还不值这一荷包的金豆子?”
这女子究竟将他视为什么!
婉芙察觉到男人脸色不好,悄悄勾了勾李玄胤的手指,“奴……”触到男人的眼色,飞快地改了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真的让人生出气。
李玄胤无奈地压了压眉心,将同心锁放到婉芙手中,深沉的黑眸看入女子的眼,“你常戴着那只梨花簪,朕怎么没有察觉?你喜欢白梨,朕记住了,也会试着喜欢。”
月白的银灰泼洒到两人的侧脸,婉芙听着男人那句话,久久未回过神。
长街尽头,是一家赌坊。婉芙幼时贪玩,小舅舅又是个混球,没有忌讳,带她去过许多男人的地方,赌坊也是其中之一。
这家赌坊开在上京街深处,不是下层那般混乱污浊,处处奢靡华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文人墨客风雅之所,婉芙看着新奇,执意要进去看看。
二楼雅间坐的皆是锦衣貂裘,衣冠华贵的世家男子。婉芙这般貌美妇人进去,免不了引起众人侧目,李玄胤不动声色地将婉芙挡在自己身后。
便是在这时,二楼雅间里下来一个玉冠束发,面白高瘦的男子。那男子先看了婉芙一眼,紧接着看向李玄胤,“一千金,你这个妾室,小爷要了。”
婉芙抬眸去打量这男子是谁,张口闭口竟拿一千金来买一个妾室,可真是大手笔。不禁想若是这人知晓眼前的男人是当今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李玄胤沉下眼,“你是哪个府上的世家子。”
那男子听他这般口气,登时横眉竖眼,“你听好了,小爷姑奶奶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姑姑是六宫里的皇后,皇亲国戚,整个上京城,小爷能呼风唤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小爷我这么说话?”
他色眯眯地扫了眼婉芙,“你这美妾滋味甚好,只可惜了跟你这个卑贱的下等人,不如送给小爷,让小爷好好疼疼,还能给你个官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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