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那怎么办？”连青青绝望趴在桌子上，“我感觉必然会失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陆总会选谁，我们又不能给他暖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闻言，黎徵眼睫也颤了颤。
本来黎徵是很有把握陆聿珩不会为了私人感情影响商业合作的。
但加上“暖床”这件事，她便不是那么有把握了。
她是知道床上的他耳根有多软的。
“那就做好两手准备。”
“所以我们现在去求应绮？”连青青挣扎，抱住头，“我讨厌应绮，我好痛苦，我不想去。”
“当然不是。”黎徵温和道：“我们再去牵一个项目做补救，过几天跟我参加商业酒宴，努力拉个项目回来。”
“现在呢？”现在是周末上午，她们还有半天时间可供蹉跎。
“跟中汇负责人见面。”
今天周末，中汇集团其他部门员工纷纷休息，没有人加班，除了总裁办。
美好的周日上午，李岩不得不早早到达办公室，然后为老板煮咖啡，整理文件，陪老板加班。
李岩有些忧愁想，以前黎徵还在的时候，他们是不用加班的。
比起一群大老爷们陪着加班，他家大Boss显然更喜欢自己香香软软的女朋友陪着自己。
好几次，他都看见黎徵坐在陆总怀里，被人按着后脑亲吻。
刚把文件放到总裁办公桌上，李岩的手机突兀响起来。
因为是周末，他就没设置静音。
陆聿珩掀起薄白眼皮，很温和道：“接吧。”
周末，他倒宽和许多，资本家的刻薄劲儿消散不少。
李岩瞄了眼来电人，立刻捂住听筒，笑笑道：“我出去接。”
他扭扭捏捏的样子令陆聿珩起疑，陆聿珩微微挑眉，嗓音清冷，眼神极具侵略性，“就在这儿接。”
李岩：……
他按开接听键。
“早安，李大哥，我是黎徵。不知道您周末有没有安排？我是否有荣幸可以请你吃午茶？”
黎徵清甜的声音瞬间洒满整间办公室。
李岩头皮发麻，双腿颤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应下黎徵请吃中午茶的请求后，李岩赶紧给老板解释，“陆总，我跟徵徵私底下没有很多联系，这是凑巧。”
陆聿珩撇开视线，望着窗外如普鲁士蓝色的天空，淡淡道：“无需跟我解释，我早就跟她没有关系。”

黎徵约李岩在一家茶餐厅吃午饭。
她匆匆自公司赶过来没有进行很多打扮，只穿着丝质绉稠的白衬衫和藏蓝色法式荷叶边半裙。
头发低挽在脑后，显得优雅又知性。
见李岩过来，她笑了起来，眉眼昳丽明艳，中和掉清冷气质。
“久等了吗？”李岩也笑。
“没有，我也刚到。”黎徵请李岩入座。
黎徵跟负责合同的公关部负责人不熟，她请李岩吃饭是想请李岩为她牵线搭桥。
商场就是这样，有了人情，办事便容易三分。
黎徵暂时摸不透中汇集团的底，先开口半真半假试探。
“李大哥，您知道的，我们公司刚刚跟应小姐起了矛盾，应小姐想要解约，我们公司的意愿是同意跟应小姐解约，但是，我有些担心应小姐解约这件事会影响到丰禾传媒跟中汇集团的合作。”
她抬起琥珀一样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李岩，嗓音轻和柔软，“李大哥，你觉得这会有影响吗？”
李岩不看她，语气公事公办，“不会影响。”
黎徵有些俏皮笑了笑，轻声问：“就算应小姐给陆总吹枕边风，也不会影响吗？”
她眼眸漆黑莹润，闪着细碎的光，潋滟而妩媚。
李岩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黎小姐就是这么想陆某的么，原来陆某在黎小姐心底是怎么容易被私情影响的形象？”
李岩脊背发麻。
出于经费考虑，黎徵请李岩吃饭的地方是在餐馆大厅。
大厅虽然客流量多，但却布置典雅，一扇扇水墨屏风隔开每个单间，倒也很有私密感。
但也非常不利于观察视野。
所以，当陆聿珩的声音传来时，黎徵罕见愣了愣，她没找到陆聿珩在哪里。
直到，她回头，看到陆聿珩淡漠冷清的眸光。
镂空屏风中隐约露出陆聿珩清贵面容。
黎徵先微微抿了抿唇，立刻笑颜如花，“三叔。”
黎徵是成熟的变色龙体质。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之前因为太久没跟陆聿珩接触有些生疏，面对他，她一直发挥不大好。
过于扭捏和自持。
现在，她已经认清自己。
她在他心里已经什么也不是，她没必要再有许多骄傲和矜持。
在A市生存，赢得陆聿珩的好感是非常有必要的。
黎徵惊喜回头，眼神和唇角上弯的弧度都把控的很好，几乎完美复刻逃婚前自己的形象——柔顺而美丽。
“您怎么在这里呀？”她嗓音糯甜，腔调柔软，只听着便让心底发甜。
李岩叹为观止。
原来黎徵面对他时还没有发挥百分之百的功力。
陆聿珩冷冷勾唇，凝视她漂浮虚假笑意的眼，不吃她这一套，淡淡道:“演什么，谁还不知道谁？”
陆聿珩根本不接黎徵的戏，缓身站起来，抬步离开，身姿挺拔。
黎徵眨了眨眼睛，做出有些惊惶的神态，但在陆聿珩彻底离开后，眼神又重新回归平静。
这时，慢陆聿珩几步的李岩回头，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应绮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中汇跟丰禾的合作。”
黎徵露出最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您。”
陆聿珩回到二楼包厢。
从延伸露台看过去，楼下院子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楼下开着大片蔷薇花，黎徵正靠在花坛边上，饶有兴致欣赏着，想摘下几朵，又不忍心，最后拿出手机拍照。
哪里有半点刚刚小心翼翼的模样？
陆聿珩眸光依旧冷淡，他侧脸告诉李岩，“送她一捧蔷薇花，以你的名义。”
“好！”
想了想，他又道:“你去跟丰禾传媒的人沟通换代言人的事情，至于换谁，由该项目负责人决定。”
李岩明白了，“好的，我这就跟丰禾传媒的人沟通。”
回到公司，黎徵的项目小组都在加班。
知道应绮的解约不会影响到中汇集团和丰禾传媒的合作，黎徵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她把手下叫来，有条不紊布置任务。
“俞斯文，写一篇公告，详细阐述应绮小姐要解约的始末原因，尽量甩开我们公司自己的原因，抓住三点写。”黎徵语气淡定从容，“第一，是应绮小姐首先提出要解约，我们答应是不得已而为之；第二，我们已经对应绮小姐的要求做出诸多妥协，现在之所以不欢而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公司规则之上；第三，中汇集团也同意我们解约的事情，我们跟中汇集团的合作仍然在继续，我们会重新选定新的合作艺人。”
俞斯文的笔杆子一向很硬，他笑道：“现在受舆论裹挟的该换个人了。”
这几天丰禾传媒所有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谁心底还没有气呢？
黎徵又告诉另一位下属，“联系好我们常用的那些营销号水军，在合适的时候，推波助澜。”
最后，黎徵对连青青说：”那份视频，在合适的时候发出来。”
当天下午五点钟，黎徵跟中汇集团公关部重新商议新的合作女星人选，黎徵推荐应绮的死对头——张婉清。
公关部总监陈锡咂舌。
这一招，太毒了。
跟应绮解约却选她的死对头当发言人，他要是应绮，得气得呕血。
陈锡答应下来。
上面发话，所有事情都按照黎小姐的安排行动。
黎徵继续说：“陈总，我继续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对应小姐的名声和星途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把我的计划告诉您，我想得到您的指导。”
陈锡客观公正道：“应小姐的事情跟中汇集团是没有关系的，跟应小姐有私人关系的是陆总，我觉得你的计划还是得跟陆总商讨。”
黎徵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只不过有些为难。
她担心陆聿珩真的会制止她的计划，毕竟她要做得事情虽然对应绮不是毁灭性打击，但对她的星途也有很大影响，很可能会败光应绮的路人缘。
如果陆聿珩真的护短，他不会让她做这样有损他女友前途的事情。
想了想，黎徵最终还是拨通陆聿珩的号码。
他的私人号码一直没有变，她烂熟于心。
电话临近挂断的时候他才接通。
“有事？”他嗓音清冷，不近人情。
黎徵表情冷淡，语气却很柔和。
她掐着自己掌心，轻轻提气，腔调极尽柔软，她最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点事情想询问您。”
“说。”他的音质清润，但语调却冷清。
黎徵柔声道：“我私下拍了一些您的女友应小姐耍大牌的视频，现在我想把这些视频发到网上，这势必会对您的女友的名声造成很不利的影响，您要制止我的行为吗？”
“你有诬陷她吗？”
“没有。”黎徵耐心且温柔道：“我是实事求是拍的视频，没有造假。”
“既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制止你？”
黎徵睫毛轻颤，“她是您的女朋友，您有护短之心很正常。”
“呵。”陆聿珩微微愠怒，眉眼如覆霜雪，语气寒凉，“黎徵，你真是长本事了，竟然变得这样善解人意。”
黎徵想了想，柔和道：“因为我吃了生活的苦，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怎么样才能不触别人的霉头，怎么样才可以温和的处理事情。”
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侄女理应比女友重要，因为血缘关系大于一切。
女友也理应比前女友重要，女友是陪在身边入睡的人，前女友是什么呢？
什么也不是。
黎徵有些惊诧她竟然可以如此轻易的接受她在陆聿珩心底的定位。
可能是因为本来就用情不多。
通话结束后，陆聿珩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他轻轻抿唇，叫来李岩。
“叫你查黎徵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李岩说：“徵徵的很多事情被刻意删改过，我们只能查到她在高盛和对冲基金的经历，她离开高盛后，行踪成谜，短时间内查不出什么。”
陆聿珩眸色很淡，“你或许可以从Fibric幕后控股人那里入手。”
“啊？”
似乎想到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陆聿珩侧脸变得冷清，道：“丰禾传媒是她的心魔，之前，她一直想收购回来，但我做了些事情阻止了她。”
阻止了她百分之九十的收购成果。
李岩眼神复杂，“好。”
应绮提出解约之后，她不认为丰禾传媒真的敢跟她解约，她计算着，用不了多长时间，丰禾传媒的负责人就该向她道歉认错，重新把她请回去。
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欣赏着平板上的钻戒图片。
她有几个特别喜欢的款式，价格是天花板级别的昂贵，但这些对陆聿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她的指尖在那张特别中意的钻戒图片上点了点，然后点击发送。
她期待陆聿珩给她的回复。
她清楚陆聿珩不会给她买钻戒，不是因为价钱，是因为他现在不想跟她结婚。
没关系，她可以等。
——你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望着这一行冰冷的文字，应绮眼睛睁大，不可置信。
陆聿珩把她删了！
她该使性子生气，该狠狠骂一顿这个无情的男人。
但应绮不舍得。
她有些甜蜜想，他愿意好好哄她，她就既往不咎不跟他生气了。
应绮还沉浸在做陆太太美梦中时，经纪人刘姐脚步匆匆敲门进来，她脸色严肃，“你的耍大牌视频曝光，现在舆论非常不利。”
应绮手一抖，平板笔记本电脑应声落地。

◎徵徵◎
应绮不是科班出身的女演员，她的最高学历水平是泡菜国的艺术高中，她是唱跳爱豆出身，从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演戏指导。
能获得两座影后奖杯，除了她背后经纪公司骁勇善战之外还有她自己的刻苦钻研。
应绮的先天条件并不好，被大导评价演戏没有灵气。
于是，她演了很多的花瓶美人，被观众骂得狗血喷头。
深夜里，她一边咬着被角哭泣，一边暗暗努力，学习体验派表演技巧，把自己的灵魂放在特定的戏镜里。
她让自己强制融入演戏环境，沉浸式体验人物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效果很好，她的演技终于进步，但也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她很难出戏。
角色的情绪总是投身于自己身上，她无法自拔。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自残，会变得狂躁摧毁屋里的一切东西，又一次，她真的割腕成功，抢救回来之后，刘姐让她看心理医生。
诊断结果是——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双相。
应绮对情绪控制能力很不好，除了可以在陆聿珩面前变得乖巧可人，在其他人面前，她总是那么跋扈、暴躁、攻击性强。
在拍摄与丰禾传媒合作的广告时，棚里太热，让她心情烦躁，而她迟迟不能入戏，所以一气之下推倒为她讲戏的副导演，副导演的眼神是那样讥讽，让她忍不住动怒。
她觉得副导演在嘲讽她，嘲讽她想做陆太太是痴心妄想，所以，她抬脚，踩了下副导演的手指。
放出的耍大牌视频里，她踩副导演手指这一段被骂得格外狠。
应绮眼眶发烫，流着泪说：“踩完她之后我明明道歉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发出来？”她控制不住情绪，用力撕扯柔顺的长发，哭得梨花带雨，“呜呜，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她是水一样的女人，泪水很轻易便落下来，楚楚可怜。
刘姐闭了闭眼，由于深知应绮的本性，她并没有指责她，而是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利，你的对家粉丝都在指责你，给你倒油，我们必须让丰禾传媒的人为我们澄清。”
应绮眨了眨眼，泪水滚烫，瞳孔懵懂，“我们不解约了？”
刘姐叹气，“先别解约，看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愿意给你澄清，我们便继续拍摄，如果他们态度不好，我们也不缺这一个广告。”
应绮哽咽着点头，“我还有三哥，他会帮我的。”
刘姐眼神复杂看着她。
应绮代言的中汇集团旗下的智能产品已经到期，但中汇集团却迟迟没有递续约合同。
应绮明明想跟丰禾传媒解约，中汇却还保持着跟丰禾传媒的合作关系，这是对应绮的不尊重。
刘姐道：“还是不要太依赖陆先生。”
黎徵在第二天的午休时间接到刘姐的电话，连青青暗暗撇了撇嘴，小声吐槽道：“求她别解约的时候怎么都联系不上，现在有事求我们，倒巴巴打电话了。”
黎徵笑了下，示意连青青过来接电话。
连青青拿起手机，冷冰冰道：“不好意思，我们组长在开会，您有事情吗？”
俞斯文这个时候来到黎徵办公室，他身材修长，穿着浅色休闲装，苍白的手里捧着一束淡粉色蔷薇花，他先温柔询问，“什么时候发布解约函？”
黎徵道：“先透出消息说我们要解约，把火烧得大一些，再陆续曝光应绮的黑料，等舆论最热的时候，我们再正式解约。”
“好。”俞斯文把蔷薇花递给黎徵，“刚刚从前台拿过来的，听说是送给您的。”他笑了下，眼神促狭，说：“不会是高总吧？”
黎徵本来还觉得这花挺合她心意，一听说可能是高明毅送的，她瞬间觉得有点恶心。
她把花重新搁在俞斯文怀里，“送你了。”
俞斯文笑了笑，见她走了，才慢条斯理从花瓣里捏出一张纸片。
——from L先生。
然后，他把这张纸片揉碎，扔到垃圾桶里。
刘姐冷着脸挂断电话，应绮蹙着细眉，“他们不愿意？”
刘姐冷哼，“根本没联系上他们负责人，用一个小助理哄弄我！”
应绮扯了扯唇，有些冷酷道：“要是这样，我们没必要给丰禾这些人留面子了，直接解约。”
刘姐道：“我还是希望你说服中汇跟你一起解约。”
应绮现在舆论很差，有个强有力的靠山站台，她的风评会挽回不少。
应绮倔强道：“我才不靠他！”
刘姐道：“别犯傻。”
她想了想，道：“今天你去约陆先生见一面，穿一条墨绿色的裙子。”
她记得黎徵就是喜欢穿墨绿长裙，陆先生很喜欢。
应绮扭头，“我不穿绿裙子，他说不好看。”
刘姐眼神更复杂一些，她没说什么，只是道：“好好打扮，我带你去中汇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