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顾尧野的母亲是一名享誉中外的歌剧演员，是百老汇台柱子，今年托尼奖颁奖礼举行在纽约曼哈顿，顾尧野的母亲确实是作为颁奖嘉宾提前来到曼哈顿。
“嗯。”顾尧野专心调制酱料，垂眸说:“我母亲半只脚踏在好莱坞，如果要见她，你得做好控制舆论的准备。”
黎徵跟顾尧野在圈内一直都有暧昧的绯闻，在事业上，他们是相知相伴的合伙人，在生活上，他们比邻而居，这不能不让别人想入非非。
如果真要见顾尧野父母，那些想入非非的人该怀疑他们快要订婚见父母了。
黎徵沉吟片刻，道:“我们回国后再见。”
顾尧野呼吸发紧，过了会儿，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他涩然，“好。”
黎徵长途飞行，疲倦至极，吃过饭后，她上楼补觉。
蒋钦取了瓶红酒，手里拿着两支高脚水晶杯，走到泳池边上。
顾尧野站在泳池边上，头顶苍凉月色，落寞抽烟。
蒋钦递给他一杯红酒，“试探完成，你该真正放下。”
如果黎徵真的想跟顾尧野在一起，她就不会避讳顾尧野母亲是好莱坞人士，更不会避讳这一点绯闻。
黎徵这么避讳的原因只能是—她有了在意的人，她在顾及别人的情绪。
顾尧野低头抿口酒，酒液微苦，“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但她想要嫁人。”
蒋钦不想顾尧野继续想着黎徵，只好把错误都推到黎徵身上，道:“黎徵没有那么爱你，你虽然拒绝过她，但人人都可以看出你对她多么心软，如果她真的扑过来吻你，你难道会拒绝？”
所以，黎徵冷落你不是因为你的前女友长得跟她像，而是因为她不爱你。
顾尧野轻轻摇头，似乎接受蒋钦的解释，“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
黎徵一觉睡醒是半夜四点钟，国内是下午，她看了眼消息记录，除了密密麻麻的工作信息之外，陆聿珩没给她发一条消息。
她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但她一向很有耐心，敌不动，我不动。
晚上九点，黎徵约好跟MR总裁Leo一起吃晚餐，餐厅附近已经埋伏好偷拍者，第二天早上，Fibric有意收购MR集团的消息就会铺满全美头条，黎徵借此给Instance施压压价。
还未出发，黎徵就收到一则电话，“Boss，Leo刚刚被FBI带走，原因不详，MR内部高管之间在混战，今天晚上的见面应该不能如约进行。”
黎徵缓缓坐回沙发，沉声道:“在正式消息没出来前，做空MR集团。”
“好。”
蒋钦匆匆来到黎徵家里，他衣领微折，头发散乱，“突发消息。”
黎徵抬起眼睛，温和笑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们本来就不打算收购MR集团，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Leo出事，没什么大不了。”
蒋钦声音严肃，“另外一件事，清和资本加入Instance收购争夺战，清和资本董事长陆聿珩已经抵达纽约，现在，他正在跟Instance负责人见面。”
收购Instance一直在陆聿珩商业布局之内，他知道未来的时代发展浪潮在哪里，他没有耐性自己研发，他足够有钱，有钱到可以买下这个行业中所有具有发展潜力的公司。
跟Instance负责人的见面是很轻松写意的，因为陆聿珩拿出三倍资金硬砸这个处于萌芽期的新型智能化企业。
酒过三巡，Instance负责人已经醺醺欲醉，他蓝眼睛里露出点惋惜的笑容，“能跟陆先生合作是很令人愉悦的事情，只是可惜了Eva。”
陆聿珩没听过Eva这个名字，只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漫不经心晃着红酒杯，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李岩饶有兴致捧场问道:“Eva是您的红颜知己？”
Instance负责人摇头，“我没有这个荣幸。”他诚恳道:“Eva一直想收购Instance，可惜她给的价码不如您优渥。”他回想着，眼神透出几分深情，“她是我的女神。”
陆聿珩可没兴趣知道他的女神。
“那真是太可惜了。”陆聿珩的指骨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想着该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联系黎徵，他遵循基本的社交礼仪，漫不经心敷衍着，“能看到Instance的发展潜力，足以证明这位Eva是非常具有谋略和聪慧的女士，只是可惜，她不够慷慨，倒是便宜了陆某。”
Instance负责人似乎很喜欢听别人夸奖Eva，他微微笑道:“她让Fibric从一名不值到现在名扬华尔街，她真的很有魅力，更是非常有能力。”
陆聿珩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出现细微凝固，他凝眸，倾身，温和问:“那位Eva是Fibric的——”
Instance负责人眼神真挚诚恳，“是的，她得中文名字叫黎徵，她是Fibric真正的掌权人。”
陆聿珩侧眸望向那一份已经签了名字的合同，冷白的指骨慢慢收紧。
“很明显，我们被玩了，谁都以为清和资本的目标是MR集团，结果他真正想收购的是Instance，他抢了我们的果实。”
自从知道消息后，蒋钦像无头苍蝇满房间踱步乱转，用稠密的吐槽表达他的不满。
而一旁，顾尧野也是脸色冷肃，沉默不语。
收购Instance是Fibric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一步，他们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总算走到谈判的最后一步，却被人凭空摘了果子，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黎徵已经恢复冷静，她站起身，拨通投资部经理的电话，“停止做空，抄底收购MR集团股票。”
蒋钦忍不住道:“MR集团不在我们计划之内。”
黎徵淡淡一笑，“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总要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冷静分析道:“清和资本既然选择收购Instance，短期内它就不会再收购MR集团，而且，因为Leo被FBI调查，MR集团股价急剧下跌，现在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蒋钦和顾尧野暂时缓过神。
黎徵对蒋钦道:“重仓清和资本股票，未来一段时间，清和资本的股价还会扶摇直上。”
转眸，她又对顾尧野说:“我们必须扩大资金研发，以后收购小型企业是我们的plan B，plan A交给你和研发部员工。”
交代完给顾尧野和蒋钦的任务后，黎徵又去了公司总部开紧急会议。
交代完所有事情，已经是半夜三点钟。
她踩着一地月光回到上东区，洗完澡躺到床上，看到了满满当当的消息通知。
依旧没有陆聿珩的消息。
黎徵想了想，发微信，[您有空见我吗？]
但没人回复。
下午司机请假，下班后，黎徵亲自开车回家，她喜欢超跑，车库里放着十几辆顶配跑车，今天她便开一辆阿斯顿马丁。
走到跑车前，伸手刚要拉开车门，身后突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如果你足够熟悉一个人，通过他的脚步声，你便能认出那个人是谁。
陆聿珩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慢条斯理的意味，“黎徵，清和资本早就有计划收购Instance，你在我这里，没有透露任何商业信息。”
黎徵脚步微顿，她没想到陆聿珩会直接跟她解释。
本来她也没因为这件事生气。
商场如战场，愿赌服输的道理她早就知道。
陆聿珩站在一辆黑色宾利前，长身玉立，他似乎刚从酒宴中脱身，身上带着一点雪茄和红酒的香气，很淡，并不刺鼻，反而使人熏然。
他的眉目清贵温和，眼神也是从容不迫的，黎徵很难从他神色中窥探出什么。
黎徵转过身，黑色丝质衬衫衬出她容色清冷昳丽，锁骨精致秀美，纤细的锁骨窝白皙如凝脂，似乎盛着芳香浓郁的牛乳。
她敛眸笑了笑，“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怪您，您并不知道我要收购Instance，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因为Instance对清和资本同样重要。”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
陆聿珩却感觉深深不悦。
他抬步走进她，将她的身形笼罩在他身影之下，说出一句令黎徵感到意外的邀请，“要不要去我家？”
他嗓音清润，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比她身份高太多，如果不是刻意迁就她做出温和姿态，他说什么话都是居高临下的意味，这并不是高傲，而是他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所带来的。
从前的相处中，黎徵并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身份差异，现在却稍稍有一些感悟了。
黎徵抬眸跟他对视片刻。
他眼眸深邃冷清，势在必得。
黎徵平静想了半刻，轻轻颔首，“好。”
陆聿珩的大平层在第五大道，从高层落地窗望过去，整个曼哈顿金融圈的景象尽收眼底，景色旖旎繁盛。
走进房子，陆聿珩随意将外套搭在雾霭蓝色的沙发背上，然后打开五十寸的液晶电视，调出一部老电影。
黎徵不去看他去做了什么，坐在藏蓝色丝绒沙发上，一本正经看电视。
这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电影，看了不下十遍。
陆聿珩热好牛奶递给她，黎徵抬手接过，眼神只看着他玉质白皙的手骨，不往上看一眼。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发顶流连，黎徵没有抬眸，只垂着纤长浓密眼睫，慢吞吞喝着牛奶。
直到他抬步走开。
黎徵轻轻松口气，下一刻，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的水声。
她的唇微微抿了下，脊背僵直靠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放在电影上。
这部电影她看过很多遍，之前都是删减版，从前的陆聿珩不允许她看这样大尺度电影。
黎徵以为今天也是删减版，漫不经心看着，直到男主角缓缓将衣服脱落，胸膛精瘦健硕，长腿有力修长。
男主缓步朝大床走去。
床上，女主角媚眼如丝，丰满身姿勾人夺魄。
男主角俯身，有力手臂撑在柔软床铺，女主角眼波盈盈，一双美腿缓缓环住他的窄腰。
黎徵看着，眼神依然很平静，但心底却不可避免泛起潋滟。
她到底在僵硬什么？
又不是没有过。
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气氛烘托下，这间奢华冷淡的房子也变得暧昧起来，黎徵在短短几秒内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电影已经没必要看，它的作用已经达成。
她拿起遥控器，换台。
还未放下遥控器，耳边传来一道清润好听的男声，“怎么不继续看？”
黎徵转脸寻着声音看过去。
陆聿珩立在客厅走廊处，长身玉立，因为刚洗完澡，他头发微微湿润，整个人显得温润许多。
他换下规整西装，穿着一身白色绉绸休闲装，衣领松散敞开，露出皙白的锁骨。
黎徵看着他，那抹莫名的紧张感又消散一些，她轻轻弯唇，“应该是年纪大了，不喜欢看未删减版。”
陆聿珩笑了下，语调柔和，“我记得，以前你总想看未删减版。”
他坐在她身侧，清冽的气息浸润鼻尖，黎徵脊背微微绷直。
她说:“以前是好奇。”
“现在不好奇了？”陆聿珩不疾不徐说话，像是并没有要跟她做什么，只是跟她闲谈。
黎徵却不想继续跟他磨下去，她直截了当暗示，“因为许多事情都已经了解，所以不需要在电影片段中学习。”
陆聿珩眸色微沉，如玉指骨扣住她后脑，掌心覆住她乌润发丝，低头轻吻住她。
黎徵微微垂眸，安静承受这个吻。
黎徵上班时间很早，她每天准时六点钟抵达办公室，用十分钟时间上妆换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华尔街最常见的都市丽人形象。
六点十分，她推开办公椅，纤瘦背脊靠在椅子上，眸光望向工作邮件，手上漫不经心捏着咖啡杯。
办公室门被敲响，半隐蔽式办公室使得门外的一切收入眼中。
顾尧野走进来，穿着卡其色休闲装，两手提着食盒，他轻车熟路把食盒搁在小型会议桌上。
“换了新车？”顾尧野若无其事试探。
询问她换车是假，问她昨晚跟谁出去是真。
毕竟，黎徵的跑车在停车场静静待了一夜。
黎徵轻轻颔首，装作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转移话题，用最直接的方式，“我打算收购MR集团。”
顾尧野认真起来，正色，“一百亿美元并不好筹措，你打算找那几家投行贷款？”
黎徵报出三个投行的名字，其中两个是顾尧野熟知的且合作过得投行，而第三个……
他敛眸，“日资投行，很有实力，但我们没有跟这家投行合作过，额度和利率都需要详谈，恐怕很麻烦。”
“西罗说可以为我们提供二百亿贷款，以最低利率，为什么不考虑联邦银行？”
黎徵淡淡道：“我不想接受某些政治条款，也不想在这个档口让Fibric在美股上市。”
顾尧野轻轻抿唇，“早晚都要上市，M国和Z国没什么不同。”
黎徵眸色微冷，却淡淡一笑，“我不这样觉得。”
见她不悦，顾尧野岔开话题，“这三家投行，我们先见哪一家？”
黎徵道：“最困难的那家，经合投行。”
是那家日系投行。
第一时间，陆聿珩也知晓黎徵联系经合投行负责人的消息。
李岩汇报，“其他的一切都好，也约好谈话时间和地点，只是Fibric只打算从经合贷款30亿。”
陆聿珩淡淡一笑，“她一向谨慎，另外两家投行是谁？”
李岩道：“是徵徵的老东家。”他笑了笑，说：“徵徵在M国这四年，是积攒下人脉的。”
陆聿珩指骨轻敲桌面，沉吟，“我要看她这些年经手的全部案子，包括在高盛和摩根的。”
他侧脸吩咐任务，冷白脖颈从白色衬衣领中露出，延伸到精致的锁骨。
李岩眼尖发现，大老板侧颈有一道鲜艳的抓痕，暧昧至极。

黎徵跟经合投行负责人见面是晚上。
一天紧张忙碌工作后, 还要陪老板出来应酬，顾尧野的助理Anna有些吃不消，酒过三巡之后, 她借口走出包厢。
余光瞥见，包厢内, 黎徵容色倾城, 言笑晏晏，依旧谈笑风生, 不见丝毫倦怠。
她心里不由生出佩服。
在走廊吹了一会儿风，觉得清醒一点, 转身, 迎面又遇上一人，她立刻殷勤笑起来, “您也受不了了！”
顾尧野抬手按了按眉心, 声音带着浅淡倦意, “我不喜欢应酬。”
在Fibric, 顾尧野一向只管研发。
资金筹资、商务应酬、商业谈判都是黎徵一把抓, 他不擅长这一方面。
等顾尧野和Anna重新回到包间, 会谈已经结束，经合投行的人已经离开。
黎徵倚在沙发上, 脸颊因为饮酒显得粉润, 眸光也更加潋滟湿润, 只是她的神色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蒋钦道：“没想到这么容易，给的待遇这样好。”
黎徵也觉得有些疑惑。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她垂眸, 眼睫纤长卷翘, 遮住她沉思的神色。
再抬起眼眸, 她又是温和从容, 滴水不漏，她温声，“把融资成功的消息放出去，给其他投行一点压力。”
接下来几天，黎徵忙得分身乏术。
她要见高盛负责人、摩根大通负责人、跟MR集团谈收购案，还有找MR集团的潜在买家。
一连半个月，陆聿珩都没有见到黎徵一面。
这天下班又是深夜，黎徵是参加完应酬后赶回公司加班，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她没陆聿珩那样的洁癖，容不得半分杂味在身上。
所以，回家洗去这身杂味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是陆聿珩，怕是在办公室的浴室里就要洗漱更衣。
由于喝了酒，黎徵今天是叫了司机，司机在街口等候。
她脚步微晃，慢悠悠朝车子走去，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响起。
黎徵看眼来电人，一边接起，眼神下意识朝四周寻觅。
陆聿珩从前便是这样，每次来接她，总是看到她之后再打电话。
“梧桐树下。”他嗓音淡而清润，似乎知道即使他这样惜字如金，黎徵也能第一时间猜到他的意思。
果然，黎徵立刻转眸，目光望向对面那一片浓密的梧桐树林。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安静停在树下。
下一刻，车门缓缓推开，陆聿珩慢条斯理下车，隔着宽阔的街道和奔腾不息车流，淡而清的眸光直直望向她这边。
耳边，手机仍然在通话，他声音温润，“看到我了么？”
“嗯。”黎徵收回视线。
她有些懒散待在原地，看陆聿珩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他身影修长挺拔，眉眼清冷矜贵，停到黎徵身前时，司机愣了愣。
他是个外向的M国人。
“Eva，who is he？”（他是谁？）
黎徵温和从容，“My uncle.”（我叔叔。）
陆聿珩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司机不信，“Are you sure he is your uncle and not your boyfriend？”（你确定他是你的叔叔而不是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