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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风停了吗(北风三百里)


他是那么聪明的人,想必很早就懂得了自己棋子的身份,却碍着恩情无法逃离她父亲执棋的手。
祝双双觉得害怕,一向慈祥的父亲怎么会有这副嘴脸?她不愿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她从撒娇到哀求,闹到最终,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
而祝先生的做法是断了她的生活来源,让她尽快回到马来亚,留叶汝秋自己在监狱里听凭澳洲法律最后的发落。
父亲不管了,公司的员工全都遣散。她给胡秘书打了电话,一向做事妥帖的人被留在墨尔本做善后工作,语气比她还沉重:“祝小姐,您对钱没有概念。那是很大的一笔钱,非常大。祝先生不愿拿钱换人,我们谁都没有办法。”
她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是温室里长大的花,却在这一天被迫仰起头,承接天边裂开的闪电。没有人在意她的爱人,她在意。没有人救她的爱人,她想救。可没了家里的钱和人脉,她也不过是这荒凉大陆上一个无所依凭的年轻女孩,她该怎么办呢?
父亲一定也是拿捏准了她这一点,等着她想明白,再接她回马来亚。他或许也感受到女儿心底的烈性,她是女孩,可她也姓祝,她像她白手起家的父亲一样,体内驯养着野马。但这动物性体现在祝先生身上是商场上的心狠,到祝双双这里,却成为了爱情中的无畏。
祝先生没有再给她一分钱,她便典当了所有的首饰和衣服,然后买了一张去墨尔本的火车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再走投无路的绝境,那个叫金红玫的女人也会有办法。
真奇怪啊。
她只见过她一面,可她就开始信仰她了。
1942年的冬天,祝双双又来墨尔本了,只是心境已经截然不同。她做了所有低声下气的准备,只要金红玫愿意帮她救她的爱人。
她知道她不爱他,金红玫看上去也的确不会爱任何人。可叶汝秋毕竟帮过她那么多忙,红玫叶的招牌还架在那,这份交情总归是做不了假。
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遭的店铺全都关上门,只有红玫叶还亮着一盏孤灯。祝双双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站在椅子上挂画的金红玫。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金红玫,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也没表现出惊讶。祝双双默默走到她的身后,和她一起端详起那副油画。
她是大家闺秀,当然从小受过艺术上的教育。这幅画相当值得琢磨,近看是金红玫的画像,远看倒更是一团火,一团金色的、有生命力的火。
金红玫的高跟鞋摆在一旁,人站上椅子,一点点摆正画幅的角度。挪到一半,她回头问祝双双,语气熟悉得就像她一直站在那。
“正么?”她问。
祝双双一愣,随即回答:“正的。”
她点了下头,扶去画框上的灰尘,将画彻底挂好。她抱着手又看了一会儿那画,继续问:“漂亮么?”
漂亮么?
两个问题一前一后砸过来,祝双双实在迷茫。她迟疑片刻,最后也只能由心地说:“漂亮的。”
金红玫肩膀一垂,似是松了口气。
“那就行,”她自顾自道,下了椅子,“一枚珠子换过来,不亏。”
说完了,金红玫从椅子上下来,穿好高跟鞋,走到桌子边沿把一串手链拿过来戴上。祝双双盯着那手链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只剩四颗珠子,很空荡。最后一枚上镶着朵竹叶,很显眼,剩下三玫上似乎刻着字。至于刻了什么,她看不清楚。
珠链戴回原位,莹莹的玉衬着白皙的皮肤和线条精致的手腕。祝双双看了那手链一会儿,知道其中一颗是拿给画家换画了。她想,她出手这么大方,那玉手链不便宜,她都能拆出一颗换一张画像,那她央求她救一救叶汝秋,她应当也会答应吧。
但当她鼓足勇气把她的恳求说出来时,金红玫看她的目光却很惊讶。
“祝小姐,”她坐回椅子,身子偏了个角度,给自己点起一枝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叶先生的事我听说了,唐人街投资了的华商都在骂。他欠的可是一大笔钱,我若是有这笔钱,也不必为了这个小小的服装店殚精竭虑了。”
“可是……可是……”祝双双一时无措,“可是现在,没有人管他了!”
“没有人管,就该我管吗?”金红玫继续问,“我俩的缘分也不过是这家服装店,我答应盈利后把分红按月还他。可祝小姐,你把做生意的本钱想得太少了。我这店面流水多,可是和投入比起来,还是亏损呢。”
她吐了口烟,继续说:“况且即便是分红,和他欠下的债比起来,也是九牛一毛。祝小姐,你这样着急,是觉得叶先生进了监狱,受苦可怜。可唐人街那些给他钱的商户损失惨重,也很可怜。叶先生要赚风险的钱,就要担这笔风险。”
金红玫说得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说得祝双双哑口无言。她神色黯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前忽然一阵阵的发黑。她这才想起来,从叶汝秋出了事,她便没怎么吃过饭,也没怎么喝过水了。
真荒唐。
十八岁的祝双双走投无路,竟然晕倒在金红玫面前。
祝双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苦肉计使得好,总之,金红玫最后还是帮了她。她猜想她那天晕倒后一定说了什么话,让事不关己的金红玫想起了往事。可能性有很多,譬如她想起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也这样为了爱情飞蛾扑火过。
没有人帮十八岁的金红玫,但金红玫帮了十八岁的祝双双。又或者她对叶汝秋本就没有她口中那么无情,毕竟追求她的人那么多,但她只愿意接受叶汝秋的示好和帮助,他与别的男人本就有一些不同。
祝双双想,金红玫这个人,其实是很心软的,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相比之下,出身富贵的祝双双甚至更心狠些,祝家人心狠的基因在日后她陪着叶汝秋东山再起时不断被验证。
而金红玫但凡有她一半心狠,也不会把那间本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服装店卖掉,卖出一笔钱,来给叶汝秋打点关系,最终自己在唐人街的小公寓里终老。
她本来没有这个义务的,可祝双双的眼泪和哀求,到底还是让她心软了。
商铺的过户和售卖合同都是祝双双陪着金红玫去办的,她像个小秘书,给不懂英语和算数的金老板使唤。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做这么多事,她以为学这些东西是为了上大学,为了嫁个好人家,这时才知道,她学这些东西,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自己所用。
她们在唐人街的公证处处理最后一笔手续时,金红玫吸了口烟斜她一眼,笑着说:“英文也会说,数学也懂,合同也会看。什么都会,什么都做不成。”
祝双双低着头,小声辩解:“那要有人带着我才能做呀。”
“你是宠物犬么?”金红玫说话很直接,直接到有些不中听,“要跟在人后面才能出家门,这么好的本领,想做什么自己去不就好了。”
祝双双被她揶揄得说不出话,又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
“不过你生就命好,的确不必自己奔波,”金红玫说,“不像我,投生在一个自顾不暇的家庭。好不容易有了个商铺,还为了救男人卖掉了。”
祝双双审阅合同上的条款,听见金红玫转过身靠上桌沿,抱着手叹了口气。
“我这辈子啊,”她悠悠感慨,“真是坏在救男人身上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祝双双开始断断续续地,听金红玫提到一些苑成竹的事。譬如坐火车前往悉尼的那天,她给她讲了那场拍卖。入住悉尼的旅社那天,她给她讲了那场枪战。替叶汝秋找律师打官司那天,她讲了那场码头前的分别。而拿钱去监狱打点关系那天,她告诉了祝双双,自己被捉进监狱,而苑成竹一去不归的结局。
祝双双气得“呸”了一声。
“大户人家的小姐,”金红玫说,“言行举止不要学我。”
“我没有学你,”祝双双说,“我今天穿成这个样子,本来就该粗鲁一点。”
她所说的“穿成这样”,指的是她们两个身上的男人衣服。卖店的钱已经花的七七八八,除了找律师替叶汝秋打官司减刑,剩下的都要去打点关系。按律师的说法,他能把叶汝秋的量刑减到两年,那剩下的,就是让他这两年在狱里过得舒服一点。而这“舒服”,也是要拿钱来换的。
两个女人去悉尼的监狱,不方便的地方终归太多了。于是金红玫又拿出一点钱,买了两身男人衣服,给自己和祝双双换上。胡秘书那时也来悉尼了,背着祝先生帮她们的忙,还在空闲的时候教会了金红玫开车。
于是那天,金红玫和祝双双穿上男装,开车去了悉尼远郊的监狱。
后来祝双双总能想起那一天的景象。金红玫带着男士的帽子,叼着烟斗,坐在驾驶座扶着方向盘。而她打扮成小跟班的模样,拿一柄黑伞,坐在她的身旁。她很喜欢开车,非常傲气的人,却向胡秘书表达过几次谢意。她说她从没体验过这种手握方向盘的感觉,好像她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祝双双记得那天她们开车穿过海港大桥,金红玫右手拿下烟斗,把手搁在了打开的车窗上。风把她的帽子吹下来,她藏在耳后的碎发被风吹开,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蔚蓝色的海面。海上的长风吹散了烟草的味道,日光耀目,车轮飞驰。穿过大桥的最后一秒,祝双双终于意识到,她和金红玫一样,可以去任何地方。
那天她们并没有见到叶汝秋,祝双双粗声粗气地学着男人说话的声音,和掌管监狱的人谈判,递上恰到好处的酬劳,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
这是金红玫陪祝双双做的最后一件事。
红玫叶是叶汝秋给她的,现在她也把红玫叶一分不差的还给叶汝秋。离开监狱的时候金红玫自嘲,唐人街的商户都传她傍上财神爷,她傍什么?她分明什么都没捞着。折腾了大半年,最后落得和刚来墨尔本时一样,身无长物,恐怕又得回她的长安旅社,做她的女招待。
“你呢,祝大小姐?”她转头揶揄祝双双,“回马来亚?”
“不回,”祝双双摇头摇得很坚定,“我养得活自己,我已经联系好一户人家去做家教了。”
金红玫闻言挑了下细眉,摘掉帽子,把为了藏进帽子盘成髻的头发散开,然后跳进了驾驶座。她并没有直接开回旅舍,而是转去了唐人街一家当铺。祝双双目光跟着她进去又出来,从头到脚地扫视,发现她手腕上的珠子又少了一颗。
“为什么?”她盯着她的手腕问。
“没钱了,”金红玫又点起一颗烟,发动了汽车,“当了一颗,买回程的火车票。”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的许多年,祝双双没有再见过金红玫,她甚至没有再去过墨尔本。
她们找的律师能力很强,真的打官司把刑期减到两年。胡秘书辞职了,在悉尼另谋高就,偶尔开车带祝双双去探监。叶汝秋的状态尚好,的确没受什么罪,只是每次看到祝双双探监时的眼神都更复杂,从亏欠,到后悔,到依恋。
她没有再用过家里一分钱,在咖啡厅当服务员,给有钱的华人家庭做家教,甚至给一家小公司兼职了会计。祝双双发现,人怎么样都能活下来,何况她会说英文,懂数学,这都是谋生的手艺,只是她以前没有意识到。
钱起初只够吃饭住宿,后来可以买衣服,再后来她的生活终于显出宽裕,于是她去了金红玫临走前去的那家当铺,把那颗她当掉的珠子买了回来。她终于看清了那颗珠子上面篆刻的字,金红玫原来当掉了“爱”字,恩爱两不疑的“爱”字。
揣着玉珠回家的那一天,她无法解释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只是想到,金红玫竟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
她十八岁的时候不懂爱,把一腔孤勇当成爱。而当她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她所能做的,却是把这份惊世骇俗的爱藏起来。
祝双双按照世俗的教条度过了令人艳羡的一生,旁人夸她慧眼识英才,早早看出叶汝秋后半生的飞黄腾达。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女人的情感比大西洋的暗潮藏得更深,每一艘海面上平稳航行的船只,都该感恩她们未曾准许心底的巨浪将它们掀翻。
这是很难评说的一个故事,比豪门密辛更加的离经叛道。唯一可以确定的事,祝双双按照金红玫教给她的方式度过了这一生。
现在,老去的她要把这枚不属于自己的爱,物归原主了。
离开酒店的时候,气温突然变得很低。
木子君和宋维蒲从酒店大门走出去,招手拦了辆路过的的士。她沉默地坐到后排,一边不知如何向他开口,另一边,也的确是累了。
不过宋维蒲似乎也并没有问的打算,只是看着她左手放在膝上,拳头紧握,很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臂。木子君这才反应过来,拳头翻了方向,五指慢慢打开,露出里面那颗刻着“爱”的玉珠。
或许是冷,也或许是攥拳的时候花了太大力气,她手指微微颤抖,宋维蒲把那颗珠子从她手心拿走,又示意她摘下手链,然后拆开结扣,把珠子串了回去。
玉珠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木子君涣散的思维也被这撞击声唤醒,反应过来似地抬头看他。
“不想说的话,不用一定和我复述。”他说,把手链递回来。
“是你外婆的事……”木子君迟疑道,“你不想知道吗?”
“如果我应该知道,那葬礼的时候祝双双就会来找我,这次也不会只叫你上去。”宋维蒲转回视线。车上了海港大桥,夜色已深,海面上一片漆黑。过桥便是灯火辉煌的歌剧院沿岸,木子君斟酌片刻,决定只截取那个片段。
“你外婆曾经开车带祝双双,穿过这条大桥。”
宋维蒲靠在椅背上,路边的灯光流水般向车身后淌去。他的眼睛和睫毛一向是比常人更深的黑,此刻瞳孔里竟清晰的倒映出那些闪逝的光点。
木子君忽然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她觉得他们两个就坐在胡秘书借给金红玫的那辆吉普上。她载着祝双双和他们两个穿过恢弘的海港大桥,也穿过两个时代相隔的滚滚红尘。
她带他们来到1942年的悉尼,桥上每一盏沸腾的灯火,都曾见证她飞驰而过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各位旅客朋友,我们刚刚驶离了【不知爱】,下一站,【双生花】。
📖 【双生花】 📖

墨尔本, 咖啡厅。
从悉尼回来也有一周了,木子君终于彻底消化了祝双双的事,也抽空看完了撒莎给她的小说样章。天气转暖, 餐厅和咖啡厅都把桌椅摆到露天,古老而狭窄的巷子里全是享受周末春光的人。
每一面桌子都挨得很近, 桌面上摆着质地浓稠到足够消磨整个下午的乳酪蛋糕。人可以清晰地听到邻桌正在分享的八卦, 但木子君并没有这个风险,因为她坐在一群澳洲人中间, 说的是中文。
撒莎捏一杯咖啡坐在木子君对面,听她复述这段往事的表情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听完的一瞬间, 她长舒了口气, 表示:“够戏剧化,能用。”
“是吧, ”木子君一直没办法对宋维蒲开口, 终于找到一个能倾诉的人, 此刻也是如释重负, “我给你说这么多, 你就当采风吧。”
撒莎点点头, 在笔记本上又划拉了两笔,最终把本子合上。回想片刻木子君所说的内容, 她忍不住追问:“所以你们接下来是要去找那个画家吗?金红玫不是用一颗珠子和她换了一副画么。”
“对, ”木子君抬头回忆, “我最后还多问了祝双双两句,可她也只是听金红玫那么说过一句。你说要是个知名的画家还好一些, 这人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也不知道男女, 我去哪儿找啊?这不和大海捞针一样吗……”
“那幅画在哪啊?”撒莎追问。
木子君愈发挫败:“……也不知道。”
“不用急不用急, ”撒莎连忙安慰,“峰回路转,肯定有线索,你当时不也觉得叶汝秋很难找么?兜兜转转,说不定就在哪个拐角。”
木子君点点头,惆怅地挖了勺蛋糕。好在糖分果然让人分泌快乐的多巴胺,她很快从忧伤中回过神,继而和撒莎告别,回到了最近出没愈发频繁的唐人街书店。
前段时间她和宋维蒲都来得少,书店的流水愈发令人忧虑。虽说宋维蒲作为老板看得很淡,但木子君作为唯一员工还是颇为紧张,甚至学着陈笑问在Ins上给书店做了个账号,每天勤勤恳恳地更新新进书目,没事还发点配图的文本摘抄,搞得宋维蒲那天问她:“我是不是该给你涨点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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