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对冯德顺这么客气,倒是让冯德顺颇为惶恐,“大监亲送宫人前来,可要求见太子殿下?”
“几个宫人而已,哪里敢打扰太子殿下。”王英脸上的笑意依旧,饱含深意地看了冯德顺一眼,“咱家倒是有话要和冯总管说一说。”
他遥遥往清宁宫的正殿一拜后,转身离开。
冯德顺愣了一下,随即也迈开脚步跟过去。
他的心里有一种预感,王英可能是为了那一根被送出去的凤钗来的。
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佩戴的凤钗,还是昔年元后留下来的遗物,已经被太子殿下送出去了。
去处,他也不知晓。
只知道那天太子殿下的心情很好,神色很温柔,眼神中充满了怜惜……
一大早,沐王府一处不起眼的角门有了动静。
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男孩左顾右盼,从狭窄的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他穿着有些肥大的布衣,有着整整齐齐四个窝窝的小手往后招了招。
神神秘秘地唤了一句,“没有人,阿娘快来,跟着安安。”
他的身后是同样扎着一个圆滚滚发髻的少年,姑且称为少年,黑亮的眼睛像是杏仁一样圆,听到呼唤,一脚迈了出来。
“安安,我和你说过了,在府外你得唤我阿兄。你是幼弟,我是长兄,快点喊阿兄!”沐离牵着小哭包的手,大大咧咧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
中原男子的袍衫可真舍得布料,一件件袖子都快要垂到地上,和南疆的短袖千差万别。
“嗯嗯,安安记下了,等到见了夫子就说阿娘是安安的兄长。”沐南安仰头看着自个儿的阿娘,乖巧地喊了一句兄长。
阿娘要和他一起去学堂,不能暴露身份。他一定要帮阿娘做好掩护!阿娘冒着风险都是为了安安可以开蒙读书呀。
沐离嗯了一声,抱着他上了拐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里面,绿萝已经全安排好了。
昨日,她派人去打听南城的学堂和先生,得了几个选择,今日便是要带着小哭包到那几家学堂分别都看一看,挑选一家最合适的,让小哭包留在那里开蒙。
马车上的他们不再是南疆的郡主和小公子。而是一对家中田产百亩略有产业的小兄弟,她是兄长,小哭包是幼弟。
父母体弱,只能由她这个兄长送幼弟到学堂读书。
普普通通的背景和穿着,沐离有相当大的把握不会引人注目。
而且,由于如今的南疆沐氏一族体内有太、祖幼弟南王的血脉,换上了中原人的衣着,她脸上的异族色彩可以忽略不计。至于小哭包,拜他的负心汉爹爹所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异族人。
沐离很放心,不怕被人怀疑身份。
马车驶过宽敞安静的街道又穿过繁华喧闹的坊市,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民居相对聚集的南城。
京城是大魏的都城,即便是南城这等贫民百姓聚集的地方,来来往往之间也颇有秩序,骑驴的牵马的走路的各不侵扰。
马车停在一处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门口,绿萝和两个南疆护卫说到了,沐离先让他们把小哭包抱下去,自己则是提着衣袍在怀里抱着,像是飞一般跳下了马车。
而后袍衫利落地一甩,她顺势下巴微抬,潇洒又帅气。
“公子,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姓胡的文士,六年前考中举人,文采很不错,开了一家学堂后附近不少人都把孩子送到这里。”绿萝和她说些打听到的消息,眼神则很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她们此次出来依旧瞒着南婆,只带了两个护卫。
“考中了举人?那他为什么不去考进士了?”沐离牵着小哭包的手,好奇地发问。
考中进士才能为官,举人最多做个小吏,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绿萝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郡主昨日吩咐的匆忙,她们打听没有那么仔细。
“当然是因为银子了,朝中为官一个月俸禄还比不得一两个小童拿的束脩。胡夫子不过平民出身,性子又直不会逢迎,比起来还是开个学堂更舒服啊。”一道含着笑意的男子声音很突兀地响起,绿萝和两个护卫脸色微变的同时,沐离转过了身看去。
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皮肤微黑的青年,眯着一双诱人的桃花眼从他们的身后晃晃悠悠地走来。
他看清了沐离的脸,眼睛一亮,拱手行了一礼,“小生姓严,名裴文,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可是来找胡先生的?不才可以帮小兄弟引见引见。”
裴文严忍着咬文嚼字的不适,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不放。
方才穿着长袖青衫的少年俏皮地落地,眉眼间神采飞扬,不知吸引了临街多少人惊艳的目光。
他本是为了讨家中祖母的欢心来送堂弟去学堂,没想到出了学堂不过闲坐想要寻些乐子的功夫就看到了一位相貌如此出色的少年。
惊鸿一瞥,令他上了心。
发觉少年牵着一矮小孩正是往学堂的方向而去,他的心念一动,跟了上来,还为自己弄了一个严裴文的化名。
与这少年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对了,先与这少年搭上话处好关系,再问一问这少年家里有没有什么未出阁的姐姐妹妹……
少年穿着青衫周身气质清雅可容貌又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秾艳,他的姐妹就算和他只有五分相似,也必然是绝色!
裴文严家中正为他议亲,可祖母和父亲目光总放在那些沉闷老学究的家里,说句不好听的,他的眼睛都快没光了。
千篇一律的细眉、细眼、细声、细气的女子,口中说着贤良淑德女德女戒,眼睛都不敢看他一眼,声音小的都听不见!
有什么劲?
“我叫越辰星,这是我的幼弟越辰安。我们是来找胡先生的,想让先生的学堂收下辰安,你要帮我们引见?多谢你了,你可真好。”沐离发觉插话的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男子,又听他要主动帮忙,语气很雀跃。
毫不客气地应下了,她还顺势真诚夸赞了一句叫严裴文的男子。
沐离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令裴文严的桃花眼恍惚了一瞬。
“越辰星,好名字好名字。星弟真性情,来,跟为兄过来。胡先生刚好还没开始讲学嘞。”裴文严自来熟地和沐离称兄道弟,桃花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一只手恨不得抓住沐离的袖子。
热情洋溢。
沐南安仰头看着,心下直接就慌了,鼓着脸颊急急忙忙伸手让阿娘抱着自己。
装作是走不快累了的样子。
“小娇气包子。”沐离见状,哼了一声,但还是立刻将人抱在怀里,让他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星弟真是一位好兄长。”旁边的裴文严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的堂弟和这好相貌的小孩差不多年纪……
沐南安小脸趴在娘亲的肩膀上,凤眼偷偷地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瞥见他脸上的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怀好意,是个坏人!
有了裴文严的热情引见,胡先生很顺利地就见了沐离,看到容貌气质非凡的少年,同样眼前一亮,微微考了沐南安几个字,当即收下了他。
言从明日开始,沐南安就可以到此读书识字,每天两个时辰。
束脩只要了每年十两银子,沐离当即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拿出了十五两。
“我这幼弟家中父母养的娇气,爱哭不爱动,我会时常接送他在此停留,也希望先生能多多看顾他。”她直言不讳,没发现胡先生在她拿出十五两银子后骤然沉下的脸色。
裴文严却发现了,准备着为这个鲁莽的小兄弟向胡先生说说好话。
方才他提过,胡先生性子直,文人脾气,说是十两银子就是十两,拿出十五两会让胡先生觉得被冒犯了……
“这小童的束脩只要十两。”看少年的年纪不大,胡先生忍着脾气,语气硬邦邦给了一个回旋的机会。
奈何,沐离她没看懂中原人这些弯弯绕绕,还是让胡先生接下十五两的银子。
胡先生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欲要甩袖赶人的时候,沐离理直气壮地开了口。
“我知道呀,安安的束脩是十两。可我偶尔接送的时候也想听先生的讲学,我的时间短,总不能还要十两银子吧。”
“他十两银子,我五两银子,加起来就是十五两。”沐离自认为自己的算数还不错,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她们南疆比不上大魏有钱,她才不会乱花钱呢。
她的话音落下,场面一静。
“阿、阿兄说得对,十个加五个是十五个。”沐南安发现有些奇怪,掰扯着粗短的手指头鼓起勇气支持自己的阿娘。
闻言,胡先生默默捋了捋胡须,呼了一口气,却是抚掌笑了。
“好,十五两是没错。”
这少年有意思,出乎意料地让人感觉很舒服畅快。
裴文严也笑了,乐不可支地拍着沐离的肩膀,沐离暗暗皱着眉头,嫌弃地远离了他。
笑什么笑?莫名其妙。
这一刻,裴文严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定格了,一个聒噪又莫名其妙的话唠。
也就一双潋滟的眼睛能看了。
两天的时间,足够庄徽在清洗了清宁宫的宫人后又将东宫的属官调动梳理了一遍。
如今,清宁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已经大变样了。
庄徽神色冷淡地扫了一眼后,很满意接收到的畏惧。
他要让人怕他,看到他的时候怀着恐慌。
当然,怕他的人中他不希望有他的儿子。是夜,又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封书信,庄徽的目光柔和。
“要去学堂,安安开心。”
“阿娘对着一个黑乎乎的人笑了,安安不开心。”
两张沾着墨水的纸,写着两句话,看到第一张,庄徽眼皮微动,看到第二张,他眸光淡漠。
信纸再次被折起来放进匣子里面。
作者有话说:
沐离:关你屁事?
庄徽:(微笑)我们要好好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裴文严:赤、裸、裸的污蔑!小爷这是男子气!小白脸才该反省自己!
虽迟但还算字多?
夜色微凉,清宁宫的烛光清冷,一如庄徽的神色。
圆脸的小太监是杨进昌的义子杨福宝,之前在别院服侍,如今奉了庄徽的命令只一心一意地关注着年幼的小公子。
杨福宝机灵又被义父特别提醒过,知道小公子是太子殿下的长子,恨不得立刻就到小公子的身边,侍候年幼的小公子,成为他的杨伴伴……
这个时候,不等庄徽开口,他立刻条理清晰地将白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说出来,包括沐郡主女扮男装与小公子扮成一对姓越的兄弟去学堂求学,学堂门口他们结识了一位名为严裴文的公子……
“那严公子帮郡主和小公子引见了学堂的胡先生,胡先生已经收下了小公子,言明日小公子便可去学堂读书。”
“郡主很高兴,和那位严公子称兄道弟,但,小公子似乎不喜欢那位严公子。”
……杨福宝自认未来的主子是小公子,凡事已经开始站在小公子的角度考虑,“殿下,那位严公子嬉皮笑脸,总是借着机会与郡主亲近,不怀好意,小公子可能因此心生不喜。”
庄徽静静地听着他禀报,脑海中浮现出容貌美艳的少女冲着一个纨绔子言笑晏晏,而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委屈巴巴看着的画面,眉头微皱。
“一个好色之徒罢了,去查了那人没有?”他声音有些冷。
杨福宝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拱手,身子弯的弧度更大,“那位严公子同郡主说他的堂弟在学堂中就学,但我等排查了学堂的所有学生,并未发现有姓严的小童。”
闻言,庄徽凤眸微眯,勾着薄唇竟是慢慢地笑了,“继续往下说。”
姓严名裴文,他的堂弟却不姓严……如此拙劣的伪装,当真是居心不良。
杨福宝看到太子殿下露出那样的笑,后背有些发凉,继续说道,“学堂中虽没有姓严的小童,但却有一个人姓裴,名裴文望,奴才觉得他们的名字相似,兴许严裴文该名裴文严……”
能在储君身边当差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只微微一查就破了裴二公子的伪装。
“裴文严。”庄徽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脸色平静,眸光却幽深晦暗,“裴家的人,淑妃的侄子,很好。”
淑妃娘娘的侄子,姓裴,难道是柱国公府的人?杨福宝闻言,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宫中妃嫔,数淑妃的家世最好,她的父亲、兄长全都是战功赫赫的武将。淑妃的父亲更因昔年平定北地的巨大功劳得封柱国公,前面十几年一直在北地驻扎,还是前年,陛下、体恤柱国公身体,允他们一家子回了京城,只让柱国公的长子和次子继续驻扎在北地。
“殿下,莫不是裴家人已经知晓小公子的身份,前来试探?”
不怪杨福宝这样想,淑妃膝下有一皇子,将来登临大宝的机会不是没有。
“下去吧,继续看着小公子。”然而,庄徽根本没有回Hela答杨福宝的疑问,他语气淡淡地挥退杨福宝,站起了身。
是与不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早就决定要亲自抚养自己错过了三年的长子,只是如何补偿南疆补偿那位小郡主他还在细细地斟酌。
一点子金银珠宝当然是不够的。
远远不够。
“阿娘,那人脸黑乎乎,长的好难看,安安不喜欢。”
同样的夜里,沐离和小哭包两个人都还没有入睡。
南婆送来的汤药没有丝毫问题,针对沐离的身体有提神的功效。沐离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她怎么能怀疑南婆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她把一整碗的汤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她就睡不着了,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精神奕奕地看着头顶流光溢彩的床帐。
还别说,负心汉送来的彩锦真好看,侍女心灵手巧地做了个床帐,夜里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呢。
小哭包也很喜欢会发光的头顶,窝在沐离的怀里,小手小脚不老实地比划来比划去。
他已经暗戳戳将自己的爹爹夸过好多遍了,顺便对白日遇到的严裴文发起了攻击。
不喜欢,不喜欢那人皮肤黑,也不喜欢那人对阿娘献殷勤。
身边的姑姑说过,若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献殷勤那就是看上了她想要将人娶回家。
沐南安一想到阿娘嫁给别人,还会有别的孩子,抽了抽鼻子就想哭,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爹呢。
他不能失去阿娘,不能成为一个有后爹的小可怜。
早知道如此,他今日连学堂都不想去了。
“哦?你是说今天为我们引见胡先生的严兄?他是长的有些黑,不过看着很英俊啊。”沐离侧过头,和小哭包说话,看着小哭包恹恹不乐的小脸,她也不觉得奇怪。
小哭包见过的人少,估计是把严裴文和他的负心汉爹爹放在一起比较了。比起来,严裴文的相貌的确比负心汉差远了。
听到阿娘夸那人英俊,沐南安瘪着红红的小嘴,扭了扭身子,反驳,“他就是难看,阿娘不准喜欢他。”
小哭包第一次生气呢。沐离看着可乐,好脾气地嗯了一声,“好啊好啊,阿娘不喜欢他,只喜欢我们宝贝安安一人。”
说着,她凑过头亲了亲小哭包的脸蛋,吧唧一口声音很大。
这下,沐南安终于安心了,用热乎乎的小身子要为阿娘暖手。
“安安是小男子汉,明天一个人去学堂。”他忍痛不要阿娘送他了,只要阿娘不出门就不会再遇到那个黑乎乎的人。
“不行,阿娘不放心安安,一定得去。”沐离拍着胸脯当即表示母子情深,一刻都分开不得,把小哭包哄的小脸红红。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沐离将五年来学的汉学忘记地一干二净,她也需要一个启蒙的老师啊。
不然回到南疆,母亲问自己都学了什么,她能大言不惭地开口说全都忘了吗?
抱着这个心思,早上,沐离不用绿萝提醒就起身了。
找了个理由和南婆说了要出府,她再次做了男装打扮,牵着小哭包的手从角门离开。
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南城驶去,沐离怀中抱着从五芳斋买来的点心盒子,和小哭包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十分香甜。
“胡先生教你,你就要和中原人一样尊师,乖巧听话。”
“不过除了胡先生之外,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要打回去,不用怕,阿娘会保护你。”
“这些都记住了吗?”
……小哭包脸颊鼓鼓地点了点头。
“越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一见。”
沐离说的正兴起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了,她抿唇往车窗外看去,一个面白脸圆个子不高的青年被绿萝领着来到了马车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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