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时恒湫降了车窗,左臂支上窗框,眸色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到清淮苑时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按了几声门铃没人应,时恒湫直接输了房门的密码,“嘀——”一声之后他推门进去。
卧室的衣柜有一面已经空了,常用的东西也不在,一切的痕迹都告诉此刻站在房间里的时恒湫——房子的主人应该是趁他这两天不在搬了个家。
沈煜辞跟着时恒湫从沈卿的住处出来,又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从小区里开出来往右手边的快速路上拐。
开了免提的手机被时恒湫扔在中控台上,不知疲倦地传来“嘀——嘀”的声响。
沈煜辞不用看也知道这电话是拨给谁的。
接连打了三四个,还是没有人接。
沈煜辞看了眼时恒湫沉得不能再沉的脸色,又望了下前方不知尽头的快速路。
“你这是要去哪儿?”
时恒湫没回答,只是沿着路一直往前开。
开出去了大概两公里,时恒湫突然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已经到四环的快速路,不仅没个人影,甚至连路灯都是一侧有一侧没有。
时恒湫身上还穿着下飞机时的黑色风衣,里面是同样颜色的长袖衫。
他把中控台上的手机捡过来挂断,重新拨了一个过去。
“沈卿不会接的,她就是想避几天风头,等你气消了再见你。”沈煜辞虽然姓沈,但其实是裴家人。
远处亮着的路灯在昏暗的夜色里投下一个橘黄色的三角。
“想避几天?”时恒湫望着那处,突然道,“等孩子都出生了告诉我一声我当舅舅了吗?”
沈煜辞安慰:“也不至于。”
他话音未落被时恒湫冷笑着打断。
“不至于?”时恒湫轻笑一声,拍了下喇叭,空旷的道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鸣笛。
时恒湫转过来,看沈煜辞,脸上带着略微讽刺的笑:“她什么做不出来。”
沈煜辞被噎了一下,但想了想沈卿做过的事儿,又觉得时恒湫这话说得没错。
不过时恒湫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他妹妹,毕竟在很多事上,他比沈卿还要再狠一点。
时恒湫左臂架在窗框,伸出去的手屈指叩在车门,沉默地盯着远处的光晕半晌,片刻后,按了控制键把副驾驶的门打开。
“你下车。”他对沈煜辞说。
沈煜辞有些莫名其妙,推了车门跨下车的时候问了句:“什么意思?”
时恒湫隔着车窗把还响着的手机抛给沈煜辞,抬手挂了挡:“你等会儿打给沈卿。”
沈煜辞刚想说“我打她也不会见你”,自己的手机却响了下,他接起来,是医院的电话。
沈煜辞下意识背过身,给同事交代病患的情况。
上午刚做过手术的患者,术后有一些不良反应。
“再疼的话你给他上个止痛棒......”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车狠刮过沥青地的声音,随之是“砰”一声巨响。
沈煜辞猛地转身,紧接着便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低骂。
几秒前还停在他身边的黑色轿车已经撞在了不远处的中央隔离带上,前车盖凹进去一大块,已然冒了烟。
沈煜辞不顾那端同事的问话,提步跑过去,嘴上骂道:“时恒湫,你他妈疯了?!”
沈煜辞打来电话的时候沈卿和季言礼刚到季家的老宅。
季家的传统,只有长房一脉才可以住在祖宅。
有几十间厢房,假山流水,让人艳羡的宅院其实颇为冷清。
季父十年前去世,季母也一直病重住在荆北的疗养院,所以这偌大的院子长年累月的也就季言礼一个人。
沈卿突然理解了季言礼为什么会在这里养王八。
人太闷了,就会干些稀奇古怪不为常人所理解的事情。
管事的阿姨帮沈卿把行李箱提进去时,季言礼在她身后道了句:“这边的房子年代久了,华元府有套别墅还在收拾,下周可以搬去那边。”
华元府在淮洲的高新区,临着去年才挖完竣工的如意湖。
作为季家的产业,华元府在高级别墅区的最里面给季言礼留了一套独栋,无论是环境还是私密性都很好。
沈卿点了头,接起手边的电话,再接着脸色便倏然沉下来。
“我马上过去。”沈卿捡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跑,被站在一侧的季言礼伸手逮住。
季言礼皱眉看她:“怎么了?”
沈卿反手抓住他,来不及多解释:“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哥出车祸了!”
沈卿和季言礼赶到医院时时恒湫还没醒。
沈煜辞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在心里把时恒湫骂了百八十遍。
安全气囊都撞出来了,这人是真不怕死。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一道浅白色的身影从里面冲出来。
沈卿几步跑到沈煜辞面前,气息不稳,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你别急,”沈煜辞安慰道,“不严重,只是颅内轻微出血,晚会儿就会醒......”
“颅内出血还不严重?!”沈卿打断沈煜辞,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语速很快,“其它地方呢?其它地方有事吗?”
季言礼站在沈卿身后,目光从沈煜辞脸上转到沈卿的背影,随后接电话的同时抬手帮沈卿把滑下肩头的外衫提了上去。
沈煜辞拦住沈卿要拉房门的手:“等下再进去,医生还在里面。”
沈卿皱眉,隔着玻璃望向病房里的人。
沈煜辞拍了她的肩,宽慰:“真的没有大碍,我就是专门给人看脑子的,你相信我。”
一旁的季言礼挂了电话走过来,轻握住沈卿的胳膊想把她往身边的椅子上带:“我刚跟主任通过电话,人没事。”
“坐着等会儿。”季言礼说。
沈卿站在窗户前,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病床上的人。
她把季言礼的手隔开,轻声道:“我在这儿等就可以。”
背对病房的椅子没办法看到里面。
沈卿不想去。
季言礼的目光在沈卿脸上落了落,是很平静的侧脸,但从接到电话到现在明显被抓走的全部注意力,能很轻易地让人感觉到她有多担心房间里面的那个人。
一旁的沈煜辞刚接了电话,跟两人示意要离开一会儿。
季言礼看了眼很显然没听到这话的沈卿,对沈煜辞点了下头。
住院部八层的单人病房,往来没有什么人,沈煜辞离开后,这病房外的走廊上只站了沈卿和季言礼两个。
季言礼接连接了两个助理打来的电话。
空旷的走样响起低低的男声。
“有点事,晚上应酬推了。”
“会也推到明天。”
站在窗前的人放下抱臂的手,终于舍得分出些精力,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
沈卿眉宇还未完全舒展,脸上表情很淡:“你去忙你的事吧。”
季言礼没答,收了手机走过来,和沈卿并肩看向病房里面:“时恒湫是什么时候被养在你家的?”
沈卿把刚沈煜辞拿的水分给了季言礼一瓶:“三岁。”
“我当时才七八个月大,妈爸有事出国,把我在时家放了几天,”沈卿喝了口水,徐徐地讲着这陈年往事,“仇家追杀导致的车祸,我当时在车上,他爸妈在临死之前把我保了下来。”
季言礼单手撑着台子:“时家自己的仇人,保你是应该的。”
沈卿垂眸,凝神想了下,语调有点沉:“但不是因为我的话,他母亲有机会活下来的。”
季言礼偏头看向沈卿,她身上还穿着今天下午去民政局时的白衬衣和米色长裙。
很温柔的打扮。
但几次接触下来,季言礼能感觉到她并不是一个像外表这么柔和的人。
季言礼想说放宽心,不要因为所谓的恩情或是什么把自己困在本不需要承担的责任里,但话到了嘴边,突然话锋一转,问了另一句。
水顺着喉咙滚下,带着一丝凉意,季言礼把拧了盖子的矿泉水瓶放在窗台上:“所以时恒湫对你来说很重要?”
房间里一切仪器的指数趋于正常,床上的人身体动了下,睁开眼睛。
病床前站了三四个医生,其中一个转过来,朝窗外的沈卿安抚性地点了点头。
沈卿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下来,眉心舒展,脸上也染了放松后的笑意。
“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沈卿手扶上病房门的把手,回头看季言礼,语调轻松,带点调侃,“在我心里,可能只比我自己差一点。”
季言礼轻挑了眉,浅灰色的眸子难辨情绪,他目光落在沈卿的背影上,两秒后垂了手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医生和二十分钟前沈煜辞说的话一样,颅内出血,轻微脑震荡,肩峰以及肱骨近端骨折。
听起来很严重,但和撞死人的车祸相比,时恒湫这已经算很轻了。
“急性硬膜外出血只有几毫升,血止住,身体会自己慢慢吸收,”医生比对着手里的化验单,跟沈卿说着情况,“年轻人身体扛得住,不出意外的话半个多月就能出院了。”
沈卿点头,接了化验单,绕过医生,俯身问病床上的人:“哥,你怎么样?”
时恒湫刚醒,脑子还有点混,但打眼瞥到沈卿身后的男人,薄薄的眼皮抬了抬,清醒不少。
床尾站着的人,白色的衬衣和黑西裤,一手扶在床尾的栏杆上,另一手抄在西裤口袋,斜斜地站着,姿态慵懒。
和时恒湫想的不一样,季言礼没看沈卿,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卿扶着时恒湫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枕头:“怎么会出车祸?”
时恒湫看到沈卿身上的衣服,和季言礼一样的白衬衣,“今天去领了证”几个字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他眸光下落,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卿从敞开的领口露出的脖颈和锁骨,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痕迹。
“疲劳驾驶,”时恒湫撇开视线,嗓音微哑,“撞到了路中央的隔离带。”
沈卿伸手把输液管的流速调低:“司机和罗岩呢,没有去接你?”
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小臂青筋凸起,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插着冰冷的输液针管。
“让他回去送行李了,”时恒湫抬眸,眼神定定地落在沈卿身上,“我去清淮苑找你。”
沈卿背脊一僵,正调输液管的手顿了顿,两秒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嘟囔了一句:“你找我干什么?”
时恒湫很轻地冷笑:“你说我找你干什么?”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沈卿不想答,时恒湫就目光不移地看着她。
“这事儿是我的问题,”季言礼突然走上前,握住沈卿的小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别吵她了。”
“领证领得太匆忙,回头我亲自登门,好好跟沈家的长辈谢罪。”季言礼说。
他语气太好,一举一动也颇为礼貌,甚至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礼节性地冲时恒湫轻轻点了下头。
沈卿冷不丁被人遮在身后,刚被时恒湫注视的那种头皮发麻消去,听清季言礼的话。
她反手拉住季言礼,脸上有提到沈家人时的那种不痛快:“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事情都是我自己说得算。”
话音落扫到床上的时恒湫,沈卿语气软了半分,讨好似的冲时恒湫笑了下:“还有我哥。”
“哥,你会支持我的对吧。”沈卿探头问。
倚在床头的人目光沉静,望着沈卿以及半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季言礼动了下被沈卿扣住的手腕,女人指节冰凉,他下意识手指下滑,牵住她的。
随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季言礼的错觉,他总觉得时恒湫漆黑的眸色比沈卿的手还要再凉一点。
“病人家属来一下。”刚出去不久的医生来叩了门。
季言礼抵着沈卿的腰把她往门口的方向推了点,温声:“去听一下医生怎么说。”
随着房门被带上,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病床旁一米的地方有个半人高的架子。
米白色,上面放了透明的水壶和玻璃杯。
季言礼两步走过去,单手松了袖口,执起水壶,往一旁的玻璃杯倒水。
时恒湫无意和季言礼攀谈,他阖眼,头抵上身后的墙。
片刻后,水柱浇在玻璃杯壁的声音停住,季言礼的声音响起来。
“航天南路那边到四环了吧,都没人是怎么撞上隔离带的?”
季言礼声音不高,但尾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分外清晰。
时恒湫后脑靠在冰冷的墙面,微有些凉。
他眼睛没睁,喉结在前颈的位置很深地滚了一下,没答话。
“沈煜辞怎么没在车上?”季言礼问。
时恒湫仍旧合着眼:“他下去接电话。”
季言礼:“在撞车之前?”
时恒湫喉头轻滚:“嗯。”
话音落房间里再次静了片晌。
躺在床上的男人自从沈卿出去,更是冻得像个冰块,而靠着桌子轻转玻璃杯的人,则是沉静得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巧,”季言礼把装了水的杯子端起来,“不然沈煜辞现在也躺在这儿了。”
时恒湫睁眼,侧头看过去,不出意外地对上季言礼的视线。
“沈卿知道这么巧吗?”倚着架子的人忽然闲闲地来了这么一句。
第13章 7.26日的更新
“医生说明天要再做一个ct...”沈卿推门进来,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氛围不太对。
她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抖了下手里的单子走过来,狐疑:“你们两个怎么了?”
“没事,”季言礼放下杯子走过去,弯腰捞了座椅上的外套,轻抵着沈卿的肩往外,“我问了问你哥车祸的事情。”
沈卿不疑有他,回头看了眼时恒湫。
表情依旧冰冷的男人已经收了几秒前落在季言礼身上的目光,后仰靠回枕头。
深灰色的衬衫半敞,露着里侧从左肩斜下来的白色纱布,头发凌乱,下颚骨的地方有几道清晰的刮痕,有种禁欲颓唐的美。
沈卿跟着季言礼出了病房,扣上房门时听到季言礼说:“我要去东南亚一趟,大概七八天,从老挝回来要在荆北再呆一周。”
两人站在门前的走廊上,沈卿心里挂念时恒湫,回话时不自觉地隔着窗户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
隔着一层玻璃,无论是外面的人看里面,还是里面的人往外看,都很清晰。
“你去吧,我这几天要在医院照顾我哥。”沈卿转回视线。
话音落,沈卿突然被身前的人拢进了怀抱。
鼻尖蹭过他胸前的布料,很清淡的木质香。
季言礼一手托在沈卿的后背,另一手拍了拍她的脑后,低声笑着:“有空了可以去荆北找我。”
说罢,身体后撤。
很温柔,但稍纵即逝的拥抱。
拢在周身的气息散去时,沈卿下意识朝病房里再次看了眼,床上的人动了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沈卿愣神的片刻,季言礼已经往后退了半步,一手抄在口袋,歪头看她。
声音带笑,懒散温和:“不想去找我?”
沈卿转回视线,抬眸,自到医院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向季言礼。
男人穿着哑白色的正装衬衫,领口松散,他好像有种把任何正派衣服都穿得懒怠散漫的本事。
沈卿的目光落在季言礼胸前衬衣松开的第二颗扣子上。
严格讲,这段关系是她先挑起的,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季言礼好像比她更游刃有余一些,甚至是很坦然且快速地接受了他们之间......从陌生人到夫妻的转变。
就连刚刚那个拥抱,沈卿也怀疑是季言礼看出了时恒湫的敌意,才心思顽劣地想当着她“家人”的面抱她一下。
沈卿眼神微动,有些拿不准面前的人。
“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看你,”季言礼低头看了眼消息,指腹压在手机屏幕,“但我个人还是很希望你能来。”
......
两分钟后,沈卿折回病房,时恒湫还维持着阖眼倚在床头的姿势。
沈卿以为他睡着了,几步走到床边,弯下腰,动作很轻地把男人衣领处的布料拨开,想看一下他包扎好的伤口。
整个左侧,骨折的地方从肩峰蔓延到肱骨近端,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是只凭想象就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当时撞的那一下有多疼。
沈卿抬手碰了碰纱布,下一秒被人握住手腕。
时恒湫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
沈卿抬头。
俯趴着的动作,让两人离得很近。
沈卿下意识想起身,却被时恒湫拽住手腕制住了动作。
他眸色很深,黑色的瞳仁里印着她的倒影,有一刹那,沈卿觉得好像有什么汹涌的情绪要从他的眼睛里逃出来。
沈卿一愣,茫然地笑了下,问道:“怎么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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