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边的监视才慢慢松懈了下来，尤其是这几个月的干旱，外面流民流匪乱窜，姚淮山怕是料定他们老弱病残活不成了，才没派人盯着他们。
几月前他病重，没几日可活了，不得不暗地联系上老镇南王，以当年的交情和救命之恩相求，让叶筱锦嫁入镇南王府给她一方庇护，放眼整个大胤朝，如今能与皇后抗衡一二的唯有镇南王府，就像当年所有来看顾他们的人家都出了事，唯有镇南王府，明面上皇后没敢动。
听到这里，叶筱锦异常愤怒，“爷爷，杀我们叶家人的并非什么西夏人，而是皇后的人，还是说皇后与西夏奸细勾结一起做的？”
叶鸿眼里划过一丝痛楚，“确实是西夏国所为，其实在回京前我就已经得到消息家中出事，前线将士无召不得回，我只有早日打败西夏才能回家，那一战我活捉了西夏太子，他亲口承认是他做的，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回到京城还有皇后在等着我，一怒之下直接斩杀了西夏太子和他的一干亲随，以至于无法查证皇后与此事的联系。”
叶筱锦冷笑，“她若没参与此事，如何知晓娘亲的身份，爷爷，她证明娘亲身份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你娘亲写去西夏国的书信，还有她在西夏时的贴身婢女。”
叶筱锦有些生寒，“我娘真的是细作，刻意接近你的？”
叶鸿摇了摇头，“不是，西夏国国主只有两个儿子，却有许多女儿。
那年西夏大旱，西夏皇后提议以公主祭天求雨，你娘被选中，她躲在泔水桶里出了宫，一路逃到边境遇上两军打仗，她是在死人堆里找东西吃时被我发现的，那时也就比素央大一些。”
“那婢女和书信又是怎么回事？”
叶鸿叹了口气，“你娘亲的娘，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因你娘亲出逃被赐死，死前派了护卫和婢女出宫，让他们务必找到你娘并护在她身边，在成婚前夕他们找到你娘。
你娘担心他们的出现会暴露她的身份从而连累叶家，就将人遣回了西夏，只是临走前还让他们带走了一封书信，那信是你娘给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如今的西夏国主的。”
既然已经开了口，叶鸿也就不再瞒着，眼里有压不住的恨意，“那婢女和信怎么到的皇后手中我不得而知，西夏所有的皇家子女自落地时肩上都会被烙上他们皇家印记，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也弄不掉的。
皇后以你娘亲的身份要挟，我便想到了你娘的尸骨，但等我寻去墓地时，你娘的坟已经被人动了，筱宝，我怀疑是她带走了你娘的尸骨，我甚至怀疑你娘压根没死，就在她手上……”
叶筱锦打了个寒战，若是她娘没死，落在皇后手中十年，那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是她娘已经不在了，却还要被皇后死后挖坟！
一股滔天的恨意袭来，叶筱锦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杀了她，救出我娘。”
尽管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她这话一出，叶鸿还是下意识地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呼吸急促，定定地盯着她。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筱宝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去找皇后报仇，可他们什么都没有，跟权势滔天的皇后斗，那是以卵击石。
镇南王府会护着她不被皇后为难，但若筱宝主动找皇后报仇，镇南王府也是无法拿整个萧家来作陪的。
第128章 时间紧迫
叶鸿嘴唇哆嗦，“筱宝，当初我又何尝不想杀了她？灭门仇恨如同烈焰灼烧，爷爷每一日都是煎熬，可，相比死去的人，活着的你才是最重要的。
爷爷没用，既没了兵权，也废了武功，我只有你了。
爷爷只愿你平安喜乐的活着，不愿你小小年纪就浸染在仇恨中，那太痛苦了，余生漫漫你又该如何度过？”
“爷爷就是因此才不愿我去找姑姑他们，是吗？
你怕姑姑他们活着的消息被皇后知晓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你也怕找到姑姑他们，这些真相就瞒不住我了，爷爷要为了我，放弃姑姑他们……”
叶鸿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程元青，沉重又无力地道了句，“对不起。”
程元青撇开视线不看叶鸿，他是气愤的，气愤叶鸿作为父亲居然不顾女儿死活，可，同为祖父，若是为了素央……
刚刚叶筱锦说的离魂症，程元青是听父亲说过的，那必定是遭了天大的刺激和苦难才能患上的病症，他又将视线移回叶鸿脸上，怕是为了孙女，叶鸿终究还是有所隐瞒了。
罢了，谁家还没有些苦衷呢！
他就祈愿儿子儿媳命大，祈愿他的素央健康活着。
叶筱锦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从眼角滑落，竟真是如此！
看着眼前痛苦的老人，叶筱锦几个深呼吸，压下心中悲愤，握着老人枯槁颤抖的手，沉静而又坚定道，“爷爷，被蒙在鼓里踩着亲人的血活着，这辈子孙女都无法喜乐，与家人在一起，便是死了又有何惧？
您要护着的人，孙女来护，您要报的仇，孙女来报，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叶鸿抬起浑浊的眼，透过水雾看着孙女脸上的坚毅，信吗？该信吗？那是视他们如草芥的皇权，是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一国之母。
女儿儿子儿媳终究只是听说或者猜测还活着，孙女却是活生生站在眼前，她遭遇过什么，离魂后她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他知道，他怎么忍心再让她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
可他不愿意又如何，依着孙女的处境和性子，她迟早是要和那人对上的。
叶鸿艰难点了点头，“你要答应祖父，一定要好好的，若是报不了仇，就不必强求自己，他们生前最是疼爱你，一定也不愿意你为了给他们报仇而毁了自己的人生，你……你姑姑他们也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若在叶家安好时，她这就是叶家的团宠了吧，可事关亲人生命和灭门血仇，这份家人对她的宠护就太沉重了。
压得她心中疼痛如山呼海啸般卷袭着全身，叶筱锦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痉挛，面上克制着，让自己一副轻松如常的模样宽慰了爷爷一番。
又帮着爷爷疏解了程元青心中的郁气，等着大家情绪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才从餐厅出来。
打开门的那一刻，见到小小的素央乖乖地静静的坐在院子的石头上，抻着脖子盯着餐厅门口，见到门打开，小人儿眼睛一亮快速往这边跑，对着几人展出一个大大的笑颜来，挨个叫着，“爷爷，外祖，姐姐，姐夫。”
叶鸿便知道，自己先前的决定是错的，错得离谱！
这些年他丧失了报仇的能力，仇恨的火焰在他心里锻造出了一个执念，这个执念几近疯魔，不惜一切只为让孙女好好活着。
这何尝又不是自己懦夫行为的一个遮掩，他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骗着自己，不报仇一切都是为了孙女。
可看到素央刻意讨好的笑脸时，他唾弃自己，他有什么资格让外孙女没了娘。
叶筱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觉时间紧迫，她加大了步子往房间走。
张睿早已等不及了，在他们房门口团团转，见到两人过来，忙要迎上去，被萧墨晔一个冷眼制止，“等着。”
话落，便将门关上，快速将叶筱锦的领口拉开，伤口被叶鸿那重重一按浸出了血里衣都染红了，他要重新给她上药包扎。
叶筱锦被他不容拒绝的气势压着，只能任由他替自己换药，她也要趁机捋一捋思绪。
事情紧锣密鼓地一起来，她得分个轻重缓急。
深呼一口气，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急，别慌，一个一个来，都会解决的，都会好的。
“萧墨晔，你可知姚丞相胞弟被杀之事？”叶筱锦问。
“知道。”他虽在赶路，但京城的消息一路跟着传过来。
“那日爷爷听到这个消息后告诉了我一件事，当初他想娶姑姑为平妻未得逞。”叶筱锦抬起没受伤的那边胳膊揉了揉眉心，想让思路更清晰点，“既然我家的事情与姚皇后脱不了关系，会不会当时姚丞相弟弟或者说整个姚府也都参与了此事，那人贼心不死，趁机把姑姑掳走才让姑姑那晚逃过一劫？姑姑知道事情真相，所以这次杀了他报仇？”
萧墨晔听着叶筱锦的推断，觉得不无可能，姚家这些年在京城耀武扬威，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但大家也是屈于姚家和皇后势力，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姚家人。
且，他是听说过的，那晚叶家之所以满门被灭是因为吃食和饮水里被人下了药，让上至主子下至仆人都习武有身手的叶家轻易被人杀害，叶家姑姑中了药的情况又面对那么多刺客，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萧墨晔立即道，“我传信京城，让他们关注此事，若真是姑姑，尽一切办法救下来。”
叶筱锦真诚道谢，“谢谢。”
萧墨晔没接她的话，而是抿唇加快换药的速度，待药换好，带血的衣服也换下来，又将信写好传了出去，才轻轻将人搂在怀里，“我只恨自己不能做再多，你别拿我当外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你要救人我帮你救，你杀人我可以递刀，你放火我可以浇油，做打手也行，我这身武艺也还不赖，你指哪我打哪，你想要谁的命，我就惦记谁的命，哪怕你要掀翻京城，我也会护住你的后背，只是你别再伤着自己，也别忘了你还有我……”
叶筱锦回抱着他，手攥着他后腰的衣裳，这真是令她产生自我怀疑，她真的有那么好？好到让萧墨晔愿意陪她杀人放火？
她没有自负地觉得自己不需要他的帮助，事实上他已经帮了许多，也没有矫情的想这样会拉萧墨晔入泥潭，早在他们一起杀掉赣宁县令时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不，是更早，早到他娶她的那一天。
在他怀里闷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展颜道，“我的世子爷，从我们成婚那日起，荣辱只能与共了，后面确实有很多需要你做的事情，叫张睿进来吧，我看他都差点跳脚了。”
萧墨晔小心着不碰触她伤口，将怀中人搂紧了些，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眷恋不舍地放开，“好，荣辱与共！”
而后对外面叫了句，“张睿。”
话音刚落，张睿就摸着鼻子进来了，进来后先是对着萧墨晔哼了一声，好险，鼻子都差点被他撞塌了。
萧墨晔回斜了他一眼，两人奇特的相处方式。
叶筱锦看了他们俩一眼，单刀直入，“张大哥，你探的情况如何？”
张睿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尽，才道，“你们要救的那个姑娘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叶筱锦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出事了？”
第129章 激励张睿
张睿脸色阴沉了下来，“命应该在，清白怕是没有了，姚府专出色胚，其中以姚淮山和那被割脑袋的死鬼姚洪山最甚，祸害的姑娘不知几何。
昨晚我证实了地下室的位置，正打算离开，姚淮山主仆撞了进来，我只得躲在屋里，不料听到那仆人说，新来的姑娘已经洗好送到床上了……”
这话着实不适合对一个女人说，张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又听到姚淮山问仆人杀你的事情安排得如何，听到仆人的回答，我只能先赶回来通知你，那姑娘……”
张睿再次叹了口气，心中愧疚，但便是没有叶筱锦这事，他也不能救，打草惊蛇可能会导致粮食被转移，那粮食救的是无数百姓的命。
如何取舍他们这种世家子从生下来那天就会了，张睿心中冷笑，他看不上家族中人，却原来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张大哥对这事心中可有章程？”叶筱锦问张睿。
她心中有打算，且是大胆张狂的念头，但她不能大包大揽做出头鸟，这事成了，除了百姓，张睿才是最大受益者。
他只有参与其中，付出更多，也从中得到更多，他们的合作才更牢固。
爷爷告诉她的那些真相让她明白了，她需要势力联盟，张睿以及张睿身后的张家便是她要拉拢势力的第一步。
张家不会为了张睿和他身后的百姓与姚家对抗，但若张睿做出一番功绩，张家断不会舍弃，这就是世家大族，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张睿的功绩能为家族荣耀添砖加瓦，张睿所行之事就会得到张家支持，她要的就是这份支持。
张睿从前为情所困，为亲人所累，但从不是草包，“赣北府城外驻军五千人，除去吃空额的，真实驻兵至少也有四千人，驻军守将与姚淮山互惠互利彼此滋润，也是皇后的人。
大张旗鼓运粮，一旦守将带着驻军赶到，我们逃无可逃，除非，让他无法接到姚淮山的消息，无法赶来应援……”
萧氏夫妻两人动作一致齐齐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张睿咬了咬牙，愤愤道，“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既然他们让府兵侍卫扮作山匪来杀弟妹，那为何我们不能也扮作山匪直接杀了姚王两人，这两人在赣北府作恶多年，早该死了。
两人一政一军，却治下无能，任由山匪流匪猖狂，最终自食恶果。”
萧墨晔给张睿倒了杯水，悠悠道，“果然外放比在京中磨炼人，你这法子甚好，锦儿，就依张睿的法子办如何？
叶筱锦浅笑，“好，就依张大哥的法子。”
张睿，“……”
怎么有种被两人摆了一道的感觉，他比萧墨晔年长他几岁，但萧墨晔私下里十分强势，两人在一处时，都是他依着萧墨晔的，怎么这会他这么好说话了？
“行，那什么时候动手？还有粮食怎么处理？”
萧墨晔看着他，淡淡道，“张睿，没坐到赣北府知府的位置上，便是你有了粮食，也救不了那一县百姓，赣北府在皇后手上多年，她不会轻易拱手相让，必定会再派她的人前来接任知府之位，再派来的人无非是第二个姚淮山，可是我们却不能再杀一个。
以你对你张家的了解，赣北府知府的位置，张家想不想要？”
张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缓了一会儿才喃喃，“你要我去争知府这个位置？”
一州知府的位置，张家当然想要，虽说祖父是三阁老之一，但眼下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处于不起眼的位置，大多是闲职，这也是祖父保持中立不愿争的原因，都是一帮子不咸不淡的官职，与姚家对立对张家没有任何好处，但若是为了州府的一方势力，那就不一样了。
萧墨晔点头，“顺势而上罢了，姚知府惨死，做客姚府的赣宁县县令临危接下这乱局，身为朝廷命官，总不能看着赣北府百姓被山匪欺凌，那是拼死也得护上一护的……”
顺着萧墨晔的思路想下去，张睿只觉心跳加速，心潮澎湃，他当年也是胸有抱负的少年郎，也有一腔豪情想着用毕生所学造福一方百姓。
后来，他颓靡心死，当年的雄心壮志丢去哪儿了呢？
被萧墨晔弄来这赣宁县，他想的也不过是为了逃离那逼仄压抑的家族氛围。
真到了这边，见到这边的惨状，百姓的疾苦，又激发了他的一些同情心，但那也只是不忍他们在自己眼前白白饿死，他能想到做到的，最多也是帮着百姓熬得久一点，从没想过，要真正给他们带来一方太平，现世安稳的日子。
脑子里闪现的是这些日子，在赣宁县和赣北府看到的各种人间惨剧，百姓凄苦，一幕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到最后是一张明媚如花的笑颜。
那年他高中探花，她买了酒两人躲在阁楼屋顶上庆祝，她道，“睿哥，你以后当官定是好官。”
昔日的笑颜丢了，他的壮志也跟着丢了，便是再寻到那张笑颜，这样一事无成的自己怕也是她瞧不上的吧？
他用力一拍桌子，下巴高抬，眼底顿生光芒，“好，那我这个过气的探花郎就来争一争。”
叶筱锦有些明白为何张睿比萧墨晔长了六岁，两人处地能像同龄朋友一般。
张睿，挺单纯的……
瞧他那副斗志满满的样子的，夫妻俩对视一笑，法子老套没关系，好用就行。
上次杀赣宁县县令两人临时起意，全凭默契和萧墨晔的临场发挥能力。
这次预杀姚淮山和驻军守将，三人思虑周详了每一步，反复推演可能出现的情况，三人关在屋子里一谈便是大半天。
待日落西下时，张睿才和萧墨晔出了屋。
叶筱锦叫了迎春和忍冬进屋，酝酿了一下措辞，想着怎么说才让这两个还没在肮脏世事里打滚过的姑娘容易接受些，却不料，迎春开口道，“姑娘，是不是她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