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能嫁心爱之人,得到想要的幸福是她这个做母亲所期盼的。
可偏偏她喜欢上的是萧墨晔。
镇南王府啊!
那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家,女儿怎么能嫁?
就是女儿嫁不了,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三公主见皇后这样说,只当是皇后答应了她与萧墨晔的婚事,顶着一张哭肿的脸欢欢喜喜地将胡明当初打探来的消息尽数说给皇后听。
相比于京城的暗潮汹涌,水湾村叶家的气氛可称之为是欢乐。
青七风九在自家世子妃的指点下,将一块块木板合成一个圆圆的桶,再用竹篾将木桶箍起来,木桶底下是菱形镂空的底板,可以取下来的。
素央捂着嘴,对叶鸿低语什么。
青七风九耳朵灵,听了素央的话,再看围着他们转,时不时抿唇咽口水的世子妃,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笑起来。
叶筱锦自然也是听到了,素央那小丫头在笑话她像只馋猫呢。
嗔了素央一眼,却也恼不起来。
便是没有镜子也能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断分泌的口水,蠢蠢欲动的胃,一副狗馋骨头的模样。
午饭时还好好的,一个午觉醒来,脑子里就不停地闪现出木桶饭的味道。
她很是无奈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以前出任务时,为了蹲守目标,时常几餐饿着都无妨,而今想到要吃什么那是一刻都等不了,这样嘴馋的自己,实在丢人。
心中觉得自己丢人,嘴上却是催促忙碌的青七风九,“快好了吗?嬷嬷的米已经泡好了。”
“世子妃,您跟小公子说说,再稍稍等等,我们马上就好。”青七擦了把头上的汗,又加快了手上动作,他们木部出身,学了建房搭桥的本事,给世子妃做个蒸饭的木桶倒是也不难。
只是,世子妃对着他们咽口水,他们也心慌啊。
好在吴嬷嬷及时救场,“姑娘,您快尝尝我做的酸枣糕。”
吴嬷嬷从灶房端了一碟点心,人未到,话先到,就怕姑娘等得急,她也是生过的,孕妇馋起来那是真没办法,控制不住的事情。
好在,世子送了不少吃食来,村里现在也不闹饥荒,不然,姑娘可真是要受罪了。
吃了两块酸枣糕,叶筱锦对木桶饭的执着也散了。
这时才有心思仔细去听那一老一小的欢笑声,大多是素央在说些村里的趣事逗老爷子开心。
叶筱锦也安静地听着,听到好笑处时,亦是忍不住勾唇。
木桶做好,青七风九扛着木桶和桶盖去灶房蒸煮消毒,有村民来领串珠的材料,素央也去忙了。
叶筱锦看着她欢快跑开的小身影,笑道,“爷爷很喜欢素央。”
叶鸿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满脸慈祥道,“是个好孩子,很像你姑姑小时候的性子,假小子一样。”
“姑姑?”她没有姑姑的记忆,但却听庄爷爷回忆往事时,夸过许多次,是个英气洒脱的女子。
“是啊,你姑姑,小时候也如素央这般大大咧咧似男孩。”叶鸿笑得慈和。
“你祖母连生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年纪大了才如愿有了她,生就了一副娇滴滴的外貌,内里却是一副男儿肚肠。
整日里跟着你父亲他们混在军营里,走路都是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昂首挺胸大步前迈,被你奶奶用棍子敲了几次腿,才学会迈女儿家的碎步。
到你出生后,她说要做好姑姑的样子,给你做榜样,才越来越像个闺女……”说到后面,叶鸿竟笑出了声,只是笑声里有破碎的沉痛感。
叶筱锦担心老爷子沉浸悲伤对身体无益,忙转了话头,“你说姑姑小时候像假小子,那我呢,在爷爷眼里我小时候像什么?”
“你?”叶鸿还真认真想了想,道,“像个小皮猴。”
叶筱锦简直接受不了,瞪着杏眼看着叶鸿惊叫抗议,“爷爷,你定是诓我,我这么淑女怎么会是皮猴呢?”
叶鸿看着她做戏不语。
“哎呀,不行不行,宝宝都抗议了,祖祖怎么能说他的娘亲是皮猴呢。”叶筱锦抱着肚子,弯着腰,“爷爷,宝宝说了,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说,他娘亲到底是皮猴还是淑女?”
叶鸿无奈又好笑,“淑女,我家筱宝从小就淑女。”
“对嘛,老人家要诚实,就得实话实说……”
一顿插科打诨,老爷子的郁结疏散了,素央恰好也忙完过来,气氛又回到之前欢愉的样子。
晚上,蒸的是木桶饭。
颗粒清爽,粒粒分明,米饭的喷香中带着一股木头的清香。
有些硬,两位老爷子年纪大了,吃得不多,硬饭不好克化,叶筱锦提前打了招呼让叶三给两个老爷子准备了肉糜粥。
其他人包括吴嬷嬷在内则都是吃的蒸饭,也都比平时饭量吃得多些。
知秋最近跟着兄弟们在山里训练,体力消耗大,像头饿狼窜上饭桌,等不及夹菜先直接干了两碗木桶蒸饭,再来就着菜下饭又吃了两碗。
嘴里还连连道,“好吃,好吃。”
叶鸿对这种男孩心性的女孩子,总能在她们身上看到自己女儿的影子,故而有些怜惜,却也知道作为护卫随从,只有精进自己才能更好的护着主子和自己的命。
他也没多说,只让老庄把这边多出来的饭菜往那边桌上端了去。
若没有下午的那场关于姑姑的对话,叶筱锦还不懂爷爷心思,现在他明白了,老爷子这是睹人思人。
时间久了,容易郁结于心,总是得想个法子分散老爷子注意力才行。
饭后,她将叶一,胡明两人留了下来。
单刀直入,“叶一,你带人去趟翼城,从云雾山脉通过去,这即是训练,也是任务。
我希望你们回来的时候,能交给我一张详细的从翼城到这边的路线图。”
叶一跟着叶筱锦最久,一起经历的又多,听到她说翼城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当初她问萧墨晔关于翼城的事情。
翼城最多的就是水。
而赣北府最缺的也是水。
“姑娘?”想到上次叶筱锦为了村里通水把自己震晕在地上,他声音都颤了。
叶筱锦也想到上次炸山的事情把他吓得不轻,还自罚了,神色柔和了些,“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继而又敛了神色,正色道,“你们虽都有不错的身手,但山里凶险未知,我要你多少人去,多少人完完整整的回,你可能做到?”
她这话并不能让叶一安心,但她是他的主子,她的命令他只有服从并竭力护她周全,深吸一口气,他郑重道,“属下定当拼劲全力,不让姑娘失望。”
“让叶三多给你们准备些干粮和调味料,再去找程大夫拿些山里能用得上的药,后日一早你带人出发。”
“是。”叶一朗声应道。
叶筱锦又看向胡明,“胡明,你带人走访赣宁县,尤其是县城周边靠山的地方都去查探一番,同样,我也要一张详细的赣宁县舆图,人员如何分配你与叶一两人做商量。
我们的目的是赣宁县地形图以及现状,遇上事,以安全为重,能避的先避开,也是那个要求,你带多少人出去,务必带多少人回来。”
胡明心中一片火热,世子妃这是已经把兄弟们当成自己人护上了,“是,只是世子妃,我们都走了,您的安全?”
叶筱锦勾唇一笑,“所以你们在离开前,还需得做些事情。”
胡明没问做什么事,该他知道的,世子妃会交代,不该他知道的,他不会问。
正如他所想,该他知道的,叶筱锦不会瞒他。
翌日上午,她便让胡明这些人,两两一组,搬着半人高的石头,沿着村子四周看似毫无章法的四处埋放,半人高的石头埋一半留一半,最后一块则是放在埋在叶家院子的水井边上。
最后在当初埋流匪的后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那坑洞大的让村里人心惊。
胡明叶一他们后来的不清楚那后山的情况,村里人都是知道的,那天晚上十几具流匪的尸体是他们亲手挖坑焚烧的。
又挖坑?
莫不是又要埋人?
大家鼓动村长找叶筱锦询问情况,村长自己也好奇。
这么大张旗鼓的闹出动静,村长他们不来问叶筱锦才觉得奇怪。
“家里的护卫我要派出去一些日子,去江南买粮的队伍又没回来,为防万一,我做些措施安排。”
“咱那村口阵法不顶用了吗?”村长有些担心。
叶筱锦笑容浅浅,“叔,阵法不是万能的,何况村口的阵法时常有人进进出出,虽说我有及时变动,但遇到有心人难免被学了去,再有,若是又是一些有身手的如上次那般从悬崖下来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胡明他们一样,在经历屠村,各自残酷训练后还能保持良善的。
叶筱锦瞥见村长身后跟来的一众村民,直言道,“叔,我不瞒你,京城怕是有人惦记我的性命,那坑洞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但我也无十足把握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措施对他们有没有用,叔,若真到我无能为力的那一日,我会带着家人离开,绝不连累村里。”
“胡闹,这是你的家,你们要去哪里?”
这是打交道这么久,村长第一次呵斥她,“若是去京城你夫家,我不拦着,若只是怕连累我们,大可不必,没有你,我们也早就死了,就是村里人知道,叔敢保证绝大多数人都是同叔想的一样,绝不怕你连累,大不了就是拼个一死,这条命本也是你给的。”
村长慷慨陈词,后面跟着来的众人也不再躲躲藏藏,纷纷围过来附议。
这种时候,叶筱锦本该感动的,却不知为何笑出了声。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对水湾村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归属感,被村民们回以维护,她的心头暖意融融,遂,也承诺道,“无论何种情况,我会竭力护着村里。”
村里人现在对叶筱锦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他们相信叶筱锦说会护着就定会护着,且,他们而今也不是吃素的。
敌人来了,他们有锄头,有柴刀,有弓弩,再不济还有拳头。
村里的日子现在过的这样好,便是没有京城那些想害叶筱锦的人,他们也是外面人垂涎的目标,他们自己也得立起来。
最主要是,叶筱锦说出口的从来都是做得到的。
当初她说带着大家进山搏命,有她吃的就有村里人吃的,她做到了,她要去村外替大家寻亲时,说会让村里通水,村里就真的通了水,上次二十个多摸进村想害她的人,她硬是没让村里伤一一兵一卒zu。
既是了解清楚了情况,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就不再耽误时间,今日他们要去山里收豆子。
叶筱锦带着他们开荒的那片花地,种的豆子成熟了,他们的耕种开始有回报了。
地瓜也是长势喜人,有村民没忍住,小心翼翼牵翻一根红薯藤,用力一扯,大大小小十几个红薯挂在根须上,看的人热血沸腾。
没有当时叶筱锦的挺身而出,就没有今日的这些。
一众村民们气势磅礴的进了山。
叶一胡明等人这时才知晓,当初姑娘(世子妃)还做过杀匪焚尸这样的事。
两人都心底庆幸,庆幸他们没有滥杀无辜没有成为姑娘的敌人,否则,他们现在也是那坑洞里的一捧骨灰了。
担心京城那边的人不罢休亦或者再有流匪进村这样的事情发生,两人商议最终决定各带十人出去,留了知秋,小钱,小卫、小秦四人在村护着叶筱锦。
叶筱锦想着他们带的人也够用了,便领了他们的好意。
胡明带来的那些人,为了叫起来方便,他们原本自发的按着叶一二三顺下去,但到了二十几以后实在拗口,叶筱锦又不擅长取名,只得按百家姓给他们重新换了称呼。
诸如,小赵,小钱,小孙……
院子里的那块石头的看护,叶筱锦交给了叶鸿。
她将老爷子拉到屋中,慎之又慎地告诉他,那是她所设十面埋伏杀阵的阵眼,老爷子务必看好阵眼,关键时刻可启动杀阵。
要懂启阵,势必衍生出要学些阵法。
叶鸿本就是领军杀敌之人,行军打仗的那有一点阵法不懂的,但他所会的与叶筱锦说的完全不同。
是以,叶筱锦教的认认真真,老爷子如同一块老旧的海绵努力吸取着阵法这些相关的知识。
叶筱锦觉得她来到这个世界,教了一些人,最认真的学生就是爷爷了。
不再年轻的眼睛,有点浑浊却溢满了求知若渴的光芒。
这种求知欲很能激发人的教学欲。
叶筱锦几乎把自己所会的,能教的所有阵法都尽数教给了老爷子,甚至还把以前看过的熟记于心的孙膑阵法.十阵都念给了老爷子听,虽是现在他不用领兵打仗,这十阵用不上。
但老爷子学的很认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叶筱锦念一遍他记不住,就让她多念了几遍,他一字一字记于纸上,细细研读。
只是叶筱锦一走,老爷子的肩瞬间塌下来,身上多了一股沉郁之气,眉目间透着一股凝寒,眸光如剑,似要将人凌迟,他咬牙切齿,“姚~淑~英……”
叶筱锦陪了老爷子一天,教了一天的阵法,脑子也有些混沌,紧闭双眼,晃了晃头,才思维清明些,带着知秋往村广场去。
豆子都割回来了,放在村广场晒干,待豆荚晒干裂了,用连枷拍打,豆子便出来了。
此时,广场上就有许多忙碌的身影,老老少少,有拍打豆萁的,有手动剥壳,有将拍打后的豆萁一根根检查看有无遗漏掉的豆荚,还有将拍出的豆子扫起来用簸箕扬出灰土后装进袋子的……
叶筱锦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乱而有序地将豆子全部弄好,然后由村长按当时开荒种地时各家的工分,分豆到户。
叶家分到的比别家要多些。
当初种子是叶家出钱买的,因着地又是叶筱锦发现的,村长定好的在总收成上拿一成出来给叶家,村长没忘,村民们也没忘。
三十亩开荒的地,地瓜,麦子,豆类各种了十亩左右。
许是伺弄的好,许是花地肥沃,十亩左右的地长出了四千多斤豆子。
叶筱锦让村长按四千斤给她算就成,村长不依,一点没少的给了她。
分下来,黄豆黑豆加起来叶家竟分到了四百六十多斤。
不待知秋动手,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就帮着她们将东西抗回了叶家。
叶筱锦馋虫附体,跟着后面走,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豆子可以做的吃食。
姚丞相并没有带多少粮食来赣宁县。
原本皇上命他自罚十万斤粮食,以及追回先前的赈灾粮,有这两批粮,三州府总共十县可勉强安度一段时间。
可现在姚丞相临出发前,将先前的赈灾粮丢失归于西夏人头上,言辞凿凿,指明那些粮食确实被西夏人所劫。
有大臣提出异议,救灾粮被西夏劫走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这是姚相推脱责任。
没几日,这几个对此事提出异议的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家中均搜出与西夏勾结的证据。
救灾粮丢失之事再也无人敢多言。
皇上气的不再管此事,也不许萧墨晔再插手此事,让他好好养伤,只命皇后跟进后续事情。
关于三州府赈灾之事,皇后让众臣拿个章法出来。
众臣意见各不同,有人觉得不能再派救济粮下去,万一其他几国趁大胤旱灾之际发起战争,那么粮食就得留给抗敌的将士们。
有人提议,直接让三州府受灾地区的男丁充军,这样既减轻了三州府缺粮的压力,也降低了因为没粮灾民发动暴动的风险,还扩充了军队。
甚至还有人提议,趁着其他国家这几年粮产降低,大胤可以将粮食高价卖给他们。
皇后觉得众人说的都有道理,众大臣意见相左,一时定不下章程,就先让姚相带着他的十万斤粮食安置灾民。
三州府只能指着姚相的那十万斤粮食。
结果那十万斤又被姚相缩水了又缩水,分到赣宁县的也只有两千斤,还是掺了糠麸的。
一个偌大的县城,两千斤粮食救灾。
张睿气的七窍生烟。
经过一路的策马奔腾到叶家,心中的愤怒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强烈了。
叶筱锦看着他此时像头发怒的狮子,困狮。
“他这样做,不怕皇上发落他吗?”叶筱锦不解,即便皇上昏庸,姚相这样阳奉阴违也实在大胆,欺君,不要命了吗?
叶鸿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西夏只是个借口,那些救灾粮怕是都入了姚家人的粮仓,姚家,这些年如日中天,张狂肆意,又有皇后替他们兜底,皇上,怕是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