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将信将疑，“那为何她生下孩子，你任由他们带着孩子离开？你当知道臻儿的骨血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是我的疏忽，我原是想照顾她生产后就带着他们母子去见你，谁知玉芝存了那样的心思，等我发现时，他们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
顾姨娘愧疚道，“我派了人去找，没找到，怕老夫人怪罪我私自放走她，便一直不敢跟老夫人坦白此事，这些年我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事，二少爷当年对我们母子有恩，我却把他的孩子弄丢了，每每想起都愧疚得很，如今看着这孩子长得这般好，我才稍稍心安。”
赵玉芝是被割了舌头说不了话，但是她耳朵没聋，不会连话都听错，她怀着顾臻的骨血，被老夫人关着，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是至少有个安稳的地方能将孩子生下来，若不是有人告诉她，老夫人要杀她，她怎么会大着肚子逃走。
叶筱锦对着无风微微点头，无风意会，看向顾姨娘时眼里多了一抹冷意，“你撒谎，休要将责任推到我娘头上，无雨。”
门外的无雨听得这话，抬手推门，护着赵玉芝进来。
顾老夫人没想到赵玉芝也来了，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顾姨娘见到来人心里沉了一沉，但总归也没那么怕，一个哑巴而已。
叶筱锦迎上去，“赵姨，刚刚顾姨娘说的话，您可听到了？”
赵玉芝脸上有愤怒之色，傍晚无风突然告诉他，当年老夫人关她是想保护她，并不是要杀她，她觉得儿子可能是被顾老夫人蛊惑了，刚在外面听了全程，才知说谎的是顾姨娘。
无雨将手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众人莫名，便见赵玉芝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顾姨娘垂眸掩下眼底一丝慌乱，她不知赵玉芝会写字。
叶筱锦将赵玉芝写了字的纸展在众人面前，纸上写道，“顾姨娘亲口告诉我，老夫人要在我生产时去母留子，也是她帮我联络的兄长来带走孩子，更是她要我留在京城，想办法杀顾林为二爷报仇。”
顾老夫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是既愤怒又自责，这些年每到臻儿的忌日她都陪着她来别院小住，每次都为臻儿的死哭的那般伤心，连她这个亲娘都觉得自己为臻儿做的还不及她这个姨娘做的多。
当年她救走赵玉芝的事情，她知道，她只以为是赵玉芝自己想逃，没想是顾姨娘在中挑拨，自己这些年被她耍得团团转。
顾老夫人声音冰冷，“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308章 他们有备而来
“没有的事情要我如何说？”顾姨娘蹙了眉头，神情不见慌乱，反而似是有些委屈，“同在顾家这么多年，老爷去得早，你我姐妹一同守着顾家，我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应当清楚，就因为一个哑奴你就怀疑我，实在让人心寒，还有你玉芝，当初我好心救你，是看着二少爷的面子上，没想过要你感恩，可你如今竟要诬陷于我，是要做什么？”
叶筱锦对顾姨娘这样会装的人没什么耐心，处事也简单粗暴，他们今晚有备而来。
她对着门外喊了句，“三师兄，把人带进来。”
无雷押着一个老婆子进来，顾姨娘看清婆子样貌，满脸怒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老婆子脸色煞白，脚步踉跄，显然先前被整治过，被无雷一脚踢在膝弯处人就对着赵玉芝跪了下去。
顾老夫人也认出这是老姨娘身边的嬷嬷，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她开始在脑子里捋着过往的种种。
无雷脾气火爆，刚暗营的人审讯这老婆子时，他在一旁听着，知道师兄的娘受了那么多的苦，恨不得多踢两脚，怒目道，“自己说。”
老婆子身子一抖，想起被抓走的家人和刚刚经受的手段，她没命再熬一遭，更不能看着家人出事，只能对不起顾姨娘，头一低伏在地上就开了口，“姨娘当初告诉玉芝说老夫人要杀她，让玉芝跟她走。
玉芝生产后，姨娘劝说玉芝让赵青山带走孩子，随后姨娘便派了人去追杀赵青山，姨娘让玉芝留在京城，想借她的手杀死顾林少爷。
玉芝一直未能得手，姨娘便想弃了她，命老婆子引着玉芝见到当初杀死顾臻少爷的其中一个凶手，本想让玉芝死在那人的手上，却不想，那人没杀玉芝，把她关了起来……”
“顾姨娘。”无风走到赵玉芝身边，揽着她的肩，打断了婆子的话，冷冷地看着顾姨娘，“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顾姨娘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老嬷嬷会背叛她，梗着脖子道，“你们好歹毒的心，今晚这出戏是你们祖孙商量好的对不对？为了给我套个罪名竟做出屈打成招的事情。
你们若是想拿捏我，从实儿手里得到好处，只说便是，何苦要绕这么大圈子还为难嬷嬷。”
叶筱锦垂下视线，这顾姨娘当真是死鸭子嘴硬，她眼下并未找到顾姨娘有参与谋害顾臻的实证。
先前觉得顾姨娘不对劲，让鸟儿盯着她，不料顾姨娘从顾老夫人处得知无风寻去了顾府，还要为父报仇时，那个书不离手，总是一副表情淡淡的人立马变了脸，还让身边老嬷嬷去了趟姚家祖坟。
知道无风没死要寻仇，她第一时间便是派人去姚家祖坟，叶筱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玉芝被姚二绑走的事情有顾姨娘的手笔，至少她是知情人，若真如她先前表现的那般仁慈，从老夫人那里救出赵玉芝，为何知晓赵玉芝被当牲口一样地关在山洞里那么多年，却无动于衷，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就是顾姨娘想要看到的结果。
果不其然，她命暗营的人跟着老嬷嬷，抓走了她的家人，刚又趁着顾姨娘来顾老夫人这边等无风时，暗营的人抓走了嬷嬷审讯一番，结果与她猜想的一样。
“啪。”顾老夫人起身一巴掌打在了顾姨娘的脸上，“是不是屈打成招，你我心知肚明，老身眼瞎竟被你骗了这么多年，老身的两个嫡子相继出事，你的顾实才有出头之日。
老身这些年怎么都想不明白，林儿幼时对臻儿极好，每每下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看望幼弟，他曾也是一个好兄长，怎么突然就变了，变得事事爱与弟弟攀比，计较，甚至最后不惜与人合谋杀死自己的亲弟。
是你，是你对不对，自打你入府后，你时常接触林儿，是你在他面前挑拨对不对？”
老夫人一巴掌用尽了全力，顾姨娘捂着脸，神情愤愤，“老夫人，也想对我屈打成招吗？我身为姨娘对孩子好，还错了，顾林杀弟，是你这个母亲教导失责，老夫人何故要把害死顾臻的脏水泼到我身上。”
她将手从脸上缓缓拿下，站起身，脸上出现狠厉之色，眸子森冷地望向顾老夫人，“这一巴掌算是断了你我姐妹的情分，姐姐若再对我动手，莫怪我实儿不敬嫡母，不管顾林的孩子，姐姐莫忘了如今这顾家还需得我实儿撑着。”
叶筱锦抚着掌心里的一只小鸟，轻笑出声，“顾姨娘真不亏是饱肚诗书的女子，这般……硬气，巧舌如簧。
先前我一直想不通，是何人一直阻拦我们找顾臻将军被杀的证据，每次都先于我们抹去痕迹，如今我却是确定了，那人就是顾姨娘你。
顾臻将军的死，除了姚丞相你也是同谋，所以你才害怕有人查当年的事情，现在又一再阻拦顾老夫人翻旧案。
去年的时候我们查到，顾林的死有顾实的手笔，这是你们母子共谋？还是你利用顾实对顾臻的兄弟情，怂恿他杀死顾林为顾臻报仇？
眼下顾家两位嫡子相继出事，你的庶子便成了顾家的顶梁柱，顾姨娘好手段。”
“你胡说？我一个后宅妇人，哪有本事阻拦什么查案，你一个年轻女子不安于后宅，却来我顾家搅弄是非，想必你父母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教出你这般没教养……”
叶筱锦一个闪身，抬手也是一巴掌扇在了顾姨娘的脸上，她不该辱及她父母，“你手下暗卫至少十余人，自打师兄出现，你心下不安，一边派了老嬷嬷去看看赵姨是否还被关押着，另一边派暗卫四下找寻师兄的落脚点，想要杀了他，偏偏我的人认出其中一个暗卫就是阻拦他查顾将军死因的人，你说巧不巧？”
顾姨娘据理力争，“你没有证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
“是不是猜测，就看你的人熬不熬得住了。”叶筱锦冷笑着，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拉，顾老夫人忙跟着起身，顾辞上前搀扶祖母，今晚的事情发展太令他震惊了，往日看着慈眉善目的姨奶奶竟是最后的黑手，而无风带了一批又一批人来，他身为习武之人丝毫无察觉。
顾姨娘被拉到了院子里，灯光下，她底下的数十个暗卫身上五花大绑被人用刀押着跪在地上。
先前一直撑着的硬气有隐隐崩塌之势，那些人是她的底气，如今都落在这个年轻女子的手中，她阴毒的眸子看向叶筱锦，“你是谁？为何要针对我，别说你是为了无风。”
叶筱锦淡笑，“你无须知道。”
说罢，再也不看顾姨娘，径直走到赵玉芝面前，“赵姨，我们先回去，余下的有师兄处理。”
赵玉芝点头，握了握无风的手，对着顾老夫人行了一个礼，跟着叶筱锦回镇南王府。
她记得英国公夫人教她的话，自己若是不懂得要如何做，便看孩子是如何做，不知道该不该的时候，就想想孩子。
她和兄长从小就是奴才，生杀大权掌在主家手里，她太清楚这个世道，身份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她的儿子也是顾臻的儿子，合该有个体面的身份，她更不能拂了英国公夫妇的一片好心，他们尚且为了无风不被身份所累，收她做义女，她这个做母亲的为了孩子，和割了自己舌头的顾老夫人泯恩仇又有何不可的。
叶筱锦扶着赵玉芝刚出顾家别院，就看到停在外面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是大吉，是萧墨晔来接她了。
第309章 长在心尖上的人
顾姨娘起先不肯承认自己怂恿顾林杀死顾臻，在无风拿出暗营卫查到的顾实杀死顾林的证据后，顾姨娘终于承认，自己故意在顾林面前挑拨弟弟从小比他出色，掩盖了他这个兄长的光芒，时常给顾林洗脑，无形中引导他冒出杀死亲弟的想法。
在姚家有意和顾家议亲时，顾姨娘担心姚家姑娘是个厉害的，将来成为顾臻的助力，便派了暗卫去姚家盯梢，却意外得知姚丞相并不想让妹妹嫁给顾臻，而是想让妹妹入宫。她将姚丞相的想法故意透露给顾林，顾林主动找到姚丞相，两人目的不同，却有了一致的目标，就是杀死顾臻。
顾臻想纳赵玉芝为妾，被顾老夫人拒绝后，顾姨娘给顾臻出主意让他带着赵玉芝去别院住些日子，另一边又将顾臻在别院小住的事情透露给顾林。
顾臻对自己的哥哥不设防，最终死在顾林和姚丞相派去的那些人手里。
顾老夫人听完，怒急攻心晕死过去，醒来后命人给顾姨娘送了一碗药，对外宣称顾姨娘得了急病死了。
顾姨娘的那些暗卫有的是她自己培养的，有些是顾实留给她的，全都被暗营卫带走了。
顾辞的娘先前得了顾姨娘的传信要她来阻拦顾老夫人，叶筱锦带着赵玉芝前脚离开顾家别院，她后脚就赶到，想要以死相逼阻止顾老夫人替顾臻申冤。
无风直接一柄剑抵着顾辞的脖子，问她是要顾林的名声还是要儿子的命，顾辞娘见顾老夫人对此毫无所动，反而是让人按着顾姨娘给她灌了一碗药结束了顾姨娘的性命，吓得顾辞娘再也不敢闹。
婆婆这般坚决，若是她再阻拦，怕是连她的命也会要了去。
顾老夫人在早朝之时，身穿诰命服，以血写状，状告姚景山与顾林合谋害死顾臻，全场众臣震惊不已，全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顾臻竟是死在自己兄长和姚丞相的手里，兄弟阋墙他们可以理解，姚丞相又是为哪般？
等顾老夫人悲愤地一字一句说明缘由，众臣哗然，竟是为了妹妹能入宫就要杀死她看中的男子，这确实是姚丞相能做出来的事情，有几个和顾臻年纪相仿的大臣唏嘘，幸好当时与姚家议亲的不是自己。
可这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为何现在才翻出来？
顾老夫人的解释是，当年顾家老姨娘和她的贴身嬷嬷目睹真相，一直隐瞒不敢说出来，昨晚得了急病临死前才将这个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诉了顾老夫人。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有老姨娘身边的嬷嬷上前作证，不管顾老夫人的这个说法可信度高不高。
总归，皇上听完是勃然大怒，命人即刻将姚丞相下狱，着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
姚丞相告假在家休息呢，就被抓入刑部大牢，他自是不肯认得，直呼冤枉。
但皇上连让他在朝堂与顾老夫人对质的机会都不给，意思已经很明显，皇上要趁此机会办了姚丞相。
而一向看顾娘家的皇后这次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这让朝中众臣心下明白，姚相与顾林合谋害死顾臻这事是实锤了。
通过这件事，众臣在帝后角力的天平上又往皇上那头偏了偏。
“我娘知道此事后，想去作证，被我拦下了。”无风无奈地对叶筱锦道，“在你弄倒皇后之前，我不想她的身份曝光，她吃了太多苦，没必要后面的日子还得躲着皇后的明枪暗箭。”
老王爷说得对，他虽功夫好，耐不住皇后权利大，她若找个名头让他娘进宫，在宫里做些什么，他防不胜防。
叶筱锦点头，“眼下让姚丞相下狱，算是完成我们的预期了，与顾林合谋杀死你爹，合谋还分主谋从犯，能让姚丞相一人给你爹赔命已是极限，让姚家彻底覆灭才算是真正的报仇，让赵姨再等等，等我爹醒了，把我叶家的案子一并算上。”
到时她会向朝廷进献三样农作物，以这利国利民的功绩请求朝廷重查当年叶家被害真相。
杀死顾臻一人顶多一命抵一命，与西夏勾结谋害叶家，通敌叛国灭全族，当年皇后就是以这个罪名威胁祖父拿走了叶家兵权。
叶筱锦眼底幽寒，他们终会为此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
无风感觉到她气势陡然变得凌厉，猜到她是想起自家的仇恨，叉了话题道，“顾实害死顾林的事情，顾老夫人似乎不想追究。”
“顾实暂时动不得，顾老夫人也动不了。”
这个叶筱锦可以理解，顾姨娘有句话说的没错，眼下顾家确实需要顾实撑着，便是顾家因着这次的事情丢了名声，那些想欺负顾家的也会看在顾实手握十几万兵权的份上有所忌惮。
这也是顾老夫人要秘密处死顾姨娘，而不是让她跟着作证的原因，一旦将顾姨娘公开治罪，很有可能让顾实和他们反目，甚至设法救出顾姨娘，顾家眼下没人能与顾实抗衡。
叶筱锦道，“顾辞年前被皇上撸了禁卫军统领的职位，一直闲在家，师兄觉得顾辞为人如何，若是可行，让世子想办法给他谋个职位，将来好歹能支起门楣，总不能真的让你留在京城护着他们一世。”
无风知道叶筱锦是为他着想，很认真的想了下顾辞这个人，才道，“算不得坏，姑且可以一用，看得出来他很听顾老夫人的话，只要顾老夫人多活些日子，顾家她还能继续掌舵。”
叶筱锦心下一动，“改日，我让程大夫去趟顾府给顾老夫人调理调理。”看着身体确实不好的样子，估计这些年被两个儿子的事情熬尽了精气神，失去了活的欲念，所以初见时才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如今知道两个儿子皆被顾姨娘算计了，顾老夫人怎么甘心顾家再落在顾实手里，必定会为顾辞和无风筹谋，人一旦有了信念，就会刚强许多。
“谢谢师妹。”
与此同时，皇宫内！
皇后一人枯坐在一间密室中，那里摆着顾臻的牌位。
那一年他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不知为何突然回眸一笑，那一笑便入了她的心，她心心念念等了三年终于及笄，她向母亲透露想嫁顾家臻郎为妻，顾家属于高嫁，父母自是同意，更令她高兴的是，顾家老夫人也是属意她的。
她得到消息偷偷着手绣嫁衣，嫁衣尚未完全，他先出了事。
没人知道多年的期盼被破碎是怎样的心痛，没人知道那个回眸一笑的少年郎，在她闺阁的岁月里是怎样重要的存在，无数个日夜他宛如长在了她的心尖上。
可怜，到他死，她都只能偷偷地立着他的牌位于这密室偷偷思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