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转眸看向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皇后不是说一切有你，朕只需吃喝玩乐便可吗？”
皇后怒道，“皇上当真不管吗？”
“这一切不都是皇后的手笔吗？”皇上淡笑，露出些许好奇的表情，“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如何？”
看到现在，他还哪有不明白的，那毒酒就是皇后准备的，没想到被那小子反击得这般出色，诚如他先前所说，萧墨晔这些年之所以还活着，不是皇后手下留情，也不是靠他护着，是他自己有本事，欣慰感油然而生。
看着这张人到中年依旧俊朗的脸，那脸上的笑刺目得很，慢慢地，皇后突然不气了，缓缓勾起唇角，“这种感觉陛下当年不是已经尝过吗？我还以为陛下会记一辈子呢，毕竟总有人时时提醒你不是吗？”
皇上突然敛了笑容，面目沉冷，将桌上的杯子砸向与萧墨晔交手的人，呵斥道，“都给朕住手。”
萧墨晔兄妹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停了手单膝跪下。
但皇后的人看向皇后，见她未必表态，其中一人迅速抽出一名禁卫军的佩刀往萧墨晔后背刺去。
皇上在上座看得分明，瞳孔微缩，一声“小心”生生忍在喉咙里，与此同时，英国公已经扼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翻转，将他手中的佩刀反刺进了那人的身体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皇后脸色十分难看，英国公竟然当着他的面杀她的人，怒道，“英国公这是想做什么？”
英国公看向皇上，拱手道，“陛下，老臣鲁莽，原本只是想拦住那名公公刺杀萧世子，不想手上力度没掌握好，将他杀了，请陛下责罚。”
这种瞎话他说得一本正经，毫无负担，他救的是自己的外孙，也是皇上的儿子。
果然，皇上若有所思的颔首，“朕看英国公这些年是在京城过于安逸了，就罚俸半年吧，至于身手生疏力度掌握不好，剩下的那些个不知道主子是谁的就给你练练手，一并处理了。”
“是。”英国公领命，朱子盛忙示意禁卫军将皇后那些人押上。
皇后急道，“陛下，不可。”
“哦？”皇上扬眸看向皇后，“为何不可？他们忤逆朕，朕杀不得？还是说他们眼里只有皇后，所以在朕说住手后依旧敢在御前持刀行凶？”
事实就是如此，他们的确是皇后的人只听从皇后，但皇后不能当着众臣的面承认此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眼下还是皇上的天下，明面上他才是这大胤的主宰者，谁敢说能越过皇上去。
心知肚明和放到台面上是两回事。
但若让她就此由着皇上杀她的人，她又不甘心，只能隐着怒意压着声音语带威胁道，“陛下这是要与臣妾翻脸吗？”
“嘶。”皇上像是没听到皇后的话，以手抵额，似是有什么新发现又不能确认般，喃喃道，“朕怎么瞧着那些人不似阉人，别是一群假太监混在朕的后宫给朕头上种草，这可不行，朕得让老陈瞧瞧去。”
皇后面上一滞，哪有那么多功夫好的太监，这些人不过是穿着太监服方便在宫中行走罢了，皇上先前未必不知道，这回提出来不过是回击她刚刚的威胁。
若她再不顺着他，他犯起浑来真的会当众拆穿那些人假太监的身份，皇后在宫中养了那么些假太监，便是她与他们没什么，这浑人也能自己给自己头上种上一片大草原。
一个被人骂了十几年昏君都不在意的人，会在意被嘲笑戴绿帽子吗，她太了解了，他不会在意，甚至还会让陈公公学给他听，百姓们是如何嘲笑他骂他的。
可她却不得不在意，祸乱后宫的皇后如何配做一国之母，更别提继续执掌朝政。
她想要她的儿子众望所归地坐上那个位置，他们母子就亟需名声民望。
这些年她压制他一手揽过朝政，又让人去民间有意无意散播是皇上贪图享乐不愿理政，把一国的重担压在她一个女人身上，散播他昏庸自私不顾百姓死活的名声。
叶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敌国奸细灭门，姚家这些年的嚣张欺凌百姓她纵着，三州旱情民不聊生，她任由事态发展，为的就是让皇帝无能无道的形象彻底在百姓心中扎根。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百姓所受的苦难一切根源是他这个君王不作为，不知情的百姓又怎么会怪到她在皇上弃天下不顾后以女子之身努力扛起朝廷重担的皇后身上呢。
她要的是他的名声烂到泥土里，以便将来时机成熟，他们母子就是推翻无道君王，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正义之师，是民心所向。
而不是她的名声先坏了。
压制住脾气，皇后露出勉强的笑，低声道，“陛下说的是，一切但凭陛下处置。”
就如皇后了解皇上一般，皇上又何尝不了解皇后，她心思歹毒却爱那些个虚名，野心大却又不够有魄力，才让他有机会慢慢反制她。
皇上满意地笑了起来，捏了捏皇后不再年轻的脸，一副气死皇后不偿命的轻佻口吻，“真乖。”
而后对英国公扬声道，“赵爱卿可听到了，皇后说了，那些人该死，好歹吃了宫里的饭，死也得有些价值，赵爱卿快些去练手吧。”
英国公领命带着人阔步往殿外走去。
被禁卫军押着的太监这才慌了，纷纷要向皇后求救，朱子盛早已命人将他们嘴堵了，刀架在脖子上，有一人拼着划伤脖子挣脱开想要逃，被朱子盛眼疾手快砍了一条腿，嘴里堵着布依旧能听见凄厉的哀嚎。
这声音传到皇后耳中，刚压下的喉间腥甜又再度涌了上来，今晚连番被气，皇后只觉满嘴都是铁锈味。
纵然心中不甘，可被皇上扼住了咽喉，她若硬刚起来，自己也吃不着好，揉了揉眉心，皇后对殿中众人道，“今日宫宴就到这吧，尔等先行回去。”
今晚已经被他们看够笑话了。
殿中剩余的人闻言，忙告退退出大殿。
待镇南王府几人和英国公老夫人也要离去时，姚丞相血红着双眸，跪到殿中央，“娘娘，老臣的儿子在宫里出事，背后之人还未查出，娘娘就这样放人离开，我儿死不瞑目，请陛下和娘娘为老臣做主啊。”
可惜姚相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儿死在宫宴上，这样轻易被打发了，他当然不依，“陛下，娘娘刚也说了，萧墨晔涉险毒害我儿，臣请陛下将他关押大牢，严刑审问。”
今晚的事情让他自负天下已尽在皇后手中的信念动摇了。
以往他们兄妹无往不利，今晚皇后却连禁卫军都调动不了。
萧家兄妹竟还敢与皇后的人动手，背后是皇上在给他们撑腰。
他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皇上这是要扶持镇南王府与他们皇后一派打擂台。
他从失去儿子的伤痛中清醒过来，绝不能让皇上的计划得逞，所以无论凶手是不是萧墨晔，他都得死。
皇上这几次的表现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姚相这是要教朕如何行事？你可有证据？”皇上的脸冷了几度，“那朕就先来处理姚丞相谋害皇嗣的罪名，如何？”
姚丞相当下脸色大变，他刚刚的那些行为确实够得上是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皇上一直面色平和地看着他抢药没有任何不悦。
是因为知道皇后不会真追究，且能与皇上分庭抗礼。
可现在他看向皇后时，见皇后冲自己摇头。
他颓败地跌坐在地上，他儿白死了。
他突然想起老镇南王说起那毒酒是皇后准备的，不过是出了差错到了四皇子和他儿的桌子上时，皇后脸上的表情，他顿时便明白了。
皇后成事不足，反害了他的儿子，有解毒丹却只顾救自己的儿子，如今他想要为儿子讨个公道，她却示意自己息事宁人。
在姚丞相攀咬萧墨晔时，皇后就知不妙，今晚他们兄妹都有把柄落在皇上手中，事情已经脱离她能掌控的轨道，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去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所以一直在眼神示意姚相先带人离开。
可这样的她落在姚丞相的眼中就是冷漠无情，是置身之外，是过河拆桥，姚丞相眼里迸发出恨意和残毒的光，他看着皇后一字一句道，“娘娘，我儿不能白死。”
皇后被这样的眼神刺痛，这是她的兄长，她一直纵容提拔的娘家人，如今似是要用眼神将她凌迟般。
她知道姚丞相这是猜出姚世安死的真相了，他们不能反目，姚家绝不能成为四皇子一派的敌人。
皇后压下心中痛意和慌乱，手指攥紧，脑中飞快思索，姚世安是姚丞相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她了解姚丞相，他悲愤自己的接班人没了比丧子之痛更甚。
在他眼里权势利益家族荣誉高于一切，那就再为他培养出一个接班人，先平息姚家的怨恨，她在脑子里过滤娘家剩的那几个侄子，哪个更适合。
便听得皇帝不似正经的语调出口，“墨辰啊，你父王年轻力壮的，想必边境他一人镇守足矣，你一大好男儿闲着也是闲着，就接了姚爱卿刑部侍郎的位置，先进刑部顶顶吧。
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姚爱卿事出的突然，这刑部的差事也不能停了……”
“陛下！”皇后急声打断他的话，“萧将军入刑部不合适。”
皇上一脸懵懂，不解道，“怎么不合适？刑部不就是查案的吗？听说他在边境用兵如神，还查不了案？再说了，他身上有一半流的是我楚家的血，为我楚家分忧不是应当应分？”
皇后哑然，她能说萧墨辰只是皇家郡主的儿子，他留着楚家一半的血，另一半流的却是镇南王府的血。
镇南王府手握重兵再让萧墨辰入刑部，岂不是更助长他们的权势。
最重要的是她还在盘算用哪个侄子顶替姚世安就被皇上捷足先登了。
稳了稳情绪，她道，“陛下，姚侍郎刚出事您就让人替了他的位置，未免让人觉得心寒。”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皇上颔首认同。
看向姚丞相时，脸上难掩悲痛之情，“姚相，令郎出事朕也心痛，你们姚家这些年没少为朝廷出力，皇后说得对，是朕考虑欠缺了，只想着差事不能没人做，未能顾及到你们的心情。
这样吧，户部眼下只有一名尚书一名侍郎，按照配制户部事多，需得配制两位侍郎才行，姚相就在几位公子中举荐一位到户部任侍郎吧。”
再次被他捷足先登做了好人，皇后觉得自己真的要当场气死过去。
一国君王跟大臣承认他考虑不周，他要不要脸？君王的威严在哪里？
他几时担心过朝廷运转，还忧心起刑部差事没人做了。
偏偏她那位兄长有奶就是娘，果然见他磕头谢恩，替自家的儿子领了这户部侍郎的位置。
蠢货，只要他们手握权势，还怕没有银子，大胤国库从前充盈，这些年被他们姚家明里暗里挪走了多少，他心里没数吗？
守着一个国库空虚的户部，别说只是个侍郎就是户部尚书也不及刑部侍郎位置更有实权，她试图力挽狂澜，“陛下，您看这刑部侍郎的位置从前就是世安的，现在让他弟弟接替岂不是更好些，这萧将军就入户部吧。”
皇上摇了摇头，“皇后此言差矣，朕觉得像姚家这样的文官还是入户部替朕看好钱袋子适合，至于萧将军这有身手的更适合抓贼，姚相，您觉得呢？”
姚丞相老早就惦记户部了，他姚家再有钱能有朝廷有钱，就像皇上说的入户部是守着大胤钱袋子的，何愁那些钱没机会入他口袋。
他不满地看了皇后一眼，此时觉得这个妹妹自私又愚蠢，对着皇上恭敬道，“老臣觉得陛下说得极是。”
“姚相既是认同，那这事就这般定了，早些把令郎带回去，该操办的操办起来，过两日，朕会让老陈带些东西过去，替朕给令郎灵前上一炷香，务必让令郎风光大葬。”
皇上说得平常，姚丞相听着却是心头一颤，皇上这是要给自己的儿子赐陪葬品，还让他身边的大管事替他去给儿子上香。
便是由太监替代皇上给自己的儿子灵前上香，那也是极大的荣耀。
不管他这样做是为了平息今晚的事情，还是离间他与皇后的关系，世人看来这就是皇上对他们姚家的表态，对他们姚家的认可，他突然觉得儿子的死也有些价值了。
这些年他虽狂傲被大多数官员捧着敬着，但背后骂他是靠妹妹上位的话他也听了不少。
他一直觉得不是妹妹裙带了他，而是他靠自己的能力将妹妹捧到了皇后的高位上，可最后他还得事事看皇后的脸色。
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儿子。
他心底深处一直想要的被认可，皇上给了。
他挺了挺胸膛，招呼着家里一众人抬着姚世安的尸体出了大殿，走前连眼神都没给皇后一个。
第278章 皇上反击3
皇后看着姚家一众人就这样在皇上的几句蜜糖之下抬着姚世安的尸体走了，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胸口隐隐地疼。
今晚她败得彻底。
可皇上似是觉得这刺激还不够，等姚家人一走出大殿.
他手指着殿外佯怒道，“皇后，你看看，你看看姚家这群白眼狼，你对他们掏心掏肺，他们因为这点子小事就这般对你。
啧，真是一腔真心错付了。”
“够了。”皇后不耐低吼，人都已经走了，没必要再做戏了。
“你这脸色怎的这般差？”皇上像是完全没看出皇后不耐烦和厌恶的神情，关切地看着皇后，“莫不是朝事太重，累着了，这帮子尸位素餐的东西，拿着朝廷俸禄不好好替朕干活。”
他重重叹了口气，“哎，也怪朕无能，什么都压在你头上，朕也不是没良心的，这不就让墨辰进刑部，子卿入吏部，年轻人到底能干些，也能帮你减轻点负担。
女人嘛，还得轻松些好好养着，不然老得快，你瞧朕是不是看着比你显年轻些？”
皇后气笑了，“萧墨晔入吏部？陛下何时做的决定？”
“你不知道吗？朕上回说过了啊，让他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等年后入吏部任职。”他狐疑地看着皇后。
见皇后一脸阴沉地看向他，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他转身在陈公公手上打了一下，“老陈，是我记错了没跟皇后说吗？还是皇后事多忘记了？”
陈公公被打了手，也是笑呵呵对皇后道，“娘娘，圣上的确是说过了。”
皇后刀般的眸子刮在陈公公脸上，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鬼话连篇，“陛下最近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迷上演戏了？”
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皇后看了眼皇帝和下手站着的几人，冷笑道，“陛下还真当朝堂是儿戏，随意指派人手就能成的，臣妾也是真真的佩服陛下心真大，这般抬举着镇南王府，也不怕他们反了你这江山。”
老镇南王面色凝重，走上前拱手，铿锵威严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请慎言，镇南王府一片忠心，第一任镇南王随先帝打江山时便立下誓言，世代镇南王誓死辅佐楚家帝王，与大胤朝共存亡。”
“呵，呵呵。”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以手掩唇，大笑道，“哈哈，好一个忠心的镇南王府，好一个皇室……楚家……哈哈……”
目送着皇后在嬷嬷和宫女的搀扶下大笑离去，皇上拧紧了眉，“老陈，我是不是玩过头了，不会把她气疯了吧？”
陈公公躬身，离皇上近些，依旧是笑眯眯道，“怎么会呢，娘娘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气着的。”
点了点头，皇上正色道，“话虽如此，我下次还是悠着点，省得兔急跳墙了。”
轻轻扯了扯皇上的衣袖，陈公公看了眼还未离去的几人，轻声提醒道，“爷，是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皇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
而后视线转向下面的几人，笑道，“老王爷，如今身子大好了，有空常来宫里陪陪朕。”
也不等老镇南王答应，又指着萧家两兄弟，虎着脸道，“明日早上你们准时去刑部和吏部报道，莫要给朕丢脸，行了，都出宫去吧。”
莫名被安排进刑部的萧墨辰想要拒绝，南夷虽来求和，他觉得南夷未必死心，他很担心父王一人在边境，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妹妹这边一完婚就回边境协助父王。
刚刚皇上和皇后的那场角力中，皇上胜出，他进刑部板上钉钉，离妹妹完婚还有几个月。
他思忖着要如何措词跟皇上说，妹妹完婚后他便辞去刑部官职回到边境，可不等他开口，就听得“砰砰砰”几声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