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老镇南王和姚相他们说话时，还抱着看戏的心理，不管谁说他都点头，不做表态，反正这些年看戏看多了，他已经习惯。
直到听到萧墨晔说一路被追杀，还被军队围杀，心头狂怒顿生，恨不得用眼神将皇后活剐了。
萧墨晔虽胡言乱语把事情扣在外敌头上，可皇上最是清楚，除了皇后没有人这般锲而不舍地要杀萧墨晔。
接受到皇上的死亡凝视，皇后心里的念头更甚了，强自镇定，笑道，“国事重要，家事也重要，今晚大家难得一聚，镇南王府又有添丁之喜，陛下，臣妾以为我们在座众人当共饮一杯。”
皇上虽恼恨她，看着萧墨晔无事的份上，也就没当众驳了她面子。
皇后勾唇，眼神不经意扫向一处，二十几个宫女纷纷上前为在座的众人倒酒。
那些兵丁是四皇子派去的，那么多人都没杀死萧墨晔还被他反杀了，心里正憋着火呢，见萧墨晔还敢拿此事当众来为难皇后。
他觉得萧墨晔这是在故意挑衅他，当下讥笑道，“萧墨晔，你比老王爷更会说书，既是一千多兵丁围杀你，为何你好好地站在这里，难不成赵韵会分身去救了你？”
萧墨晔勾唇笑道，“大概是对方作孽太多，老天都看不过眼，没让他们得逞。”
四皇子脾气一向暴躁又多疑，他觉得萧墨晔这是赤果果的讽刺无疑了。
想到损失了那么多的私兵还让萧墨晔活着坐在这里挑衅讥笑他，一时气结，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尽，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反唇道，“怎么总有人想杀你，难道不是你自身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你作孽太多……扼……”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望去，只见四皇子用手捂着喉咙，嘴角有黑血涌起，缓缓从座位上滑落。
第274章 该救谁？
这场变故来得毫无征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皇后，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四皇子的身边。
想到某种可能，她手指颤抖地抱住四皇子的头，“皇儿，别吓母后。”
四皇子又喷出一口黑血，尽数洒在皇后的凤袍上，她朝门外破了音的嘶喊，“太医，太医……”
今晚的宫宴是有太医在偏殿随伺的，这边刚有动静太医就跑了过来，跪下给四皇子把脉，片刻后，颤着声音道，“娘娘……四皇子中毒了。”
猜想成真，皇后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想到四皇子的情况，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语声强势又无情，“保住四皇子的命，否则你陪葬。”
旋即转头对身边的嬷嬷道，“速去，把本宫那颗解毒丹取来。”
嬷嬷转身就跑。
太医听说治不好要陪葬脸色变得煞白，这是剧毒他保不了四皇子的命，又听得说有解毒丹，像是找到了一丝生的希望，努力稳住心神，“老臣先给四皇子施针将毒素逼到一处，请娘娘快些将解毒丸拿来，老臣最多能撑住一炷香的时间。”
皇后闻言，有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嬷嬷跑个来回了，她朝身边的大宫女阿彩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也忙跑出殿，往皇后的凤仪殿去。
阿彩轻功很好，有她带着嬷嬷，一定来得及，皇后稍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她手里有颗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皇后这口气也就松了一半，又听到一道刺耳的惊叫声，“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夫君……”
姚世安正口吐黑血地倒在妻子柳氏怀中，姚丞相原本坐在儿子隔壁桌，四皇子出事后他去了四皇子身边，听到长媳的声音，忙寻着声音望去，顿时神魂俱裂，他的长子也中毒了。
他下意识地就拉住太医的手，“快救安儿。”
太医被他拉的手一哆嗦，下针的位置就偏了，四皇子嘴里溢血的情况好不容易刚止住，被这一偏又喷出一口血来，皇后目眦欲裂，低吼警告，“姚相。”
姚相这才回过神来，松了手。
皇后纵是对姚相刚刚的表现愤怒心寒，可姚世安到底是她侄子，她对侍卫吩咐道，“去把在宫中的和不在宫中的太医全部叫来，要快。”
侍卫领命而去。
大厅里混乱一片，除了萧墨辰没人注意到萧墨晔有片刻的消失，再出现时，他面沉如水，眼底有狂风骤雨般的肃杀之气。
对上兄长探询的视线，他无声说了一句话。
萧墨辰瞳孔微缩，身上肃杀之气比萧墨晔更甚，眼眸冰凉的看着那边的混乱，他拍了拍萧墨晔的肩，轻声道，“苦了你了。”
他不知道从前的日子里，弟弟是怎样一个人面对这些危险的，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后，还要替他们筹措军粮，这一刻他对萧墨晔无比的心疼和愧疚，愧疚自己这个兄长做得太少。
那边，又有太医陆续赶来，替姚世安把了脉，无悬念地中毒。
但他们无医治的法子，毒性太强，已侵入五脏六腑，普通的解毒药根本救不了他。
太医给姚世安诊脉的时候，姚丞相是蹲跪在儿子身边的，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医们，更不敢相信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就要这样死了，世家自古重嫡长子，他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长子身上，那是要接替他将来与四皇子平分天下，为姚家带来无限荣光的人，怎么能治不了？
他指着太医咆哮，“庸医，你们这些庸医，我的安儿怎么可能救不了，救不好我的安儿，你们也休想活。”
他这些年嚣张惯了，被儿子的事情一刺激早就忘了这是皇宫，是在皇上和众大臣面前。
“皇后娘娘不是说有解毒丹吗？兴许能救姚大人。”萧墨晔幽幽开口。
这句话听在姚相耳中如同天籁，转头看向皇后，“娘娘，救安儿。”
不是恳求，不是商量，是不容拒绝的通知。
皇后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恨不能将萧墨晔千刀万剐了，可此时不是时机。
她皇儿的毒还没解，解毒丹只有一颗，侄子她要救，但是和儿子比起来，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皇后她都只能选择儿子。
姚相见皇后竟不搭理他，怒了，“安儿是你的亲侄子，是我们姚家的嫡长子，你竟不救？”
皇后没想到姚丞相会当着满殿的人这般肆意妄为，丝毫不顾她皇后的颜面，也忘了他这是在宫里，他是臣下。
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皇后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解毒丹只有一颗。”
一颗解毒丹，在皇子和臣子之间，自然是先救皇子，皇权社会，这是所有人都该明白的道理，她以为这样解释了，姚相便能消停了。
可姚相想也不想道，“那便一人一半。”
此话气得皇后也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经膨胀到这般地步。
偏偏，萧墨辰冷硬的声音响起，“本将听闻这种解毒丸需得整颗服下才有效果，否则就谁也救不了，白白浪费了。
四殿下贵为皇子，这解毒丹又是皇后娘娘的，于情于理自是该给四皇子服用的。”
皇后虽知道萧墨辰这话有挑拨之嫌，却也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怒瞪了姚相一眼，希望他听了萧墨辰的话能收敛一些。
可姚世安都快没气息了，哪里还沉得住气，他气急败坏道，“那也是你嫡亲的侄子，你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已经连尊称都没有了，直接就是你了。
皇上半眯着眸子冷眼看着这一切，示意一旁立着的陈公公给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后，饶有兴趣地看着皇后，似是觉得她这般为难的神情很是下酒般，又用手指敲击桌面示意把酒再满上。
和皇上一般看戏的还有老镇南王和英国公几人，他们倒不敢像皇帝那般喝着小酒，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事态发展，见到姚相如此作态，两个为大胤撒了无数热血的老武将，心里都泛起一股怒意和寒意。
这是他们牺牲了多少铁骨铮铮的男儿，才换来的安稳江山。
英国公一家已成绝户，为了大胤朝牺牲得只剩一个女儿，另一家原本兄弟几人，尽数战死只剩老镇南王一人，便是这样他们还被处处打压，手中兵权被惦记，他们这些年来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可姚相这样的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却能在皇宫大殿内肆意咆哮，理所当然地和皇子争命。
那位纵容着这一切！
皇后没再理会姚丞相，她的眼睛一直关注着殿门口，见到阿彩和嬷嬷疾步进来，忙伸手去接，一个四方锦盒递到了她手里。
她快速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密封的药丸，掰开外面的蜡封里面露出一粒黑色的丸子，取出就要往四皇子口中送去。
一只大手抓了过来，皇后心下一沉，手一偏躲过了那只抓来的大手。
却不防这边又有个身影扑过来，刚好压住了她半边身子，手里的药被她下意识地握在掌心里。
压在她身上的柳氏有些癫狂对着姚丞相道，“父亲，快。”
第275章 看戏的皇上
柳氏知道姚相对姚世安的重视，更知道皇后对姚家的纵容，皇后事后就是要发落她，姚相也会看在她抢药有功的份上救她一命。
可如果她眼睁睁看着夫君死，她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带着女儿老死在丞相府，永无出头之日。
姚世安不能死，便是他们之间早无情义，可只要姚世安活着，她将来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丞相夫人甚至更高的位置。
富贵险中求，在姚相跟皇后开口讨药被拒绝后，她心里就起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无论如何她要抢了这药。
皇后能拿出一颗解毒丸来救四皇子，必定还会想别的办法救四皇子，她如是想。
姚丞相朝龙椅上看了一眼，见皇上神情淡淡，似是没打算管这档子事情，他一咬牙就抓了皇后的手，要去抠那粒药丸。
皇后狂怒，厉声道，“放肆，来人，把他们丢开。”
凤仪殿的一众宫婢太监正为难着，姚丞相往日在凤仪殿对娘娘也没多少尊重，偏偏娘娘还得依仗他，总是容忍着他。
他们不知道这次该不该帮忙时，听到皇后下令，才敢动手先是将柳氏丢开，又将姚丞相拉开。
皇后得到自由，什么都顾不了先将药送进了四皇子口中。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柳氏哭喊，“娘娘，求您救救夫君啊，夫君这可是在您的宫宴上出的事，您不能不管啊。”
皇后的愤怒已经升到极点，恨不得马上就让人将柳氏宰了，可视线瞄到龙椅上似笑非笑的皇上，她脑子突然清醒过来，示意阿彩和嬷嬷先把柳氏的嘴堵上。
姚丞相和柳氏刚刚的行为，说严重点跟四皇子抢药就是谋害皇嗣，是能诛九族的，往轻的说，也可治个殿前失仪，大不敬之罪，会削官甚至赐死。
她现在发落姚家人，皇上若顺势而为，只怕她姚家会被连根拔起。
喉间一股腥甜涌上，皇后强行压下，她看向四皇子，见他脸色没刚刚那般青灰，忙问太医，“四皇子毒可是解了？”
太医给四皇子把了脉，脸上神情一松，跪地道，“回娘娘，毒已解，四皇子只需好生调养一番便无事了。”
得到太医肯定答复后，皇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命人将四皇子抬回他分府前的宫殿。
又看了眼那边躺着人事不知的姚世安，心里一痛，对着一众太医道，“全力救治姚大人。”
姚相有一句话说得对，这是她嫡亲的侄子，不威胁到她儿子性命的情况下她会想尽办法救他，可若真的无药可救，她也要他死得其所。
一众太医得令，跪地称是，心下却是沉重异常，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好在，皇后没再说出陪葬的话。
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付着。
姚丞相见解毒丹已经被四皇子吃下了，皇后也真的没有第二颗了，且下令让太医全力救治他儿子，他也不是全然没了理智，认清现实，他再次把希望寄托在太医们身上，倒也安静下来不闹了，跟着太医们回到了姚世安身边。
皇后长舒一口气，理了理被扯乱的凤袍，恢复一国之母的威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一片阴鸷，对着殿外厉声道，“来人，把镇南王世子萧墨晔押入大理寺地牢。”
朱子盛领着禁卫军入大殿，给皇上皇后行礼后，站至一旁并未有动作。
萧墨晔起身，“敢问娘娘，臣所犯何事。”
皇后斜睨了朱子盛一眼，转而看向萧墨晔，冷笑道，“你因入宫时与四皇子发生口角，心中不忿，买通宫女给四皇子下毒，至于你为何要害姚大人本宫暂且不知，想必大理寺卿能审出个缘由来，谋害皇子和朝廷命官，萧墨晔，你好大的胆，给我拿下。”
姚世安因为上次和永宁侯次子的事，被罢了官，后又被皇后找了个由头重新安排回刑部，眼下也确实算是朝廷命官，只靠皇后空口凭断，朱子盛抬眸看向皇上，见他不语，朱子盛便岿立不动。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穆公公见此出去片刻，从殿外带进来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这些人步履轻盈一入殿便成包围姿势向萧墨晔袭去。
“住手。”老镇南王怒吼，“娘娘，这是要强行给我镇南王府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吗？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测就断定是世子下的毒。
那老臣是不是能怀疑，这毒是娘娘命人给我们准备的，老天开眼宫女拿错，反而入了四皇子和姚大人的口？”
被老镇南王说中了真相，皇后心里恼火得紧，她拢共就让人准备了两个鸳鸯壶，要的是英国公和萧墨晔的命。
她不知那毒酒怎么就到了四皇子和姚世安的桌上，两人还都喝了。
她现在发作萧墨晔，一是给自己开脱，姚家的怨恨不能落在她头上，四皇子还需要姚家助力，二是皇上刚刚的态度刺痛了她，四皇子危在旦夕，他未曾表露一丁点担忧，甚至她怀疑这毒酒是不是他让人换的，否则还有谁能在宫中在她的人手里做手脚。
她冷下脸，“拿下，严加审问。”
她要看看萧墨晔有危险时，皇上还能不能坐得住。
那些人在老镇南王喊住手的时候，并没有住手，无凭无据萧墨晔自是不会等着被抓，与他们打了起来，萧墨辰见此，给妹妹递了个眼色，兄妹两人也加入了战局。
其余官员及家眷，躲得躲，叫得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还有随着姚世安的彻底咽气响起了一片哀嚎痛哭声。
一时间大殿内混乱一片。
英国公和老镇南王对视一眼，心下荒凉一片，他们为官一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荒唐无稽的场面。
而高位上的皇帝依旧老神在在地端着酒杯一口一口抿着，置身事外如看戏一般。
皇后从前对萧墨晔大多是玩阴的，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付他，加上萧墨晔从前有意无意的藏拙，眼下他身手尽显，再加上萧墨辰和萧娅，兄妹三人对付十几个高手竟也是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
皇上看得眼眸晶亮，放下酒杯，搓着手，旁边的陈公公提着胆子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怕自己再不提醒着点，自家这位爷要拍手称好了。
没看到皇后的脸都铁青了嘛。
叶筱锦见萧墨晔没什么危险，趁着混乱出了大殿，直奔皇后的凤仪殿。
其余大臣及家眷也有趁机往殿外溜去的，今晚他们吃了太多瓜，所见种种超出想象，这些本不该是他们能知晓的，趁早出宫好保命。
姚相这两年越发的嚣张大家有目共睹，可谁也没想到他已经胆大如斯到这种地步。
还有往日传闻皇上对四皇子不喜所以一直不立他为太子，可那终是传闻，今晚所见便是实锤了，那个父亲在儿子要毒发身亡了还一点反应都不给的，甚至屁股都没挪一下坐在他的龙椅上如看热闹般。
这是得有多不喜啊。
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思考站队四皇子的利弊了，尽管皇后代理朝政，但只要皇帝还在，这一切就还是皇帝说的算，看今晚这情况，四皇子想得到皇上的认可顺利继位，几乎没有可能了。
除非，他们母子行大不逆之事，可那样的话，就名不正言不顺，成不成还另说，就是成了，他们又哪有什么好名声。
况且姚世安的死，会不会在姚相和姚皇后之间生嫌隙，大事未成一个阵营的内部就先有了裂痕……
皇后和姚相不知道因为今晚的这场闹剧让一些原本已经站到他们这边的人有了找后路的打算，一些准备加入他们阵营的则选择了观望。
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人都要被萧家三兄妹制服了，皇后坐到了皇上旁边，咬牙怒道，“陛下要眼看着萧家人挑衅无视我皇后的威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