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池身体紧绷着,看也不看地就从张小敦手里夺走那条蛇,一个甩手把它用力地甩到了地上。
见佳夕惊魂未定,周砚池一只手把她带进怀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在。”
佳夕就这样靠着周砚池,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大概半分钟,她在他怀里小幅度地仰起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佳夕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发热,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他了,真的好久啊。
张小敦先是看着不远处地上那条一动不动的“蛇”,又看着面前这对突然演绎起兄妹情深的两个人。
他不明白了,那就是一条橡胶做的仿真蛇啊,至于吗?
过了半分钟,周砚池什么也没说,抓着佳夕的手,走到他的自行车跟前。
他把车篓里的那袋草莓拿出来后,一言不发地抬脚把边上那辆张小敦的自行车给踹倒,就这样拉着佳夕进了自己家的门。
张小敦刚把自己斥巨资买来结果被周砚池扔到地上的仿真小蛇蛇捡起来,就看到自己的车又被周砚池给踢翻了……
“周砚池,你脑子有病吧?”
周砚池牵着佳夕直接进了他的房间,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距离佳夕上一次来这个房间,过去了两个半月,明明房间里的陈设丝毫没变,她甚至可以记得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彷徨和不自在。
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周砚池把房间的灯打开,佳夕在这时又再次望向他。
房间里的白炽灯光线暖黄,比屋外的路灯亮许多,她看着他,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圆圆看到他都会说有点怕他,因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好难接近,就像现在,她其实也有一点害怕他。
周砚池松开了佳夕的手,转身要出去,她条件反射地双手抓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握住后,佳夕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砚池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去洗草莓,马上回来。”
佳夕闻言,才慢慢松开手。
周砚池再进来的时候,端着洗好的草莓,又搬进来一个有靠背的椅子。
他把椅子就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就和从前一样。
“你先吃,我把今天的听力做完。”周砚池说完这句话,就戴上了耳机。
佳夕知道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是他做听力的时间,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身边,过了大概五分钟,才从盘子里拿出一颗草莓。
草莓上的叶子已经被摘去,每一颗都沾着水透着无限的生机。
佳夕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从前她总是会从最大最红的那颗开始吃,不过这一次,她挑了一个很小的。
咬下去她只觉得好凉,她这时候又去看周砚池放在桌上的手,也好像透着一股被冷水浸过的寒气。
佳夕盯着周砚池的手,想起刚刚他伸手挡在蛇面前的样子,只觉得草莓好甜,甜得她有点鼻酸,喉咙也堵堵的。
佳夕咽掉嘴里的草莓后,突然很小声地叫了一句。
“哥哥。”
余光里,周砚池没有反应。
佳夕又开始盯着台灯灯管里的虫子看,半晌,自言自语一般地出声:“你今天为什么会拉我呢?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周砚池依旧没有动。
佳夕怀疑那个虫子可能已经被灯管烫死了,因为它半天都没有动弹。
佳夕把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背上,看着周砚池的桌面,没有了她的书,这里看起来真整洁。
她想到,反正再过几个月他就要走了,这里的东西会被彻底搬空吧,他的东西不多,一定很好收拾。
到时候会住进新的人吗?还是说,这里会永远空着了?
想到这里,佳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把我领回家,是因为没有人陪我过生日吗?还是因为,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走啦?”
她话没有说完,就看到周砚池把笔放下,于是又忍不住转头看他。
佳夕看到他低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轻声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你说他发烧为什么一定要挑今天呢?”佳夕脆弱地问,“妈妈有没有想过,我也有可能会生病的,如果这时候我也病了,我该怎么办?”
她问完这一句,就看到周砚池把耳机摘了下来。
佳夕没有再出声,连呼吸都变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等到周砚池真的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反而什么都不敢说了,就好像这段时间,她对着妈妈,说什么话之前总是要经过思考一样。
她正出神地想着,就听到周砚池在一旁倏地出声。
“有什么怎么办?”他把英语书合起来,放进了书包里,神色如常地说,“你有我。”
佳夕直愣愣地盯着他,感觉到胸口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需要其他人,”周砚池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你来找我,我会送你去医院。”
佳夕听到他的这句话,感觉喉咙堵得更加厉害了。
“可是,假如我病得很重,重到没办法来找你呢?”她问。
“你叫我,我会来找你。”周砚池说。
佳夕就这样凝视着他,突然笑了。
“叫‘哥哥’吗?我好像叫不出你的名字……”
“无所谓,都一样。”
佳夕笑着笑着,又收起了笑容,可是,你还是很快就会走啊,到时候,就又是我一个人了。
佳夕垂下了头,她也不想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她好想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
可是她开心不起来。
周砚池的手在抽屉处停了几秒,很快又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今天第一次看着佳夕说:“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有一样没到,到时候再一起给你。”
佳夕听到这句话,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她都没有期待他会给她准备礼物了。
她打起精神,摆出一张非常元气的脸问他: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呀,我们可以去外面看看还能不能买到蛋糕。”
佳夕一脸期待地看着周砚池。
虽然放在往常,她会直接拉住他的胳膊,让他陪她去。
周砚池没说话,从身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蛋糕,上面立着一个一看就有点营养不良的草莓。
“只有这个了。”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太自然。
周砚池没有说,南县仅有的两家蛋糕店今天都关门了,他最后还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找到这个蛋糕的。
佳夕非常捧场:“哇,看起来就很好吃!”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亮极了,像是月亮在清泉里的倒影,又像是摇曳的烛火。
佳夕把这个小小的蛋糕捧在手心里,快乐的同时感到一阵心痛。
越是这样,她反而咧着嘴冲周砚池笑。
“这时候,如果有蜡烛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周砚池听到她的话,手在抽屉里找了一圈,最后找出来一盒火柴。
他伸手关掉了卧室灯后,抽开火柴盒,看了一眼,里面只剩下六根。
他注视着佳夕,在她带着疑问的目光里对她扬了扬下颌,又关掉了最后一盏台灯。
黑暗中,佳夕听到火柴头摩擦点火面的粗糙声响,接着,她听到周砚池低低的声音。
“许愿。”
他点燃了第一根火柴。
佳夕这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因为知道几根火柴很快就会烧尽,她只能和它们赛跑。
佳夕拼命地去想自己的愿望,等到开口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我、我的生日愿望是妈妈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爱我。”
“语文考试不会再不及格。”
“明年的今天,哥哥会买草莓给我吃,如果草莓变贵的话,只吃一颗也可以。”
“会每天和我一起上学、放学,吃完晚饭会和我一起做作业。”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可以凶我,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烦我。”
“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只要我想他,他就会出现在我身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佳夕的声音轻到就要消逝在空气里,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她在黑暗中动作很快地擦了擦脸,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桌面上五根已经燃尽了的火柴。
周砚池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手里拿着最后一根,迟迟没有点。
佳夕望着他手里的火柴,视线上移,再对上周砚池的眼睛,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上面的愿望我可不可以都不要了?”她哭着问,“我……我只有一个愿望,我不想你走。”
周砚池难以言喻地注视着她。
下一秒,佳夕又用力地擦掉眼泪,掩饰地笑。
“糟糕了,我把这些愿望浪费了对不对?”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难看,可是她控制不住。
“这些根本实现不了,但是,但是我想不到其他想要的了。”
她悲伤地转过头。
周砚池在这时扳过她的脸,默不作声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谁说实现不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可是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佳夕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他,她眨了一下眼睛,又落下一滴泪。
“什么意思?我好像听不懂。”她抽泣着问。
周砚池见她的眼泪就像是拧开的水龙头一般怎么也擦不干,有些无奈地出声。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会去北京。”
“你不是问我可不可以不走?”
“可以。”
佳夕听着他的话,心跳比刚刚面对蛇的时候还要快,这会不会只是老天为了补偿她生日的一场梦?
“你没骗我?可是叔叔说——”佳夕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把台灯打开,她紧紧盯着他,就像是要把他看得再清楚一点。
周砚池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们去是他们的事。”
“我不会走,佳夕。”
“所以,不要再哭了。”
“你说的是真的哦?呜呜你真的不会走的,对不对?”
佳夕抱得太快太大力,打得周砚池一个措手不及,后腰撞到了桌子的拐角,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佳夕将脸埋在周砚池的颈窝,脸上的泪水全部蹭在了他的衣领上。
周砚池以为他会推开她的,但是他没有。
“对。”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纵容地说道,“我不会走。”
她的气息就这样打在周砚池的颈畔,过了好一会儿,周砚池觉得那里有点痒,终于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离一点。
见佳夕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他一只手轻轻松松盖住佳夕的脸,轻咳了一声。
“户口很麻烦,没户口只能借读,私立学费很贵,你帮我付?”周砚池一脸正色。
佳夕透过他的手指缝隙,看到他的表情很认真,慌忙摆手,头也跟拨浪鼓似的摇着。
“我没有钱的,一点点也没有。”
周砚池牵了牵嘴角。
佳夕知道他大概率不会走以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重新焕发了生机,她不忘继续“诱惑”他。
“哥哥,我们这里很好的,你就待在这里吧,钱……我以后再也不花你的钱了,你给我买的礼物,我也不要了,你可以退掉的。”
周砚池皱眉,“你之前不是很想要那个御守?”
为了能买到她想要的原版御守,周砚池费尽了心思,最后托同学在台湾的亲戚才找到办法,只是对方说还要等,可能赶在六一儿童节之前给她。
结果,她又开始了,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事物可以让她的热情超过三个月?
佳夕听到他说起御守,又想到他刚刚说的“到时候一起给你”,“一起”?
“哥哥,你除了御守还给我准备了别的吗?难道是樱桃发夹?”
周砚池摇头,手握住了抽屉的把手。
“你不是让祝妈妈给你买了?”
“哦,是这样。”佳夕慢吞吞地点头。
周砚池犹豫了半分钟,还是把手从抽屉跟前收回,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饿不饿,想不想吃元宵?”
佳夕看了一眼蛋糕,还是说:“吃!”
周砚池闻言,抬手去捏她的脸。
佳夕看着他,明明哥哥的手并不温暖,但是这两个多月隔阂好像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果然还是她的手比较暖和。
“我来给你捂捂,不过不能捏了,已经很多肉,再捏会更圆了。”
周砚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有么?”他很认真地说,“瘦了一点,已经不像小猪了。”
佳夕听到这句话,喜悦地用手在周砚池的手上拍了拍。
“真的?太好了!那我要赶紧吃一碗元宵奖励自己!”
说完,她像拔河一样拖着周砚池往外走。
周砚池故意走得很慢:“刚刚不是还说要给我省钱。”
佳夕回头看他,邀功地说:“我请你呀,我现在有钱啦,等我回去拿。”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嘴巴,很快又补了一句。
“但是不够你付北京的学费哦。”
周砚池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心虚的后脑勺,露出一点笑意。
等到佳夕转头想回家拿钱的时候,他手腕用了点力,把她调转了方向。
“不用。”
祝玲儿子满月是在一周后的周日。祝玲和王平周五放学就回了老家,周远和许宜说明天上午也去看看孩子,佳夕借口老家太吵,说等周六跟着他们一起去。
周六一大早,周远开着车,两个孩子坐在后座。
后驾驶三个人的座位,佳夕像是沾了 502 胶水一般偏要和周砚池挤在一起。
许宜透过后视镜,就看到佳夕没一会儿就凑到儿子的耳边小声说话。
佳夕生日那天,她回来得晚,看到佳夕出现在她家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发现这段时间,两个人又像小时候一样整天待在一起,不对,应该说比以前更黏了。
“小佳夕,你在后面跟哥哥咬耳朵,有什么话怎么不讲给我们听听?”许宜笑着说。
佳夕本来还在跟周砚池提各种要求,听到许妈妈的声音,在座位上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可是,我要是和你们说了的话,你和叔叔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
周远在等绿灯,听到这话,忍不住也笑出声。
“不对啊,那你和哥哥说,就不怕他会不喜欢你?”
佳夕“唰”地转头看着周砚池的侧脸。
“不会吧。”
她说完,又用食指戳了戳周砚池的胳膊。
“哥哥,你不会不喜欢我的,对吧。”
周远在前面忍俊不禁,盯着后视镜里儿子的侧脸。
“砚池,小佳夕问你话呢?干嘛装酷啊?说句不会很难吗?”
周砚池别开脸,头转向窗户,不理他们。
他从窗户的反光玻璃上看到佳夕靠近的脸,最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别闹了,坐好。”
佳夕只好“哦”了一声,反正在她这里,哥哥不说话那就是默认。
没上车之前,佳夕就对着周砚池欲言又止,把周砚池盯得心里发毛。
“有话就说。”
佳夕低着头问:“你一会儿看到他会喜欢他吗?”
周砚池被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几乎逗笑,就是这件事?
“你觉得我像是会喜欢小孩的人?”周砚池问。
佳夕立刻抬起头,想也没想地回答:“不像。”
她觉得哥哥长着一张会让小孩离他远一点的脸。
真神奇,她小时候竟然完全不怕他。
临下车前,她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周砚池。
“还有,你可不可以也不要让他叫你哥哥。”
车停下,周砚池推开门车出来,表情没什么变化。
“老实说,他短期内都不太可能会说话。”
佳夕闻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来。
“可是长大以后,我也想只有我可以这么叫你。”就这一个要求。
佳夕说完,又担心周砚池觉得她自私又小气,去和一个才满月的小孩斤斤计较,于是偷偷看了一眼周砚池。
两人的视线交汇,佳夕发现周砚池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但那里面唯独没有讨厌。
她正愣着神,周砚池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老家的路没修,地面坑坑洼洼的,佳夕差点踩到一个石头块。
“看路。”周砚池说。
快走到佳夕的老家门口,佳夕给周远指了指门,周砚池盯着木门上倒着的“福”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出声。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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