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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大杂院来了个独生女(榴昕)


嘈杂的争论声中,出现了一道有些突兀的男声。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有震慑力,尽管都知道他是在夸大其词,但那位妇人,还是骂骂咧咧地把几个孩子揽了过去。
“同志,前面很快就有一站要停,到时候我们带你去站台,找地方冲一冲凉水吧,你这个情况要稍等一会儿才能抹药。”
柳沄沄背靠着那边,从男人的初步诊断中,大概也能推测出那人伤得不轻。
不过这姑娘倒也奇怪,除了刚开始的一声尖叫,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且不说伤口会有多疼,单从刚才那妇人如此蛮横,她也该反驳几句才是。
大抵是遭到了拒绝,那男人又开了口:“同志,你是不方便说话吗?没关系,你不愿意去的话,一会儿我回我的车厢,找同事来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法。”
背后还是没有回话。
车厢里也逐渐从为她鸣不平,转到了对她身体的猜测。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能吧,刚才她不是还叫了一嗓子吗?哑巴还能出声?”
“这你就少见多怪了,以前我们村儿就有一个哑巴,邪性得很,只要在半夜...”
眼看着事态往古怪的方向发展,柳沄沄和柳母无奈地摇摇头,准备等车进站了,就到后面去看看。
母女俩又不免生出几分同情,那姑娘若真是身体抱恙,又在外受到这么多恶意,千万别在心里留下什么创伤,影响了以后出远门。
车程过半,现在差不多已经出了省,窗外的天气果然如纪禄源所料,逐渐阴沉下来。
柳沄沄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她能够从车窗上看清楚前后几排乘客的倒影了。
尤其是身后那位,这侧影,怎么越看越眼熟?
她不敢确定,又反复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姑娘也在往窗外看,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玻璃窗上撞上了。
“哎!闺女,咱还没到站呢!你这是要去干啥?”
火车进站了,柳母看身旁的女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还以为她记错了下车的站点。
“同志,你别跑啊,你手上的伤挺严重的,我们不是骗子,不收你钱!”
她们身后的那位男人,刚从自己车厢领来了同事,想给那姑娘瞧瞧伤,就见她疯了一样的朝反方向跑去。
两人正想要往那边追,又被半路杀出来的柳沄沄插了一道。
“抱歉啊,抱歉...”
柳沄沄顾不上讲太多,从过道里拼命向外挤去。
终于在前面那人,差一点就要消失在站台的人潮中前,把她拽了回来。
这一站下车的人要多于上车的人,她们原先在的那些车厢也不像来时拥挤,前后两排都流出了富足的座位。
带着几个孩子的女人,看到柳沄沄和那姑娘回来,又不禁冷嘲热讽起来:
“你们大家伙儿看看,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人家这位女同志干啥去追她呀!她该不会是小偷吧?刚才是不是想偷我的钱,结果被我儿子用热水给拦下了!”
车厢里所剩的这些乘客,也目睹了刚才两人追跑的场面,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原本坚定的天平,不自觉的就偏了重心。
“这位大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您这俩儿子,从一上车就开始不停地胡闹,打了人家的两颗鸡蛋,还偷拿回来一个橘子,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咱大家伙儿都是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给你留点面子,你怎么还能血口喷人呢?”
柳沄沄这话忍了半天,本来她不想多管闲事的,再说车厢里大多都是明事理的好心人,谁都晓得和这样的人就算是吵哑了嗓子也争不出来结果,索性也没想多费口舌。
可这话风却是越来越离谱,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冷冰冰地瞪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两个男孩儿。
也不等那女人辩解,就抓着他俩的衣领,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你如果想撒泼,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去野地里胡闹,我脾气不好,经常发疯。他俩要是再敢来占我们的座位,或者到处惹事,那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点儿什么,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整个车厢里,静得只能听得到火车奔驰的声音。
尤其是那两个小男孩儿,从来都是被他妈和几个姐姐呵着护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刚才被她轻轻一提,喉咙上下到现在都泛疼,可仅看了下她的眼神,又都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那妇人的嘴唇上上下下翁动了半天,只敢狠狠地小声骂了一句,马上把两块心头肉抱在自己怀间。
火气被发得差不多了,柳沄沄又坐回了座位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把追回来的人往中间一推,自己坐在了外边。
“阿...阿姨好...”
刚才被女儿这一番操作惊得眼花缭乱的柳母,这会儿才看清了,被推到自己身旁的这位姑娘是谁。
“穗盈!你咋在这儿呢!”
由于工作太忙,柳母虽不经常去大杂院里住,但女儿基本上每次回来,都会在饭桌上和他们念叨一会儿后院的那些事。
再加上这邻里邻居的闲话,她早知道沈家那个小女儿不让人省心了,没想到刚才被烫伤的竟然是她。
不对,更没想到的,应当是这姑娘咋会一个人跑这么远啊。
“我...我就是想帮我们家饭馆做点儿什么。知道了您和沄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就想跟着你们一起来。毕竟我下过乡,身上还是有点力气的。但又怕你们发现我,把我赶回去,所以才一直没敢说话...”
柳沄沄这会儿脑瓜子还是被气得嗡嗡乱叫,若不是她刚才快一步,车就要开了,这傻姑娘真是要留在这一站了。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情况,她怎么回去和沈穗莱交代?
“你爸妈和你姐知道你出来吗?”
她被气得口不择言了,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沈家现在,指不定已经急得去找公安了。
“我给我爸妈留了字条,他们肯定能看得到...”
沈穗盈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敢再解释,又往柳母那边缩了缩。
这一趟她真的没扯谎,说的都是实话。
这段时间,每天见后院的这几人,为了她家的生意忙前忙后,她也不是木头人,心里早就羞愧难当了。
可父母总觉得她不靠谱,每当她提出要做点什么时,都会被敷衍过去。
柳沄沄揉了揉太阳穴,有很多话堵在心口,还是欲言又止。沈穗莱都这么大的人了,道理怎么可能不懂,她也没必要再重复那些无用的劝解。
“沄沄,你别生气了,我这次真的不应该这么莽撞。不过我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我真的心里有数。刚才如果不是因为怕被你和阿姨发现,我早收拾那两个小兔崽子了!”
她不提,柳沄沄都快忘了,她手上还被烫了一块儿。这姑娘的确讲义气,但也总是不计后果。才刚出门就能受伤,这一趟如果不是碰到她们母女俩,指不定又会出什么岔子。
“行了,以后做事儿,别那么逞能。一会儿到站了,赶紧去给你姐她们打个电话。”
方才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车上人人都竖着耳朵听她们这边的动静。
财不外露,柳沄沄就怕这姑娘又慌里慌张地多说些什么,连忙挪开了话题。
沈穗盈这才放下心,从回来以后,不仅是饭馆,就是她个人的事情,也受过对方很多次帮助。她打心眼里是对她既佩服,又多少有一些畏惧。
“还有刚才给你药膏的那两位同志,在哪节车厢你知道吗?”
沈穗盈手背上已经起了水泡,得快点抹药膏才行。
“我不知道,他们好像只是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了我受伤,那位大哥才停下来的。”
她们这节车厢再往前就是卫生间,刚才的那两个好心人看见沈穗盈和她相识,也就放心地先回去了,这会儿要想再去找可不容易。
她正想去后面那节再看看,却见那两人从后面走了回来。
“我们刚才回去拿药了,我这个同事是皮肤科的,他正好带着这种药,留给你们了,记得让她按时涂抹。”
男人递过来一小瓶药膏,柳沄沄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总觉得这人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那两人说完便走,她这次还没反应过来,沈穗盈先叫住了对方。
“哎!大哥!多少钱?我把钱给你们。”
“不用了,我们都是医生,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你一定记得好好抹药,要不然将来留下疤就不好了。”
男人又回过头摆摆手,继续往后面走。
沈穗盈慌忙说了两声谢谢,握着药膏,挤到柳沄沄旁边。
“沄沄,他长得可真的是俊,比我那前男友都好看。”
见她还望着那边,沈穗盈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样,也觉得那位大哥长相不错。
柳沄沄正在琢磨别的事儿,习惯性地应了两声,过了一阵儿,才想起哪里不对。
“前男友?你又分手了?”
要说沈穗盈这姑娘虽说痴情,但在感情方面的纠缠,在柳沄沄看来,她可要比她哥哥姐姐都复杂得多。
就拿她的初恋来说,两人当年下乡时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全都有机会回来了,旧情复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这明明沈家上上下下全都自我洗脑成功了,沈穗莱说她妈连嫁妆都在准备了。就怕哪天她妹突然带个结婚证回来,不至于猝不及防。
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又变成了前男友?
“分了,前几天刚分。”
沈穗盈好像并不打算瞒着这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反而还有些不以为然。
“为啥?你俩不是处得挺好吗?”
以前沈穗莱和柳沄沄她们讲过,这俩人热恋那会儿,那叫一个如胶似漆。为了能在一起,几乎把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也没啥原因,都分开这么些年了,我俩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他家人催他结婚,但我现在可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听到这儿,柳沄沄真是觉得年纪小,想法就会变得快些,以前的沈穗盈多恋爱脑啊,学不上了,家也不要了,非得要跑人家家去。
听说她从小的向往,就是早点结婚,再生几个孩子。
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理由。
“我说实话吧,其实这都是因为大杂院。”
看她半天不说话,沈穗盈扫了一眼睡着的柳母,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
“是不是看到了这几个院子的差距?”
柳沄沄了然一笑,有时候用不着人多劝,现实就摆在面前,谁都心里有数。
“是啊,你看你和我姐多厉害,每天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还能挣到钱。我要是有萍姐那么好的命,能找个好男人也就算了,如果像我嫂子那样,每天都盯着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也太没意思了。”
作为亲姐妹,沈穗盈深知自己姐姐以前被困在不幸婚姻中的痛苦,和现在自信爽朗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自知自己学习差得很多,这一两年也未必能考得上大学。所以更不想像柳小文那样,年纪轻轻就每天都陷在屋檐下的恩恩怨怨之中。
后院的这些人,包括薛宁在内,哪一个都能看得到美好的未来,仅有柳小文,好像早已被无形的枷锁,困在了那间小院子里。
“其实我早想和他分开了,真正下定决心还是因为上次,萍姐师父的女儿那事儿。我后来才听高局长说,原来当年的那两个产妇,醒着的那位本来想实话实说的,可后来被婆家逼得紧,不得已编了瞎话。”
对于当年的那个误会,沈穗盈也在心里郁闷了很久,她当初只是想做件好事,哪知道竟会害了真正的好人。
在这次的误会解开后,她特意去当时的那个村落里走了一趟,想看看那两个产妇的现状。
“你不知道,当时说谎的那位,现在日子过得特别惨,她婆家人一直都瞧不起她,我就想到了自己,他家人从高中就看我不顺眼,你说我俩要是结了婚,那以后过日子,我把自己气病了都没钱治。”
这段时间,经历过大杂院的各种事,沈穗盈算是彻底明白了,处对象和真正结婚的区别大了去了。
两个人的感情不论有多好,一旦有他家参与进来,那她就必须得放下身段儿了。
“你能想通就好,这种事情讲究缘分。如果真有合适的不用你去找,也能送上门儿。但在此之前,还是自己富起来最踏实了。”
沈穗盈点点头,这种话要放以前,她铁定觉得没道理,但现在,她真想着能和柳沄沄她们多挣点儿钱。
药膏缓解了一小部分疼痛,她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医生,自己刚才怎么也没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呢。
就算不往那些方面去想,万一是个同乡,以后也好有机会当面感谢人家。
也许是心诚则灵,等火车再次靠了站,她和柳沄沄又下去给她姐打电话的时候,再次撞见了那个男人。
电话仅有一台,要用的人很多,排到她们的时候,火车又快要启程了,两人正准备放弃,等下一站再打,排在前面的男人注意到她们,让出了机会。
“你们先来吧,我等下一站再说。”
“多谢了大哥,你从哪儿来?说不准咱还是老乡呢。”
无功不受禄,这一小会儿受了两次人家相助,沈穗盈今天是一定得要到联络方式了,如果离得近,等回了家,说什么都得去感谢一番。
男人报了个地址,她们一听,眼神都放了光。
这地方并不是西河市,却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太巧了,我是去西河市开会的。你们来这里有地方住吗?没有的话,可以住在我们单位的招待所。咱虽说不是老乡,但也真是有缘分。”
他很健谈,上了车看到柳沄沄她们对面的座位没人,又过去聊了一会儿。
听到她们说是为了找一种辣椒,又即刻答应下来:“我有一个同事特别能吃辣,你们稍等会儿,我过去帮你们问问。”
留在座位上的三人愣住了,出手相助是正常,但像这么自来熟的人可不多见。
柳沄沄心里直犯嘀咕,她不是不信会有什么都不图的人,可纷纷杂杂的诈骗手段实在太多了,她没法儿不提高警惕。
犹豫片刻,她直接起身,跟在男人后边去了他的车厢,刚巧在他的座位不远处就有一个空位。
趁对方不注意,她悄然落座。
“我说你这一会儿一趟的,是看上人家哪个小姑娘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与男人同行的,并不只有刚才给他们送药的那位同事,面对面的五六个人,好像都是同一个单位的。
“别瞎说,这不是有缘吗,我就想伸手帮一把。”
“你这何止是帮一把啊,从你碰到那姑娘之后,送开水的同志都没你跑得勤。”
“潘医生,你要真是动心了,就主动留个联系方式呗,正好咱们和西河市的医院刚刚合作成功,以后少不了两地跑的机会,这不正合适吗?”
柳沄沄坐的这处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听到众人的打趣和他的沉默。
许久,当她以为对方已经默认了大家的猜想时,才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我还真没有别的感情,就是一看见那姑娘总觉得很熟悉,正好她受伤了,又情不自禁地想帮她。但也不是爱情的感觉,可能就是有缘分吧...”
这一次他没再让话题往自己的私事上偏下去,而是直接了当的又绕回到了刚才在辣椒上。
柳沄沄多少放心了一些,趁着人多,又挤回了自己的车厢。
“咋样沄沄,他指定不是骗子吧?”
要不是刚才急着去厕所,沈穗盈是想一起跟过去的,她心里一早就将那个小伙子当成了好人,被柳沄沄劝了几句,心里是没底,却也仍是没有怀疑。
“骗子倒是谈不上,不过咱嘴上还是得封得紧点儿。一会儿他再问什么,就说是家里人爱吃,别透露太多有关饭馆的事儿。”
出门办事留个心眼儿,总归是好的。柳沄沄不否认,她看到那个潘医生时,也觉得对方很亲切,没有一般陌生人的疏离感。
但这也只能算是她们和他的气场还算合拍,至于这个异乡的朋友能不能交,还得再观察观察。
“这是药膏的钱,还有刚才他预先给的电话押金,一会儿等他过来,咱找个机会,把钱偷偷塞他口袋里。”
车快要到站了,那人也应该快过来了,柳沄沄特意把钱准备好,不想欠这个人情。
“两位同志!阿姨!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三人对奔来的潘医生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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