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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段日子压在心头的不安终于全部涌出,姜佩兮让阿青将四散在建兴的死士联系集中,又将密函送往山下,令一千兵马随时待命。
梧桐院的大门徐徐关阖,她不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但硝烟却透过空气压进院子。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丈夫,等待幼子,等待他们归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梧桐院点起宫灯,院子被照得亮堂。
中午挂上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一排排红艳的色彩让人看着心慌。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终于她无法忍受,命令仆从将所有的红灯笼收起。
院子里是忙碌执行自己命令的仆从,姜佩兮站在院子里望向高高的院墙。
天色昏暗,火光正盛。

建兴已经全乱了, 火光、嘶喊,还有兵甲铁器的碰撞声。
而姜佩兮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能躲在这个院子里, 生怕遭受牵连。
守门的仆人小跑着上前,弯腰请求她的指使:“司簿回来了。”
“开门。”等在屋里的姜佩兮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高阔的大门闪开一道缝隙, 外头的火光在那一瞬刺进姜佩兮的眼睛。
黑袍跨进院门,锋利的剑刃映着火光渗出寒意与危险。
几乎是无意识的, 前行的姜佩兮脚步顿住, 迈出去的步子被收回。
来人是她的丈夫, 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但姜佩兮却迈不动步子, 她说不清原因。
院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她看到了灼灼的火光,而黑袍黑发的男子背着光。他明明站在火光前,面容却模糊在阴影后。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
周朔将手里的剑交给门仆,只抱着孩子走向她。
那一瞬的锋利与肃杀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远去, 他又恢复了姜佩兮所熟悉的样子, 儒雅谦逊,温和无害。
仿佛刚才一眼所见的, 只是她的错觉。
周朔离她越来越近,姜佩兮看到他脸上有一道很细的口子, 一定是利刃所伤, 此刻血液已经凝固。
她再次走向他。他们越靠近,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
而伏在周朔肩上的善儿,此刻过于安静了。
姜佩兮接过他怀里的幼子, 可孩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呼唤孩子的名字,伸手去捧孩子的脸。白嫩嫩的脸蛋, 眼睛紧紧闭着,怎么喊都不醒。
“他被灌了昏睡的药,等睡醒就好了。”
姜佩兮看向周朔,询问使她不安原因:“究竟怎么了?”
周朔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幽深寂静。良久,他回答她:“主君被鸩杀了。”
“什么?是谁,捉到了吗?”姜佩兮不可置信,谁敢毒杀建兴的主君,这也太不要命了。
“是秦夫人,她已饮毒自尽。”
姜佩兮愣愣地,她才见过秦夫人不久。
唤来侍女,将怀里的幼子交给她。
在做好这些后,姜佩兮仍旧不敢置信。
她抬头看向周朔,寻找答案:“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要离开了吗,秦氏不是已经等在山下,准备接她回温谭了吗?”
回答她的是更久的沉默,姜佩兮等得着急,伸手拽住周朔的衣袖,“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抓到周朔衣袖的一瞬,她不禁愣住,手心潮腻腻的。
姜佩兮这才注意到周朔的衣衫,黑袍上的银丝绣纹已暗淡无光,上面染着红色,是潮湿的血液。
“你受伤了?”她焦急地寻找伤口,“伤哪了?”
周朔拉住她的手,安抚她:“没有,不是我的血。”
她的指尖染上血迹,周朔拿帕子给她擦手,擦去那些不该碰到她的脏污。
“佩兮,温谭秦氏反了。”
“周三县公怎么说?”姜佩兮皱起眉。
“他也反了,还有盈之,就连在阳翟的朝端县君也参与了进来。”
她的手被周朔捧着,他用雪白的帕子擦拭她手指蹭上的血迹。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和稳重,耐心细致。
但姜佩兮做不到,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打乱了阵脚。
建兴以前就有近亲旁支叛乱的先例,周氏主家自那便对旁支很忌惮。
大多数旁支都被调到地方,无诏不得进入建兴。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旁支,要么人丁凋零,要么极得主家信赖。
周三、周七、朝端三家是备受主家信赖的近支。
他们的危险不仅源于主君的充分信赖,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有私兵。
“现在建兴……是什么情况?”
周朔仔细擦着她的手,眼睫低垂:“他们控制了大半,几座主殿已经完全被清正和盈之掌控,进入建兴的关卡也几乎都被阳翟过来的兵马把持。”
阳翟离建兴有千里远,阳翟的兵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建兴?
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佩兮想不明白:“怎么动作这么快?阳翟离这这么远,他们怎么可能一下就得到消息出现在建兴,又这么快把持了关卡?”
“是啊,怎么会这么快呢,就像预谋已久一样。”他的话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建兴的守卫呢,主家的军队呢?都没人反抗吗?”
“军队都被派出去了,我不知道被派到哪去了。至于守卫……建兴的守卫是盈之负责的。”他语气平缓,慢悠悠说出这些让人胆战心惊地话。
他神色沉凝,不见半点忧惧,可姜佩兮却越发慌张:“现在形势已经完全被他们控制,你准备怎么办?”
周朔看向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抉择:“主君待我恩情深重,我不能辜负。”
听到这句话,姜佩兮有一瞬茫然,她踉跄了一步,但好在周朔握着她的手,他立刻稳住她的身子。
姜佩兮知道周朔是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他怎么斗得过那些根底深厚,又筹备已久的旁支呢?
晕眩感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再次确认:“你要护住主家,你要护住周启?”
周朔颔首。
姜佩兮看着他沉着的面容,越来越多的无助攀上心头,逐渐顶到嗓子。终于她艰涩的开口:“你拿什么护着主家?”
“周三至少有五千私兵,周七掌控建兴的守备,从阳翟来的兵马还不知道有多少,你有什么?”
“你有军队吗,你有守卫吗,你拿什么护着主家?拿你的命吗?”
她的话越来越多,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句甚至气急得有些哽咽。
那双若浓墨般漆黑的眸子静静映着她,他在看她,仿佛要就此记住她的样貌,再一笔一刀将她刻进心里。
“佩兮,你是姜氏郡君,他们会顾及江陵,不会对你动手。”
周朔的话太过理性,姜佩兮恍然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翻手握紧他的手。
他任她握着,只是收回稳住她背的手。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符,又把它塞进姜佩兮手里。
周朔的声音很温和,咬字吐音都慢慢地,听着像是在哄孩子:“姜氏兵马离这太远,关口又被他们把持,恐怕不能立刻赶来护卫。”
“但建兴下面会很乱,佩兮你需要一些能调动的人手。这是我的人,不多,但能先使唤着,他们会守着你,直到一切安定下来。”
“书房东北角的书架,第三层有个小匣子,里面放了些田产地契还有铺子,都是我的私产,佩兮记得拿走。”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越握越紧。
可周朔却不敢看她,他的声音越发轻柔:“我出生低,佩兮日后无论看上谁都会比我好。”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起来,想驱散当下的沉重:“至于和离书,佩兮自己写就好,我的印章就在书房搁着,你认识的。”
“不可以。”
听到这句话的周朔心里一颤,他已经没法去探究理解妻子这句“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只是那一声哭腔,像万千根丝线,一下将他的心裹住。固然理智时刻都在,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心却被丝线缠住。
她的力气是这样小,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挣脱离开。
可是他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
周朔终于看向她的脸,她的脸已经潮湿。
心骤然被狠狠揪紧,他低下头,手心贴着她的后颈。
他靠近妻子,吻过她脸颊的泪痕。
潮湿的酸涩顺着唇瓣刺入心肺,他不舍得她有任何的难过伤心,更勿论泪水,这对他是最严苛的惩罚。
“我死后,你就带善儿离开建兴,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的吻是那样的轻柔,是那样的怜惜,又有那么多的不舍。
可是他又在说些什么呢?
姜佩兮终于抑制不住,她抬手捞住周朔的颈脖,把他压向自己,碰到周朔的唇。
她动作突然,又带着狠劲。
彼此唇齿相撞,姜佩兮有些疼。
可这疼却像开了一个口子,一下撕开她沉甸甸的心,里面的空虚与无助全数溢了出来。
她咬着他的唇,直到尝到他嘴里的甜味,她才微微侧开。
姜佩兮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良久她抬起手,擦去周朔唇上的血珠。
“我在这等你回来。”
周朔看着她,觉得自己心口被堵住了。
他不曾设想过今日的一切,他只能逼着自己问:“我要是回不来呢?”
“我在这等你回来。”
她笃定了这一句,不容置疑。
周朔看着眼前的妻子,他面对的是筹备已久的旁支,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插了一脚进来。
他知道自己回不来的,但他捧起妻子的脸,把刚刚的吻加深。
“好。”
姜佩兮感受着唇齿间的湿润,却忍不住落泪。
她故意去咬他,仿佛多咬他几口,他就该记上仇,为了问她要个说法,他也一定会回来。
可是他并不是个记仇的人。
姜佩兮擦去周朔脸上斑驳的血迹,又把拇指抵到他的齿间,命令他:“咬。”
周朔看着妻子,就要把她的手拿下。
“咬。”
他轻轻压了一下。
一点也不疼,唇上的温热点在指腹,酥酥麻麻的。
可姜佩兮说:“你咬了我,等你回来,你得给我个说法。”
好在她是个记仇的人。
周朔的唇又落在她的眉间,湿软温热,像羽毛在心间扫过。
除了怀上善儿的那晚,他总是克制有礼的,很少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可姜佩兮却觉得不安更多了。
这太像自此生死两隔的画面了。
可她却毫无办法,于是她只能说:“你不能白咬我,你必须回来给我赔礼道歉。你那什么田产铺子,我不会打理,你的东西你自己管。”
“善儿……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总是出去,孩子丢给我一个人,他一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也就罢了,但你不许把他都撂给我,他还要读书写字,我不知道该怎么教,我们得商量着来。”
“他日后还要娶妻,我们得一起相看,你怎么能全都丢给我?”
“好,我们一起。”
听到妻子的话,他只能答应,哪怕这份承诺无法兑现。
姜佩兮从袖子里掏出兵符,连着周朔刚刚给他的玉符一起塞到他手里。
周朔只觉得手心被塞进两个硬的东西,一个热的,一个温凉。
一个是被妻子在手里攥了许久的玉符,一个是上好的青玉,上面雕着精美的琼花,是兵符。
她压着哭后的哽咽:“你的人你自己调度,我不需要。院子里有我陪嫁的侍卫,你把他们带走。”
“建兴山下有队千人的兵马,我先前怕秦夫人不能顺利离开,本想调过来护送她回温谭,却没料到……”
“他们已经待命,随时能上来。这是兵符,他们见了就会听你调遣。”
“我离建兴三百里的庄户,有军队驻扎,我马上写诏令调他们过来,最快后天能到。你要撑住,至少撑到后天,不要和他们闹僵,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手心是上好的青玉,纯净无暇,绝世无双。
周朔看着这块兵符,这是她身为姜氏郡君的底牌,这是她护身的保命符。
拿着这块兵符,姜氏一切都能听他调遣,他只要有一个差念,就可以毁了她立身于世的江陵。
她不该如此的,万一他信不过呢?
她这是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了他手里。
周朔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怎么可以把立身的倚仗交到别人手里?
他立刻把兵符塞回她的手里:“不用,你拿着护好自己。”
“如果你失败,不要犟,不要反抗。我一定能保下你,我会写信给阿姐,请求调派兵马。我会向各大世家寄信,请求他们帮助,他们至少会向周氏施压。”
“你必须活着,给我时间去争取支援,我一定能救你。至于周启,你若真想护着他,就劝他放弃主家的身份。只要他不再想继任主君,我就能保下他。”
妻子并不接受他还回去的兵符,她抬手抚过他的下颌,湿红的眼睛里还漾着泪光。
她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
周朔手托住她的背,低下头,顺从她的心愿。
姜佩兮咬着唇,她看着漆黑如深渊的天穹,眼泪滚入发间。
他们面颊相贴,姜佩兮缓了口气,用力抱紧他,试图抓紧依赖。
她带着潮气与哭腔的音色洒在周朔的耳畔,“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去江陵,带上周启。”
“你护着主家,我护着你。”
“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我会庇护你……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这是从未有过的话,从未有人向他展露出如此明显的偏爱与袒护。
用猜忌与警戒包裹起的心房,被她哽咽的话语剥开,骤然露出所有的致命要害。
他明明早已不信这些虚伪的诺言,没有人会真的在乎他,没有人能接受真实的他。
周朔并不相信妻子的话,但他却迫切地想要抓住漂浮在他灰暗人生里的星火。
遥远岁月里残存的温情,只短暂支撑他熬过彻骨的寒冬。而当他明白事理后,却越发对那段记忆感到厌恶与恶心。
但于此刻的他而言,哪怕就此灼烧焚烬,他也想隔着那段久远的岁月再次拥抱温暖。
他的手贴着妻子的背脊,揽住她腰的手收束。
周朔将她抱紧,他低着头,任凭妻子的手放在他最脆弱的颈脖上。
她会用匕首刺入他的心肺吗?
这不再重要。
只要她想,就可以。
他不会反抗。
周朔埋在妻子的颈间,她身上的气息沁入心肺。
他许下一定会履行的诺言:“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变故发生的时候, 周启正在教阿善弟弟读书。
他捧着圣贤书,一本正经读着,向他年仅四岁的弟弟讲述圣贤之道。
书房的门被粗暴推开, 他一向文弱的父亲闯进来,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襟, 强行将他拽走。
周启被拽地踉跄,几次要摔倒, 但父亲毫不顾忌, 只强硬地拖走他。
“父亲, 怎么了?”他询问父亲, 但父亲看也不看他。
他被拽到一个荒僻的院落,又被硬生生拖进房间。
父亲打开房间里残破狭小的柜子,里面的灰尘与臭气让周启几欲作呕。
直到他被塞进柜子,他才看清父亲的面色。
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压抑。
父亲说:“躲着,不许出来,谁来喊你都不许回应。你母亲已经死了, 是你叔伯们杀的, 他们现在要杀你,老实躲着, 绝不许出来。”
柜门被闭上,周围变得黑漆漆的, 周启小心躲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躲了多久, 浑浑噩噩醒了好几次,又在寂静与黑暗中睡去。
周启第一次知道夜晚如此寒冷, 冷得他打颤,只能将自己蜷成一团。他不断回忆温暖的屋舍, 仆婢奉上的膳食。
但现在陪着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与破败的木柜。
锦绣膏粱喂养长大的贵子,第一次体会饥饿,他饿得头晕眼花,甚至出现幻听。
“启儿?”
周启迷瞪地睁开眼,他已许久没有听到人声,直到来人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他的手碰到柜门,发出声音。
父亲关照他的话猝然在耳畔炸响,他们杀了他的母亲,现在要来杀他。
他惊恐地捂住嘴,害怕自己再发出声音。
他心中祈求来人没有注意到他发出那点小动静,奈何事违人愿。
即将散架的柜子被利索打开,火光扫过周启迫使他闭紧眼睛,他无法面对光亮,也恐惧被杀害。
“启儿,出来。”
周启愣愣睁开眼,勉强分辨出这道声音来自他最为和善仁爱的族叔。
黑袍隐在丧服下,他身形修长,腰佩长剑。
丧服已很难看出其哀悼肃穆的色彩,上面染着大片血迹,血液渗入苘麻的肌理,变得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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