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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xiao姐(惘若)


谭裕在他这段,深不见底的考量目光里,不寒而栗地退了一步,硬是直不起腰杆子来。
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
钟灵见惯了她二哥这副样子,所以知道怕,刘小琳也不敢动,悄悄扯了扯谭裕的袖子。
只有孟葭,还处于魂游太虚的状态,根本闻不出空气当中的剑拔弩张,在所有人的战战兢兢里,费力地歪下头,问钟灵,“咦,我们还不走吗?”
“现在走。”
钟漱石上前一步,牵过她的手往车边去,司机已将门打开。
钟灵离得近,只见孟葭雪白着一张脸,明显受了惊吓,眼珠子瞪得老大,手腕挣了又挣。
她小声道,“放开我,钟先生。”
钟漱石反而大力握住,他腾出只手,有分寸地扶了她的肩。落在旁人眼里,显得愈发亲密。
还是那种提起来都要红脸的亲密。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那帮人,都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眼,会心一笑。
他在孟葭耳边低语,“你不想被他缠上,就跟我走。但你要喜欢他,请便。”
说完,钟漱石倾在她肩上的力道,松了松。
孟葭当然想摆脱谭裕。
可谭裕一副,咬死了只是想认识她的意图,时不时就制造一场偶遇,怎么拒绝都赶不走,偏偏人家一举一动,又没越过朋友的界限,还主动为她正名。
她应该怎么办?横不能一辈子躲在寝室里。她要上课,要绩点,还得准备考试的呀。
拿今晚来说,本是她和钟灵两个人的约会,谭裕非要插一杠子,孟葭也只有再叫上刘小琳。
孟葭的处事原则是,当道义站在自己这边时,就伸张道义。当规则对自己有利时,就利用规则。
可对谭裕这么个既不讲理,也从来不遵守规则的人来说,她就只能把水搅浑。
她不再抗争,眉眼间怏怏的,强打精神,轻声道,“我不喜欢他。”
“但钟先生,我私心更不想和你,有什么牵扯。”
孟葭喉头堵着,一咽再咽,还是没有说。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伸手都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钟漱石是在给她解围。
甚至可以说,是在帮她了却后患,而他本可以袖手旁观。
众目睽睽之下,钟漱石依恃酒劲,姿态狎昵的,将她带上了车。
留下反应大相径庭的一圈子人。谭裕自然不舒服,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叉着腰,但顾忌在场的钟家门生,到底没骂出什么,会给他老子惹祸的话来。
到了车上,谭裕才奋力拍了一下座椅,“看他那个样子,真他妈以为自己是皇帝啊!”
盛远东只感慨,他那两罐新得的名茶,押对了宝。
郑廷晾了他一眼,“盛老板在笑什么?”
“傍晚在门口啊,我就琢磨,这姑娘能逗乐钟先生,是有些能耐的。”
钟漱石底下的副总秦义问,“钟总怎么乐的?说出来我听听。”
盛远东三根手指,稳稳夹住一支雪茄,他摇头,“形容不出,总之没见过钟先生那副样子,毛头小伙子似的。”
秦义和郑廷没多话,并肩下了台阶,像是早料到有这出,轻声耳语,“当日在机场,我就说这位孟小姐厉害,披着钟总的衣服,被他亲自让上车,又派你去给办手续,果真吧。您瞧吧郑主任,以后见她的日子啊,还长着呢。”
郑廷抽了口烟,也不接茬,反而担忧起来。
钟漱石要只是逢场作戏,奉旨完婚前贪新鲜,爱上个把漂亮女学生,问题不大,在钟老爷子能接受的范围内。但要动真心、讲真情,起了不该起的念头,那才难办。
倘若孟葭来路清正也好说,偏偏她又是孟维钧的女儿!
京中有些阅历的,谁不知道他孟某人年轻时,在学院那是顶出名的角儿,身边爱慕他的女人,据统计有一个班。偏偏他是个生性不羁的,又一贯主张,是真名士自风流,传出了多少不堪的言语。
郑廷现在都搞不明白,孟葭的妈妈和孟维钧,究竟有没有合法关系?毕竟,碍于谭家的颜面,也没人敢问。但不排除,未婚同居的可能性,要稍大一点。
这件事,即便钟漱石有意瞒着,可他又能瞒得了多久?
一旦惊动了老爷子,孟葭祖上八代都要被翻个底朝天,递到他手里的审查材料,能从孟葭幼儿园得了多少朵小红花,高中是否交往过男友,详细到她大学时的课任老师有哪些,专业排名第几。
甚至不用他张口,底下的人,会主动按他心意,去做一次详实背调。
要明白,任何一个人在组织面前,都是透明、没有秘密的。
像私生女这样的字眼,有朝一日,真跳到老爷子的眼前,郑廷都想象不出,他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掀桌子踢板凳。
头顶的银杏树叶,被吹得晃晃悠悠的,缤纷落下几片在绿苔地上,郑廷迎着冷风,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他想到明早的会议,钟漱石走得快,郑廷还没请示过,关于几点、到哪里接他。
郑廷给他去电,响了五六下才接起来,钟漱石显然在喘粗气,口吻也严厉,“喂?”
没等郑廷说出句所以然,他还在懊悔着,是否打扰了钟先生的雅兴。
隔着手机屏幕,伴随一阵衣料窸窣的动静,只听钟漱石柔声哄着,“孟葭,别开门,这儿危险。”
随即,因为没听见回话,不耐烦地问郑廷,“什么事,快点说。”
郑廷回神,连哦了好几下,迅速汇报,“明天早上十点,你得出席第三届创新生态峰会,衣领上要别的嘉宾徽章,我已经放在......”
“知道了!”
没等郑廷说完,钟漱石就把手机扔在了后座,他已经快按不住孟葭。
上车还没过多久,都未及下山,孟葭就露出醉态来,之前强撑出来的三分清醒,在满山的夜雾中,烟消云散。
她高声吵着要下车,音调也不同往日里的细语轻声,变作直白无理的吩咐。
钟漱石眼神依旧冰凉,晦沉的面容上,带了丝微妙神色看她,“你说你要干什么?”
“钟先生,我要看月亮。”
一道带着桂花酿的馥郁,酒香四溢,又有些撒娇意味的请求。
孟葭还怕他不同意,双手拢上他的手臂,仰起头,撅着一点唇看他,摇了又摇,“拜托。”
这把嗓子太清泠,没人能在这句话里,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钟漱石喉咙里哑得厉害。
那酒后劲很大,他喝了几杯都招架不住,何况孟葭一个小姑娘。
“停车。”
钟漱石扬声吩咐司机,眼神里搅动一股难言的情绪,连余光都暧昧,晕开凉秋时分的瑟瑟山影,映在孟葭酡红的脸颊上。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前那份饱满的柔软,从靠过来起,便始终紧压在他的小臂上。
已经快到香山脚下,司机找了块空地,把车停稳。
孟葭高兴地耶了一声,推开门就跑下去,像个听见下课铃声,一秒钟都不能多待,飞快离开教室的小朋友。
“慢点,孟葭,注意看路。”
钟漱石跟上去,在她快要走到坡道边,一把拉住了她。
孟葭站到一块长麻石上,她脚步虚浮,凹凸不平的表面让她险些跌倒。
钟漱石抓稳她的手腕,看一眼四五米高的陡坡,黑咕隆咚,野草快要没过人的膝盖。他出言提醒,“小心,打这里滚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孟葭就地坐下来,拽着扶她的人也坐,指着那轮玉盘,“钟先生你看,它真像一块冰皮煎饼,又大又圆。”
还以为她这么兴致勃勃的,对月亮的感情又浓烈,会有什么高深的比喻,至少也吟一句半句的酸诗,结果就是一张饼。
是煎饼,还冰皮的,她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算宽的长石上,俩人挨坐在一起。
钟漱石怕她坐不稳,匀出一只手,就离她肩膀不远,好随时扶稳她,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碰她。
他闻言失笑,“你怕不是没吃饱?”
“嗯,谭裕好讨厌,他总是盯着我看,害我不敢夹菜。他还总在学校里堵我,就算绕了路,下回他又找过来,我甩不掉他。”
她细碎抱怨着,吊在岩石侧边的一双腿,荡了又荡,眼中流露一点少女的娇痴,认真看进钟漱石的眼睛。
像忍了她的男同学很久,实在憋不住了,很难为情的跟家长告状。
孟葭说完,撑着底下的手,把她的身体往前一送,几乎凑到钟漱石面前,像在等他的回答。
她温热的气息,携了一丝桂花酒的甜香,扑荡在钟漱石的脸上。
他们相距不过毫末,近到彼此眼中渺无一物,焦点虚空。钟漱石刻意屏住的呼吸,也在这一刻的对峙里,忽然不听了话,和她肆无忌惮的纠缠在一起。
“以后不会。”
钟漱石眸底一片漆黑。
他清楚看见,孟葭清泉般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连他都不认识的自己。完全可以用鬼迷日眼来形容。
但到底也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呐。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钟漱石在心中喟叹。
孟葭咦了一声,此时她脑中如捣糨糊,“你说什么不会?”
钟漱石细微地咽动着,“有我在,他不敢。”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说到最后,孟葭逐渐脱了力,结巴停顿着,眼珠子转动的速度缓下来,眨动一下花了三秒钟。
她的身体已不大撑得住。
寥廓山野里低卷着的,白茫茫的湿冷雾气,被夜风横扫得没了形状,像无边的柳絮一样,游移着穿过丛林。
孟葭鬓边的长发,被吹到了她怔忡的脸上,挡去了大半边。
钟漱石抬起手,他真的很想,很想把这绺多余的头发拨开,再不管不问地吻上去。
他在强忍着。忍到咽部干涩得发紧、发胀。
到最后,他还是没抵过那阵汹涌的欲望。
钟漱石伸出指尖,替她除去碍事的发丝。也可能是替他自己。
他的手在所难免的,碰上她的脸颊,是预料之中的柔软。
钟漱石骨节错落的手背微抖着,竟舍不得撤开。他忽然问,“你说呢?”
把他的心搅乱的人,仍不清不楚的,眼睛不大睁得开了,还要嘟囔,“我说,你是因为......”
孟葭边说着,身体往前凑近了他,钟漱石闻着那股醇烈的酒香,离他的唇畔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加速,胸膛一吸一鼓,几乎喘起来。
最后,孟葭的头偏过去,重重往前一倒,磕在了他肩膀上。
钟漱石沉缓地阖上眼。
他默了几秒,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数下,才睁开。
肩膀上的孟小姐已经失去了知觉。
几秒后,他侧过头,鼻尖擦过她那一蓬乌发,闭目许久,才从密集的鼓点里,挣脱出来。
钟漱石望着远处的黛峰,不知今年封山的大雪,会在哪一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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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漱石把她抱上车, 轻声吩咐老孔,“窗户关上。”
孔师傅打起车窗,望一眼后视镜, “孟小姐是醉了吧?”
“嗯, 送她回去。”
孟葭熟睡在他怀里, 眉眼恬静的, 随着下山时车身的轻微晃动, 从钟漱石的胸口处,露出一段光洁莹润的脸。
车内隔绝了一切杂声, 静谧到, 连怀中绵长的呼吸, 都清晰可闻。
钟漱石低头看她,在想要亲吻她额头的念想,快要淹没他之前, 他抬起头, 逼着自己往窗外看。
老孔见钟先生嘴角噙笑,他才敢多说两句,“孟小姐的酒量还真是浅。”
钟漱石心里发软,“她啊, 小孩子一个,惯会逞强的。”
孔师傅手上顿一顿, 无缘无故的, 品出了六七分宠溺。
他给钟漱石开这么多年车,还没有听过, 钟先生用这种语气讲过话。
像是独木难支, 又有些喜欢, 却计无所出, 更似万般无奈在心头,拿她毫无办法。
车停稳在宿舍楼下,钟漱石见外边起了风,他从后座扯出条毛毯,抖开来,裹在了孟葭身上。
老孔先一步下车,绕到侧边开门,“钟先生,您慢点。”
钟漱石牢牢托抱住孟葭,迈步下去,淡声道,“我很快下来。”
孟葭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却轻,抱在手里没什么分量。
钟漱石吐气匀沉,不疾不徐地上了三楼,拿着从她包里找到的钥匙,打开门。
他把人平展地放到床上,在挨到枕头的一瞬间,孟葭像有所察觉般,长出了口气,她侧翻下身子,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钟漱石的手愣住,等她没了动静,才给她盖好被子。
宿舍里没开灯,他借着淡白的月光,环顾房间内的陈设,很干净简单,书桌上一方小小的砚台,搁一支紫毫笔,角落里堆满翻译资料。
除了窗台上,他叫不出名字的藤叶冷逾苍翠,整间屋子几乎没有任何亮色,一概扰人玩器全无,素净得不像女孩子的卧室。
他走到书桌边,黄玉镇纸压着一张笺子,光线昏芒不可辩,只瞧出个娟秀轮廓,依稀写的是:书山无路。
钟漱石勾了下唇,替她关好门,退了出去。
孟葭是被五点四十的闹铃吵醒的。
她书桌上的电子钟,每一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响起来,周末也一样。
学院里的人,对孟葭的印象或好或坏,有中意她外表的,也有诟病她太清高,抑或没有理由,就是瞧不惯她的。
但在一点上,却从来没有过分歧。说起孟葭都知道,噢,你想找她,早上六点去操场啊,戴着耳机背单词,练地道英式发音的,那个就是。
孟葭脑袋晕沉着,强行睁开一星眼眸,花上半天,才费劲的辨认出,这是在她寝室。
噢,那没事。
她回忆了一下,但内存像格式化过,一片虚无的空白,孟葭都回想不起来,究竟谁送她到了这儿。
这个闹钟是她在学校附近的超市买的。不好看,也没有很多功能,唯一的可取之处是,它的声音特别尖锐,睡得再沉,都能给你吵醒。
孟葭起不来,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无济于事,那股噪音直往耳膜里钻,吵得她想把它丢出去。
她咬着牙,掀开被子起身,刚一下地,脚步左旋右转的,比平地转了二十圈还不稳,唬得孟葭赶紧扶住床沿。
平时十来步的距离,几秒钟的路,孟葭走了五六分钟。
她的手够到闹钟,用力关掉,又挪回了床上睡觉。
醒了之后,再入睡就变得困难,孟葭就这么半梦半醒的,一直躺到了天光。
她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头坐起来,一摸身上,一条钴蓝色的羊绒毯,就这么被她抓在手里,横空出世般。
孟葭伸手去开灯,凝眸分辨半日,怎么看都不是她的。而且,像这种材质、光泽和手感的毯子,她也买不起。
那怎么会缠裹在自己身上?
她晃了晃头,宿醉才醒的孟葭,没有精神去探究。
孟葭洗了个澡,趴在桌子上
,撕开一包藕粉倒进杯子里,捂着胃等开水烧开。
钟灵给她打来电话,“醒了吧?”
她有气无力,下巴闲磕在手臂上,“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没睡够觉吗?我哥送你回去的时候,还不晚吧好像。”
钟灵每一个字眼,都在给她设陷阱。
她就差问孟葭,你现在是在寝室,还是在西郊园子里。
但孟葭的关注点却是,“你刚说谁送我回来的?”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下巴一掉,险些撞到桌子上。
“我哥啊,”钟灵约了美甲师上门,示意她们停一停,抽回手换了一边说话,“你连这都不记得?他扶你上车的,当着谭裕的亲面。”
孟葭猛地看向床上那条,被她揉成一团的蓝毛毯。
脑子里放电影似的,有几帧凌乱的画面,蓦地闪现出来。
她在车上乱动,跑到山道边看月亮,离钟先生很近。
近得......几乎要亲上他。
这么些致死含量极高的片段。孟葭懊恼着,还不如不想起来,前一秒她只是胃疼,现在头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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