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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知青宿舍(东边月亮圆)


天不亮就去田里,十一点才回来,中间四五个小时只有水撑着,回来还得生火做饭,实在叫人头疼。
梁孟津觉得自己还要再休息一天,请缨道:“晚饭也我做。”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用力气最多的郭永年已经几口把地瓜吃完,喝着汤说:“我去自留地。”
他急着把这茬菜种下去,心想野菜真是苦得人对生活充满绝望。
许淑宁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说:“你碗放着,我洗。”
知青宿舍一共那点钱,顶多买口煮汤用的砂锅,大家现在都是用各自随身带着的铝饭盒。
郭永年也不客气,随手一放就走。
齐阳明赶快扒拉两口跟上,扭过头嘱咐道:“晴雨,你待会小心点。”
齐晴雨嗯一声,被此气氛感染,然后催促道:“陈传文你快点。”
陈传文不大乐意道:“吃得快对身体不好。”
找什么借口呢,齐晴雨翻个大白眼不说话。
倒是梁孟津问道:“要去哪里?”
齐晴雨满嘴东西,支支吾吾两声连话都说不清,还是许淑宁解释道:“我们仨去砍柴。”
大家上工的时候商量好的。
无端的,梁孟津觉得自己还在大院里,大家不管玩什么游戏,好像都不会把他考虑在内。
他放在桌子底下的一只手用力捏紧,另一只手夹着剩下的野菜叶子。
许淑宁看他筷子动来动去都只有空气,支招说:“你加点水喝。”
水里还能有点油花,而且饭盒也不用洗了。
梁孟津点头照做,没有再说一个字。
许淑宁奇怪看他一眼,只觉得有点尴尬,心想难道这话得罪人了?
她不明所以也摸不着头脑,索性快点吃完洗碗。
齐晴雨跟她脚跟脚,两个女生蹲在下水口边说着话边洗碗。
许淑宁小声道:“陈传文在拖延时间。”
齐晴雨瞅着也是,底气很足大喊一声说:“陈传文!”
她可不是好惹的。
陈传文悻悻把最后一口汤喝了,羡慕地看梁孟津一眼,嘀嘀咕咕道:“又不止我一个男的。”
但他也知道不得不去,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
他们是头一次上山,看什么都新鲜。
许淑宁蹲下来研究着草丛里的菌子道:“你们觉得这能吃吗?”
三个臭皮匠看半天,愣是没研究出个究竟来,还是有个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路过,说:“不吃。”
许淑宁已经能理解一点本地方言在普通话里的表达,说:“我猜也不能吃,不然留不到现在。”
毕竟但凡能进嘴巴的东西,就没有漏网之鱼。
齐晴雨觉得很有道理,惋惜道:“那再看看别的吧。”
她们俩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陈传文反而靠着树道:“我这蹲麻了。”
齐晴雨只想给他两脚,冷哼一声说:“还是个男人呢。”
陈传文的自尊感没有那么强,无所谓地磨蹭着时间,眼见得她们都不耐烦,这才道:“好了,走吧。”
许淑宁在心底啧一声,大步向前。
三个人在山上忙活一中午,总算捡够接下来两天用的干柴,背回来俩箩筐的湿柴。

西平是工业城市,资源丰富,当地人用煤炭方便,因此烧柴就比较少。
但不代表大家没常识,砍下来的湿柴要晒一晒还是知道的。
这个晒也不用特意,只要堆起来放着就好。
许淑宁戴着手套把柴火堆垒起来后,没有喘息就到上工的点。
她赶紧喝口水,余光里瞥见梁孟津好像在发呆,心想还挺悠哉的,拍拍灰出门去。
但梁孟津远没有这么闲适,他只是愣愣地不知道从何插入,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忙碌。
这种感觉他不喜欢,却又无法宣之于口,坐在太阳底下,脑袋空空。
赖上平熟门熟路进来道:“哟,够享福的啊。”
梁孟津觉得被冒犯,手不自然地垂着。
赖上平也没管他应不应,只说:“鸡蛋给你放哪?”
梁孟津才想起来这回事,赶紧掏钱接东西,晚上煮汤的时候在里面敲两个。
那么明显的蛋花,大家都不好意思动筷子,毕竟占便宜的事一回就够。
梁孟津的好心一下子尴尬起来,咬咬嘴唇说:“我干的活比较少。”
即使是一直嗷嗷叫的陈传文,付出也比他多。
但人力,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
许淑宁反正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辛苦的,只小口地咬着地瓜。
齐家兄妹也不动,使眼色交流着他们的想法,连陈传文都沉默,毕竟他可不愿意多干活。
只有郭永年大大咧咧道:“那我不客气了。”
他也认为自己最辛苦,再这样下去是很难撑住的。
他开这个头,余人还是踌躇。
许淑宁到底是借了人家的手套,设身处地替梁孟津想想,喝口汤说:“人有劲了。”
这五票投出两票来,陈传文就没有那么坚定。
他从小是风吹两边倒,做什么事都随大流,闷不吭声也喝一口,礼貌地笑笑。
齐家兄妹这才动起来,不过齐阳明道:“孟津,你留着多吃点,好好补补。”
梁孟津算是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好,但还是得笑,吃完搬椅子在院里看星星。
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更显得瘦弱。
几个知青里头,就数他跟齐晴雨的年纪最小,才十五而已。
当然,许淑宁就大他们一岁。
不过她自觉还是要爱幼,晾完衣服凑过去说:“你要不要穿个外套,挺凉的。”
梁孟津想嘴硬,下一秒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不说话。
许淑宁好笑道:“快进去吧,你可经不起吹。”
梁孟津有点不服,他并不喜欢自己被冠上身体弱的名号,却也知道是现实,声音有几分缥缈说:“没事的。”
怎么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许淑宁仔细看,觉得他的脸色也不好,说:“是不是太吵了?”
陈传文晚饭后开了收音机,男女老少们都挤进院子来,也不知道谁是谁,自发地坐成一圈。
人多对梁孟津的影响不大,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不知好歹,罔顾别人的关心。
他道:“就是有点饿。”
谁不是带着饿睡的,许淑宁道:“你明天大家不在的时候煮个鸡蛋羹吃。”
里头放点水,吃起来比水煮蛋顶饿。
梁孟津现在听见菜名肚子就叫,不好意思说:“我不会做。”
许淑宁比划道:“你蛋壳别敲碎,用来舀水,放五壳的,放点盐搅一搅,蒸十五分钟。”
梁孟津点点头道:“那我试试。”
他听上去不麻烦,做又是另一回事,吃起来更是天差地别,对鸡蛋全是糟蹋。
反正口感不好,他是硬着头皮咽下去的,心想下回写信问问他妈。
信,大家都想写,就是送不出去。
因为红山大队在半山腰,本地人几乎祖祖辈辈豆世居于此,收发信件只能等邮递员,但公社邮局就那么几个人,因此农历逢十的日子才来,今天还不到时候。
这样一来,等于对外交流断绝。
梁孟津心里其实有事情记挂着,因为他下乡前一直有传言父母调动。
大院里这两年事情也多,离开关键岗位的叔伯阿姨们不在少数,要不然家里也不会让他跑到这地方来。
山里太偏僻,可有时候也是保护伞。
梁孟津沉沉闭上眼,知道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保重自己,心底仍旧止不住的挂念。
惦记家里的人,不止他一个,知青们几乎是日夜期盼,总算到三月二十这天。
从前吧,邮递员都是走个过场来一趟红山大队,这回算是难得的大包小包,哼哧哼哧推着自行车说:“知青就是富裕,东西真多。”
赖大方也算开眼界了,啧啧道:“这里头装的都是什么?”
不过他再好奇,也不能给人家拆开看,说:“行,放这吧,你把信给他们带走。”
邮递员在哪都是放大队部,毕竟人人在上工,他也没办法挨着田埂找。
他看了看邮票都有,这回轻轻松松地跨上自行车走。
留下的包裹啊,赖大方锁好门去田里。
知青们都在干活,包括自觉完成休养的梁孟津。
不过他们几个人里,能称得上正儿八经做事情的只有郭永年和齐阳明。
剩下四个呢,哼哧哼哧最多三亩地。
就这速度,家里最好把屋子也寄过来。
赖大方啧啧摇头,喊道:“小郭,下工都上大队部去。”
知青宿舍几个人里,他有事都只叮嘱郭永年,无形之中已经算是以他为首。
他抹一把汗道:“啥事啊大队长?”
初十还能是什么事,赖大方心想还在这装傻,没解释摆摆手,就是回大队部仔细一研究,赫然发现没有郭永年的包裹。
不应该啊,他翻来覆去觉得自己肯定没有漏,还想着跟人家多解释一句。
但这事在郭永年的预料中,他爽朗道:“不是漏了,就是没有。”
余下知青的兴奋都定格住,尤其是许淑宁。
她缩回手不知道该不该笑,心想或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觉得自己居然没看出来,实在太不应该。
但郭永年压根没当回事,或者说不会被伤害。
他蹲下来一使劲道:“看来我晚上有口福。”
大家的东西都多,尤其是梁孟津。
别看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包小包,跟平常比起来已经很简单,这会就显得排场大起来。
知青宿舍那一间小屋子,都不够放点什么,满满当当得走路都要跨过去。
大家想着赶快拆开收拾好,各自期待地咽口水,只有郭永年去做饭。
许淑宁解自己那份麻袋上的绳子,费半天劲拆不开,连牙都快用上。
她撸起袖子说:“好死的结。”
看上去连五官都在用力,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系的。
梁孟津想想还是自不量力伸出手说:“我试试。”
他本来怕自己的力气不够,没想到运气居然不错,轻轻巧巧就拆开。
许淑宁哇塞一声说:“看来有技巧。”
当然她更多是高兴于包裹里的东西,笑眯眯说:“谢谢。”
梁孟津罕见地有一种自豪感,他虽然以文擅长,却希望在武上得到更多夸奖。
他心情甚佳,看到熟悉的东西后更是。
虽说父母在信件里没有明说,但按照约定的暗号,表明他们现在的状况还不错,因此能给儿子送来更多的生活用品和食物,肉罐头就有好几个。
这年头,荤是最好的,里头有油水嘛。
不过能填饱肚子的都很好,像许淑宁对自己的饼干就很满意。
她吃地瓜已经吃得心肝脾肺肾都烧起来,正缺点干粮垫肚子,先给自己来一块才算正经事。
不光她有,大家都有,硬生生凑出一桌子菜来。
就是菜色嘛……
郭永年不可思议道:“水果罐头煮鸡蛋?”
他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说。
但齐晴雨觉得挺好的,殷勤道:“特别好吃,我的拿手菜。”
她在家的时候逢年过节都做。
拿手菜啊,郭永年心想幸好平常是野菜汤和地瓜,“限制”了她发挥的本事,这要将来找个条件好点的对象,有大显身手的空间可了不得。
不过齐阳明替妹妹吆喝说:“真的不错,都尝尝。”
又甜又有鸡蛋的,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家纷纷动筷子,院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

不过再热闹,也架不住大家犯困,吃过饭桌子一收,许淑宁就打哈欠。
她赶紧抱上衣服去洗澡,跟阵风似的又跑回来。
知青宿舍还是一地狼藉,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堆。
许淑宁也还没收好,蹲下来想把自己的先拿一边。
就是拿到雪花膏的时候,齐晴雨失声道:“我的。”
许淑宁尴尬地松开手说:“不好意思啊。”
她话音刚落,齐阳明就过来说:“晴雨,你的我给你放盒子里了。”
这下轮到齐晴雨不好意思,她恼怒道:“谁让你动的。”
又硬邦邦说:“不好意思啊。”
许淑宁没应声,心情也不大好。
她把自己的东西暂时归置好,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
不过别人的动静不会因此停止,尤其是齐晴雨上床的时候。
许淑宁才酝酿的那点睡意消散,只能瞪着眼睛看房梁,第二天还是这状态去上工。
那锄头,都快抡到自己腿上了。
得亏的郭永年看见了,赶紧道:“许淑宁,你干嘛呢!”
许淑宁也吓得不轻,赶紧躲到树底下休息。
她惊魂未定地放空,忽然觉得天很蓝,云也很漂亮。
风轻轻地吹过,她的头发飘动,天气渐暖,万物复苏也生长。
知青宿舍也准备好迎接新的小生命,那就是家畜们。
按照规定,他们六个人算一户,有鸡鸭各十只和猪两只限额。
不过考虑到是第一年,猪苗他们只敢买一只。
刚盖好的棚子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仔哼哼唧唧的,许淑宁摸着下巴道:“它咋不吃东西呀?”
这猪得养到一百一十斤才给统购统销,别一直在这儿亏粮的才好。
况且统购的时候才给分肉,队员们一年到头就指着吃这回带荤的。
大家对这头猪是别提多上心,安置它的住宿比自己都要紧。
已经是四月里,新砌的墙已经稳固。
知青宿舍拥有了第二间房和厨房,就是男女分开住还在议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没有锁。
对,没有锁。
继许淑宁刚来就丢手套之后,屋里还丢了齐晴雨的头绳和陈传文的袜子。
一双没破洞的袜子可是大事,陈传文脸拉得跟长茄子似的,第二天马上借口没电池,把收音机收起来。
知青宿舍一下子消停很多,夜里头都安安静静的。
可锁还是要装的,毕竟他们有仨瓜俩枣的东西在。
但买锁要票啊,现在用的这个还是梁孟津从家里带的。
他可掏不出第二个来,大家也没有,只能先这么耗着。
好端端的新房间,空着还怪可惜的是其次。
关键许淑宁还一直盼着有空间后能再摆张床能自己睡,她的睡眠比较浅,跟齐晴雨凑不到一块去,夜里翻身重一点都能睁开眼。
说真的,比在公社睡大通铺的时候还难受,起码那阵子人跟人之间有距离。
她是颇有些焦灼,跃跃欲试提建议道:“有人想去供销社吗?”
这得一口气跑到公社去,来时的山路让人想起来就疲惫。
大家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搭腔,连活力满满的郭永年都踌躇不定。
第一个响应的,反而是能偷懒则偷懒的陈传文。
他搓搓手道:“有国营饭店你们也不去吗?”
国营饭店啊,这家里的包裹刚到,大家手里头多多少少富余。
齐晴雨马上道:“我们去。”
齐阳明也没反对,就是没好气拍妹妹一下。
不痛不痒的,齐晴雨才不怕,嘀嘀咕咕着要添置什么东西。
好家伙,是有几十块够她花的。
齐阳明管着兄妹俩的钱,心想要不是自己,西北风估计都喝不上。
但两个人离家千里,彼此是依靠。
齐阳明无可奈何,却也纵容。
许淑宁突然想她大哥许自强了。
其实她当时按政策可以选去东北投奔她大哥的,但那边据说十月里就白雪皑皑,一年大半时间冷死个人。
她从小冻得狠头就疼,中医西医看过特别多,都说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毛病,折磨人又死不了。
真去东北,估计要脱一层皮。
加上家里也想给她哥争取去部队的机会,觉得别回头只落下个女儿。
但许自强也给妹妹寄东西了,里面还有一株小小的人参,交待她先吃须适应药性。
都不知道那边的山里物产有多丰富,许淑宁反正挺羡慕的,心想红山大队也在山里,怎么连像样的野物都没有。
她砍柴那么多次,大着胆子到处搜罗,可是连一样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哦,不能算没有,起码门前的沟里的野菜一天没断过,简直是春风吹又生。
许淑宁现在看到那些野菜就捂着胸口,简直是迫不及待需要去公社的改善伙食。
几天后,知青宿舍的人一起出发,但这一路上可辛苦,许淑宁还差点扭了脚。
幸好梁孟津眼疾手快拽住她,做个了人肉垫。
许淑宁马不停蹄站起来一叠声道:“不好意思。”
又赶紧拉他说:“有没有摔到哪?”
梁孟津可不敢借她的力,心想自己也有百来斤,给她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道:“没事。”
又叫说:“郭哥。”
郭永年正在树上,跳下来伸出手说:“这果子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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