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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追妻笔札(青山问我)


“木剑上还有字翡石?”阮灵萱也探头过来看他的巧玄机,“好奇怪,为什么会写这两个字?”
“这是外祖父赠我的字。”萧闻璟扭动深色木楔,石山重新合拢。
阮灵萱眼睛上瞟,在萧闻璟眉心上,银链镶扣的一小枚椭圆翡翠玉上停留。
盛京有习俗,儿孙多病者就会在印堂穴上置以外物,材质从金、银、玉、石、木不等,称之压魂。
用以贿赂地府鬼差,以防被勾了魂。
“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吗?”阮灵萱虚指了指他眉心。
萧闻璟抬指,轻一抚压魂翡翠,“翡则,玉中至硬者,外祖父希望我的命能够硬一些。”
阮灵萱又望了望萧闻璟还单薄的身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大婚时他那只压在自己腕上的大手。
似乎是长得更结实坚硬了些。
萧闻璟又注意到手上的这枚木楔颜色要比自己的巧玄机深上一些,显然并不是配套的。
这嵌口复杂的木楔是巧玄机主体上最关键的结构,不但能把几部分拼合在一起,还是打开其中藏宝匣唯一“钥匙”。
自然,一个巧玄机上只有这么一根,是整个机关的命门所在。
“这是从何得来的?”
阮灵萱庆幸道:“我外祖父也给了我一个巧玄机,所以我把我的取下来,装在你的上面啦。”
知道此物已经绝无仅有,萧闻璟一怔。
“你也舍得?”
阮灵萱拍了拍胸口,豪气万千笑道:“那有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没什么不舍的!”

阮灵萱嗓音清脆,好像是玉杵敲响了玉磬,金声玉振。
她笑盈盈的脸迎着光,肌肤莹澈,一丝瑕疵都寻不见,就好比她真挚的承诺毫无破绽。
萧闻璟不禁想起曾听人说过,若能有阮六姑娘做朋友,那一定最幸运的事。
可若是让阮六姑娘做心上人,那就太糟糕了。
人比喻忠贞之情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阮灵萱分明有本事将一瓢水分成三千份,并且让每一份看起来都足够多、足够重……
因为她可以大方奉献的东西恰恰是许多人吝啬之物。
而又因自己吝啬,便自然而然觉得此物分外珍贵。
萧闻璟看着手里的巧玄机,它拥有了“心”,重新变得完整了。
“谢谢。”
阮灵萱唇角翘了起来,肉乎乎的脸颊都给挤出两个梨涡,喜笑盈腮。
萧闻璟收下了,这就表示他们和好了。
阮灵萱深思熟虑过。
萧闻璟日后是要做太子的人,她往后说不定还要在他手掌下过活,可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即便做不了夫妻,还能成为朋友的嘛!
人生在世,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阮小姐竟如此大方。”谨言感慨。
云片哼道:“那还用说。”
虽然大方是个惹人喜爱的性格,但是云片还是难免忧心。
姑娘待人不设防,未免太好骗了些,日后还是要多叮嘱她小心谨慎才是。
别被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胡乱哄骗了去!
萧闻璟掩住口鼻,闷声轻咳了几下。
阮灵萱把粽子、果子都拿了过来招待萧闻璟。
萧闻璟倒是没再拒绝,而是谨慎地选了几样吃。
吃饱喝足后,阮灵萱往后一躺,满足地轻叹了声。
“饱了。”
她今日穿石榴红方领琵琶袖短衫,下面是一条绫光月华裙,摊平在紫竹簟席就好像一尾颜色绚烂的斗鱼,悠哉悠哉地展示自己的大尾巴。
“怎能躺在此处?”萧闻璟看了眼左右,见无人注意到此处,又低声道:“成何体统?”
阮灵萱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跽坐在旁边的萧闻璟不知何时竟从袖中掏出了一本书。
居然是书!
“马上就要过节,就要有个过节的样子!”她指责萧闻璟太过用功,都让她心里浮出了一些愧疚。
她虽然喜欢偷懒,但也不能看着旁边的人勤奋,就好比上一世和表哥一起在外祖父家里练功,说好扎半个时辰马步,他偏偏要扎一个时辰,阮灵萱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最后哭唧唧地跟着蹲了一个时辰,睡觉时腿都并不拢,活像是小青蛙。
阮灵萱可不想在这个昏昏欲睡的下午读书。
“端午一是纪念屈子,二是避除五害,幕天席地也非过节的样子。”
更何况离着端午还有两日,哪有现在就开始过节的道理。
阮灵萱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强辩道:“可是这样躺着舒服呀。”
她甚至更过分地把两只手都张开了,像个大字躺在簟席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声气,“你肯定没有躺过,所以才不明白我。”
“躺下后能看见从石榴树叶缝隙里透出光点,像星星一样眨眼,连风都是温柔的……”阮灵萱微眯上眼睛。
萧闻璟听她絮絮叨叨地描述,却不为所动。
阮灵萱又继续鼓动他:“……你瞧,多少人都盼着人生能回头,我们多幸运,还能重新来过,可以尝试不一样的……你干嘛不试试……”
边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萧闻璟看了眼,发现她两片眼皮已经粘在了一起。
他抬头望了眼头顶的石榴树。
午后微风拂面,清冽的花香袭来,沁人心脾。
不一样的?
他惶恐地、不安地、艰难地爬到那个位置上,失去的、遗憾的、后悔的,数不尽数,眼见历尽千千万万,立储君娶新妇,他的未来就要步入正轨,却突生变故,将他已拥有的一切毫不客气地清零。
彻夜的难眠,旧疾的痛苦,受人摆布的屈辱齐齐袭来。
上天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是幸运吗?
在阮灵萱眼里,这一场噩梦竟是幸运。
清风拂面,灼热的阳光被墨绿的叶片筛过,变得温暖又柔和,照在他的脸上。
一些烦闷的、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涤荡而去。
萧闻璟重新看了眼身旁已经睡熟的阮灵萱,放下了手里的书,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在簟席上躺了下去。
只不过他还做不大像阮灵萱那样什么风度都不要,四叉八仰地躺着,他把两手交叉在腹前,笔直地躺下。
头顶的树影和光晕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忽明忽亮,犹如夜空的星闪烁。
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一直转个不停的脑子都变得混沌一片。
好像有一叶被湍急的流水冲得直打转的扁舟缓缓停了下来,随波轻晃。
“绵绵睡着了……沈公子也睡着了……”
“这孩子,怎么就在这里睡了。”
“夫人就莫怪绵绵了,两个孩子都小,难免会困乏。”
阮二爷夫妇本着待客的礼节,过来看看,没想到却看见两个并排在簟席上睡着的孩子。
“夫人你看看,沈公子还带着书呢……”阮二爷敬佩不已,俯身拿起来看了眼,是一本《中庸》。
“真是好学。”
丹阳郡主也不得不点头,剐了眼睡得香沉的小冤家,“哪像我们绵绵怀里只会揣着雪花糖。”
睡梦中的阮灵萱听见“雪花糖”就有了反应,抱着怀,一咕噜往旁边滚了半圈,嘴里还嘟嘟囔囔:“我的糖……”
丹阳郡主被气笑了,“谁还抢你的糖似的。”
笑完又叹息道:“要是绵绵也能这样好学,以后我就不愁她嫁人了……”
不怪丹阳郡主如此忧愁。
实乃现在盛京的风气逐渐变了。
以往重武轻文,现在重文轻武。
任凭盛京里的小姐们身份多么尊贵,没有才情,就不会被人看重。
丹阳郡主当初择婿的时候,就是吃过这样的亏,受了奇耻大辱。
这才不想自己的女儿经历这些。
“无妨无妨,万一绵绵也能遇到一个像为夫一样就喜欢活泼闹腾的呢?”阮二爷扶着丹阳郡主,宽慰道:“绵绵简单快活,心肠又好,谁见她不喜欢?夫人就不要过于担心了,将来绵绵肯定会觅得一位爱她、怜她、护她,为她倾倒的好郎婿。”
阮二爷畅享美好的未来:“也不盼着高攀什么人家,我们找一知根知底的寒门学子,多帮衬扶助一些即可。”
他仔细考虑过,只有娘家更强势,女儿嫁过去才不会被人欺负。
“我女儿生的这样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娶的!”然而比起阮二爷的考虑,丹阳郡主对女婿有高要求,“家世不家世且不提先,可人要好看,脑子也要聪明。”
好看还要排在前面。
因为丹阳郡主好美色,重皮囊。
“好好好!为夫一定好好留意,肯定找个貌比潘郎的给绵绵。”阮二爷对她百依百顺。
“……”丹阳郡主低头看着两个孩子,“这孩子倒是骨相清俊,皮相昳丽,少有的骨秀神清,听齐夫子说还难得是个状元苗子……”
刚好满足她又要好看,又要聪明的要求。
阮二爷听丹阳郡主突然夸起萧闻璟,太阳穴都突突跳了好几下,“夫人呀,这可不兴想啊……我们的绵绵可嫁不得他!”
“我只不过说一说罢了,你紧张什么。”丹阳郡主笑了笑,又抚着自己的小腹惆怅道:“只是看见这两孩子躺在一块可真好啊,我就在想,若是能为绵绵再生几个弟弟妹妹,日后能够相互帮扶那便好了。”
“只可惜我这肚子,在这儿调养了这么久,也未见有效……婆母说我再不能给你生下儿子,就要为你纳几门妾……”
阮二爷头疼,“母亲说的话我都未放心上,我是不会纳妾的。更何况昭儿不是也很好吗?他功课好也很疼绵绵,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若是我们夫妇四十还无子,我打算把他过继到名下,这样母亲也不能说什么。”
虽然夫君再三保证,可是孝字为大,若是婆母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还能躲在临安县到四十不成?
丹阳郡主勉强一笑,也有些后悔提出这个问题,就岔开话题问:“说到昭儿,他是不是也该回来过节了,难不成他们白鹿书院还未放人么?”
阮二爷悄悄看了眼丹阳郡主的脸色,又温声回道:“书童来信,大约明后天就能到家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叫醒旁边伺候的人,让她们打起精神,多盯着两个孩子。
等着脚步声走远,石榴树下的萧闻璟才悄然睁开双眼。
颈边一直有道轻微的呼吸拂过,让人难以忽略。
他侧过脸,就瞧见阮灵萱贴的极近的小脸。
小姑娘浓长卷翘的睫毛覆在眼睛上,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脸颊软绵绵的,像是一堆白雪。
她睡的香甜,面色红润,唇角微翘,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
回想阮知县刚刚紧张又急切的声音:“我们绵绵,可嫁不得他!”
萧闻璟凝望着阮灵萱恬美温和的睡脸。
可是,上一世她还不是嫁给了自己,成了太子妃。

伴着花香和清风,阮灵萱这一觉睡得香甜。
直到被云片轻轻推醒,她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见旁边也是刚刚才醒来的萧闻璟不由一乐。
“你也睡着啦?”
之前还不屑一顾,转眼间还不是和她一块睡着了,阮灵萱眼睛都笑弯了。
萧闻璟低头拂开身上的落叶和石榴花。
他原本是没打算睡的,可是东想西想,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我就说很不错吧,你应该多尝试一下好玩的事,总比看书有趣!”阮灵萱指了指被萧闻璟卷在手里的书。
萧闻璟偏头看她,“你莫不是指爬树?”
“不止,还有捞鱼放风筝抓兔子……”阮灵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越说越起劲,浑然已经一笑泯恩仇,把萧闻璟当做可以一起胡来的朋友,“当然爬树也很不错,上面的风景可好了,你想爬下次我带你呀!”
萧闻璟察觉。
他的话里只要有模棱两可亦,或指意不明的意思,阮灵萱绝对听不到不好的那一面。
她自顾自地往自己喜欢的那头理解。
所以才每天笑吟吟的,就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烦恼一般。
“对啦!你还没看过临安的赛龙舟吧?!那天你可得去瞧瞧,很热闹的,还有好多小吃,就跟庙会一样……”阮灵萱展开双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多的意思。
萧闻璟却没有留意她的话,只看着她身后不声不响罩下的阴影,“丹阳郡主。”
“你叫我娘做什么?”阮灵萱一愣。
下一刻她的小脸蛋就给人从后面掐住了,她“哎呀”了一声,“娘!娘!”
“还想着去看龙舟,你拿到甲等了吗?”丹阳郡主声音温柔,可她的手还不客气地掐住阮灵萱脸颊上的软肉不放。
阮灵萱捂着脸蛋,眉目耷拉下来,大眼睛也闭着,肉眼可见地蔫了。
“……没有。”
齐夫子那边不好糊弄,阮灵萱就打算把丹阳郡主糊弄过去,想着家里的事情多了,她说不定就忘记这桩事了。
哪曾想,丹阳郡主再忙碌,也把教育女儿放在首位,时时记在心中。
“你应当多和沈公子学习,看人家多用功!”
丹阳郡主教育孩子,也很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不过阮灵萱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伤害也没有。
她知道即便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丹阳郡主也抢不过来,更威胁不到她。
所以阮灵萱面对着萧闻璟,只是大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
不知道怎的,萧闻璟开口,忽而道:
“我能教她。”
话语一落,母女俩都有些吃惊。
萧闻璟捏紧手里的书,似是自己都有些不解怎么就开口了。
丹阳郡主客气道:“那怎么好……”
萧闻璟看了眼阮灵萱,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就道:
“无妨,夫子的课我都学会了,可以指导阮小姐功课。”
阮灵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又听见萧闻璟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就抬头看了下天空。
没下红雨呀!
萧闻璟他脑子是睡劈叉了吗!
丹阳郡主心里也一琢磨,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好学上进,兴许就是因为家中有长兄长姐做个表率的缘故,自家这个不懂事,就是因为上头没有人压着她,虽然沈家是不好深交,可现在并非在盛京里头,两个孩子年岁也小,即便亲近一些也惹不来闲话。
这么一合计,有个自己上赶着来的“监工”为何不用。
“那就辛苦沈公子了。”
丹阳郡主和颜悦色起来,越看萧闻璟这孩子越生得好。
虽然指导阮灵萱是萧闻璟随口提出来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如约而至。
今天他们要去学堂上课,这算是端午节前最后一堂。
他预备在马车上提前摸底一下阮灵萱的学业水平。
阮灵萱一出官舍,看了一眼路的左右,果真不见自家的牛车,不由叹了口气。
阿娘做得真绝,这是要赶鸭子上架。
云平也对马车旁边的谨言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主仆二人都像是带着深仇大恨般上了马车。
阮灵萱坐在马车里,瞟了眼手里拿着书的萧闻璟。
“你也不必这么认真吧。”
还真想给她当夫子不成。
萧闻璟闻声,又翻过了一页书,“你还想不想看赛龙舟了?”
阮灵萱咬了咬下唇,弱弱道:“想。”
其实按理来说,她应当不畏惧萧闻璟的抽查,毕竟自己又不是真正五岁时不学无术的阮灵萱,可是就好像穷人怕人知道自己穷,病人怕人知道自己病。
阮灵萱也怕萧闻璟摸到自己浅薄的学识。
马车摇晃一路,只听里面传出小姑娘的背诵声,断断续续。
赶早路过的人都赞许地看着马车,谁家的姑娘如此勤奋,定要回家说给自家孩子听。
阮灵萱并不知自己成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一直愁眉苦脸地应对萧闻璟的考问,直到东篱书院门口,萧闻璟才合上书,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她。
“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阮灵萱哼了声,他想象中自己是有多差才是!
“那你要负责帮我拿了甲等!”阮灵萱见他合上书,整个人就好像埋在烟灰下的火苗一吹又腾了起来,活了。
“好。”萧闻璟毫无负担地道。
阮灵萱都不知道萧闻璟究竟是有什么好法子,能说服那个比臭石头还顽固的齐夫子。
不过她还是将信将疑地听完了一早上的课。
眼见着放学,同窗们都在收拾东西回家,好几个小姑娘都跑过来找阮灵萱,想和她一道回家,阮灵萱心里还想着事,就一一婉拒了,并且答应若是自己能够去看赛龙舟,再与她们一道玩耍。
齐夫子一边看着书童收拾桌子,一边指点陈十四功课。
萧闻璟起身,示意阮灵萱跟上。
两人一起站在齐夫子面前。
齐夫子撩起眼皮,瞅了两人一眼,“可是有什么未听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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