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永年没多解释,默默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嘴贱嘴贱,都怪我这张破嘴。
终于到了于笙转瓶子,她起身,用手握住瓶子随意地转了下,并未刻意的想把它转到云川身上,也知道这种心想事成的概率很低。
反正,用她的办法,转到的人是不是云川都没关系。
于笙也真的没转到云川。
瓶盖冲着方景柏,他一怔,抬眼对她温柔的笑了笑。
于笙冲他颔首算是回应,她没站在原地,而是坐了回去,声音对着方景柏说的,眼睛却是落在另一个方向。
“你做过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是什么?”
她保持心静如止水的状态,使用了今天唯一一次读心术。
方景柏还在犹豫着,于笙已然在他心中听到了答案。
【是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
于笙敛眸,心中的那片湖水像被投入了小石子,泛起了微小的涟漪,只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重新回归平静。
不能被其他的事情影响,她需要保持情绪稳定。
把注意力从方景柏的身上移开,于笙的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看到了他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听到了各怀鬼胎的心声。
石永年拉拢着脸,把衣角的布料揪得发皱。
【我偷了于笙的物资以后,还偷过几次集体的物资,幸好没再被发现。】
戴洁两只手在身前交握,坐立不安。
【我不光在节目中造假了身份,对外也以医生自居,并准备用这个人设进入娱乐圈。】
最后,于笙的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个寡言的男人身上,他低垂着头,清瘦的身形背对着熊熊火光,面容隐与阴影之中。
她也听见了他的心声。
——【明天,我会杀人。】
汤凡躺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她后背冷汗淋漓, 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手中握着一把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牙关不断地磕碰在一起。
于笙在害怕。
她怕自己只要一闭眼, 暗处就会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割喉,又或者把身边的汤凡割喉。
‘咕嘟’。
于笙咽了下口水, 握着刀的手心满是汗,冰冷的刀柄已经跟她的手成了一个温度,湿热温暖,却又极具危险。
今晚听完云川的心声后,于笙的耳边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噪音, 代表了她剧烈起伏的心情。
她彻头彻尾的被云川耍了一道。
于笙几乎没有理由不相信,云川就是汤凡的同伙,隐藏在众人之中的那个人。
她记得汤凡曾经告诉过她,那人会替汤凡杀了于笙。
现在,到了这句话应验的时候。
于笙的眼珠转动, 警惕地看着四周,就像生怕下一秒突然出现一个怪物, 冲上来撕碎她的帐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她。
今晚的风有些大,就像是预兆着什么, 吹的于笙的帐篷抖动, 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防水布料在风中像是海中的波浪, 不断地弯曲伸直。
为了小命考虑,于笙今晚不准备睡了,她要让精神高度集中,不错过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她很清楚,云川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更没有人会在心里开玩笑。
本来只是一晚不睡,对于笙来讲不算很难,她以前就有熬夜的习惯,睡眠质量也不是多好,困意忍忍就能过去。
但很奇怪的是,于笙现在明明跟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振奋,既保持戒备又很恐惧,按理说跟喝了十包咖啡是一个效果,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上眼皮却越来越重,不断地跟下眼皮打架,头脑也开始迟钝起来。
于笙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从来没这么困过,就像是面前有个钟摆在催眠一样,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扭曲成一片虚无。
又是一次忍不住地眨眼,于笙的眼睛再也没睁开,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之下转了几圈,与呼吸一样逐渐归为平静,握住刀的手也缓缓松开。
寂若无人的夜,只剩呼啸的风在不知疲惫的吹着。
次日,暖阳升空,空气回温。
于笙紧闭着双眼,额头一层虚汗,碎发被黏在了皮肤上,弯曲杂乱。
她指头动了动,突然间浑身一抖,猛地坐起身,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瞳孔从发散的状态到对焦,她看清了面前熟悉的帐篷。
几乎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于笙就掀开盖着肚子的毯子,在看到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才蓦然松了口气,向后躺倒,浑身瘫软着躺在地上。
还好,虽然她睡着了,但一整晚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汤凡也依然保持木乃伊的姿势昏迷着。
于笙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她这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明明心里边不安的不断想醒来,可是意识就像跟她作对似的,怎么样也无法清醒过来,这会整个人都很疲惫,比整晚没睡都累。
心脏杂乱无章的跳动着,于笙手捂在胸口的位置,直到感觉没那么心悸了,才起身出了帐篷。
外面不比帐篷里凉快多少,一阵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潮潮的,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尤其于笙还出了一晚的虚汗。
她抬眼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云朵像是沾了灰尘的棉花,大片大片遮盖住身后的天空,方才还高高挂着的太阳不见踪影,统统被阴云遮盖在了后面。
于笙估摸着,这是又快下雨了。
天无绝人之路,在井水干枯之前,岛上的第二场雨即将来到,只是看这个憋闷潮湿的程度,不知道要闷上几天这雨才能下下来。
像平日一样简单洗漱后,于笙回到帐篷里整理东西,她带来的衣服现在几乎都穿了一遍,没有非常干净的,尤其是出去找食物,受伤生病时穿的那两身最脏,于笙往身上套的时候都得做好心里准备。
井水快见底,没有条件洗,海水又带着腐蚀性,肥皂这类碱性的东西在海水里就像是石头,没有任何清洁效果,衣服洗完还会沾着白色的盐巴,于笙只能期盼着这次雨会下的大一点,她可以借助雨水来清洗一下衣服,顺便再痛快地洗一个澡。
脏得久了,于笙都快习惯了,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她一开始还会觉得身上到处都痒痒,现在她在泥里打完滚都可以不擦不洗睡个香甜。
一通整理下来,于笙包里唯一一身干净的衣服,竟然是刚来岛上的时候,与云川同队玩游戏胜利得到的奖品——一身土的掉渣的情侣装,带着大爱心的那件。
因为觉得尴尬的原因,于笙一直都没有穿,现在这件白色短袖在她其他的衣服的衬托中,洁白的都像是在发光。
她叹息一声,把衣服重新收拾起来,如果按照这个条件生存下去,她穿这身衣服的日子指日可待了,丢脸是丢脸了点,也比臭死要好。
眼前闪过那日游戏的画面,她与云川牵着手获得胜利,脸上是畅快得意的笑,其他人也是真心实意的祝贺,那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光鲜亮丽,朝气蓬勃。
于笙抬眼看向面前死气沉沉的营地——蒙上沙土的帐篷,堆满黑碳的火堆坑,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和柴火,还有去洗漱的人那佝偻着的腰背,缺乏营养发黄的脸色。
于笙已经记不清在岛上呆了有多长时间,那些记忆中的画面,让她恍如隔世。
从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数日子,变成一天一天地数日子,再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意识去计算天数,他们这群人,似乎是有了生存的能力。
但却没了生存的激情。
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于笙赶紧甩甩头,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之前戴洁心理状况出了问题时,于笙还觉得这件事离着自己很远,没想到她现在也开始胡乱东想西想,十分消极。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太容易忧愁善感了。
“笙姐,你在干嘛呢?”
肖萌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于笙整理好心情,从帐篷前站起身:“收拾一下东西,看看还有没有干净衣服。”
肖萌萌哦了声,偷偷打量了一下于笙的脸色。
从昨天玩完真心话大冒险后,于笙的表情就一直很难看,肖萌萌以为是石永年导致的,没少在心里骂他,真是个蠢货,哪有这么急功近利的,想打开于笙的心必须慢慢接近,像他那样只会让于笙身上的刺越竖越多。
石永年耽误了自己不要紧,但影响到她就是大问题了。
看到于笙确实没有因为生石永年的气而牵连到她后,肖萌萌松了口气,又奉承了于笙几句,准备回去计划今天去哪挖金子,又突然被于笙叫住。
“等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肖萌萌疑惑的转身,重新回到于笙旁边:“怎么了笙姐,什么事?”
于笙的视线越过她瞟了一眼后面,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才压低声音道:“离着云川远一点,他很危险。”
于笙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虽然肖萌萌最近做的事她很不喜欢,但之前的确也是肖萌萌变相帮过她,不管云川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利用了肖萌萌,但如果没有这一茬,于笙现在都未必能站在这和肖萌萌说话。
所以在知道了危险存在的前提下,于笙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肖萌萌。
而且,她还有一件事需要肖萌萌去帮忙。
肖萌萌茫然地睁大眼,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这…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个危险法?”
反正肖萌萌早晚都会知道,于笙照实说:“汤凡还有一个同伙在营地,就藏在剩下的人里面。”
“卧槽?!”肖萌萌爆了声粗口,意识到自己嗓门有点高,连忙压低音量,“那死女人竟然还留着后手!那个内鬼是谁啊?太特么可怕了吧!”
肖萌萌的慌乱不是假的,她震惊的都忘了于笙的前言,问完是谁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难道是云川?不可能啊!怎么能是他呢!”
肖萌萌当然震惊,因为当时可是她去找云川救于笙的,如果云川是内鬼,那岂不是她亲手送羊入虎口?
她霎时间开始头脑风暴,越想越觉得这事说不通,于笙完完整整站在这呢,如果是云川的话他为什么不在于笙最虚弱的时候一刀把人嘎了,还任由于笙去绑架汤凡?
况且肖萌萌还记得一件事,当时于笙不在的时候,她提出汤凡曾经偷窥过于笙,云川还肯定了她的说法,如果云川真的和汤凡是一帮的,为什么会站在她这一边,而不是去帮汤凡混淆视听?
肖萌萌这么怀疑着,也就这么与于笙说了,于笙的神情没什么波动,不能说出读心术的事,就把之前戴洁看到地复述了一遍给肖萌萌。
“云川救我的原因我的确不清楚,可能是他有另外的目的,但他当着众人没有帮汤凡说话的原因,我猜应该是他为了把自己摘出来,我问你,如果和你一起做坏事的同伙被怀疑,你为了自保会怎么做?”
肖萌萌呆呆地接上:“我会…主动把她供出来…”
于笙点头:“没错,你都能想到这种方法,云川作为幕后黑手能想不到吗?”
这么说起来……肖萌萌打了个颤,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她想到了自己拜托云川帮忙后,他唯一提出的那个要求,就是让她告诉他于笙藏着的秘密。
当时肖萌萌对这个要求疑惑不解,但为了救于笙还是满足了他,现在听到于笙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被云川算计进去了!
就连石永年偷东西的事竟然也有云川的手笔,肖萌萌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被瘆得浑身发冷:“妈的,原来是这样!这实在男人太可怕了!笙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啊!!”
来自金子的诱惑被冲淡了一些,肖萌萌顿时又开始依赖起了于笙,六神无主地抓住于笙的手臂,仿佛这样才能多一些安全感。
于笙没有躲开肖萌萌的手,现在她就是要肖萌萌越害怕越好,这段时间里于笙算是愈发了解肖萌萌,只有让肖萌萌认为自己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才会真的用心帮她做事。
说白了,她们得是利益共存体。
于笙说出了她需要肖萌萌办的事情:“你从现在开始,需要帮我盯紧云川,一分一秒都不能走神。”
肖萌萌张大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啊?就凭我?”
于笙知道肖萌萌胆小,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在明他在暗,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我不能靠的他太近以免打草惊蛇,而对于你,他不会有所防备的,放心吧,你只需要暗地里帮我监视就行,有情况立刻汇报给我,除此之外不需要做任何事,危险全部由我来承担。”
肖萌萌犹豫了,她确实怕引火上身,但是这件事与她息息相关,只要这个内鬼在营地多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听于笙的意思应该是心里有了主意,肖萌萌知道,如果这件事她不答应下来,以后于笙必定与她保持距离。
肖萌萌不想失去庇护,更不想离唯一一个可能知道金子下落的人疏远。
所以最后,肖萌萌对着于笙重重点了点头。
一会工夫,营地所有的人都起了床。
按照计划好的那样,于笙该干嘛干嘛,由肖萌萌去盯着云川,她安心做一只“蝉”,螳螂捕蝉的那个蝉,等着螳螂上钩以后,再由肖萌萌这个黄雀在后面监视着。
于笙提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些,有所准备就比没准备强,度过了最危险的晚上,她就可以全心去应对云川的那个杀人计划。
隐秘地朝着云川的帐篷看了眼,他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是在系鞋带,而肖萌萌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在男生帐篷那边表面跟石永年聊的火热,实际一直在注意云川的一举一动。
不愧是做节目组间谍出身的,这演技就是自然。
以免引起注意,于笙很快就收回视线,她计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汤凡睡了一天一夜,也应该醒了。
于笙走回自己的帐篷,拉开拉链探进一个头去,正好与汤凡半睁的眼睛对视,她勾了勾唇,钻进了帐篷里。
“醒了?”
应该是吃了过量药的后遗症,汤凡没精打采的,听到于笙的话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吃了你自己的迷药感觉如何?”于笙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手肘杵在腿上,掌心托着下巴,打趣地望着被绑成麻花的女人。
汤凡本来是仰头望着帐蓬顶,打定主意不搭理于笙的,但听到她这话还是没忍住,扭头恨恨地白了眼于笙。
“于笙你是不是变态?你要想报复我能不能想点正常的方法!闲着没事干用了那么多剂量的药迷晕我?我现在嘴里都是苦的!想药死我也就算了,你把我捆成个粽子是什么意思?你喜欢玩sm是吧?!”
汤凡今早一睁眼就想骂爹,她后颈隐隐作痛,嘴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还伴随着吃迷药的后遗症,头晕出虚汗心律不齐等症状,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被树藤一圈一圈的捆成了木乃伊!勒得她每寸皮肤都在叫嚣着疼痛!
妈的,汤凡本来觉得自己就够变态了,没想到于笙比她还要变态!
于笙冷笑一声:“行了,别抱怨了,你以为我想把你绑起来塞进我帐篷里?我还嫌你一身馊味脏了我的帐篷呢。”
“我呸,说的跟你不馊一样!”汤凡又翻了个白眼,“同样都是好几天没洗澡,你还好意思鄙视我?”
“得,大哥不说二哥,谁都别说谁馊了。”于笙正了正神色,“我把你放在我帐篷里,是为了保护你。”
“你?保护我?”汤凡一言难尽得重复了遍于笙的话,仿佛用表情再说:你脑子没事吧?
“对。”于笙点头,“打晕你的人不是我,给你下药的人也不是,汤凡,你被别人盯上了。”
汤凡神色一凝,眼中的不屑缓缓褪去:“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不是你?”
于笙嗤笑:“这种问题你还需要问我,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迷晕你?你醒着接受我的严刑拷打才是对我最有利的,你晕了我审问空气去吗,如果我想害你,又怎么会把你带到我的帐篷里看管你,我何必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还不是怕你丢了这条小命。”
当然了,于笙没那么圣母,怕汤凡丢了小命不是重点,怕汤凡带着秘密丢了小命才是重点。
汤凡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她眉间皱起一个川字,喃喃自语:“不是你给我吃的药?那是……”
“是你那个同伙。”于笙帮她说出答案。
汤凡眼神蓦然锐利,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不可能!”
于笙有点惊讶她这么坚决,挑眉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他就不会背叛你吗,反正你现在也是个累赘了。”
汤凡没有正面回答于笙,只是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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