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一行是谁,怎会让这厮发现首尾?
两拨人绕着不大的账房转了一圈儿、七闪八躲,期间青果好几次都险险被发现,让冷川及时提溜住救了场。
汪世书四处查探一番都没发现任何异样,便重新回到账房内查阅账册。
“哪个狗东西将我的账册弄得这般乱套。”确认东西没少、又没发现入侵之人,汪世书终于肯定,是场内人故意翻乱了他的账册。
若是明日让他揪出那人,汪世书必得好生训斥一番不可!
微光之中,云曦好像瞧见了那账房汪世书的手少了一根指头。
那转瞬即逝的一瞥太快,云曦眨眨眼,就再瞧不分明了。
汪世书身量与凶犯相似、手有缺陷,当村子和烟花场内两处账房先生数载,今儿这般晚了还出来摸黑做事,总有种说不出的可疑……
云曦征询地看向陆青帆。
黑暗中他那双眸子灿如星辉,当真是好认得紧。
陆青帆低头看向云曦,她是想问此人是不是那账房先生汪世书。
他略点头,表示确实是他。
云曦秀眉微蹙,就看到黑暗中的汪世书就着火折子的微光精准地翻找出一份账册揣进怀里就走。
“跟上。”
陆青帆冲冷氏兄弟吩咐一声,他则回到桌前,点燃了煤油灯问云曦:“看一眼,少了哪本。”
云曦快速地翻了一遍,“少了今年的那本,上面有汪同一家今年的月奉。”
别的不拿、光拿走了今年的,原因为何不言而喻:汪同一家今年拿的月奉数额太多了。
“好一个混账东西。”陆青帆说完,便带着云曦二人快速赶往汪世书家中。
冷氏兄弟和盯梢的差役在院子外撞了个正着,彼此亮明了身份才没险险打起来。
云曦一行赶到的时候,闻讯从后院里过来的樊志也到了,小声启禀道:“大人,这汪世书一整日都非常老实,闭门不出。可上门来的人委实不少……”
怪的是,上门来领银钱的也好、探问烟花场告假的人也罢,汪世书都会故作沉痛地提及汪同的死,什么如何死的、怎么发现的,可寻着了凶手、谁会这般残忍云云……
“村子里的人早就传开了,他还挨个问,明摆着是心里有鬼!”樊志一本正经地判断道。
云曦闻言认真地赞许道:“樊差直觉神准。”
判断依据虽然朴素,但绝对没错。
陆青帆沉敛着俊颜,冷声道:“拿人。”
第191章 老赖汪世书
蓦然出现在家中的人吓了汪世书好大一跳,那一身劲装、面无表情的男子还押着汪世书的手,俨然快要将他的手臂扳断了!
冷川只觉手下的汪世书是一只不堪一击的弱鸡,连应声都懒得。
“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汪世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壮士若是求财……”
他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排鞋子:领头人穿着黑金软底长靴,旁边还有两双云烟芙蓉软底绣花鞋……
汪世书怔愣地抬起头,居高临下的陆青帆墨眸充斥着淡淡的冷意,如刀一般的视线默默削向汪世书。
他的身边,跟着云曦一行。
“陆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人违反刑律了?”
汪世书一看是熟面孔,方才那点子怂包样悉数没了,重新变回了清高文人,一派风骨盎然。
陆青帆看了云曦一眼,示意她去确认一下。
云曦上前两步,就着汪世书被制住的双手一瞧,发现他右手的小指那里不对劲儿……
人的骨骼、对称程度,多少都有些不完美。
正因了这份不完美,人才让自个儿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汪世书那根小指,不论是骨骼、还是线条都太过完美。
云曦上手一摸、巧力微扳,那指头便从最下方半根骨节处被她扳断了……哦不,应该说是,被她给卸掉了。
半根可以以假乱真的手骨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起来、最后落在黑金靴边,一指一靴、黑白分明的诡异场景让众人皆是一默。
汪世书见状大怒:“尔等、尔等欺人太甚!”
云曦将手骨捡起来,认真地观察一番道:“好手艺。世面上能做出这种品级的手骨,价格不菲吧?”
“干你何事?!陆大人,我是良民,就算刑部办差也不该如此欺凌百姓吧?还是尔等根本就是想要随意强压我认罪……”
“谁说本官要押你认罪了?”
陆青帆讥诮冷哼一声,“你既然无罪,为何隐瞒右手残疾之事、又为何夜半揣走烟花场的账册?”
汪世书被冷川提溜起来摁在椅子上说话,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拆掉他手指的云曦,眼底恨意弥漫:“原来是你们偷偷潜入我烟花场账房……小人行径、丢了刑部衙门的威名!”
云曦闻言眨眨眼,惊讶地道:“我们是进去了,可什么都没偷。你进去却私自带走了账册……若是让烟花场的老板知晓汪账房监守自盗,这差事还能保住么?”
汪世书还想开口辩驳,陆青帆掏出令牌:“本官身为刑部侍郎,奉命调查烟花场违律制造火药一案,暗中探查乃是为了不让百姓村民恐慌。汪世书,你算什么东西、敢空口白牙堕我刑部威名?”
违律制造火药和污蔑朝廷命官都不是轻罪,汪世书俨然顾不上云曦拆穿了他假指头的怒意,额头的汗水悄然滴落,如同哑火的烟花、再放不出个绚烂来。
见汪世书终于冷静下来,陆青帆满意地眯了眯眼,这厮当是能够老老实实接受询问了。
“说说吧,这假指头怎么回事。”
汪世书眼眶微红,低下头黯然道:“草民天生的。”
云曦摇摇头:“你说谎,你这是被人砍断的。”
她是仵作、又是医者,一眼就能瞧出什么是先天而长的断骨、什么是后来被人砍断的。
汪世书惊讶地望一眼云曦。
“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到了刑部……”
站在一旁的樊志早就忍不了这厮打太极的劲儿,砂锅大的拳头俨然杵到了汪世书的鼻子面前。
“我说我说!”
汪世书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我未当账房先生之前欠了赌债,被债主追到外地砍了手。”
汪世书家中世代都在村子里当账房,后来有了烟花场、家中余钱便多了点,他便染上了赌瘾。
之后,汪世书流连京城几处地下赌坊、越赌胆子越大,欠的赌债也越来越多……
后来还不起了,他暗中偷了家里的银钱逃到了外地,结果被债主追上砍了手指才罢了。
“赌债呢,还了吗?”云曦追问道。
“还了。”汪世书垂头丧气地道:“前几年才还完。”
追债的并非当真要人命,还是指着欠债还钱的。
“村子里这么多人,没听着风声?”一个赌徒,村长和烟花场还让他管账,能放心么?
“我当年留了个心眼儿,避开了村里人。”
汪世书喃喃地道:“村里人嘴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也是怕断了自己的后路。”
如今这条“后路”反而让汪世书否极泰来,转了运了。
陆青帆盯着汪世书,就看冷川从内间进来,摇了摇头。
汪世书偷走的账本没了。
“云曦,进去瞧瞧。”
任何东西都不会凭空消失,既然樊志和刚才跟上来的冷氏兄弟都没见着汪世书出门,那这屋子里必然有个密室。
云曦也不耽搁,快步走进内间。
汪世书不愧是账房先生,他的书房收拾得干净利索,唯独一个小角落有些凌乱。
屋内并无五行八卦的表现,当只是普通的密室或者暗道。
云曦快速判断完毕,清眸便一点点地落在周围探查。
“不该什么都没有的……”她缓缓地从书桌的位置走到窗边,紧跟着就在窗外下方看到了一块活动的板子。
那板子不大,还有几个小筐盖着,乍一看当真是不起眼得紧。
“大人。”云曦扬声轻唤。
陆青帆盯着瞳孔微缩的汪世书,心知云曦找对地方了。
汪世书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谜底只能由他们自己寻找。
陆青帆走到云曦身边,看到了那个如同地窖口一般、却偏偏挖在书房边上的活板,冲冷海轻扬下巴。
冷海领命,挪开筐子就打开了木板。
说是“地窖”都喊大了,露出全貌的地儿说白了就是个浅浅的土坑,人可以直接跳钻进去藏身。
云曦指着那挖空的几个凹处让冷海摸索摸索。
果不其然,冷海在里面摸到了几个账本,却偏偏没有他们要找的那个。
“等一下,我进去看看。”云曦扶着陆青帆的手从窗户上爬出去,冷海提前出来让云曦进入。
她矮下身子,就在一个暗格板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宽敞的甬道。
“被人拿走了。”
“冷川,你循着甬道去追。”
“是,大人。”冷川二话不说,沉默跳进去,在暗黑的甬道中矮着身子疾行,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云曦心头一沉,没想到这个汪世书身上不仅透着古怪,还有些巧思。
可惜了,是一点没用在正道上。
陆青帆说完转身就去询问汪世书:“东西呢?”
“哈哈哈,什么东西?”
汪世书再不复方才的惊慌紧张,一派有恃无恐地道:“几位差爷擅闯我家、故意喊着寻找什么丢失的账册……让小人丢了丑不说,怎么,现在还要污蔑小人偷账本杀人么?”
陆青帆薄唇微抿:“本官可从未提过杀人之事,你招得太快了。”
成功看到汪世书神色一僵,云曦知晓今日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带去刑部。”陆青帆盯着汪世书,淡淡地道:“你也嚣张不了几日。”
汪世书嘴角微扬,那股子书卷气都化作一股子老赖相,“大人没有证据,早晚还得放草民回来,届时草民还不是该如何快活便如何快活?”
陆青帆懒得跟这厮废话,樊志将人提起来扭送走了。
今夜忙乱且毫无章法,在烟花场的调查以汪世书的搅和无疾而终。
所幸他们烟花制作的相关事宜已悉数了然;汪世书也因那些稀奇古怪的行事被逮捕。
汪世书暴露了,他是不是杀害汪同一家的真凶、他的身后又有什么人都不得而知。
云曦望着依旧暗黑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第192章 拼家世
马车上,陆青帆不见丝毫颓废,望着小女人深深叹气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不痛快?”
“嗯。汪世书的手指头是假的、行事也颇有很多端倪……分明一切都跟我们得到的证据对得上,可就是缺点什么、没法钉死这个凶犯。”
而且,汪世书的身后的神秘人拿走了账册。
云曦看过那账册,上面没有什么大古怪,只是汪同一家所拿的月奉和抚恤银子非常多。
为什么要偷走账册呢?背后的目的是否跟炸毁汇丰客栈、杀害江南八学子有关?
中间最重要的环扣,他们还未曾系上。
“汪世书挺不了多久。”陆青帆冷哼一声:“他就是凶犯丢出来的诱饵。”
云曦闻言一怔:“为何这么说,大人是猜到了什么吗?”
“一点推论。”陆青帆没有言明。
他曾经在军中的时候也见识过这种人行事。
陆青帆见云曦一直盯着他,势要陆青帆说个清晰,他无奈摇头笑笑,只好提及这一番古怪之处:
“你可曾察觉此人方方面面都符合我们对凶犯的推论,偏偏又有些古怪之处令人没法揣测清晰,导致他像凶犯、又不像凶犯?”
他说得云曦主仆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再赞同没用了。
“因为他是假的。”
云曦聪慧无双,一下便反应过来:“大人是说,这是幕后之人丢出的‘假真凶’?”
她思虑片刻,终于将其中关键想通,双M.L.Z.L.眸晶亮晶亮的:“对啊!若如此说来,岂不是全讲得通了!”
可即便如此,新的问题又诞生了:汪世书为何要帮人顶罪?
杀人全家可是死罪啊!
“查一查便知。”陆青帆说道:“已经让暗卫去办了。”
如此便好。
云曦放心下来,也不再纠结,跟青果回去歇息。
目送马车离去,云曦长舒一口气,“真好啊。”
“咋啦小姐?”青果挽着自家小姐的手进院子:“奴婢还想着咱没得着案子的准信儿,你且难受惦记呢。”
本来是的。
云曦笑了笑,她方才的心思还有些沉重,可是经过陆青帆一席话之后便解开了心结。
这样的感情,真真美好。
樱唇扬起漂亮的弧度,云曦扬头望着天上明月,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信心。
她和陆大人,定然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次日清晨,云曦主仆按时上衙,跟着冉杓大人一道去调查了那三个工部的官员。
冉大人在路上就给云曦嘱咐了,二人一个负责唱白脸、一个负责唱红脸,再让小青果去外间探听一下三人的官声,必然能有所收获。
“此事咱们万不能惊动牧尚书,否则那厮又得成惊弓之鸟似得,拉着咱们问东问西。”
自打上回三司两部会审那百十余名大调官员身死案之后,冉大人就发现了,这工部尚书牧谊是个没甚主心骨的、常想着搅浑水,比之想要蒙混度日的刑部尚书卢大人都有些不如!
云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是,都听冉大人的安排。”
“你这丫头可不要揶揄我,”冉杓瞪大眼睛看着云曦道:“我心里发虚。”
“是是是。”
一行人来到工部衙门,如此前所言分头行事。
青果一张小包子脸灵动可爱,穿梭在人堆里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云曦和冉杓放心来到工部办差的差房,期间,那三位名字里带“平”字的大人工部员外郎何玉平、主事韦建平、营缮所所副宁平烨,也已然在差房里候着了。
冉杓和云曦同三人见过礼,冉杓便例行公事询问三人素来行事;发生火灾时人在何处;在工部一向负责什么事情。
问过之后,冉杓看向云曦,收获了小姑娘一个无辜的眼神,他不住地眨眼睛、示意云曦扮起来。
云曦愣了一下,恍然说道:“诸位大人,劳烦将方才尔等所言的行事轨迹倒着再复述一遍。”
“胡闹!冉大人,我们工部事务繁忙,若是问完了……”
率先不忿的便是工部员外郎何玉平,他眼底涌上一抹不快,“我工部虽是六部最末之流,却也不该被人这般欺辱。”
“何大人误会了。”云曦眨眨眼:“烟花爆炸、学子身死一案与诸位息息相关,何谈末流不末流?既然诸位皆是清白,那原不该惧怕询问。”
另外两个大人也觉得何玉平的反应有些过了,奈何何大人是从五品大员,他们不能越过上峰大人夺了发言权。
冉杓最是清楚何玉平这种人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大人不过而立之年就到了从五品的位置,比之冉某不知强上几何、怎得自贱末等?”
他四下瞧瞧,压低声音道:“这讯问口供乃是例行公事,若诸位不做反倒有嫌疑,到时候让我们那刺头儿陆侍郎亲自提人,再惊动了牧尚书,大家的面子上就不好看了,您说呢?”
何玉平神色变幻片刻,小声道:“你们到底调查什么呢,给句准话。这般三碗豆腐豆腐三碗的,哪里问得出个一二来?”
韦建平和宁平烨闻言皆附和点头。
云曦眉眼微敛,心下暗道好一个员外郎!
他怎知这案子背后还有案子?
“说起来都骇人哪,汪家村、就是专门制造烟花场的村子里也死人啦!满口灭门……”冉杓一边说一边给云曦使眼色,示意她乘胜追击。
三人一听还有旁的案子牵涉其中,神色震动起来。
“又死人了?”韦建平脸色一讪,心道怪不得刑部的人来回追问工部官员呢。
这烟花诸事,有些名目是要过工部的手的。
云曦神秘兮兮地道:“那一家三口是被一个手有残疾之人杀害的……凶犯还深夜去偷了烟花场的账本。陆侍郎大人猜测,此人定然是与工部有些勾连的,不然干嘛偏偏偷今年的账册?”
此言一出,韦建平和宁平烨皆将视线落在了工部员外郎何玉平的身上。
何玉平恼怒道:“看着本官作甚?就算工部与地方往来账目需经本官的手,那也不代表本官贪墨吧?”
自然无人敢说上峰大人贪墨,可这账本子也确实不经其他两位官员的手就是了。
相比二人,何玉平的嫌疑更大。
“哎哎,何大人有话好说嘛!当然,为证清白、还得劳您将今年的账册交予我等瞧瞧。”
冉杓以退为进、又多提了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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