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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仵作小娇娘(每天吃糖)


陆青帆锐利深邃的眸子沉敛无波,通身独属于高手的威压却悄然释放,俨然是非要拓跋彦庆道歉不可了。
他若不主动道歉,陆青帆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拓跋彦庆铁青着脸抱拳沉声道:“梁大人,我口出狂言,对不住。”
第101章 “自投”罗网
这一声致歉,梁展等了数年。
找回了为官的尊严,他通身的气度都与方才的畏缩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卑微、多了几分坦荡。
云曦又欣慰又心酸,低眉垂眼让到了一侧。
拓跋彦庆自认被冒犯,一时间也没了话,黑沉着脸扬手示意众人入内。
陆青帆临走前还不忘补刀:“拓跋护卫要长些记性,莫要重蹈覆辙。”
言下之意,倒是准备一直给梁展撑腰了。
拓跋彦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自然如是。”
进了案发地,陆青帆锐利的视线紧紧锁定梁展,不放过他面上任何细微之处的变化。
云曦则不疾不徐地讲述了凶犯是如何入内、如何潜藏,又如何在杀人瞒天过海后离开乾元馆的。
期间梁展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面露痛惜,表现真真是滴水不露。
自此,冉杓骤然惊觉,他对这位相交数载、喝茶品茗的好友,压根没多少不了解。
曾经的惺惺相惜都化作有隔阂的疏离试探,令人心中五味杂陈。
“太可惜了。八殿下对下官虽有几分严苛,但死得委实冤枉。幸好有陆大人这等断案神准的青天大老爷,可定要为八殿下主持公道啊!”
梁展的话让陆青帆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反问一句:“是主持北莽八皇子的公道,还是为凶犯主持奴隶买卖下的腌臜公道?”
一记直球打得梁展目光错愕,只一瞬便重新恢复清明,“什么?”
陆青帆眸色微沉,云曦心下暗暗叹息。
凶犯逞凶,不论是事出有因也好、私欲泄愤复仇也罢,在投案自首这一环终有侥幸心理,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云曦避其锋芒、并不硬刚,转而开口问道:“梁大人既然常来,可见过书房边上的一些物件?案发后八殿下曾弄翻了一些摆件,劳您帮我归位一下。”
“必然从命。”梁展微笑着随云曦进了内间的书房。
陆青帆正欲跟上,偏头看到冉杓那难看的脸色,薄唇微启道:“你可要先行回去?”
冉杓一怔,用力摇头:“大人,我想留到最后。”
他想知道记忆中的好友,同他们推论判案过程中的那个“凶犯”,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陆青帆能理解这种心情,他不善宽慰人,只拍了拍冉杓的肩,便走进了凶案地。
云曦早就将书房内外仔仔细细看过,对个中细节再熟悉不过,她带着梁展走过时间或询问一些物件是否摆在原处,梁展皆一一答了。
那些小物件精致漂亮,属于做客之人乍一看就能注意到的。
云曦亲切从容的态度让梁展逐渐卸下心防,说话的口气越来越轻松惬意,没了之前的警惕拘谨。
陆青帆站在书房门口,心下暗叹云曦比之自己,更懂得如何让人卸下心房。
“梁大人这般了解北莽八殿下,可能帮云曦推论一番,他素来会在什么时辰伏案忙碌?”
云曦这话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却是一个极重要的节点:北莽八皇子拓跋靖在书房身死,必定有行动的轨迹。
这个轨迹,只有凶犯知道。
“啊,这……”梁展神色透出几分为难:“八殿下金尊玉贵,下官推论恐怕多有冒犯。”
冉杓靠近了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劝慰道:“你也别想着准不准,现在凶犯身量模样皆不确定,找人跟大海落枕一般,也就这一亩三分地的线索能探寻一二。就当多给我们些思路。”
说得好。云曦望向冉大人的清眸中盛满复杂难言的目光。
好友此言一出,梁展果然显得更放松了些。
“八殿下一向喜爱京城茗茶,其中以龙井和碧螺春为最;想必其当日是泡过上好的龙井和碧螺春,来到书桌前坐下……”
梁展一本正经地讲述着拓跋靖当日“可能”的行动路径,而方才还听得认真的云曦却没了踪迹。
他惊讶地偏过头去寻,正好在一处角落里发现有人躲在帘柱后方。
那位置梁展颇熟悉:只要藏匿在那处,整个书房乃至外间正厅的情况皆可了然。
“云仵作躲在此处作甚……”梁展走到柱子边掀开帘子,对上一双灼灼锐利的墨眸。
不是云曦,是陆青帆。
“抓到你了。”
陆青帆猛地攥住了梁展的手臂,梁展瞬间动弹不得,惊讶地反问道:“陆大人这是作甚?”
云曦从另一藏身处走出来,清眸满是惋惜:“梁大人,你留下了脚印。”
陆青帆极富技巧地把梁展推开,这一下,藏身处那两只属于凶犯的脚印和如今梁展在浅淡灰尘下留下的脚印皆显现出来:
除了靴子内间的花纹不同,大小、轮廓,右脚比左脚更深的印记,全都一模一样。
莫说陆青帆和云曦这等行家,梁展自己个儿看到之后,亦瞬间变了脸色。
他恍然回神,自己上当了。
从前往刑部、到来案发地,陆青帆一行编织了一张“自投”罗网,只待梁展这个猎物露出马脚便当场缉捕。
这处帘柱,是只有凶犯才知晓的地方、也只留下了凶犯的脚印。
此刻梁展一反方才负隅顽抗之态,竟如释负重地微笑道:“我竟不知是该先感叹诸位好谋思、还是该先佩服陆大人的功夫。”
整个人藏身于帘柱之后却没破坏一丝一毫的证物脚印,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劲才能撑得起的细微行事?!
陆青帆略一颔首:“不足挂齿。”
任丹青也到了,他手里拿着了两张画像,一张是真正的杂耍师和张民装扮上的模样、另一张则是梁展装扮后的模样。
“杂耍团的班主确认过了,那日出现的‘张民’,更像这张画像上的人。”任丹青指了指以梁展的面目涂抹装扮彩脸后的模样。
梁展看着画像微讶,感叹一句:“好画工。”
他无奈摇头:“梁某何德何能,让诸位费心至此、准备了两样确凿罪证。”
脚印也好、画像也罢,足以钉死他杀人的罪名了。
任M.L.Z.L.丹青看了一眼云曦。梁展立刻了然这是小仵作的注意。
“云仵作之能,任仵作倒是屈才了。”梁展抱拳道:“甘拜下风。”
云曦心中不忍,默默地让到一旁、躲开了这一礼。
“你、你真真糊涂啊!”冉杓终于绷不住了,痛心疾首地道:“到底是多难的事情,逼得你非要动手杀人不可?”
“是你想不到的难。”梁展褪去了畏缩后,眼底逐渐涌上一股难掩的浓郁仇恨。
“一刀结果拓跋靖都是便宜了他!若非时间紧迫,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梁展唾骂道:“此等畜生,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第102章 投告死路
梁展冷眼望着陆青帆等人,轻蔑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抓住我便是破了凶案、为民除害了?恰恰相反。”
他不忿的目光落在陆青帆面庞上:“尔等不过是助纣为虐的推手,是这烂腐生蛆皇权下的走狗!”
陆青帆面色微沉,握着剑的骨节暗暗发白。
“竟真是你这卑劣之人杀了殿下!”
门外的拓跋彦庆听到了屋内人的对话,高壮的身形猛地冲上来,就要拔刀将梁展就地正法!
梁展迎着长刀的寒芒不躲不闪,讥诮之色彻底将拓跋彦庆的怒火点燃,长刀砍来的力道足有十成十!
“使不得!”云曦吓得惊呼一声,本能地就想抬起手中袖箭阻止拓跋彦庆!
小小的袖箭对付普通人还行,射长刀就如鸟枪对大炮,撞上长刀周围的内力罡风便无以为继、弱弱地掉在地上,哪里能阻挡拓跋彦庆那彪悍的气势?!
青果想上前拉拓跋彦庆,却发现自己被那股浑然而成的内力压得寸步难进,根本近不了身!
冉杓、任丹青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们皆是文官出身,反应都来不及,更别说阻拦了。
千钧一发之际,“锵”地一声,陆青帆剑鞘和拓跋彦庆的长刀利刃猛地在空中相撞!
火光四溅之下,陆青帆半步不退,拓跋彦庆身形微顿、脚下一沉,慑人的内力将大理石地生生摁出两个脚印来。
拓跋彦庆面色由愤怒转为惊恐,不可置信地瞪着陆青帆!
刑部竟有这等默默无闻的高手?!
只有他自己清楚,方才那一刀起码用了九成功力。若劈中梁展、那厮必定当场毙命,多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陆青帆藏拙了!
“你、你……”拓跋彦庆张张嘴。
陆青帆的剑鞘材质特殊,经此一击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他收剑出拳,对着拓跋彦庆的肚子便是一捶!
“轰”地一声,拓跋彦庆如一只胖风筝从书房砸到外间墙上,“咚”地一声巨响,又从墙面摔到了地上。
巨大的墙面崩开来留下醒目的裂痕。
拓跋彦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大睁着眼喘气,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陆青帆利落收手,淡淡地道:“看来拓跋护卫还是没长记性。”
在大明的地盘上斩杀大明官员,当他不喘气儿了?!
事情发生不过半息之间,众人却仿佛经历了漫长余生,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陆青帆就把人制服了。
云曦的心跳都如擂鼓一般震动着。
她轻抚着胸口,眼睁睁看着陆青帆将地上的袖箭捡回来还给她,眉眼颇有些无奈地道:“有我在,何需你动手?”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散,冉杓和任丹青旁观的目光平添几分揶揄。
云曦臊得双颊粉红,快速从陆青帆的手里抽回袖箭塞进包袱里。
太丢人了,慌乱之下忘了还有陆大人这个高手在。
梁展本不畏惧生死,就算死在拓跋彦庆的刀下也没甚遗憾。
可当他看到上至刑部侍郎、下至女仵作的小丫鬟,皆为了救自己与外邦皇室护卫大打出手,心底仍受了极大的触动。
他神色复杂地道:“大人本不必救我。”
尤其在他说了那等诛心之言后,陆青帆更没有救他的理由。
“只有大明刑律可以处置你,拓跋彦庆算老几。”
陆青帆口吻冷淡,神态稀松平常;可梁展还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独属于“强者”的无谓无惧。
那是身心俱锤炼过的百折不挠,是梁展一辈子都触不到的强者高度。
“受教了。”梁展行了一礼,“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们问吧。”
梁展心服口服、俯首认罪。
“为何要杀拓跋靖。”陆青帆沉声问道:“他跟易铎之间的奴隶买卖和置北莽的承宣布政使司有何干系?”
既然要置人于死地,必是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促使梁展行事。
梁展没想到陆青帆竟然都查到了这其中的关联,略一讶:“陆大人竟知晓?”
“只知皮毛。”
梁展神色踌躇,不知当不当讲。
“梁大人,我们是真的想要废黜奴隶买卖,陆大人也是真心为那些被圈养成奴隶的百姓们着想的。”云曦忙不迭劝道。
“你这厮优柔寡断的劲儿又上来了是不是?陆大人可是奉皇上之命调查奴隶买卖一案,就想把户部毒瘤一锅端了呢!”冉杓见好友还不想说,俨然急了。
梁展苦涩一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怕了。”
梁展任置北莽的承宣布政使司大使后,头两年一切正常、没察觉到什么不妥,只焦头烂额地学习处理四局事务。
第三年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些许不妥:四局人马不少,可出入的货量总对不上;工匠夜以继日做事,累死的人愈发频多。
“我后知后觉得很,发现这其中有猫腻便暗自调查一番,结果货物和账目都是假的。拓跋靖和易铎为了将承宣布政使司尽收己用、中饱私囊,窃取了四局一半以上的营收!”
不仅如此,二人互相勾结、贩卖两朝贫苦百姓充作奴隶培养后代、再将其以奴隶身份卖出去,供官宦世家享乐。
不说旁的,便是中间抽成的银子,都够二人赚个盆满钵满了!
“四局的工匠世代都是手艺人,传承一旦断了、极难再找。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累死、又眼睁睁望着拓跋靖将不善用器的人塞进来充数,四局制造的水平越来越差、需索的货物却越来越多,那、那都是用尸山血海堆起来的进账啊!”
梁展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大的事,大人可曾上奏?”冉杓不解。
这么多年,只要有一个折子能抵达圣听,也不至于是如今的结果。
莫说是个九品官员,纵使京城四品以上大员,也断不敢随便接这样大的案子,折子必定是会上呈的!
云曦听来却忍不住轻叹一声。
能递到圣上面前怕是也早就处置了,哪里会逼得梁大人杀人嫁祸?
“如何不曾?”梁展想到投告无门、杳无音讯的折子,心都凉了大半截儿。
“梁某一开始以为只有拓跋靖禽兽不如、欺上瞒下,后来才知易铎亦参与其中。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先是投告无门、接手官员推三阻四,接着便是通风报信的人失踪、折子也石沉大海。”
心腹用一个少一个、死得人越来越多。
梁展才惊觉投告之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堂堂天子脚下,竟然递不进一个承宣布政使司大使的折子,必定有宫中人相助。”陆青帆判断道:“此人位高权重、导致经手官员皆默认其行。”
第103章 交给他了
梁展也曾如陆青帆这般推论过。
为了印证猜想,梁展悄然潜入京城查探多次,不仅什么都没查到、曾经交好的友人都逐渐与他疏远。
梁展意识到自己想为四局讨回的“公道”,触及了某些大人物的逆鳞。
他望着冉杓的眼神变得复杂:“这些年里,唯有不染权势的冉大人仍愿与我相交。你我二人品茗清谈,是这数年陈情孤寂路上唯一的慰藉。”
他自知深陷漩涡、不成功便成仁,好在孑然一身,到头也不过是个“死”字。却不愿对拖家带口的友人吐露半个字,生怕毁了冉杓平稳泰然的小日子。
“你、你是真没将我当成朋友啊!这么大的秘密你一人扛到如今、酿了个杀人嫁祸的结果,难道就、就白白便宜了那些污糟人?!”
冉杓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悲痛难当。
梁展仍旧是他的好友梁展,可冉杓不服。
凭什么心怀正义之人陈情上告就要被逼上绝路,残害四局工匠和贫苦百姓的畜生却能身居高位、享受荣华富贵?
云曦心里亦不好受。
她们只经雷老大的商船一事,便为那些被迫成为奴隶村的百姓感到悲痛交加,何况眼睁睁看着四局传承凋零数年的梁大人?
他日复一日地在不能改变的现状中身心煎熬,又一直寻机上告陈情而不得,种种艰难、不说也能意料一二。
“大人多年忍辱负重,却用错了法子,反而玷污了原本的初心。”
手染鲜血的凶犯,已沾上“恶”之罪了。
云曦惋惜地道:“若您能再等等……”
北莽八皇子拓跋靖本就因寒冰症亏虚,过度疲竭只会加速他脏腑的衰亡;至于易铎,陆青帆早就盯上他了,抓住易铎的罪证不过是时间问题。
梁展苦涩一笑,他双眼扫过陆青帆一行,“我一直心怀希冀等着,可是等得久了,便心死了。”
无人相伴、孤勇行事,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若是能早些遇着你们……”梁展无奈摇头。
这世上又哪有如果呢?
“罪证皆藏在一处秘密之地,我只告诉陆大人你。”
陆青帆上前两步,附耳去听。
待确认陆青帆记下后,梁展第一次有了如释负重之感,“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陆大人了。”
废黜奴隶买卖、清肃置北莽的承宣布政使司四局乱象,甚至……扳倒易铎身后的主子,都交给他们了。
云曦目送着梁展被刑部衙门的人带走,漂亮的桃花眼中皆是哀戚。
梁展不是为了私利杀人,可他却为了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真替梁大人不值啊……”云曦轻声道。
“不会。”
见云曦迷惑地看向他,陆青帆眉目清明锐利,低沉的嗓音淡淡地道:“他数年都在为一个目标奋斗。如今夙愿达成,只有解脱和畅快,怎会不值?”
云曦眉眼舒展开来,微微一笑:“大人说得对。”
酿成这一切苦果的拓跋靖死了,易铎的罪行即将在天下人面前曝光,便是他身后的主子也免不了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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