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顿,看向里,异口同声道:“你不才睡吗?”
黎久久侧着头,委屈巴巴。辛珊思笑了:“这频婆太脆了。”倾身过去,摸摸尿垫子确定没尿,将小东西抱坐腿上。小东西两眼逮着被吃着只剩核的频婆,张嘴就要去舔。
黎上手拿开:“爹去给你重新削一个。”
“以后吃东西还得偷摸着来。”辛珊思低头亲了亲她的馋闺女:“你没睡足不是会闹嘴吗?今天怎么不闹了?”
呜呜囔囔,黎久久看着她爹走,眼泪珠子下来了。黎上洗了频婆,拿到她眼面前削。辛珊思还想试一试,将她斜抱:“先喝点奶垫一垫好不好?”
也行,黎久久喝两口奶,她爹的频婆一来,立马松口,叹口气欢喜地去够好吃的。
苏玉芝没让峨眉的人久等,七月三十下午便递信去了丰山客栈,收拾起行李。辛珊思带着几张面皮,去了她屋里。次日寅时,峨眉一行就已至岘山客栈。
马月荷很不舍,她万分想把女儿带回临齐,但也知…不能。与一剑山庄、黎上阎晴一行将人送到城外,虽没落泪,可眼眶已泛红。
“送千里路,终有一别。”辛珊思抬手行礼:“两位师太,玉芝就交给你们了。”
封因竖手:“阎夫人放心。”又移目看向苏家母子与顾尘,“你们也把心揣肚里。在绝煞楼的挂牌没撤前,峨眉一定护苏娘子周全。”
“有您这话,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马月荷上前,帮女理了理:“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记挂家里。家里有我有你两个弟弟,还有一剑山庄关照着,只会越来越好。”
苏玉芝重重地点头,手抚上母亲鬓边的几根白发:“您也要保重。”这两年,苏家太不容易了。
辛珊思最怕依依惜别的场面,转眼与看来的封因师太一笑。
“会的,娘还等你回家呢。”理完襟口,马月荷退步摆摆手:“走吧。”
“各位,苏玉芝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的陪伴与看护…”苏玉芝抬手拱礼向黎上向陆爻向凤喜一向…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看看阎晴又瞅瞅封因师太,见顾庄主一脸兴味地抬手抚须领着一众弟子退后,她才回过神,立时双目铮亮。
黎上抱着闺女也散到几丈外。封因笑言:“十五年前在石云山,我有幸与你师父切磋过一回,她指点我不少。今天咱们也过几招,我看看能不能将那份情还上。”
辛珊思抱拳:“晚辈请师太赐教。”
“说赐教太早。”封因将她的老木剑递向旁。七灵立马双手接过,领峨眉弟子退后。与顾铭亦并肩站的凤喜一有些激动:“闻明月要是知道有这出,肯定悔死。”顾铭亦两眼也是熠熠。
“来吧…”封因抬手作请。辛珊思不客气,右手五指一抓,受吸力方圆内飞沙走石。封因见此双目一凛:“不错,你对《混元十三章经》的领悟不比你师父差。”辛珊思抬手拉起碎石,收爪一挥,几十碎石直冲封因而去。
风来,封因不避,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两手拉开运功一推,逼近的碎石悉数成灰。未等灰落,辛珊思点足上前,一掌向封因心脉。封因拉开的两手立时收缩,将袭向心脉的掌压住反转。
见阎晴顺力滚身再攻下盘,凤喜一嘴念:“她竟然把我的招学去了。”
“这说明你的招好使。”顾铭亦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凤喜一双手抱臂:“那当然,我师父可是说了遇强顺势遇弱反之。”
说的不错,顾尘看着激斗在一起的两人,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禁地活动起指。论内力,封因不会输阎晴,但招式…阎晴的招很快而且毫无章法,她是随心打可柔可刚,这与寒灵姝完全不一样。
寒灵姝的弄云七十二式,轻柔如水暗里藏锋,锋芒够,但也好琢磨。可阎晴…招式没她利索的,在她跟前就全是破绽。
黎上看着飞踢封因的那抹身姿,手挡住黎久久在打哈欠的嘴:“别叫你娘瞥着。”
封因连推数踢,脚下快撤,撤离半丈两掌合拢,一击向逼近的攻势。辛珊思再顺力退离,封因见状立时追击。辛珊思脚下一刹,迎击。连斗三刻,两人一掌对击,周遭山石战栗。
“这个时候,封因该叫剑了。”陆耀祖对小久久娘亲的功夫还是了解的,内力及得上她的,招式略钝一些,都不是她对手。内力及不上她的,那就更别说了,杀人跟剁菜瓜没区别。久久她娘很懂四字,唯快不破。
“剑,”封因一作气,逼退阎晴。辛珊思退开稍稍,见七灵抛剑来,她左手朝着顾铭亦一抓。徒来吸力,顾铭亦脚下未稳,向前冲了点点,稳住身剑却已出鞘朝着阎晴飞去。
好厉害的功夫,顾尘没领教过《混元十三章经》,但听过它的威名。西佛隆寺的镇寺经法,名不虚传。
没握上剑柄,辛珊思将剑甩到身前,用内力推着它飞掠向封因。封因拿到她的老木剑,后撤一记下劈。剑气凛冽,辛珊思带剑返身避过一杀,回旋握上剑柄,见封因已至,提剑格挡…
围观的众人,除了黎久久皆全神贯注。两人都毫无保留,剑快极,身影如梭,打的是如火如荼。草叶乱飞,封因一剑刺向前。辛珊思翻身,点足老木剑剑刃,手中剑剑尖定在封因眉心。
封因顿住,气息尚稳,感受着眉心处的一点冰凉,凌厉自面目退去,看向还立在她剑刃上的女子,弯唇笑说:“过瘾。”多少年了,今天虽败,但也酣畅淋漓,“你跟你师父不一样,你比她刚硬,她…心太软了。”
心若不软,师父也不会丧在达泰、谈香乐手里。辛珊思收剑翻身轻轻落于半丈外,将剑推向顾铭亦,拱手行礼:“今日切磋,珊思受益良多,多谢师太。”
封因收势,手腕一转,剑背到后,竖手胸前:“你无需我指点,走自己的路子即可。”这位虽学了弄云七十二式,但并没将那绝学放在心上。她奉行的只有两字,有效。简单的剑招,毫不累赘。也因为没有累赘,她的剑便轻而快。
“多谢师太肯定。”
封因心情好,不禁玩笑:“你以后可得更加勤勉,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的脸面。你没输在我手里,那也不能输在别人手里。”
辛珊思笑了:“我尽量。”
几声掌声来,两人转身面向顾尘。顾尘后背都湿了,这一场真的精彩,也让他领略了剑的另一重境,便是“简”。
“今日不宜,待下回见顾某一定向二位请教几招。”
“好说好说。”封因仰首望了眼天:“我们也该走了。”竖手道别,“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众人同声,目送峨眉一行。苏玉芝走了几步,又回头摆摆手:“我到峨眉争取拜个师父,咱们江湖再见。”
马月荷含泪笑着回应:“好,是我闺女,就该这样。”
待她们走远,辛珊思才收回目光,指着闺女的小鼻子,问黎大夫:“她刚打哈欠了没有?”
“额…”黎上想说没有,但对着珊思的目光,他吐不出谎话:“有,不过就打了两个。”
几人欢笑,辛珊思点点黎久久的小鼻子:“断你两天频婆。”
“你要敢断她两天奶,我就佩服你。”凤喜一鄙视她这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那不能。”看到奶娃子,马月荷都有点想家里的两个小淘蛋,:“我们回城吧。”
“你们先回。”黎上道:“我们去小樟山岔口那看看。”
“好。”顾尘拱手:“回见。”
风笑、尺剑赶驴车来,辛珊思、黎上上一辆,陆耀祖、陆爻上一辆。此地处西蜀城北郊,距小樟山岔口有段距离。紧赶慢赶,抵达时也已过午。陆爻先一步下车,大略地环顾一圈,空旷是空旷,但…没水。
停好驴车,尺剑搬了张小桌下来,放到阴凉处,把早上在客栈打包的吃食摆上。辛珊思叉腰跟着陆爻,往东看去。东面有山,山上贫瘠,官道绕山走。
陆爻拧眉,抬手挡在眼上,转脸看向南。南边倒是平整,还隐约可见村落。再往西,西边有林,但不知是什么林,大中午的看着竟黑沉沉。北边没遮挡,就是路有点起伏。
“怎么样?”辛珊思在找水。
陆爻摇头:“不好。”手指东,“紫气东来,被穷山截了。官家都绕着穷山走。西边主贵,却晦暗。南虽有人,但北边不拦风。秋冬干燥,风一吹铁定灰头土脸。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里没水。”辛珊思与抱着娃走来的黎上一并出声。
“对。”陆爻扭扭脖颈:“风水风水,有风没水,再丰润的人也会蔫吧。”
不合适,辛珊思就没心情再察看四周了,转身往阴凉处去:“垫个肚子,咱们便回去。”
真应了陆爻的话,这地不是块好地,来阵风他们就吞口灰。一顿饭的工夫,吞了三四口,眼还被迷得水汪汪,连黎大夫护在怀里的黎久久都打两小喷嚏。
“赶紧走。”背朝西北坐着的尺剑,把最后一点包子皮塞进嘴就起身收小桌。
面朝西的辛珊思也站起拎上两只小板凳,尺剑提着小桌快一步往驴车去。眼前没了遮挡,她视野顿时开阔。转身走向驴车,只才走出三步,脚下蓦然顿住,转头看向西,双目渐渐凝起。
“黎大夫,那是马吗?”
走在旁的黎上已经在看:“一匹马驮着…个人。”
西方,一个黑点才出林子,在缓慢移动。辛珊思再聚目:“那人是趴在马背上吗?”
“也有可能是死人。”陆爻从旁过。有风来,黎上立马转个身,手护上闺女的面。黎久久一个小喷嚏,口水喷她爹一掌心。风笑跑过来,抱了小人儿就拱进了驴车。
辛珊思不急着走了:“黎大夫,不是我吹。我这人有点邪乎,能叫我止步的,基本无闲杂人士。”
“譬如薛冰寕、苏玉芝…”黎上拿走她手里的小板凳:“荒郊野地躲个雨,还能遇上诚南王,挣个五百两银。”
“对。”又是一阵沙尘来,辛珊思手捂上脸投进身后人怀中。黎上抱住她,埋首在她发里。
陆爻都没眼看那两人,催着他叔爷上车。陆耀祖真想捶这死小子一顿:“老陆家要真的断子绝孙了,我看你拿什么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鬼脸。”
等了好一会,辛珊思终于看清往这慢走来的马了,马背上确实驮着个人。那人低垂着脑袋,右手垂着,左手紧抓着缰绳,胸口…插着支箭。
只看垂着的右手,黎上就知马背上的男子已经死了。
“他竟没被颠下来?”辛珊思盯着那支箭矢穿插的位置,心口偏左。
“他的身子僵了,保持着死时的紧绷。”黎上手顺着珊思的臂膀向下,握住她的手:“我们过去看看。”
“好。”辛珊思莲步,拉着他快速西去,只七八息就到了马边上。那马也似累了,看到他们便停下了蹄。
黎上松开珊思,走近查检尸身。男子年纪不大,三十左右,眼没闭上,眼仁外突。皮肉冰凉,已经僵硬,两腿死死夹着马腹,右手五指弯曲紧绷,应该有握马鞭。一箭穿心,胸口被血浸透的衣已干。将人移下马,卸了斜挎着的刀和背着的包袱,从头向脚搜。
辛珊思翻起马鞍上的袋子,找到户籍册、几两碎银、几块用过的方巾,还有一双千层底布鞋,没别的了。打开户籍册,一眼既知这人身份。
“湖山廊亭,莫青。”
湖山廊亭?黎上双目一敛,手停在尸身左上臂,仰首看向珊思:“顾铭亦会遇上白衣女子,是要送信去湖山廊亭。”指成爪,用力一撕。臂膀上的衣被撕开,露出了绑在臂上的信筒。
辛珊思蹲下身。
黎上取下信筒,摇了摇,信筒里的信还在。他小心地打开信筒,将信倒出展开。信封上没有字,封口倒是糊上了。送信人都死了,信封上又没说给谁,那他只当是给他的,撕开封口掏出信出来,展开见字,双目不由一紧。
“戚宁恕没死,石耀山山长。”辛珊思留意到黎大夫的不对:“怎么了?”石耀山?她好像听黎大夫提过。
黎上眨眼,转过脸:“我娘在嫁给我爹前,退过一次亲。”
“戚宁恕?”见黎大夫点头,辛珊思决定晚上回去就请座神,买几炷香拜一拜:“管运道的是什么神?”
黎上没了解过:“不知道,一会可以问问风笑。”
“你娘是被退亲还是主动退的亲?”
“是我娘提出退亲的。”
“因为你爹?”
黎上摇首:“不是,是戚宁恕随父去了一趟蒙都后,回来竟突然要考武科。”大蒙二十七年前才设武科,蒙人虽嘴上喊公正,但第一届武科,根本就没有汉人立足的地。他娘就想过些太平日子。
“因为这个,你娘就退了亲?”辛珊思问:“戚宁恕同意了?”
黎上笑说:“不同意,我娘能嫁给我爹吗?”
也是,辛珊思问:“后来呢,他考上了吗?”
“泰顺元年的武状元。”黎上捏紧手中信,声很冷:“可泰顺四年十月,他就被传死在了北洛落山。”
“战死沙场?”
“对。”
武状元…辛珊思一把抓上黎上的肩头:“方阔说米掌柜的东家是尚了公主的武状元。”
黎上垂目再看信,嘴边微笑:“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黎家几代营商,当精明得很,家里怎么会轻易相信米掌柜,并且借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给他?现在想通了,如果米掌柜打着戚宁恕的名号来,说阵前紧急粮草短缺。黎家一经确认,定会倾囊相助。”
“戚宁恕在石耀山当山长,那什么地方?”辛珊思抽走黎大夫手里的信,目光定在戚宁恕三字上,她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生了杀心。
“恶鬼营。对那地,我早就有疑,因为完全没必要建。”黎上眼里寒如冰窟:“你说黎家的银子…哪去了?”
第70章
“理理时间线…”辛珊思查了信, 发现信上并没有落款:“四十年前,即烈赫八年,达日忽德·思勤归隐。烈赫九年, 蒙玉灵出生, 烈赫二十二年,蒙玉灵一箭伤了嫡长兄,跟着她母妃便被赐死…”
“烈赫二十二年初秋, 戚宁恕去的蒙都。”黎上道:“直至次年开春才归,春末我娘退的亲, 腊月初二嫁到黎家,烈赫二十四年十一月我出生。泰顺元年,戚宁恕争得武状元…”
“考武科出息的汉人很多吗?”辛珊思怀疑戚宁恕这武状元有人在后出了力。
“很少,武科二十七年,汉人里就戚宁恕最出息。除了他, 没有汉人再摘得魁首。”黎上继续理时间:“泰顺二年九月,戚宁恕随军出征。泰顺三年十一月, 米掌柜向黎家借银,次年中秋黎家被灭门,十月戚宁恕战死。”
“思勤是二十七年前开始买女婴的。”这个点距离黎家被灭门还有七年,辛珊思算计着时间,沁风楼是在泰顺八年、九年建起的。泰顺十年,岭州风月山庄被屠戮。
“起初, 思勤买女婴并不频繁, 一两月才买一个…”黎上接着翻尸身:“二十七年前, 就是烈赫二十一、二十二年, 那个时候蒙玉灵才十三岁,算是将将长成。她母妃得盛宠多年, 蓄积应不少。之后虽被赐死,但积蓄该有留下。省着点,再有思勤、戚宁恕…亦或旁的谁帮扶,够撑上七年了。”
合理,辛珊思再翻看手中信:“这信也没说是送给谁的…”抬首看向那匹马,“会是送往湖山廊亭吗?”
“不一定…”黎上搜完尸身,再查手脚:“最多只能说送信的人是湖山廊亭人。”
“确实。”她自己个就揣着两本户籍册。这就复杂,辛珊思好笑:“信不知从哪来,也不知送往哪?”
“从哪来不清楚,但送往哪…”黎上在尸身上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盯上插在死者心口那支箭:“这匹马我看过了,腿脚虽还强劲,但从它刚露出的口齿可断,它应该已过壮年,年龄在二十三四。”
“老马识途?”辛珊思收回目光,转向黎大夫,他怎能这么聪明?看着人认真的样儿,她心都跟着怦怦然,好想啥也不顾贴上去抱住他大啃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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