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修理工(逾九)

黑袍人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一下。
“失敬失敬，刚才下手重了点。”时冽指指他的右手腕，“腕骨脱位，需要我帮你接上吗？”
没有理会她，黑袍人握住右手往上一送。
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
时冽笑道：“那就不用我帮忙了。新闻上说‘即将派遣’，原来官方新闻消息也会滞后呀。”
黑袍人忽然动了。
时冽眼眸微眯，被激起了战意。
两人同时出手，影子消失在原地。
身影交错之际，时冽熟稔地甩出招式，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对方不偏不倚挡住了她的攻击。
她以为这是一个巧合，然而几个来回后，内心疑惑不断滋长。
杀招再次被格挡，时冽逐渐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眼底的散漫被严肃替代。
他们刚才交手的动作仿佛演练过一般，无论怎样变招，黑袍人都能抵挡下她的每一个动作。
可她用的是时家武馆独有的招数，就算打不赢也不该完全被预知。
——除非对方也熟悉这套出招。
她忽然说：“我来自M38星云，你呢？”
黑袍人没有回应，出手速度依然不减。
时冽压下心底的沉重，继续使用同一套招式，腰部猛地发力，一个鞭腿旋踢扫过去。
果不其然又被挡住。
但这不是她的真正意图。
回身一勾，时冽击中黑袍人受伤的手腕，趁他动作迟缓的一瞬间迅速扯下他脸部的遮挡，朝他重重一拍。
黑袍人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变更动作，伪装猝不及防揭开，身形一愣，硬挨了一掌，捂着受创的腹部倒退几步缓冲。
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后，时冽目光微冷，随后蓦地绽开笑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友善的新邻居——游先生呐。”

◎时老板日记：好吧，我的警报器和二十八枚小型炸弹真的谁也拦不住◎
“卿本佳人, 奈何为贼。”
时冽听出是游行倦手表的声音。
她不由得扶额。
她连非生命体的声线都能辨认得如此清楚，居然没听出来标为危险人物的新邻居的声音，难道和外界脱离接触太久了么？陈老锄说银箱钥匙在帝都星, 她是该找时间出趟远门了, 刚好买买修复机甲的材料。
游行倦在短暂的愣神后反应过来, 沉默着卸去所有伪装。
“顺眼多了，大夏天裹那么严实多热啊。”时冽态度自然地搭话, 仿佛一分钟前大打出手的不是他们一般。
游行倦垂眸，避开眼神交汇。
他摊开完好的左手，直接道：“请把陨纹矿给我。”
“不该先说下午好吗？”时冽随口说。
游行倦抿唇：“下午好, 时冽。”
时冽“噗哧”笑了：“游先生追捕犯人的时候态度一直这么友好吗？彬彬有礼，有商有量？”
“你不一样。”
时冽眉梢微挑。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找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对上时冽探究的目光, 他迅速转移开话题：“矿石上任主人的死不是偶然。这块陨纹矿由帝国组织的探险队在B-283 2星球挖掘, 回航过程中走漏风声被星盗劫走, 经过三次转手最终落到前一人手里，外面来抢的不是第一拨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拨。”
时冽气定神闲道：“听上去很危险，不过那又怎样，陨纹矿创造的价值远远大于它带来的风险, 不然你也不会从帝都星追到混沌星, 不是吗？”
“我来到混沌星不是为了它。”他看向时冽，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化。
时冽耸肩：“你来干什么和我无关, 但是让我交出落到我手里的礼物是不可能的。要继续打吗？不打赢可拿不走陨纹矿。”
游行倦缓缓摇头：“你说过，建设美好混沌星从建立友好邻里关系做起。”
时冽一噎：“你们帝国人连这种鬼话都相信。但是五分钟前你不是和我打得很起劲吗, 难道戴上面具就可以假装不是邻居了？”
游行倦静静地注视她, 时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可以”。
时冽：“……”
“有个疑问不知道我亲爱的邻居先生能否为我解答一下。”她继而问出心中所想, “你的武术师承哪位？”
心底隐隐有个猜测正在等待证实。
游行倦掌握时家武学的基础，出招流畅绝非一日之功，但没接上她的变招，说明他学过但是没有师父手把手详细教导，才导致招式固定不变通。
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一直没有人为她解答，倘若她给游行倦授过课，总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些有效信息。
游行倦反问：“你想知道答案？”
“当然。”时冽不假思索道。
游行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黑袍里拿出一块类似身份证件的东西：“我有‘秩序长’要给你的东西。”
“别没头没尾的呀，陨纹矿的归属没确定，我的问题你也没回答。”时冽微微蹙眉。
不过她还是伸出了手。
目光随着证件划出的抛物线转移，她在心底盘了下事情始末。
也就是说游行倦最开始就打算将“秩序长”和“新邻居”两个身份分开，“秩序长”和她进行某种谈判或者交易，“新邻居”暂且不知。
如果没有小偷误窃陨纹矿和金属门的神来一手，她估计短时间内都猜不透新邻居的真实身份。
时冽稳稳接住证件，视线从游行倦转向掌心之时忽然拐了个弯。
她拿出了光脑，故作惊讶道：“呀，不早了，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朋友等我去接，要不游先生到我家去坐会儿等我，关于陨纹矿和秩序长给我的东西我们慢慢谈？”
“好，我带着你想要的答案等你。”游行倦答应了。
时冽假笑，把证件抛回去：“那就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游行倦直接消失在原地。
“冽冽，那接下来我们去哪？接小熙吗？”光脑打开导航，小声问。
“先去接宋小熙，顺道买个菜，然后再回家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非生命体提醒她，她拿到的是一张有着她正脸照片的崭新身份证件，时冽收起嬉笑玩闹的表情，淡淡地说。
“叮。”
电梯到了十一楼，时冽径直走向对门，敲了半晌没见动静。
宋小熙察觉到她不对劲的举动：“我错过了你和邻居的友谊发展过程吗？”
时冽纠正道：“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短短半天你们就拜了干亲？”宋小熙不可思议。
时冽放下敲门的手插进兜里，再次纠正：“不是干亲，是真亲，不出意外他是我的徒弟。”
“跟我和我家老头子一样？”
时冽解释给他听：“不是同一种师徒情谊，你们有坚实的感情基础，而我们是可能两肋插刀，但也可能叛出师门背后来一刀的那种。”
“我懂我懂，同门情谊情深似海不可估量，所以我们对他要抱有警惕。”宋小熙连连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我叫你姐姐，我算你同辈，他是不是也是我的晚辈了？”
时冽瞥他：“年纪轻轻不要把作死技能点满。”
宋小熙解释他的想法来源：“今天我说游乐园是我姐姐为我建的，他们可羡慕我了，我要是再有个威风凛凛的小弟……”
“他要是想捅你两刀为师可拦不住。”时冽打断他的白日梦。
“好吧。”宋小熙不情不愿。
时冽看向自家家门，扫描虹膜的同时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的警报器和二十八枚小型炸弹真的谁也拦不住吗？”
“嗯？你说什么？”宋小熙没听清楚。
时冽撇嘴：“没什么。”
一推开门进去，她听见了熟悉的猫叫。
“喵~”
大橘用尾巴扫过她的裤腿，傲娇地斜过脑袋瞧她，像是在暗示说“本喵特许你抱我了”。
“两位客人，请容我为你们准备茶水。”时冽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游行倦，抱起大橘揉它小肚子。
感受掌心肉嘟嘟的手感，心中的不快稍微散去一点。
所谓的茶水其实就是一杯凉白开，趁着倒水的工夫她检查了家里的保护装置，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非生命体们也说他是突然出现的。
“好吧，我的警报器和二十八枚小型炸弹真的谁也拦不住。”她认命地叹道。
感觉职业操守被侮辱的炸弹狞笑：“一个个都不尊重小爷的存在！毁灭吧这个世界！把爷线拔了！爷要爆炸！爷要沸腾！爷要开出最灿烂的蘑菇云！爷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时冽安抚：“稍安勿躁，多活两年。”
怀里的大橘眼巴巴瞧着桌上的食物，蹭了蹭她的手。
“瞧把孩子饿的，一个小时没吃饭了吧。”时冽衡量大橘的吨位，决定先喂它吃零食。
大橘吃人嘴短，吃完后在自家主人旁边喵喵叫，像是要保住可持续发展的野生饭票。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时冽点点大橘湿润的鼻子，将它抱给宋小熙。
“我懂我懂，师徒厮杀，内部处决。”宋小熙一副啥都明白的表情。
时冽汗颜：“倒也没有那么血腥。”
“猫猫，我们小孩子进屋玩。”宋小熙递给她一个“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懂”的眼神，抱着大橘关上卧室门。
“人小鬼大。”
时冽回到客厅沙发边在游行倦对面坐下。
“谈谈吧。”她开门见山道。
游行倦再次提出归还陨纹矿的要求。
时冽往沙发背上一靠，双手抱胸神情懒散：“阿Sir，做事要讲证据的嘛，有谁看到我拿陨纹矿了？胡编乱造的罪名我可不认呐。”
游行倦：“……”
时冽对着他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她以回家见为名给自己腾出了充足的时间捋顺脉络，最后得出游行倦大概率不是敌人的结论。
堂堂秩序长大人和她交手不用异能不用热武器，偏偏使用她最熟悉的招式，怎么看都有一种很刻意想要“认亲”的意图。而且他的姿态摆得太低了，她在陨纹矿的事情上得寸进尺也好，诓他和家里的二十八枚小型炸弹亲密接触也好，对方实在太柔顺。
她不得不怀疑游行倦对她持友善态度。
游行倦提醒她：“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时冽明白他在陨纹矿的归属权上妥协了，笑道：“除非他不想活了，上赶着告诉别人东西是他偷的。”
游行倦敛眸，选择遗忘这个话题。
他伸手推过去一沓文件。
时冽瞥向置于文件之上的身份证件，上面稍显稚嫩的她眉眼弯弯露出了八颗门牙。
是斯珀斯中学的入学照，记忆里和苏乐一起拍的。
“几个意思？”她抬抬下巴。
“协议。”游行倦道。
“我来混沌星就是为了你。”他又拿出一张邀请函模样的纸片递给她。
“普鲁托大学聘请我当老师？”时冽惊讶地看着纸片上自己的名字。
普鲁托是帝国一所综合型大学，校址帝都星。
游行倦：“……是邀请你入学。”
时冽将对折的纸片打开，才看到录取通知书的字样。
“结合协议。”他提示。
时冽翻开协议空白的封面。
“普鲁托大学特殊类型招生协议。”她在看清楚内容后身体微微后仰。
游行倦道：“帝国一直想在三不管地带寻找一些值得引进的人才，我推荐了你。”
“我们认识？”时冽挑重点问。
“是。”他回答得没有迟疑。
见时冽眼里带着审视的态度，他继续说：“凭你的志向不可能一直留在混沌星，各国的身份芯片从出生起就植入体内，无法复刻，只要你来帝都星，我可以给你安排合法身份。”
时冽没有言语。
银箱钥匙在帝都星，她确实有去帝国的打算，但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结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未免太过巧合，被什么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好不爽啊。
轻嗤了一声，她说：“我这人挺叛逆的，所以不好意思，我拒绝。”

苏乐打开家门换拖鞋的同时不耐地说：
“一个没得手的小偷优先级居然比我高, 为了抢床位不惜搬出后台压人，说什么他是盗贼协会甲级会员，不收他就要向新来的秩序长检举他们在秩序局种玉米的行为。我辛辛苦苦举报自己, 竟然只吃到玉米炒玉米, 这年头吃牢饭都要竞争上岗！”
转回头看见时冽正襟危坐, 面前摆放着一沓文件。
他微昂下巴：“稀奇，最近流行复古风？”纸币信纸文件, 平时可见不着这么多纸质物品。
时冽从听到门口的响动时就抬起了头。
苏乐看出些什么：“等我？”
时冽点头。
“知道我要提早回来？”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
时冽双手托住下巴：“因为是我让小偷把你换回来的。”
“嗯哼？”
时冽微微一笑，真挚道：“看到你我有种人头落地的踏实感。”
“或许你想说的是石头落地？”苏乐嘴角抽抽。
时冽“唔”了声，纤长的眼睫垂下：“看来我脱离社会太久, 和人交流的能力都变弱了。”
苏乐冷漠：“对外别说你承上启下的语言艺术师承自我。”
时冽假装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还记得你说过的，我们应该为未来生活进行下一步规划吗？”
苏乐下意识想回答不记得, 但是余光扫到桌上平躺的匕首,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哪来的匕首？做工不错。”他说。
时冽目光了然：“以后别说你岔开话题的的语言艺术师承自我。”说着摊开手掌介绍, “给你腕带配的指甲刀，帝国军工厂出口，够高级不。”
“当然够。”苏乐闻言走过去，左手扣住右手，自然而然拆开戴在右手腕的机械腕带, 递到她面前。
时冽举着的手肉眼可见往下一沉, 她另一只手拿起匕首，莹白色能量四溢, 组装过程中腕带边缘锋利的刀刃隐约外泄，片刻后二者融合, 机械腕带回归最初简朴无奇的银白外形。
“呜呜呜我终于改行了。”如果有泪腺, 新上任的指甲刀几乎要留下幸福的泪水。
苏乐将改装好的腕带戴回去。
时冽正想把未尽的话说完, 恰好宋小熙抱着大橘从卧室探头：“猫猫还在我这儿，他不要了么？我可以收养它吗？”
大橘斜眼瞧苏乐，高傲地喵喵叫。
“都说宠物随主人，你主人是个冰山脸，你怎么那么娇。”苏乐逗它。
时冽回头看向不肯走平地非要跳上沙发靠背的大橘，想象身为主人的游行倦和它迈同款猫步，顿时一阵恶寒。
“你什么时候跟新邻居关系这么近了，他竟然放心把猫放我们家。”苏乐道。
时冽搓掉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重新看向他：“你猜猜看。”
宋小熙存了煽风点火看热闹的心思，乐不可支地对苏乐举报说：“时冽要搞小团体喽！”
苏乐诧异：“你要搞小团体，一个人孤立我们两个？”
时冽无语：“宋小熙你别添乱。”
宋小熙不受威胁，继续拱火：“时冽趁你不在有别人喽！”
贱兮兮的大有骗三岁小孩“你妈妈不要你喽”的样子。
苏乐冷笑一声掏出光脑：“让我看看回收旧小孩多少钱。”
“好嘛好嘛，以后我不说实话就是了。”宋小熙撅嘴，把手放唇角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行了行了，都过来，有事跟你们商量。”时冽敲敲桌子，示意他们别闹了。
苏乐和宋小熙不闹了，一同拉开座位坐她对面。
苏乐率先开口。
“我可没光吃玉米不做事，喏，你放心不下的老邻居。”他在光屏上点了几下，将拿到的文件传输一份给时冽，“我借用了帝国和联邦的军用网络，有关巫致的悬赏令还挂着没人接，说明他没落到官方手里，另外我在帝国侦查员发给帝都星的汇报里查到近期有一枚陨纹矿流进混沌星，各方势力都在抢夺，巧的是附带的照片里出现了疑似巫致的身影。”
时冽强硬道：“谁放心不下了。”
“行行行，是我放心不下。”苏乐敷衍。
时冽又道：“你说的那枚陨纹矿在我这。”
苏乐挑眉。
时冽简述了被赌王糊弄然后不得已潜入庄园结果开门见惊喜的过程。
“原来如此。”苏乐继续说，“我顺便查了下我们的新邻居，你猜——你这表情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说一半他注意到时冽波澜不惊的神情。
时冽：“知道他就是新闻上帝国派遣来的秩序长，其他不了解。”
“那我拿到的加密档案还算新鲜，你自己看吧。”操作完毕，他往椅子背上一靠，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