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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国舅(笑佳人)


李耀猛地一拍裁纸刀:“行,算他有种,我还没去找他,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珠连忙拉住真的可能会把曹绍狠揍一顿的哥哥:“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
李耀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他们明摆着要悔婚,你还替他说话?”
云珠一脸淡然:“他应该也不想,何必难为他。”
李显:“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婚约,连口头协定都没有,当不存在就好,闹大了反而落了下乘。”
祖父病逝前姐姐刚刚及笄,自家不急着嫁,曹家便没有赶着提亲。
这样也好,真有订婚文书,曹家为了颜面不会公然悔婚,姐姐主动悔婚有失信义,嫁了,那潘氏又是个避凉附炎的小人,婚前能藏着,婚后必然会苛待姐姐。
李雍赞同三子,提点长子:“打了曹绍,倒显得他是个香饽饽,咱们攀亲不成就恼羞成怒。”
李耀扭头呸了一口:“香饽饽个屁,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李雍:“你们继续,我跟你们母亲去会会他。”
说完就走了。
云珠见哥哥放弃了打曹绍的想法,重新坐到铺着缎面软垫的椅子上,翻看父亲之前写好的对联。
李显看了一会儿,垂眸磨墨。
李耀憋不住话,关心道:“妹妹真不生气?”
云珠扯扯嘴角:“已经气过了。”
因为她跟母亲一样,早就根据潘氏的冷淡料到了今日,最不开心的时候,云珠把曹绍以前送过她的各种小礼物都摔了砸了剪了戳了,吓得身边的丫鬟们想方设法地劝她消气。
李耀:“不让我打人,那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咱们只能忍气吞声?”
云珠笑,抬头看向哥哥:“等吧,总有机会出了这口气。”
李显:“大哥在皇上面前好好当差,尽职尽责不出纰漏,或许哪天皇上会想起父亲的好,让父亲官复原职。”
李耀沉默片刻,重重地点点头。
为了弟弟妹妹不再受气,他也会谨遵祖父的教诲,事事三思而后行,争取早日重振宁国公府的声威。
正和堂,曹绍一进来,就跪在了李雍、孟氏面前。
孟氏连忙离席,试图扶他起来:“大过年的,你这是做何?”
曹绍脸色苍白,低着头不肯起:“伯父,伯母,我对不起云珠,辜负了你们的厚爱,你们打我吧。”
孟氏回头看看丈夫,叹口气,一手扶着年轻人的肩膀,一手温柔地捧起他的脸,看着那双浮动泪意的眸子道:“傻孩子,伯母知道你心里苦,见外的话就不说了,伯母只能劝你想开一点,天底下有缘无分的人多了,强求不得便该学会放下,放心,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会因此怪你。”
曹绍的泪滚了下来,他知道这样很没出息,挥袖一抹,哽了哽,恳求道:“我还想见见云珠,我对不住她,我得当面跟她赔罪。”
孟氏痛快地做了主:“好,我叫人去请她。”
云珠过来后,孟氏与李雍体贴地走了,给两个孩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曹绍还跪在地上。
云珠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转个身,姿态随意地坐到了主位的太师椅上。
曹绍能看见她桃粉色的妆花裙摆,再往上,是一件红色缎面的夹袄,雪白的狐毛袖口中探出一双白皙纤长的手,轻轻地搭在腿上。
自打宁国公府除了丧,曹绍还是第一次见云珠穿红。
其实她最适合这样娇艳的颜色,像一朵傲然绽放的牡丹,肆无忌惮地艳压群芳。
曹绍慢慢抬起头。
他想象中的云珠,一定是又伤心又生气,可眼前的云珠,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曹绍愣住了。
云珠则看见他的憔悴,看见了小国舅爷眼中的血丝。
说实话,再好看的人,憔悴成这样,风采也减了不少。
云珠别开眼,问:“你要跟我说什么?站着说吧,不用跪。”
曹绍想起来了,有时候云珠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她会冷着他,用不搭理他的方式折磨他。
曹绍怕极了那样的折磨,他会夜不能寐,会时时刻刻都想着见到她,等云珠消气了终于愿意朝他笑了,曹绍便如拨云见日,整个人都跟着轻松快活起来。
可是这次,他大概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原谅。
曹绍垂下眼,苦涩道:“云珠,是我无能,负了你。”
“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我娶不成你了。”
云珠:“嗯,我知道了。”
淡淡的语气,毫无起伏的音调。
曹绍怕见到云珠的眼泪,可这样的平静,竟让他有种处于梦境的不真实感。
他重新看向云珠。
云珠被他变来变去的神情逗笑了:“怎么,你是疑惑我为什么没有难过吗?”
不等曹绍开口,她继续笑着道:“为什么要难过呢,婚事不成,遗憾的是你,我又不是不能再嫁旁人。”
“曹绍,我们最后再赌一次吧。”
“我赌你娶不到比我更能叫你喜欢的女子,而我,一定会嫁一个比你更叫我喜欢的夫君。”
“你只管安心准备年后的春闱,倘若最后我赌输了,你再愧疚也不迟。”
“天色不早,快回家吧,晚了,太夫人怕是要担心我吃了你。”

云珠怎么会不气呢?
潘氏的手段非常高明,以她为首的曹家不需要说出“悔婚”二字,只要淡了与自家的来往,以云珠与父母的傲骨,便会主动断了与曹家结亲的念头。
曹绍只是一个儿子,他不能硬将潘氏送到李家做客,也无法堵住母亲的嘴让她别在宴席上说他只把云珠当妹妹的话。他很清楚,母亲的前后所为已经彻底将云珠一家得罪死了,清楚云珠不可能再愿意嫁给他,所以他没有再去试图争取母亲的同意,而是直接来了宁国公府请罪。
云珠不想迁怒曹绍,但她不接受曹绍的愧疚,仿佛她嫁不了他就变得多么可怜一样,好像她这辈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脾气上来,云珠忍不住拿潘氏刺了曹绍一句。
是刺曹绍,也是提醒曹绍,两人有缘无分全拜他的好母亲所赐。
如果曹绍真的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痛苦,那就去怨他的好母亲吧!
这暂且算作云珠送潘氏的一点小小回礼,凭什么潘氏让他们一家都动了肝火,自己却高枕无忧?
曹绍从此怨了潘氏,那也只是潘氏自食恶果,云珠乐得看戏。
倘若曹绍选择继续做一个孝子,那云珠更要庆幸自己没嫁给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窝囊夫君。
云珠的几句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了曹绍本就在滴血的伤口。
赌各自的婚嫁吗?
又何必赌,曹绍现在就可以告诉云珠,他输了,最多也就是平手,因为他不可能再遇到比云珠更让他喜欢的女子。
提到母亲,曹绍确实无颜再留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云珠,漫长的一眼,从发梢缓缓移到肩颈,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刻在心上。
云珠始终冷淡,只看旁边的侧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曹绍说:“我走了,你多珍重。”
短短的几个字,每个字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当曹绍转过身去,云珠的视线才移到了他身上。
京城这一代年轻的名门公子里,小国舅的容貌最俊,身形也最是好看,肩宽腰细,修如玉竹。
云珠一直盯着曹绍的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此刻,云珠脸上的淡漠终于变成了怅然。
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她怎么可能对曹绍一点情分也无?
有重视女德的长辈看不惯她对曹绍颐指气使,却不知云珠正是满意曹绍,把他当成了未来夫君,才会那般使唤他,换个她不待见的,连被她使唤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婚事不成是因为曹绍遇到变故死了,云珠怎么也会为他哭几场。
偏偏,是潘氏嫌弃父亲失势,故意用手段断了这门婚!
气愤压过了云珠心中那点难过,眼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嫁个比曹绍身份更高、长得更俊、才干更显的男人,只有这样,她才能狠狠出了这口闷气!
问题是,大话讲得很痛快,京城真有这样的男人吗?
鉴于李雍战败兼丢了官职这两桩事,今年宁国公府确实不好设宴款待亲友。
只是除夕除夕,旧岁至此而除,过了这日,新的一岁来临,那就该好好地迎接新年,不必再执着于旧事。
教训要吃,路也要继续往前走。
正月十五,民间有元宵灯会,宫里也赐宴群臣。
对元庆帝而言,今年是个大吉之年,前几代祖宗们丢失的九州,在他这一朝夺回来了!
皇帝一高兴,这次的宫宴就办得特别热闹,午门外供臣民共赏的鳌山搭得比城墙还高,远远看去,俨然天降瑞兽。
李雍是丢了官,可他还是一等的国公爷,今晚照样有资格携家眷入宫赏灯。
许久没露面的宁国公,换上了绯色绣麒麟补子的国公公服,马车行至宫门外,仪容俊雅的宁国公李雍翩翩然跳下马车,负手往那一站,就跟天外来了个活神仙一样,吸引了无数视线。
有人想嘲讽两句,可面对这样俊的国公,谁真的上前嘲讽了,恐怕会被反衬成面目可憎的小人。
李雍扫视一圈,见没人挑衅,笑了,径直领着妻子子女进了宫。
入宫后,一家五口分了两路,李雍父子去拜见元庆帝,孟氏携着女儿去了坤宁宫。
时辰未到,所有命妇女眷们都在坤宁宫外候着,等人到齐了,在一起进殿拜见曹皇后。
宁国公府乃是从大夏开国时就传下来的老牌勋贵之家,参加宫宴时的排位,比出了一位皇后的定国公府曹家还要靠前。
孟氏便带着女儿,施施然地站到了潘氏之前。
潘氏朝孟氏点头致意:“夫人来了,近来可好?”
孟氏笑道:“朝廷收复了九州,国泰民安,我心里跟着高兴,今年过得比往年都要欢喜。”
话是场面话,可这阵子孟氏有俊美的丈夫陪着,蜜里调油一般,确实过得有滋有味。
她本来就比潘氏小几岁,再加上容光焕发,两人近距离站到一块儿,谁过得更舒服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潘氏笑了笑,看向披了一件大红底绣金线梅花斗篷的云珠。
其实孟氏只能算是一般的美人,云珠艳冠京城的美貌有八成都是从父亲李雍那里传来的,再加上国公府十几年来富贵与圣宠的浸润,云珠的风骨与气度,连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比不上她。
总之凡是云珠出现的地方,无论男女都会被她吸引。
过了新年,云珠又长了一岁,十八岁的她,比周围一圈的女眷都要高挑,越发显得尊贵不凡。
她只是似笑非笑地回视着潘氏。
潘氏慈爱道:“好久没见云珠了,你小时候总喜欢去我们那边玩,怎么越大越生分了?”
云珠:“小时候您总是下帖子邀我跟母亲过去做客,近来一次都无,您不请,我怎么好登门叨扰。”
她嗓音轻软,听起来就像寻常的有问有答,并无任何埋怨委屈的意思。
附近的夫人们互相递了个眼色。
宁国公府不再风光是真,潘氏的利尽交疏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曹家正如日中天,谁也犯不着为了打抱不平而去指责潘氏。
潘氏想起云珠的牙尖嘴利,不再多说。
云珠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的坤宁宫。
要说尊贵,皇子们都比曹绍身份高,可惜元庆帝就三个儿子,两个比她的弟弟还要小,唯一比她年长的大皇子却是个跛子。
拜见完曹皇后,吃过席面可以比较自由地赏灯了,孙玉容寻机凑到了云珠面前。
她刚站定,云珠就朝她伸出一只手,面带警告,今晚孙玉容若敢嘲笑她被曹绍悔婚,云珠还敢打她。
孙玉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云珠继续撑着汉白玉的护栏,眺望午门外那座灯火通明的鳌山。
灯光月光之下,她的脸白皙如玉,孙玉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你这样子,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那桩婚事。”孙玉容趴在云珠旁边的护栏上,歪头打量着道。
她可不敢在这件事上刺激云珠,怕云珠羞愤之下寻了短见。
云珠淡淡斜了她一眼。
孙玉容猜测她肯定还是难受的,拍拍护栏上的石狮子,熬过别扭的阶段,终于开口了,因为不习惯安慰人特别是曾经的死对头而显得很是笨拙:“那个,我就是想说,嗯,曹绍是挺好的,可京城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贵公子,嫁不了他还可以嫁别人嘛,你长这样,想娶你的贵公子多的是,远的不提,我哥哥对你就没死心呢,自打知道你跟曹绍成不了了,这半个月他又是跑圈又是蹲马步的,大概觉得他瘦下来就会好看一点吧。”
云珠:“……”
孙玉容瞥见她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忙道:“我不是说你只能嫁我哥哥那样的,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大把的贵公子任你选,犯不着为了曹绍钻牛角尖!”
云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钻牛角尖了?”
孙玉容上下打量她:“你惯会装了,谁知道你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躲在房间里哭。”
云珠:“想太多。”
孙玉容哼了哼,小声嘀咕道:“好心当作驴肝肺。”
说完她就要走了。
云珠叫她:“等等。”
孙玉容心中升起一丝期待,回头。
云珠皱眉道:“叫你哥哥别练了,我跟他没可能。”
孙玉容:“……”
元宵节后,云珠与母亲渐渐开始参加一些应酬,京城那么多新旧勋贵之家,总有与宁国公府还不错的。
不管旁人有意还是无意,云珠还是听到了一些曹绍的消息。
据说他年后很少出门了,待在书房一心备考春闱。
云珠知道,曹绍的武艺也很不错,可潘氏就这一个儿子,她担心儿子也会像丈夫那样死在战场,所以希望曹绍走科举的路子。
本朝文官的地位确实更高,文官精通兵法的话将来也有机会作为统帅带兵出征,曹绍便顺从了母亲的意思,反正他文武兼修,随时都可以根据朝廷的需要行事。
因着从前的情分,云珠愿意看到曹绍金榜题名。
曹绍心中埋怨母亲,甚至有过春闱故意落榜的冲动念头。
可他知道,云珠也会得知他的春闱结果。
他娶不了云珠,却不想被云珠看低,他希望云珠以后能嫁个更好的夫君,又不想云珠真的忘了他。
曹绍还是想做云珠最喜欢的男儿,就像他一样,纵使两人有缘无分,彼此都会是对方心中最特别的那个。
因此,这次春闱,曹绍全力以赴。
会试放榜,曹绍高中第八名。
三月初的殿试,曹绍被元庆帝钦点为探花。
面如冠玉的小国舅,越发成了京城闺秀眼中的香饽饽。
儿子并没有因为情场失意而荒废春闱,潘氏将这当成了儿子也没有那么痴情云珠的表现。
这日早上,潘氏试探着对儿子道:“自你中了探花,有意与咱们结亲的名门之家越来越多,娘想听听你的意思。”
她列举了她比较满意的几家。
曹绍神色冷淡:“大哥马上回京了,他比我年长,等大哥成亲了,母亲再为我操持也不急,否则我年少而先娶,外人该如何议论母亲?”
潘氏被狠狠地噎住了。
她明白儿子还是在惦记云珠,偏偏儿子拒婚的借口确实让她无法反驳。
曹勋都三十了,以前不成家是因为他自己有言在先,要等收复了九州再考虑婚事,如今他即将功成回京,潘氏不想成为百姓口中的刻薄继母,就必须把曹勋的婚事放在亲儿子前头。
大军凯旋,元庆帝决定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去城门迎接,以示嘉奖。
京城的主道早早被禁卫军们清理出来,百姓想要围观,要么去主道两侧的商铺里占位,要么只能在禁卫军身后挤着。
这等盛况,云珠也想瞧瞧热闹。
醉仙居是京城的大酒楼之一,经营酒楼的东家姓林,但这块地是李家的私产。
醉仙居生意好,每年交给李家的租金都有上千两。
早在大军的归期刚传出来的时候,名门之家的女眷们便开始抢着预定街边名楼临窗的雅间了,醉仙居的林东家也懂事地先来宁国公府请示,得知国公夫人有意凑热闹,便将最好的雅间留给了宁国公府。
清晨一早,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醉仙居的后街,避开前面拥挤的人群,穿过庭院,移步来到雅间。
窗外人声鼎沸,云珠不急着开窗,悠悠哉地陪着母亲品茶。
走廊里传来低低的私语,丫鬟连翘推开门,站在门口请示道:“夫人,齐国公府的孙姑娘人在楼下,得知您在,想上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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