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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国舅(笑佳人)


“夫人,外面闹事的越来越多了,要不要绑了送去官府?”
前院管事沉着脸来正和堂请示道。
看那些人的嘴脸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里面甚至有宁国公府的仇家在煽风点火。
孟氏刚要点头,云珠冷笑道:“这等小罪,送去官府无非是关押两天,什么都不用做,还有牢饭吃,也太便宜他们了。”
管事点头,望着素来有主意的姑娘问:“您的意思是?”
云珠:“绑成一团丢在门外,各家拿一百文钱方能领人,不肯出钱的,每日只管一顿稀粥,饿不死就成。”
一百文钱,足以让闹事者肉疼,知道疼了,才不敢继续滋事。
管事:“这,万一他们指责咱们滥用私刑?”
云珠:“那就告诉他们,咱们门柱上的漆、院墙地面的砖都是名贵之物,他们弄脏了,要么私了拿钱换人,要么去官府照原价赔。”
管事笑了,这么一说,但凡不是傻子,对方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些混混闹事,就是仗着达官贵人要脸面,这时候大概只敢躲在宅子里当缩头乌龟。
等宁国公府的护卫哗啦啦冲出来,将排在前面叫嚣得最厉害的那十几个人扭住绑起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傻了。
傻了一会儿,只是听到有热闹前来观看的普通百姓迅速作鸟兽散去,被抓的那些混混,听完管事的话,连屁都不敢放了,只能跪在宁国公府门前沾满污秽的地砖上,灰溜溜地等着家里来赎人。
那可是一百文钱啊,来赎人的家眷个个都带着火气,对着自家爷们、娘们、老爹老娘或儿子女儿破口大骂:“别人来闹你也傻了吧唧地来闹,别人跑了你怎么不跑啊?以为自己长了张嘴就厉害了是吧,有本事你去甘州打仗啊,有本事你把胡兵都打跑了,光动嘴皮子谁不会?”
杀鸡儆了猴,这之后,百姓们纵使看宁国公的笑话,却也不敢再来宁国公府门前撒泼。
家仆们端水出来,仔仔细细地清理一番,宁国公府的门楣依然富丽堂皇。
只是,云珠母女耳边清静了,平时往来的名门勋贵之家对李家的态度还是有了变化。
定国公府曹家。
心上人一家受尽嘲讽,曹绍这几日也过得很是不好受,他第一时间去李家探望过云珠,可惜几句宽慰改变不了什么。
像孙玉容那种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云珠又素来高傲……
曹绍想做点真正能让云珠舒服一点的事。
思来想去,曹绍找到潘氏,正色道:“母亲,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还请您即刻安排媒人去李家提亲。”
他想让云珠知道,无论外人怎么看待宁国公府,他要娶她的心始终坚定不移。
他也想让那些准备落井下石的小人知道,就算李雍失了势,李家还有曹家这门贵亲,绝非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潘氏差点笑出来,看着儿子道:“婚姻大事,岂可当成争口气的儿戏?”
曹绍很认真:“左右我与云珠都是要成亲的,现在去提亲,更能彰显我对她的诚意。”
潘氏:“你还年轻,想得太简单了,李家眼下乱作一团,哪有心情招待媒人,你那么做只会给他们添乱,包括云珠,她或许会觉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同情她,她那性子,受得了?”
曹绍皱眉。
他了解云珠不假,但也经常拿捏不准云珠的心思,有时候他明明是在哄云珠高兴,她却生气了。
母亲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潘氏:“宁国公就快回京了,你且耐心等着,等这波风头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我自会替你做主。”
曹绍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十一月初,在一场飞扬的细碎小雪中,李雍重新回了京城。
乾清宫,西偏殿。
皇宫专用的御砖润如墨玉,光可鉴人,朦胧照出跪在龙榻前的武官身影。
说是武官,李雍身姿卓然、眉目俊逸,年少时如暖春艳阳光华夺目,而今即将四十,便成了秋夜的月,清润平和,仙风道骨。
龙榻上的元庆帝姿态闲散,一手撸着怀里安卧的长毛白猫,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窗台渐渐积起一层新雪。
帝王不理他,李雍便垂着眸子,默默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元庆帝终于收回视线,瞥向跪在那的臣子。
“黑了,也瘦了。”
只这五个字,李雍眼眶一热,忙攥紧双拳,生生憋住。
几十年养尊处优的底子在那,两个月的奔波也没能晒黑太多,李雍泛红的眼圈并没能躲过元庆帝的注意。
元庆帝幽幽地叹了口气。
“老国公生前总是说你不行,朕一直当他谦虚。”
“他老人家仙逝前,再三告诫朕不可命你带兵,朕终究是没听。”
“事实证明,老国公英明,朕眼瞎啊。”
帝王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闲聊,李雍那张毫无瑕疵的中年俊脸却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头也垂得越来越低。
他姓李。
李家的老祖宗跟随皇家太祖爷南征北战,乃开国元勋,太祖命工匠为其塑像立在功臣阁,配享太庙。
与老祖宗的塑像一起立在功臣阁的,还有十几位昔日同袍,要么封了国公,要么封了侯伯,只是两百多年过去,其他十几个公侯家族要么因为后继无人彻底衰落,要么因为犯了大错被抄家夺爵,起起伏伏,李家能兴隆至今,可见代代都有杰出子弟。
李雍的父亲,元庆帝口中的老国公,亦是一员猛将,戍守边关三十年,天子倚重,百姓称颂。
李雍呢,丰神俊朗,熟读兵书,两代帝王公认的文武双全、天生将才。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带兵出征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雍有一肚子的委屈,他明明按照兵法来的,怎么就败了?
这一败,他不但丢了祖宗们的脸,也让素来倚重他的皇上被臣民诟病识人不明。
悔恨交加,李雍深深叩首:“臣知罪,任凭皇上处罚。”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贴着清凉的御砖,李雍想,就算皇上要他以死谢罪,他也绝无怨言!
元庆帝看看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八岁受封太子,同年,李雍成了他的伴读之一,长得俊文采好性温良,文能给他抄功课,武能为他两肋插刀。
元庆帝视李雍为手足。
既是手足,再怒其不争,又如何忍心重罚?
每个将军打了败仗都要砍头的话,谁还敢当将军?
“朕得给外面的臣民一个交代。爵位给你留着,官职暂且免了,退下吧。”
李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在此时滚了下来。
皇上对他,还是留情了!
他再三叩首,满面鼻涕泪地倒退出去。
世子李耀是御前侍卫,此时就守在殿外,面朝着风雪,细雪落在他两道粗黑的剑眉之上,更显刚毅肃杀。
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自家老爹出来了,李耀颌线收紧,侧目看去。
李雍失魂落魄,哪里有心情保持仪容。
于是李耀就瞧见了老爹的泪痕与鼻涕。
他也恨父亲不争气,这会儿却见不得父亲这副模样,咬咬牙,一手拉住行尸走肉即将经过他身边的父亲,一手掏出帕子,胡乱在父亲脸上抹了几下。
李雍这才注意到长子,嘴唇动了两下,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耀低声道:“娘跟妹妹都在家里等着,您振作点。”
李雍苦笑:“如何振作得起来?”
李耀:“您好歹还会纸上谈兵,一手枪法也罕有敌手,您那发小齐国公肥头大耳,上马都要侍卫扶着,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照样不是乐呵呵地活着?”
李雍眼前就冒出齐国公孙超那张又肥又腻的脸。
难道说,他现在的名声竟然跌到与孙超为伍了?
怎么可能呢,他至少比孙超长得好吧!
愤怒与不甘点燃了李雍眼中的神采,一身铠甲迎风而立,飞雪难掩英姿,竟颇有几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凛凛风骨。
李耀看愣了一瞬,旋即猛地摇头。
糟糕,他差点也要被亲爹的皮囊骗过去!上一次被骗的元庆帝可就在里面黯然神伤呢!
“行了,您快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孙国公:我可没招惹你,勿cue!

第4章 儿子求您了,我只想娶云珠
李雍在皇上面前落泪,那是因为皇上给了他超过他能力的圣宠,他惭愧羞愧。
回到国公府后,他见到妻子爱女就哽出声音,则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见到至亲这委屈就藏不住了!
他也不想打败仗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真不行啊,他明明可以像孙超那样在京城安享富贵,这不是体内流着报效朝堂的热血,为了收复三州才主动请缨的?
他认罚,可外面怎么就把他贬得毫无是处了,平时夸他的那些好呢?
李雍低着头站在妻子身边,张不开嘴,张了会哭得更大声。
爹娘都不在了,也只有妻子能让他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又不用担心被谁嘲笑。
在孟氏眼中,俊脸挂泪的丈夫就像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着实叫她心疼。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有话去屋里说。”
孟氏温柔包容地扶着丈夫往里走,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云珠:“……”
祖父活着时,经常当着他们三兄妹的面骂父亲,父亲总是一脸恭敬谦和地听着,男菩萨一般胸怀若谷,这还是云珠第一次目睹父亲失态到这种地步。
回过神来,她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丫鬟管事退下。
再之后,她也识趣地走了。
此时此刻,父亲更需要母亲的陪伴。
一直到黄昏,云珠才又在正和堂见到了久别的父亲。
李雍痛哭一场之后,沐了浴,修了胡茬,再换身苍青色的绸面长袍,至少表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七成神采。
云珠只当没瞧见父亲发肿的眼圈,若无其事地坐到母亲身边,望着门外大起来的雪道:“今日哥哥值白日的差,应该快回来了吧?娘有没有派马车去皇城外接哥哥?”
一心照顾丈夫的孟氏当然忘了,愣了愣后尴尬道:“接什么接,全京城属他最皮糙肉厚,派人接了反倒要被他嫌弃。”
云珠笑道:“娘不惦记哥哥,我惦记。”
说着,她真派了丫鬟去知会管事。
李雍巴巴地看着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一见面就对他嘘寒问暖的女儿,就连目光对上后女儿仿佛也没看见他似的偏过头去,急了,忐忑道:“云珠,你怎么不理爹爹?”
莫不是他打了败仗,连女儿都看不起他了?
云珠总算给了父亲一个正眼:“是爹爹先不理我的,亏我在家里为您牵肠挂肚,您回来就只管跟娘进去了,看都不看我。”
李雍咳了咳,讪讪解释道:“爹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重重地叹了口气。
云珠走过来,拉着父亲的袖口道:“随便您怎么想,或是外人怎么说,反正在我这里,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别人家的爹再厉害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对她掏心掏肺把她当宝贝疙瘩宠的只有眼前这一个。
外人可以捧高踩低,一家人只会不离不弃。
李雍被女儿说得又酸了鼻子。
孟氏体贴地递过来一方绣帕,好笑道:“行了行了,难不成出去一趟还变成水做的了?”
李雍眼中含泪,俊脸浮红。
云珠叉开话题:“爹爹身上可有受伤?”
李雍想撒谎,孟氏抢着道:“腰上一道刀疤,肩上一道箭疤,这是大的,小的就不提了。”
受伤是无能的表现,李雍刚要低头,就听女儿百灵鸟似的夸道:“爹爹可真厉害,换成齐国公,利箭在他面前晃一下都要吓破他的胆子,爹爹明知战场危险却能一次次迎难而上,光这份勇气就足以叫人敬佩了,还有江阴侯靖海侯那些,遇到战事就装病躲起来,生怕被皇上派去战场,依我看啊,京城老一辈的勋贵家里,爹爹最有担当!”
李雍:……
虽然他不喜欢听冷言冷语,可女儿是不是也夸得太过头了?
云珠又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装出一副欣慰的样子:“祖父一直以他身上的大小伤疤为荣,现在好了,爹爹也有了。”
李雍:……
老头子若真能看见他在战场的表现,怕是要踹烂身上的棺材板吧?
孟氏忍笑:“行了,再这么夸下去,你爹又要争着去带兵了!”
李雍下意识地摇头,甘州一行,他认了,单打独斗他谁也不怕,作为主将带兵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确实不是那块儿料。
不过,被女儿这么一番插科打诨,李雍总算能笑出来了。
两刻钟后,世子李耀披着一身雪大步跨了进来。
面对个头比他还要高、身形比他还要魁梧、容貌酷似老头子的长子,李雍免不得又露出几分尴尬。
李耀可不会像母亲妹妹那般呵护亲爹,大马金刀地在厅里坐下,斜眼垂眸等着他宽慰的中年美男,哼道:“败就是败了,哪个将军不打败仗,片刻低落是人之常情,天天惦记那点旧账才是真正叫人笑话。”
李雍直接被儿子气精神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再败功夫也比你强!”
李耀哼得更重,站起来道:“说的不算,咱们去外面比比?”
李雍拍案而起:“比就比!”
父子俩血性上来,云珠与孟氏一起劝都不管用,没多久,父子俩便双双脱了外袍,就着廊下的灯光与漫天的飞雪比起枪来。
云珠披着斗篷,双手捧着暖呼呼的小手炉,笑着欣赏父兄的英姿。
李雍俊如玉,李耀猛如虎,但都是实打实的枪法高手。
别看李耀年轻且力气过人,李雍毕竟比他多练了二十年的枪,凭借敏捷的身姿与老辣的眼力,最终还是在厨房嬷嬷第五次探头张望的时候,一枪抵住了儿子的咽喉。
李耀重重呼吸,猛地将手里的枪丢在地上。
李雍笑他:“年轻人,输不起了?”
李耀恨声道:“我是被你气的,枪法这么好,怎么带兵就不行!”
这一个多月,不光云珠母女受了外面闲言碎语的气,李耀在朝堂上也吃了不少文武官员甚至宫女太监饱含深意的眼神,若非被祖父罚过太多次面壁思过,以他少年时的性子,非得抓住那些人狠揍一顿不可,叫他们乱瞅!
李雍:“……可见你祖父说的都是对的,我已经吃了纸上谈兵的教训,你在外面也千万要改了那莽撞的性子,事事都得按规矩来。”
李耀:“……”
云珠听着父兄斗嘴,忽然有点想在东宫做太子伴读的弟弟了。
祖父可说了,爹爹跟哥哥都指望不上,宁国公府的荣耀还要靠弟弟扛。
雪大无风,元庆帝叫御膳房做了汤锅,一个人吃起来没有滋味,叫了三子一女来陪。
作为一个四十岁的皇帝,只有四个子嗣太少了。
要怪就怪他年轻时脾气太好,对妃子们都尽量宠着,结果把头一批后妃的心都宠大了,为了争宠手段频出,连皇嗣都敢彼此算计,今日你阴谋害死我刚出生的孩子,明日我便手段尽出让你四五岁的儿子偿命。
后宫乌烟瘴气,元庆帝不想再忍,直接将那一批后妃处死的处死,打冷宫的打冷宫,一个都没留。
现有的四个孩子里,除了跛脚的大皇子是当时侥幸活下来的,剩下二皇子、三皇子、宜安公主都是后来入宫的年轻后妃所出,这就导致孩子们年龄差得比较大,大皇子都十八了,二皇子才十二,曹皇后嫡出的太子更是只有十岁。
东宫最近,太子先到。
都说外甥像舅,元庆帝能在太子稚嫩的小脸上看到几分曹绍的影子,很是俊秀。
等二皇子来了,元庆帝同样打量了几眼。
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也出自曹家,是曹勋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女妹妹。淑妃比曹皇后早两年入宫,貌美温柔,可惜红颜薄命,没能熬过生子的鬼门关。为了表示对曹家的恩宠,元庆帝才又接了另一个曹家女儿入宫,因是续弦所生的嫡女,直接封了皇后。
元庆帝觉得,二皇子更像他一些,或许也有些像大舅舅曹勋?
只是曹勋十几年没回京了,元庆帝对他的容貌记忆也不太清楚。
人都齐了,元庆帝招呼孩子们放开了吃,趁机问问孩子们最近在做什么。
大皇子因为腿疾比较自卑,话不多。
二皇子也是沉默内敛的性子。
太子身份最贵重,同时享受着帝后的宠爱,面对慈眉善目的父皇还是很敢说的:“父皇,儿臣想换个伴读。”
元庆帝眼里的慈爱一点都没变,吃完口中的菜,问:“换哪个?”
太子一副嫌弃的口吻:“换了李显,他爹那么不中用,留他在身边我都跟着损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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