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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爹是当朝首辅(王廿七)


怀安暗戳戳的希望爹娘都出门,自己被放羊,这样他就可以骑上月亮去闲逛,去寻找商机,还能去寻找表哥放炮仗。
这可是他凭本事换来的自由。
可爹娘显然不好糊弄,尤其是细心的娘。接下来的几天,许听澜就差拿根绳子把他拴在身上了。
沈聿提前一天布置好次日的功课,许听澜去成衣店忙,就把他搁在账房里做功课。他只好趁娘亲不在的时候偷偷在纸上画画,等娘亲进来,再蒙上一张写满字的纸。
就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用了三天时间终于画好了双肩包的图纸,并标注好了尺寸,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字体,颇为嫌弃的摇了摇头。
“早知道让表哥来画了。”他自言自语。
“什么表哥来画?”
许听澜进来,怀安将画纸藏在身后。
“没什么,娘,我写完了,可以下去玩一会儿吗?”他笑问。
许听澜早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是没有拆穿罢了,上前检查了桌上的几幅字,勉勉强强,便放他出去了。
“就在楼下店里玩,不许去街上!”
“知道啦!”
怀安咚咚咚跑下楼,又咚咚咚跑回来,捧起桌上一小篮柑橘,倒在自己的前襟里,兜了满满一兜跑开,掉了一路。
许听澜无奈的笑,俯身将地上的柑橘一个个捡起,避免有人踩到滑倒。
成衣店是两层的商铺,前铺后院,楼下贩布,楼上是女客专用,可以试穿成衣,价格高低不等,丰俭由人。一楼长长一条柜台旁搭了一扇壁板,壁板内有两张长桌,桌上摆满了缝纫工具,两个裁剪婆子在其中辗转忙碌。
“大婶!”怀安嘴甜甜的,将一兜柑橘分给她们:“还没开业,怎么就忙起来啦?”
两个婆子见是东家的小孩儿,笑呵呵的喊他小少爷,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橘子。
“东家命我们裁剪几身不同样式身量的成衣,放在二楼给客人试穿。”她们说。
“哦……”怀安暗叹,娘亲就是有经商头脑。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给她们讲解双肩包的构造,他送给表哥的是跟李环媳妇一起做出来的,针脚比较粗糙,这次找到专业裁缝,要求会更高一些。
等他讲完,问两位大婶:“你们看看,这个能做吗?”
两人凝神看了一会儿,又交流了几句工艺针法,对他说:“恐怕有点困难……”
怀安秒懂:“三个背包按一件衣裳的工钱。”
“那就没有困难了!”两个婆子爽快笑道。
怀安又摘下自己身上的单肩包给她们看:“每个包上都要绣上这个蒲公英,定金付一半,先做五十只,明天我来付定金。”
“好好好!”两个婆子连连应道,将那蒲公英的图样拓下来,仔细收好。
怀安将剩下的柑橘发给忙碌的伙计们,自来熟的跟每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才上楼去跟好娘亲商量:“能不能在一楼给我一个展位?”
“你要干什么?”许听澜问。
“放我设计的书包,然后挂上‘非卖品’。”怀安道:“以后店内定制童衣可以换取积分,一文钱算一个积分,满一千积分可以送蒙书代金卡,满五千积分可以送书包。”
许听澜笑道:“有点意思,说下去。”
“因为我的代金卡和书包都是有成本的,等我的童书馆在开了京城分馆,代金卡是可以直接抵扣书费的,所以店内的童装您要给我一分利的抽成。以后凡是拿代金卡消费童书的,我也给您一分利,这叫互利共赢。”
怀安端上一杯热茶,狗腿兮兮的给娘亲捶腿:“您看怎么样?”
“这里这里。”许听澜指了指酸痛的肩膀。
怀安立刻跳起来,给娘亲揉肩膀。
许听澜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还别说,这小狗腿子……呸,这孩子的按摩手法倒是越来越娴熟了。
“你的童书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要发什么……代金卡吗?”许听澜问。
怀安道:“这叫提前邀约,等我的童书馆真正落地,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岂不是事半功倍?”
许听澜略一沉吟,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但她还是说:“列一个详案给我。”
怀安脆生生的道:“得令!”
八月底,沈聿受命入祁王府为祁王试讲。
早朝后便乘坐祁王派来接他的轿子,穿街过巷,直入庄严气派的王府大门。
正殿,祁王穿一身红色蟠龙纹的团领常服等在殿内,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个衣着严整的王府官员,以及祁王的另一位讲官曾繁。
不同于翰林院惯常的闲庭信步,沈聿提着衣襟步履匆匆的进殿,刚跨过正殿门槛,几位官员便起身相迎。
曾繁为祁王引见:“殿下,这位就是沈学士。”
沈聿大礼参拜。
“沈师傅来了,”祁王态度随和,亲自将沈聿扶起来,“快请起来,不必多礼。”
沈聿站起身来,出于礼仪,他不会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但他仅用余光也能感受到整个王府艰苦朴素的生活气息。
起先他并不意外,国库财政紧张,身为唯一居京的亲王,带头响应勤俭节约的号召,这很正常。
可是正殿里摆放的一堆赝品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莫非祁王身边的宫人宦官手脚不干净?
随即又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襄宁伯盗窃王府宝物一案,看来真如传闻所言,祁王纳捐的五万两白银,是卖了好些家当凑齐的。
他抬起头来,抱着观摩圣君的心态与祁王对视,只见他五官端正,身材中等,眉宇间却总带着一股忧虑黯然。
祁王也在端详沈聿,他听说沈聿是郑阁老的学生,但此时的郑阁老在他心里可不是什么忠臣良相,只是个依附于吴浚之流的庸碌小人而已。
如今见到沈学士本人,端的是舒眉朗目、仪表堂堂,也难免以貌取人,觉得他是难得的青年俊彦,和郑阁老不完全是一路人。
“沈师傅真年轻啊。”他由衷的叹了一声,问:“还未过而立吧?”
曾繁替他答道:“明翰今年刚过而立。”
祁王微微一惊,因为沈聿看上去比自己年轻的多,序过齿,原来他只比沈聿年长一岁。
喝了几口茶水,曾繁和另外两位王府官员完成了任务,也要各归各衙,留下沈聿与祁王单独去书房谈话。
“沈师傅,听说你有二子一女,具都十分出色?”祁王一边走,一边问。
沈聿自谦道:“殿下,出色谈不上,小女还很年幼,犬子朴拙之质,尚算孝顺守礼。”
祁王一脸艳羡的笑道:“孝顺守礼,就是很好的孩子了。沈师傅,曾师傅与你说过吧,你此来王府不是给孤授课,是给世子开蒙。”
“是,曾学士说过了。”沈聿道。
祁王点点头:“世子已经八岁了,跟着曾师傅他们几个零零碎碎读过几本书,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开蒙,沈师傅进府,实解我心头一忧啊。”
沈聿心想,这不就是在老家时的沈怀安么。
于是他一副稀松平常的神色:“殿下,人是学而知之的,不是生而知之的。”
“话虽如此……”祁王欲言又止,又措辞良久,才道:“只是世子……跟沈师傅家的孩子可能不太相同。”
沈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祁王支支吾吾的说:“他做事一向挺突然的,师傅要做好心理准备。”
祁王一想到荣贺搞出来的那些事情,都觉得难为人家老师了。
沈聿笼起两袖,摸了摸腕上的佛珠,心里头踏实不少:“殿下不必忧虑,稚子心性未定,慢慢教导就是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又撞上墙上的挂画,那应该是一副吴道子的画,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仿的实在有些低劣。
按照礼仪,他是不该过多直视祁王殿下,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如果祁王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哗众取宠的话,假使他能登基,该是何等的圣君明主?
祁王内心的想法则截然不同——简直七上八下:沈师傅是不是看出那副画是假的了?他怎么又去看花瓶了?笔洗仿的挺真啊?别看兽炉那个最假!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孤,用赝品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此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已有宦官带着荣贺进到书房。
荣贺见有外人在场,规规矩矩的行礼:“恭请父王钧安。”
“贺儿,来, 见一见师傅。”祁王道:“这位沈师傅是壬子科的探花,有大学问,你要好好跟着他读书,知道吗?”
荣贺今天表现的很正常, 他一丝不苟的给沈聿行礼,称他:“沈师傅好。”
“世子好。”沈聿也向他还礼,语气温和。
荣贺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抬头看着这位新老师, 举止斯文, 温文尔雅, 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沈聿也端详起荣贺,相貌清秀,举止也还算有礼, 只是目光中透着一股笨拙的精明。这目光沈聿太熟了, 一看就是个很爱自作主张的小祸殃子。
祁王此时也措好了辞,对沈聿道:“世子是府内独子,自小备受溺爱, 有些顽皮, 还望师傅从严管教。”
沈聿躬身应道:“臣僭越了。”
祁王道:“自古天地君亲师,谈何僭越, 此后就拜托师傅了。”
祁王将姿态摆得很低, 又或者他一向这样礼贤下士、平易近人。
今日不用给世子上课。拒绝了祁王和王妃的热情留饭, 沈聿便告辞离开了。没有回翰林院,而是直接早退回家。
他觉得妻子一个人带着怀安一整天, 一定已经疯了。
谁料回家之后,并没有他想象的鸡飞狗跳。
灶房冒着炊烟,家雀在枝头蹦跳,怀安坐在葡萄架下给芃姐儿讲故事,怀铭换上新做的冬衣,转圈儿给娘亲看。纯然一派母慈子孝,兄妹和谐,岁月静好的画面。
见到沈聿回来,孩子们纷纷迎上来。
沈聿抱起芃姐儿打量怀铭一眼:“新衣裳。”
又看向妻子:“我的呢?”
许听澜忍俊不禁:“孩子们长身量,你又不长。”
虽这样说着,还是把女儿接过来放在摇椅上,令玲珑取来一件簇新的氅衣给他试穿。
许听澜为他系上衣带,抚平褶皱。退后几步上下一打量,像在欣赏自己的一件作品,“不错,比刚成亲那会儿要好看。”
“乱说。”沈聿笑着,近前一步:“我几时难看了?”
许听澜也不避,将他有些凌乱的衣领整了整:“那会儿比现在真的差点意思,还不是靠我这些年悉心打扮?”
怀铭眼见画面开始少儿不宜,抱着妹妹薅着弟弟就去了堂屋。
怀安正磕的津津有味,冷不丁就被大哥拎进屋来,见李环媳妇已经开始摆饭了。
他一脸不满:“大哥,该多让芃儿看看,父母恩爱是最好的家教。”
怀铭不知他哪来的这些歪理,瞪他一眼道:“芃儿渐渐晓事了,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
怀安看到一旁跪坐在椅子上,对着满桌子饭菜垂涎三尺的芃姐儿:“她晓事了?”
这一问,怀铭也有些不确定了,他听爹娘说,自己在这个年纪已经认了不少字,芃儿怎么只认得菜呢?
怀铭到底也没想明白,还是叮嘱道:“总之要注意一下,还有你刚刚讲的故事,什么蛇精娘蝎子精爹,芃儿最怕蟹子了,改一改。”
怀安一脸无语,他给妹妹讲的是葫芦娃的故事啊!
“改成什么?”怀安一脸坏笑:“狐狸精爹?”
怀铭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还挺贴切。
沈聿和许听澜进了,就见哥儿俩在窃笑。
“笑什么呢?”许听澜问。
两人慌忙摇头:“没什么。”
却听芃姐儿口齿清楚,慢条斯理且拖着长腔:“狐狸精爹——”
堂屋里霎时安静下来,连摆饭的李环媳妇和玲珑都住了手,紧张的看着沈聿。
哥俩难以置信的看向芃姐儿,然后相互对视。
怀铭:你不是说她不懂事吗?
怀安:她不懂事还不会学舌吗?
沈聿也不恼火,拽出椅子神色如常的坐下。许听澜哪能容他们随意编排父亲,责怪的看着哥儿俩。
怀安怂哒哒的赔笑上前,给老爹捏肩膀:“爹,我们给芃姐儿讲故事呢。”
“是么?”沈聿朝他一笑:“讲的什么故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呃……”怀安略一思考,张口就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只小狐狸,在给老狐狸精讲故事……”
沈聿伸手抓了个空,怀安笑着躲到娘亲和大哥身后。
许听澜气的往他背上一拍:“你就皮吧!”
沈聿也懒得跟他计较,一家人笑语盈喧的用过饭,玲珑端来的山楂糕,是祁王府赐下的东西,沈聿还未到家,东西先送到家里来了。
把孩子们撵到院子里消食,结果怀安带着芃姐儿来回疯跑,跑的小胖丫头扶着膝盖直咳嗽。
“沈怀安。”沈聿连名带姓喊了他一声:“把白天临的字拿来。”
怀安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诶呀”一声,转身跑回屋里去了,他今天临字少临了两张,要掺上两张旧的。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他自言自语。
这时老爹已经在外头催他了,他慌慌张张将纸张拢好归位,装作没事人似的拿出去。
沈聿瞧他狗狗祟祟的,就已经开始警觉了
一查功课,果然有猫腻,不但偷工减料,鱼目混珠,还混进一张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合作项目企划案。”
怀安悚然一惊,跳上去就抢,心里骂自己大意:怎么把这个混到里面去了!
沈聿将它举高,不让他抢回去,问:“这是什么?”
怀安心虚的干笑几声:“没什么,我练字,瞎写的。”
沈聿乜他一眼,继续往下看:“方案一、开业推出团购款,不赚利润赚口碑;方案二、下单砸金蛋,开奖赢好礼……”
怀安巴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你写的是成衣店的开业计划?”沈聿反问。
怀安赶紧拍马屁道:“不愧是您,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爹,您就是当代的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呀!”
沈聿只是哼笑,回头看向妻子,许听澜故意扭头去给芃姐儿换衣裳。
原来这小子已经不声不响的把他娘给搞定了。
怀安察言观色,觉得自己要完,丧眉搭眼的,连脑袋上耸着的两个小揪揪都耷拉下来。
谁知老爹居然说:“好孩子,知道帮娘亲分担,值得奖励。”
怀安转悲为喜,眼睛亮亮的:“真的?”
“真的。”沈聿道。
怀安凑上去:“奖励点什么呢?”
沈聿露出慈祥的笑:“翰林院一日游。”
怀安笑容尽失:“我不去,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正因为没什么好玩,才叫你去。”沈聿穷图匕见:“以后休沐日之外,都跟着我去读书。”
怀安像被雷击了似的。
“娘——”他看向娘亲,疯狂暗示,合作计划还没开始呢!
许听澜自知理亏,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我不去!”怀安扑到老爹身上,扭曲爬行尖叫恸哭:“我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沈聿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懵:“翰林院有那么可怕吗?”
“有的!”怀安泪眼婆娑。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加社科院,再加中央秘书处啊。里头书山墨海,除了经史文章就是一窝老神童。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咸鱼官二代,不想再结识任何大佬了!
怀安捶床懊恼,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刚游手好闲没几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老爹抓了个正着呢?居然还要带娃上班,这合适吗?
老爹用目光告诉他,这非常合适,就这么定了。
怀安一脸生无可恋:“爹,翰林院共有多少个状元?”
沈聿大致算了算:“侍读、侍讲、修撰……一共四位。”
翰林院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学历,状元就有四个,连沈聿这位探花都算不得什么。
怀安都傻了,这是捅了神童窝吧!
他自暴自弃,一头栽进柔软的锦被里。
许听澜笑道:“在哪里读书不是读书,干嘛搞得如此痛苦?”
沈聿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在我值房里做自己的功课,不会有人打搅你。也不会有人问长问短,让你作诗对对子背文章。”
怀安泪眼婆娑,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聿一脸真诚。
怀安擦擦眼泪:“骗人是小狗。”
沈聿压根不接他这茬,抖抖他的功课:“去把偷工减料的功课补上,补完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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