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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妻入骨(裘梦)


一行人在庄门口便都纷纷下马步行,当先那人头戴兜帽,双手拢袖,慢慢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最后,他停步在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并不如何高门深户,但修缮得当,古朴典雅。
随从上前叩门。
数响之后,有人应门,是位年轻家仆。
他刚开口询问一句,“不知客人高姓大名?”
“京中来人。”叩门的随从翻手将一块腰牌亮出。
家仆看清腰牌上的字,立时神情紧绷,弯腰垂首,“小人这就去回禀老爷。”
“不必了,我们直接进去。”
家仆欲言又止,到底什么没说出口,只是当先领路。
正堂里的炉火烧得很旺,一老一少正围炉烤馍片,消磨时光。
访客进来的时候,在朝中一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原左都御史沈老大人正手指着身边的少女笑言,“你这丫头,这是反客为主了啊。”
他顺着老大人的手指看过去,整个人瞬间便定在原地。
一别经年,不想他乡陌路又重逢。
沈停云看到不请自入的人,面露惊讶之色,急忙起身拱手行礼,“在下见过世子。”
龙锦昱却像是根本看不到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着那个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继续默默翻铁丝网上麒片的人。
好一会儿,龙锦昱才慢慢勾起了唇角,眼中也浮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阿瑄,好久不见。”他迈步朝她走去,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阿瑄,久别重逢,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沈琪瑄拿起一片烤好的馍片,淡漠出声,“沈琪瑄已经死了,坟头的草都得有一人高了吧。”
“嗯。”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吃吗?”她将那馍片朝他递过去。
他接过馍片,直接送到口边,咬了一口。
“阿瑄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然后,他忽然伸手拉过她的一只手,垂眸端详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双手变粗糙了。”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不以为意地说:“很正常啊。”流落江湖,再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自然要承受生活的苦难。
“你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就算沈家舍弃了她,但对她的吃穿住用也不曾吝啬过,他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娇百宠地养着。
可是,经年不见,她的手上便多了这些苦难的痕迹,如何不让他心疼?
沈琪瑄又从铁网上拿了片离片,抬眼看过去,“老沉,你站着干什么?馍片可以吃了啊。”
沈停云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个人不说话,然后,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屋子。
与庆王世子有牵连的沈姓女子就只有常平侯府的嫡长女,只是去年她已经香消玉殒。
瑄丫头姓沈,对京城避而远之,只说故人故事不想再见再想,京城是她的伤心地——那她是如何身死的?
沈停云站在檐下看着天上纷纷而落的雪,长久沉默。
炭火映红了炉旁两人的脸,屋中只有两人轻轻咀嚼馍片的声音。
吃完了手上的馍片,沈琪瑄没有再去拿,只是将铁网上已经烤好的馍片收到一边的碟子里,伸手拍了拍掉在衣服上的碎屑,站起身来。
龙锦昱也跟着起身。
她转头看他,“庆王世子既是来找沈老的,我便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
“阿瑄跟我生分了。”
“世子,我已经不是你未婚妻了。”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笑了笑,“我其实没想到还能活下来,沈家动手太过仓促了。我不喝那杯茶的话,就不知是白绫还是匕首等着我了。”
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看我,又不是我存心逃避你的。
这真的都是命运的安排,真真的。
“沈琪珍补上了一把火,烧毁了灵堂的棺材连带其内的尸体。”他替她补全了信息。
“是吗?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很可怕。”
龙锦昱听着她波澜不兴的语气,把到嘴边的话改了,“过得还好吗?”
“还行。”
他伸手在她身前拦了一下,“你体质畏寒,好好在屋里待着,我和沈大人有地方说话。”
“哦。”她依然淡漠。
龙锦昱走出屋子,轻声说了句“守好门”,便有两名侍卫一声不响手按刀柄站在了房屋门口。
沈琪瑄朝外看了一眼,扯了下嘴角,慢慢走回原来的位置,又缓缓坐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无事可做,她便守着炭炉烤火,最后烤得自己昏昏欲睡。
就在她差点儿一头栽到炭炉上时,有人伸手托住了她的额头,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男人带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困了?”
不等她回答,她整个人突然被人凌空抱起,龙锦昱说话带起胸腔震动,“沈大人,阿瑄困了,我先抱她去休息。”
沈停云看了看沈琪瑄的神色才说:“我让人领世子去瑄丫头的房间。”
“劳烦沈大人了。”
“不劳烦,应当之事。”
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沈琪瑄看着那雪势,轻轻抿了抿唇,若不是这场雪,她本来不会留宿沈家庄的,也就不会被人堵个正着了。
时也?命也?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雪景。
龙锦昱抱着她进了她在沈家的客房,抬脚踢上了门,抱着她走到床边坐下。他不说话,她也不想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似乎见到我,你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沈琪瑄未说话先叹气,“我以为终于从那个鬼地方逃出生天了,你一出现就表示我有极大可能还得再回到那里,然后再看到某些一眼都不想看到的人,心情要怎么好。”
“说得有理。”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不过,碍眼的人不想见就不见,万事有我呢。”
沈琪瑄点头,平铺直叙地说:“万事有你,然后我就直接被沈家一杯毒酒差点儿送走,更差点儿被一把火把尸体都烧掉。”
龙锦昱咬了咬牙,这件事他有预感,可能会是他这辈子的污点,要时不时被怀里这个丫头拿来翻旧帐。
但能再次见到她,已经是苍天开恩,小小调侃而已,他无所畏惧。
龙锦昱诚恳地认错,“是我太过自傲,经此一事受益良多,今后做事会更周全。”
“世子有所得是最好,否则我死一遭也委实太过不值当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听阿瑄说话。”
龙锦昱低头细细密密地吻住她,吻得她无处可躲,但最终还是克制下来,毕竟地方不对。
他伏在她颈侧平复好紊乱的呼吸,终于舍得将她放到床边独坐。
沈琪瑄整理好自己衣襟,靠坐在床头不说话。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低声轻笑,“我会把路给你清好的,你只要乖乖等着嫁我便好。”
沈琪瑄不置可否。
他却笑得心满意足,缺掉的那块心终于在今天补全了。
“你歇着吧,我还有事跟沈大人细说。”
“嗯。”
他凑近她,低声细语,“别担心,不会让你没面子的。”
“好。”
“乖。”他终于起身,大步离开。屋子外面却依然留下两个佩刀侍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庆王世子,真真是被上一次的事吓坏了。
沈停云在正堂等着。
龙锦昱再次走入正堂后,恭恭敬敬地朝老大人施了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
龙锦昱直起腰,“这是为了阿瑄谢您的,这段时日,多谢您照顾她。”
沈停云摆手,“哪里,还是她的那个家中老仆照顾她更多一些。”
“家中老仆?”
“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人呢?”
“那老小子总是神出鬼没的,大概是在哪儿猫着,需要他的时候就会出来了。”
龙锦昱点头笑笑,这或许就是阿瑄流落在外的另外际遇了。
略作思忖,沈停云还是把思考许久的话说出来,“世子,在下其实也有点儿事想跟您说一下。”
“哦?”
“其实,之前在下跟瑄丫头曾经谈及一事,就是想认她为女,进祖谱的那种。”
龙锦昱一下就笑开了,“此提议甚好,甚好。”
沈停云也笑,“当时因为我丁忧期满要回京的缘故,瑄丫头拒绝了我,如今再提,应该就没问题了。”
“当然不会有问题。”
虽说他不介意阿瑄的家世背景,是孤女也无妨,可旁人却非如此。常平侯府不配做她的家,然而她跟沈大人看起来却是真有情谊,若有沈大人做靠山,倒也是两全其美。
正堂这边相谈甚欢,而沈琪瑄那边也挺热闹。
龙锦昱离开没多久,沈琪瑄的屋外就冒出来一个两鬓霜白的青衣老者,两名侍卫手按刀柄,警惕视之。
张胜也没硬闯,嚷嚷着问:“少爷,这大白天您睡什么啊?”
房门被打开,沈琪瑄抱着一只手炉站在门口,一脸的理所当然,“雪雨天本来就是用来睡懒觉的最好时间啊。”
张胜就忍不住吐槽,“您这么精打细算地养膘,也没见长一斤肉,全做无用功。”
“碍着你了?你是不是闲得蛋疼。”
他摇头,“少爷,您这可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滚。”
他笑着问:“外面雪积了挺厚,可以堆雪人了,少爷有兴趣否?”
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张胜了解地点头,“就少爷这能靠着就不站着,能坐着就不靠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性情,想来是不太可能亲手去堆雪人。”
不料,沈琪瑄却笑咪咪地来了句,“但我可以看你堆啊。”
她兴致勃勃要跟家中老仆一起去堆雪人,当然也没忘了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好,免得受冻,两名佩刀侍卫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温度直线下坠,一下就让人感受到了来自天地的无情。
这般严寒逼人的天气,按沈琪瑄的本意她是绝对不想出门的,但她还是从沈家庄回到了自己在桃叶巷的宅子。
“张叔,你这火会不会烧得也太旺了?”
火光映红了张胜的脸,他又往火洞里扔了根柴,一脸憨厚,“这样散热不是会慢一点儿吗?”
沈琪瑄就很诚恳地坦白,“但我觉得这比较像是要把人烤熟,其实我没多少家财的,你这样谋财害命得不偿失啊。”
“少爷说什么呢,老奴怎么会生出这般恶毒心思。”
“那谁知道呢,毕竟人心隔肚皮。”
“这么说也有道理啊。”
“对啊。”
龙锦昱找过来时就看到一老一少并排坐在火洞前,兴致勃勃讨论着关于烧多久,能把睡在炕上的人烤熟了。
很少见到她这么活泼的样子,龙锦昱笑着倚在墙上温柔看着。
她这位半路赖上来的家中老仆,为人颇风趣,阿瑄同他相处久了,人似乎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阿瑄。”见她始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龙锦昱忍不住出声唤她。
他原本声音就是那种勾人的低音炮,再添加了感情在里面便越发让人难以抵挡,虽说他更性感惑人的声音沈琪瑄都听过,但还是一时有点耳朵发麻。
龙锦昱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不得不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冷落客人不好。”
沈琪瑄惊奇地看他,一个喧宾夺主的人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她从沈家庄回到这里的时候,他早就登堂入室,并早早将家里一并打扫干净,连火炕都提前烧上了。
龙锦昱将她抱回了房间,当然这会儿是肯定不会上炕的,炕太热,亏得主仆两个人闲得干这种事。
他依旧是抱她在膝头,将她整个人拢在自己怀中,手指在她腰间摩挲,轻声在她耳边说:“待上两日我就得走了,阿瑄怎么对我如此冷淡,岳父都比你热情。”
沈琪瑄撇嘴,他这岳父倒是叫得毫不生疏,以前也没见对常平侯这般礼遇。
是的,如今两个人又再次有了婚约,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停云的女儿名义结的亲,她依旧姓沈,父亲赐名淑仪,小字阿瑄。
年后,除了父亲回京官复原职外,再一个便是两个人的亲事,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八。
两人重逢后几日,他便匆匆返京,然后再回来时,便是走三书六礼的仪式。
沈家可不是常平侯府,不会允许某人直接夜宿闺阁,于是这脸都不要的男人以她的名义跟未来岳父说她想到故宅住上几日,到底住了几个月,有感情了,想想很快就要卖掉,心里难免不舍。
她当时听了只想骂句狗屁!
他还堂而皇之地演了出先行告辞返京的戏,直接跑到桃叶巷来守株待兔。
她能怎么办?
为了早日说定两人亲事,这男人往返京城,一路兼程,辛苦是肯定的。
看在他这么辛苦奔波的分上,她也愿意体谅他一点,所以就算他在父亲面前胡说八道,她也什么都没反驳,算是默许。
“阿瑄真的不想吗?”龙锦昱诱惑地亲吻她的耳廓,“可是我想,想得身子疼……”他的手放肆地探入她的衣中,抚摸她的身体,一边急切地吻住她。
她就知道!
然而沈琪瑄没有拒绝,他很快就剥掉了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厚实的床褥中。
屋中并不是只盘了炕,还有一架木床,青纱素帐,在龙锦昱眼中,寝具都不算太好,至多就算是个普通小富之家的水准。
但在这个时刻,谁也顾不得挑剔。
男人的体温包裹着她,细细地轻吻着她的眉眼,然后往下往下再往下……
沈琪瑄十指无力地插入他的头发,却无法阻止他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都已经暗了下来。
龙锦昱抱着她放进浴桶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帮两人清洗完身子,又很有耐心地替她穿戴好衣物,然后让人进来收拾。
火炕的温度此时高低正好,龙锦昱抱了人上炕,将人圈在自己怀中,半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他精神其实尚好,但阿瑄有些受不住了,只能暂时收兵,等晚上再继续。
剧烈运动过后,沈琪瑄睡得很沉。
龙锦昱歇了不久就恢复了精神,怀里的人却睡得正香,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的,他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伸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其实也怕,怕是自己的大梦一场。
重逢后,她身上多少有了些变化,是与在常平侯府不一样的面貌。但又好像仍旧是那个人,本质依然清冷,对他没有多少眷恋。
屋子里点了灯,灯下赏美人,很是别有一番风情。
“世子,晚膳好了。”
直到花嬷嬷来禀事,他才将目光从怀中人的脸上移开,不知不觉就看了她很久。
“那就摆膳吧。”
“是。”
花嬷嬷和丫鬟双白去摆饭,龙锦昱则轻轻唤着怀中人,让人醒来。
初醒的沈琪瑄带着难得的娇憨,惹得他忍不住又吻了上去,等她完全清醒了,他笑着亲手帮她梳了长发,简单地编成了一条麻花瓣,抱她过去用饭。
虽然不想放开她,但为了方便她用膳,龙锦昱还是放了她独坐。
即便只是看她吃东西,龙锦昱都觉得无比的赏心悦目,他家阿瑄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沈琪瑄已经很习惯在男人的各种目光下泰然吃饭,并不会有太大的抵触。
等到一碟剔去鱼刺的鱼肉被递到了沈琪瑄的面前,她讶然,“给我的?”
“你不是嫌挑刺儿麻烦,我来。”
“哦。”她没拒绝,夹了碟子里的鱼肉吃。
“阿瑄如今倒是吃得比以前多了。”虽然也没多得太过明显,但总是令人欣慰的,也难怪如今的气色变好了。
“嗯,一直在努力养膘了。”
“成效不太大。”
“我很努力了。”
“嗯,我相信。”他笑中带着对她的绝对宠溺,手上继续挑着鱼刺。
一起用过了晚膳,两个人便又窝到了烧得暖烘烘的炕上。
“陪我手谈一局吧。”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暧,现在可不准再拿不会来敷衍我了。”
沈琪瑄难得在跟男人继续滚床单还是陪他下棋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考虑到自己的单薄娇弱小身体,还是选择了后者。
体力不济事的时候,还是脑力劳动替代一下好了。
她的棋力让他惊异了,果然有脑子跟没脑子还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都不问问京城中的情况。”
沈琪瑄捏了一枚白子淡定落子,不以为然地说:“就算知道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话却不是这样说的。”
“哦?”
“沈琪珍跟我那个弟弟订亲了。”
沈琪瑄手里那枚正要放下的棋子差点儿手滑滚掉,她抬眼看他,“你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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