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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我们的牡蛎(爱吃肉好不好)


朱丽女士是来和伊莎贝谈工作的。
“我们注意到伊莎贝你参与的 x 县与上海某中云课堂的项目,创意和落地都不错,非常欣赏你在这方面的才干。也了解到你从国外回来后一直在寻找值得奋斗终生的事业。也许,我们是个合适的选择。”
接着她介绍了自己供职的这间 NGO,UCF 的情况。
“UCF 始终关注妇女和儿童的福祉,使他们即使在最脆弱的情况下都不失去希望。我们的工作主要有儿童健康与发展、儿童权利和保护以及教育。其中,我们重点关注女童和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区域的儿童。因为受到良好教育的女童能更有智慧、成为爱护子女负责任的母亲。而经济落后地区的儿童,缺乏获得优质教育资源的机会,并且这种差距会随着年龄逐渐增加。”
因为 Project Metis,伊莎贝对她说的这些并不陌生,因为有自己的判断,所以才更听得进去对面这位“刘玉玲”的话。
“这些年,UCF 和政府以及其他民间组织做了很多尝试,比如为偏远贫困地区的教师提供培训,考虑性别差异而开设的不同课程等···”
联合国的 NGO 组织做的项目嘛,数量自然不菲,说出来也个个响当当。
朱女士顿了顿,又说:“但针对教育投入不公平,始终尴尬的点在教育财政的分权化。也就是说,教育经费主要由地方政府承担。中央政府的财政投入可能无法弥补贫困和农村地区偏低的教育投入水平。而地方呢,也许又不具备相应的能力。所以,作为民间发起和筹备的项目,x 县与上海某中的云课堂是一个值得研究和推广的案例。”
伊莎贝听出来了,敢情这是看中了 Project Metis 不等不靠,自食其力的成功。这成功不全属于她,但里面的滋味她太知道了,一打嗝还泛着茅台味儿呢。
她始终面带微笑,眼神积极地听朱丽讲话。没想到介绍完了官方的,朱丽突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Alright, time for some story.好了,故事时间到了”
A 司前设计经理伊莎贝当然知道 Story telling讲故事是卖 idea 时最好的方法,因而备受追捧。不禁好奇,这位朱女士要给自己讲个什么 story?

第101章 贾斯汀太了解自己的女友,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
“林桢,”朱丽突然叫出她的名字,果然一鸣惊人。但一向警觉的她却莫名觉得温暖大于警惕。
朱丽语速放慢了,“我了解到在 x 县中学的项目里,你格外投入和努力。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出生在甘肃一个很穷的地方,小时候连干净的可饮用水都少。那里重男轻女观念十分严重。我家呢,又连续生了我和我妹妹两个女儿。”
伊莎贝眼神落在对面那双上挑得格外有风韵的眼睛上,蓦然想到敦煌壁画飞天里的那些眼睛。
那人停顿了几秒,仿佛为过去数不清的磨难略过,画得饱满的嘴唇又张开,“但是,我们如今都不一样了。你能想象我在联合国 UCF 工作,老公是个美国人,而我妹妹读了藤校的研究生也在上海工作了吗···”她脸上的表情从公事公办变得柔和私人,那是人类共通的语言。
“所以,你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伊莎贝说。
“对。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朱丽那双眼睛看着她。
讲到这里,贾斯汀挺开心地—这一天他一直挺开心—说:“这不是挺好的嘛?UCF,慈善机构,做的事件件和 Project Metis 类似,又伟大又有影响力。而且这位朱女士看起来很是欣赏你,如此细致地调查了你,又因为和你背景类似很了解你的动机呢。”他探头到她耳边,看着她的侧脸问:“你自己怎么看?”
伊莎贝被热气蒸得粉糯白嫩,几缕湿碎发弯曲贴在脸侧,愈显得美而不自知。她掰着手指说:“我倒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研究了他们的官网之后,理念、规模、影响力、合作伙伴、项目、人,都符合我的期望。还有,这个 NGO 的工作符合我这个 ENFJ 的价值观还有我的 story—咱俩上次讨论过的那个。我觉得这就是我寻找的那个机会了,八九不离十。”
他掰着她的肩膀拧向自己,好好研究她的表情,“对啊!可我怎么感觉不到你高兴啊?”
“唉,你听我继续说。”
当天聊得还是比较投机,两人互换联系方式后,朱丽表示她没什么问题了,如果伊莎贝有任何问题或者决定接受他们的 offer,就联系她。
很巧的是那天翠妮要给她送东西,她和朱丽聊完,翠妮的电话也进来了,说她就在外面。
于是伊莎贝和朱丽一起走出那家咖啡馆,两人在门口告别,朱丽还冲走近的伊莎贝的朋友翠妮点点头,说:“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翠妮手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那个伊莎贝惦记的描金漆盘。她打开袋子,嘴上道着感谢,还解释:“亲爱的,我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时间去你家,还麻烦你给我送过来。等你到加拿大,我一定登门道谢。到时候不许不接待我啊。”
翠妮却是注视着朱丽的背影,没搭理她,半晌楞楞地问:“这人谁呀?”
“哦,她是···来和我谈工作的。”保护他人隐私起见,她没透露朱丽的个人信息。
“她好像那个啊···”翠妮说着又去做她那经典的动作—两根食指把两边眼尾拉长往上,瞬间变丹凤眼。
伊莎贝只当她又调笑,还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她笑出声来,“对对,就是你模仿的这样,外国人最爱,连花木兰都长这样。”
“不是,”翠妮一手还挑着眼睛,一手拍打伊莎贝,“她是那个,那个。”
“哪个?”
“老安的老婆,总裁夫人!”
“哈???”
“我不是说过吗,老安的桌上放过一阵子他俩的合照。”
简直不可置信,“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翠妮不惜堵上了职业操守,“你可以说我算错过账,但我认错过人吗?”
老安的妻子?刚刚那个朱丽?来挖伊莎贝的人?
俩人两脸被一万只草泥马踏过头顶后的错愕和蒙蔽站在原地。
“她真的是老安的妻子吗?”连贾斯汀也惊讶又好奇。
伊莎贝闷闷地应一声,“应该是。翠妮说老安说过老婆是 Dunhuang Caves 那里的人。”
贾斯汀试探问:“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这个?”
“嗯。”
“你觉得是老安跟她推荐的你?”
“嗯。”她撩了撩水,叮咚的水声在浴室里回荡起来,像那些玲珑的心思。
倒不是因为对老安有什么意见,而是,老安是不是因为愧疚,才让老婆给自己抛来橄榄枝?
“那我这样问你,如果朱丽和老安没有关系,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她 offer 的那份工作吗?”
伊莎贝想了两秒答:“能。”
“对咯,所以,有没有老安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实际上德能配位不就行了吗?”
伊莎贝当然懂他说的这些,虽然她也很理智,但和直男简单实际的想法还是有区别。“但是,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吗?总觉得我是被可怜被接济的,或者是因为人情,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
贾斯汀太了解自己的女友,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
“我得好好说说你啊。首先,即使他俩真是两口子,我们也不能肯定朱丽来找你是老安的意思。对吧?”
伊莎贝肯定,“嗯,对。这都是各自工作上的事,也许他俩私下不聊呢。老安又是那种工作和生活分得楚河汉界的人。”
贾斯汀点头,“没错。所以,你不要先行代入到那种为难的关系里,自己把自己困住。万一是个乌龙呢,那你不是错失了好机会?后不后悔?”
清峻的声音混着氤氲的热气,循循善诱丝丝入扣。伊莎贝朝后靠在他胸前,若有所思地点头。
贾斯汀知道,点头还不代表他可爱女朋友忙碌的小脑袋里的顾虑都打消了。可是,她眉头微蹙睫毛闪烁的样子让他想托在手上举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端量。
他忍不住偏头在她濡湿的脸颊留下一吻,却没想到这一口下去,身前的人从思考中回过神,像等了许久终于抓到现行似的,“哎,我问你,是不是每次你指教我的时候,都特别让你 turn on欲火焚身…?我总结出这个规律了!”
贾斯汀哑然失笑,“哈?我怎么没发现?”说完想起上次阳台上的赛马大和谐,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错,便讪笑起来,双手环抱她,上来贴贴,“不是指教让我 turn on,是你思考的样子···戳到我的点了···”
伊莎贝做无语的表情,吐槽道:“也是服了,别人靠长袖善舞、明眸善睐迷惑男人,我用思考的样子···”
“多鹤立鸡群啊!”他不服气。
好吧,鹤立“鸡”群。
伊莎贝的脑子还在“指教”上,立即转回正题:“你继续说,首先完了,第二是什么?”
“第二啊,”贾斯汀松开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老安向朱丽推荐了你,又怎么样呢?你会因为忌讳这层关系就直接放弃了?”
伊莎贝不语。双手在水下揉着膝盖。
见状,贾斯汀启发说:“我因为担心别人说我是富二代,就不住这房子了?当初在上海混不下去,确实是卖了那辆车才撑到我升职加薪渡过难关,其他人也许没这选项。但是,说句不太好听的,那确实是我亲爸,那车也确实他给是我的,从小到大还有太多类似的其他东西,难道我要为了证明我陈嘉伟就是靠自己,而不是拼爹,就连爹都不认了,连出身都不认了吗?你觉得我应该那样做吗?”他摸摸眼前那颗小脑袋问道。
伊莎贝知道他这是拿自己的情况来启发她,但一时还没消化完其中的类比,只先就着他的问题回答:“不应该。”
“嗯,我的就是我的。你无非觉得自己是因为人脉才被朱丽选中—这个刚说了,属于待定。但我想告诉你,哪怕是这样,人脉和出身、能力一样,都是别人再眼红也无法复制的,是你自己的。何必因为担心悠悠众口去避那些没必要的嫌。”
伊莎贝继续以他山之石攻玉,试图从贾斯汀的经历中梳理出个对策,“虽然你是靠卖了车才度过难关,但后面你处理的挺好。现在在上海独立了,靠的还是你自己。”
分析到这里,她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她心里也有数了。
贾斯汀看她开窍了,继续升华:“对。你要学会接受那些看起来美好的东西,相信他们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值得你配得上。而且,我的出身不是我偷的抢的,你的人脉也不是凭空而来的,你又不长袖善舞明眸善睐,是你的专业和工作能力打动了别人,人家才跟你建立人脉,没什么好羞耻的···”
这句里的揶揄她自动忽略了,因为它的中心思想让她忽然想到那晚曾和黛娜抵额相依,黛娜说:“你成功,是因为你聪明又努力,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不知是不是热水的原因,一股暖流从身到心笼罩,大概泡久了,她有些恍神。
贾斯汀嘴巴喋喋不休,还不老实,边说边试着把下巴颏戳进她锁骨的凹陷里:“与其作茧自缚,不如用你的能力去证明,他们没看错你林桢。”
伊莎贝此时也想明白了。
老安是只老狐狸,职场厮杀半生,光他手刃的人都不知道排到什么地方了,哪有那么单纯善良因为愧疚而推荐她工作。哪怕真是老安举荐,一,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还行,二,也不一定出于愧疚,投桃报李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自己在纽约总部办公室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可是一句他的坏话都没说过。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再说,那朱丽看上去也不是等闲之辈,还能真为总裁老公的职场琐事买单,仅凭枕边风就决定录用自己手下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
况且,她也自信 Project Metis 是真的不错,自己有金刚钻,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伊莎贝感叹。
他从水里捉起她的手,摊在自己手心里细细看着,颇含深意地说:“对啊,人生何处不相逢。”
在伦敦,在这座房子里,听他这句话,好似别有用意。
“你不对啊,这半天说话都怪怪的。”
贾斯汀语结几秒,随即说:“我们俩难道不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吗?因缘际会在伦敦学校里打了个照面,又在上海遇见,我一路追到内地,后来你离开上海又回来,现在我们又回到了这里。而这里,居然是我从少年时就住的地方。真神奇。”
“这就是中国人说的缘分吧。”
“不只是缘分,还有一见钟情。”
“你也太老土了吧,什么年代了还一见钟情···”
他拦腰勒紧她,贴在她脸侧问:“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吗?”
“我是。”
伊莎贝手绕到身后去揽住他的头,仰着脸,用这样一个有些吃力的姿势封住了贾斯汀的嘴唇。
贾斯汀温柔地回应着,手上从她腋下一托,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坐着,高差减少她就没那么累了。

两人像两把勺子蜷在一起,醒来在藏在贾斯汀内心深处的这间卧室床上。
经过纽约两年后,每当在陌生地方醒来,伊莎贝总要片刻时间来反应身在何处。这次因为时差和昨夜热水澡泡太久,她又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脊柱贴着的体温来自贾斯汀,他依旧读懂她的脑波似的,和上次一样抚摸着她的小臂,轻声说了三个字:“在家里。”
在家里。她咀嚼这三个字。
父母离世后,曾经以为偌大世界上,自己已经没有家了。但远渡重洋,在一个香甜的被窝里,被陌生的一切环绕,有人告诉她她在家里。
在她以为自己亲情和家庭观念淡漠的时候,这句话让她眼前雾气氤氲。
她可以不要一个家,像她设想过的那样,有钱什么都能办到。或者像阿文说的那样,包一个农场,和朋友过集体养老生活。想要不寂寞,很容易的。
家,在现代社会好像不是个必需品,可替代性太高。
但此时令她泪盈于睫的家不关乎生存和生活、养老或者传宗接代,而是一种古老的契约精神。是那种,我们立誓成为同盟,付出自己所有—心神、才智、体力,当然还有倔脾气、死脑筋、瞎嘴硬—守护这个同盟的契约。只要站在一起就是战友,他俩这个头奖浓度这么高的同盟应该又强又幸运。而关上门,玫瑰、月光、齿印、泪痕还是洗衣机里搅在一起的衣服,都是爱的模样。
这种契约令她神往,令她觉得不孤单。
孤单和寂寞不同,寂寞能填满,孤单,就是孤单。
大概是睡意未退,思绪不受控制,所以胡乱想了这些,但因为无从确认“在家里”三个字到底是哪种意思,是她自作多情,还是仅仅一句定位。所以,她只是等眼睛里溢出的潮气蒸发掉,转身过去问他:“我们今天去干嘛?”
听她这么问,早就醒了的贾斯汀故意说:“你有两个选择,去 harrods哈罗德 英国高档百货商场买东西或者去公园散步。”
说完他笑了,嘴角扬起像个对号。
因为这两个选项当中的一个,听起来十分可笑。只是,放在曾经,其中一个可笑,而放在当下,另一个才是可笑的那个。
“那我肯定选去 harrods 啊,宰陈少一顿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伊莎贝不怀好意地笑答,又故作不满的样子盘算:“做陈少女友,也没什么好处嘛,大半年只送条项链给我···”说着扯扯脖子上那条戴上就再也没摘下来过的细项链。
“哇,这条项链很贵的好吗?”他继续演,“你不想要大可以摘下来还给我,我另送他人···”
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因为问心无愧才丝滑地脱口而出。却被直觉和观察力非人的女友一把抓住,绵里藏针却终究露出了针尖儿般,“送谁啊?南希海伦莉莉安?还是朱恩?”
一句赶一句地,话就说到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朱恩?”
“心虚吗?害怕吗?”伊莎贝眼泛精光。
“切,”他扯开嘴角,五官每一官都是轻蔑和松弛,“我贾老五帅绝香江,什么样的殷勤没见过,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嗯,还是这种自信,是熟悉的味道。伊莎贝想起她和阿文讨论过越丑的男的越容易出轨这一迷思。她审视近在咫尺那双卧蚕生情的湿漉眼眸,也许,这就是长得帅的男的出轨几率小的原因?就好比,没经历过饥荒,物质一直丰足,就没有囤积癖。
不屑完却是颇为得意,他伸手指着伊莎贝,“倒是你行为可疑,还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么紧张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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