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纠结了很久，费霜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苏令仪：“令仪,你和程皙寒……怎么看起来不像在一起了呢。”
“或许在一起的决定还是做的太仓促了。”
苏令仪淡淡地道。
她想起自己还没与程皙寒说暂时分开的事,应该要当面和他说清楚才好。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冷着他有些不负责任。
“啊……”费霜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事。”
上午的所有课结束，苏令仪主动走到程皙寒座位旁，曲起手指扣了扣他的桌面。
“有空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程皙寒这几天一直苦恼找不到机会单独和苏令仪说话,连道歉都没法儿。
自然是立刻巴巴地跟着苏令仪走了。
苏令仪走在前面,程皙寒跟在后面,去食堂的一路上苏令仪不说话,程皙寒也就不开口。
到了人最少的三楼餐厅，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去买饭，你吃什么？”程皙寒问。
“随便,炒饭之类的都行。”苏令仪将自己的校园卡递过去。
程皙寒没接，小跑着去窗口排队。
人不多，三两分钟程皙寒就端着餐盘回来了，两份海鲜烩饭，两杯饮料。
苏令仪看着面前色泽不错的烩饭，想起自己以前随口提过一句三楼餐厅她最喜欢的就是海鲜烩饭，只是因为懒得爬楼不常去。
程皙寒对她说的话总是很上心。
她说什么好吃、什么好看、喜欢他穿什么衣服，都会记下来。
可好的东西，未必是适合自己的。
哪怕相识数十年的朋友都还会吵架，何况她跟程皙寒呢。
她和真实的程皙寒相处时间还是太短。
“那天在摩天轮上是我不对，说了不该说的话。”程皙寒轻声开口，“本来以为游乐园可以让你开心些，没想到最后还是搞砸了。”
苏令仪稍稍有些意外。
她以为程皙寒不会觉得自己有说错话，毕竟他的话，站在完全理性的立场上没有错。
挑破身世那日因简如兰的入院草草结束，她被情绪裹挟说出的话，的确未必是真心。
就算真的要决定断绝关系，也要做到彼此都冷静地坐下来，达成一致。
“不必道歉，你其实也没错什么。是我太理想主义。”苏令仪语调冷淡，“程皙寒，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你很好，可我们……未必真的合适吧，我不想要一段可能伤害到自己的感情。这样说可能有点自私，但——对不起。”
程皙寒垂下眼帘，长而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嘴角扬了下，有些苦涩的意味。
“嗯，没关系，我明白的。我不能给你安全感，没理由还赖着你。”
少年说完自己自嘲般地笑了下。
“但是苏苏，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至少让我能默默待在你身边。”
苏令仪抿了下嘴：“我又不能管你待在哪里，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言下之意就是默许了。
“程皙寒，给我些时间理清自己的事吧。”苏令仪手里握着勺子，声音中透着股淡淡的疲惫，“不管我怎么选择，我都会承受其后果，因为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好。”
两人没再说话，吃完饭后一道走回宿舍区，在中心花坛分开。
程皙寒目送着苏令仪走进宿舍楼。
说就这么舍得放手是假的。
但他说的话让苏令仪动摇了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也是自找。
这个时候发现问题，总好过经年累月后才爆发。
回到寝室，听见季陆离正在和母亲通话。
“别想着两全其美了，换你是令仪，你愿意和苒苒接触？我们只能选择一个，站在令仪的角度想想吧，不要强求她理解你，这些年对她来说已经很煎熬了。”
“你问我偏向谁？”季陆离举着手机，在寝室里缓缓踱步，“人心都是偏的……站在我的立场，我更希望身边是令仪。我与苒苒相处十几年，一起长大，关系也就那样。虽然和令仪认识的时间短，但我真的很喜欢她，在知道她的身世前就想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我甚至觉得我们对彼此有感应。”
电话那头简如兰不知说了什么，让季陆离的神色逐渐无奈。
“你不欠苒苒什么，我也不欠。我们欠的是令仪，甚至苒苒也亏欠她，她占了令仪的位置，享受令仪原本该拥有的一切，甚至借势欺负过令仪。你若真的想补偿令仪，就按父亲说的，改掉苒苒的名字，送她回她该回的地方。”
通话结束，季陆离放下手机，脱力地倒在床上。
“怎么，你母亲还在纠结？”程皙寒走过去，问。
季陆离说：“毕竟她倾注感情比较多，一时间拎不清也正常，我看她也快想通了，需要一点时间下定决心，”
“你父亲准备给季苒苒改名？”
“嗯，毕竟苒苒这个名字，原本属于令仪。我父亲私下里与我说过，已经确定她父母是谁了，只是一时间找不到他们人在哪儿。她父亲原是白雄强团伙里很底层的一个混混，当初没人关心他去哪儿了，找起来比较费劲儿。据在海外找到的那个白帮成员说，她原本的名字是陈嘉玲，刚出生不久就被父亲拿去给白雄强顶包了。”
“你母亲想清楚就好，这事情越拖越难，不如快刀斩乱麻。”
程皙寒从季陆离的话里大致判断出季家会做的选择。
季庭和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从他公开宣布继承人变动就可见一斑。
“嗯，你和令仪怎么了，感觉不太好呢。”
程皙寒挠挠脸颊。
“大概是，我不小心作死后，暂时被甩了。”
“……没记错的话，才官宣吧？”
“啊，大概是下午官宣晚上被甩。”
想了半天，季陆离也只能拍拍他的肩。
“不愧是你。”
苏令仪又成了朵独来独往的高岭之花，
除了早饭会和室友崔源一起吃，其他时候都是一个人。
但程皙寒总会在她附近几米范围内，在食堂吃饭时坐隔壁桌，晚上苏令仪留在教室看书也会等她起身才一起离开，影子似的安静地走在她后面几米。
耀华论坛又开始吃瓜他们的爱情故事。
【[匿名]双A情侣好像分了】
【1L：看出来了。大概是程被苏甩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刚官宣么，他们的鬼屋照片真的有甜到我】
【2L：我在抖音刷到鬼屋官方发的视频，虽然打了马赛克还是看得出是他们。真的很甜，那条视频五十多万点赞。】
【3L：有无人知道为何BE了，苏令仪现在和程皙寒明明是各种意义上的天作之合，我还说以后肯定能看见他们结婚的新闻】
【[匿名]季苒苒是不是不来学校了】
【1L：换我我也不来。】
【2L：她脾气真的很差，假公主比真公主还公主病。】
【3L：说明基因真的对一个人有决定性因素。】
季苒苒，现在应该叫陈嘉玲了。
季庭甚至没让她保留“季”这个姓，直接与她说，用回你原本的名字。
虽然之前说会尊重她和她亲生父母的意愿，但陈嘉玲觉得季庭并不想让自己留下。
她恐惧于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把她拿给绑匪头子顶包的亲生父母能有多好？
一个人见过了上层的生活，就很难回到地上去了。
她现在整日地惶恐、煎熬，祈祷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要被找到。
学校也不敢去，不愿面对那些戏谑的目光与言论，她知道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聚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自己季家大小姐的身份，现在身份没了，他们恨不得把自己踩进泥里去。
出门散步时遇见保安陈家豪反倒成了她这几日最能发泄情绪的时候。
因为陈家豪同她一样，觉得季庭太冷血无情。
“季小姐，怎么天天散步，不去学校呢。”
在湖边坐着发呆时，又遇见巡逻的陈家豪。
“别叫我季小姐了，我现在已经不配这个姓氏。”陈嘉玲闷闷地道，“我那父亲，要我用回原来的名字，说叫陈嘉玲。他的宝贝亲生女儿又不屑于原名，竟也不肯让我把用了十几年的名字用下去。”
陈嘉玲三个字在陈家豪脑子里“轰”地炸开。
这名字是他当年和女朋友一起取的。
两个人都没怎么念过书，只能照着当年知名的女明星取一个。
这名字被找出，是否意味着季家要找到他或者他那杳无音信的女朋友了？
“那亲生女儿叫什么名字？”陈家豪眼中一丝厉色闪过。
不能再坐着等了。
“也在你的学校读书？”
“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又没关系。”陈嘉玲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心疼季小姐的遭遇，想帮你。”
陈家豪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俯身凑近低声：“你只需要告诉我她的姓名、学校，其他的就不必管了，会有好消息的。”
陈嘉玲愣住，心中的欲望逐渐蔓延生长。
她真的不想离开季家，回到那个不知道如果糟糕的亲生父母身边去。
假若这保安真的能帮自己……
内心中天人交战。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但最终，阴暗的欲望压过人性。
“她叫……苏令仪，耀华外国语，高二五班。”
连续住院让简如兰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有了不错的回升。
心理医生每天都会和她沟通一到两个小时,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留得住两个女儿。
甚至，即便她把陈嘉玲送回她该在的地方，苏令仪也未必会回来。
即便这位心理医生善于调解家庭、亲子关系造成的心理问题,面对季家这样的情况也很难给予简如兰太多帮助。
只是发现简如兰的心病在于对亲生女儿的愧疚和负罪感,以及迫切想补偿的心态。
“您最在乎的是什么,就按照心里想的去做吧。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医生只能这样建议。
季庭先斩后奏地告诉她已经找到线索，连养女原名都清楚并且改掉之后,她心里倒是松懈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懦弱,不敢去面对陈嘉玲，和她说,让她回自己家。
可本该如此，各归其位。
“建议夫人还是每隔一个月回院再见一次心理医生。”院长亲自将简如兰送到停车场上车,“预祝您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谢谢赵院长。对了,我想问问假若我想带孩子看心理医生,但又不想只说，怕刺激到她，我应该怎么做？”简如兰问。
赵院长道：“如果是已经比较大的孩子，且心智成熟,不妨试着好好地坦诚沟通。”
“这样,我明白了。”简如兰点点头,弯腰上车。
车缓缓启动。
“今天早上收到阿杰的消息,嘉玲生父陈家豪很多年前就无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生母许娜娜当年并未与陈家豪结婚，后又嫁了人，现在同丈夫经营一家西点房,生活得还不错。尚未联系到许娜娜告知她，她女儿在我们身边。”
季庭将这段时间的进展讲给简如兰听。
“噢……苒——嘉玲么，的确是九龙城风格的名字啊。她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也好，生父既然是个混混，找不到也罢。”简如兰有些惆怅地看向窗外，“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令仪这段时间大概也平静许多了吧？”
季庭：“我与苏教授、周教授一直在联系，说她心情不好了几天，现在已经正常回学校上学，调整的挺快。对了，她好像和程家的程皙寒在交往，中间出去约了一次会。”
“程皙寒？挺好的……我们现在也没立场置喙她的私事。”简如兰苦笑了一下，“现在她肯见我吗？我想至少与她说一声对不起，至于她是否肯回来……她开心就好，现在她现在的家庭很好，我很放心。”
“在这之前，先将陈嘉玲安置好吧，我们都知道，只要她还在，令仪就不会回来。这些日子她没去学校，我也没逼她，对她而言也需要时间接受，这边我来处理，你想想有什么机会能和令仪接触就好。”
季庭的沉稳让简如兰感到一丝心安。
她握住季庭的手：“还好你和陆离都不像我这般。”
“过于的理性和感性都不是好事，如果我去找令仪，大概就是两个人冷静地说几句话，然后各自离开吧，不会有坏结果，可永远也不会有好结果。”季庭笑了笑，让简如兰放宽心。
隔了快一周，欢乐谷各个设施照相屋的照片才慢悠悠地发到程皙寒邮箱。
收到时正是晚上，他坐在寝室的书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历史课本复习，脑中实际上想着，还能做些什么既不会让苏令仪不适，又能修复两人关系。
季陆离也在隔壁桌发呆，这两天，他天天往苏令仪抽屉里塞吃吃喝喝的，也不知道她吃没。
程皙寒之前和他说，即便苏令仪抗拒，也要主动向她示好，他觉得有理，但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办法居然只有送吃的。
在学校里也没旁的事能做了。
将附在邮件后面的照片和视频一一下载，然后一一细看。
旋转木马上两人都入镜那种照片里，苏令仪难得在笑时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眼眸微弯，发丝因为风与上下起伏的旋转木马些微凌乱，但扬起的弧度却恰到好处地注入一分灵气，让人一看见就忍不住也要微笑起来。
程皙寒给这张照片添了个滤镜，设置为朋友圈的背景图。
略微思忖后，以邮件的形式将这些照片视频发到苏令仪的邮箱。
【这是那天一起拍的照，我记得你说也要发你一份。晚安，苏苏。】
苏令仪一直没有重新回到梦境里。
哪怕她肯进入一次，停留片刻，也许就能看见潜意识里那些片段。
但问题也不仅仅在她是否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他问季陆离。
“出院了，和心理医生见过数次后，好像也下定决心要把陈嘉玲送走。”季陆离停了片刻，“其实如果陈嘉玲也是个和善的脾气，在这之前没有那几次和令仪的冲突，或许不是没有共处的可能性。”
程皙寒摇头：“没有如果。”
“是啊。我母亲倒也想开了，不再强求重拾母女缘分，只要令仪过得好就行。苏教授和周教授都是好人，说肯帮忙劝动令仪再见我们一面。”
“只能说，幸好收养令仪的是两位教授。假若令仪过得不好呢？”
季陆离认真地想了片刻，郑重而坚定地道：“不论如何，我都永远把她当做我的唯一的妹妹。即便当初我是个不晓事的婴儿，但我欠她，季家也欠她。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资格要求她怎么样。”
程皙寒无声的笑笑。
他其实只需要在季陆离这边用力就够了。
去推苏令仪让她理清思绪，着实是急昏了头的做法。
季家宅子的客厅中，季氏夫妇俩与陈嘉玲相对而坐。
住院这些天一直没机会见陈嘉玲，陈嘉玲也没有主动打来电话，如今简如兰看着她，竟有了股陌生之感。
连名字都改了，想张口叫她时，一时间不知道该喊“苒苒”还是“嘉玲”。
思索许久，简如兰轻声叹气：“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发生这样的事也只能说造化弄人。我们已经找到你的亲生母亲了，等过段时间……会安排你们见面。”
陈嘉玲脸色苍白。
她声音颤抖：“妈妈，你就这样不要我了么？我才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都说养育之恩大过生恩，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比不上那个、那个你才见没多久的亲生女儿？”
心头抽疼的同时，简如兰还是忍不住回应：“令仪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亏欠她太多太多，若不是我……也不会让她流落在外。”
“可你这样骤然不要我，我怎么办呢！”陈嘉玲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本以为简如兰会维护自己让自己留在季家，没想到她也要自己回那还不知什么情况的生母身边。
简如兰放柔声音：“孩子，你有你的亲生母亲，她一定像我思念令仪一样在思念着你。”
陈嘉玲愈发着急，她扑到简如兰膝上，泪眼盈盈：“我知道苏令仪她不愿意回来，她对你们没感情，我根本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心情和苏令仪是一样的，我不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