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也恼,又是戳你胳膊又是踢你凳子的,自己没感觉到还敢怪我!
两人的眼神交错间,就是一番唇枪舌战。
卫蓁接过铁皮筒,从玻璃孔望去,发现与她想的不同,没有色彩艳丽、变化万千的图像,但是可以放大看到的东西,前端可以旋转,用以调整放大的倍数。
外形像万花筒,功能上有些像放大镜,不过还有一个从外形到功能都与它极为相似的东西——复式显微镜。
“这是谁做的?”
她无意责怪,只是惊讶于这人的创造力,想要看看制作者是谁,不过铁匠们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各个低头不语,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回夫人,是小的……”出声的人身着灰衫,卫蓁有印象,这人叫小路,她讲过的东西,他总能很快理解,上次对灌钢法提出质疑的也是他。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夫人,主意是我想的,玻璃和铁皮是从两坊拾的边角料,也是我求小路哥哥帮忙的,您别怪他们。”
说话的人在后排,循声望去,少年的相貌平平无奇,站在人群中毫不显眼,不过她很确定,原本的铁匠中没有这个人。
“你不是铁坊的人。”
对于卫蓁的质疑,少年后知后觉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姓。
他姓程,单字钧,是瓷坊新来的程管事的小儿子,自幼对读书识字不感兴趣,偏爱奇技淫巧。听闻市面上受人们追捧的玻璃产自西郊,早就好奇玻璃是如何制造的他,知道父亲在这边主事,便央着父亲带自己来坊上。
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总能时不时的产生些新奇想法,很快就和铁匠打成一片了。才来两天,就能在铁坊与瓷坊来去自如,让守卫对他形同虚设。
事情全部说出来,程钧也知道此举甚为不妥,他身为一个外人,仗着父亲的身份,肆意进出两坊,还用坊中的东西满足自己的私心,此时,他只能由衷地期望,让惩罚不要牵连别人。
“夫人,事情皆由我而起,请您责罚。”
半大的少年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瘦挺的背脊,平静的口吻下是深藏的惶恐。
良久,身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听见夫人轻柔的嗓音在跟前响起:“起来吧。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你父亲的责任最大,责罚的事我会亲自与他说。”
程钧心下一沉,听见夫人继而道:“至于你,念在初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不敢起身,眼睫低垂,“夫人请讲。”
“你做的这件东西,还只是半成品。真正完成的时候,它能看到许多许多现在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真的吗?”少年倏地抬头,周围的铁匠们也都小声议论,那是现在的他们想象不到的场景。
“你试试看就知道。”卫蓁只提点到这里,“完成它的这段时间,许你在坊里进出。”
“谢夫人。”他再次弯下了腰,这次,是由衷的欢喜。
程钧此事,暴露了两坊管理不严的问题,她固然可以从严处置,让人心生忌惮,然而,卫蓁看着手里的铁皮筒,她可不能让当代的列文虎克就此陨落。
当然,程管事还是要罚的。
这件事处理完,便催促着铁匠往后院走,又该冶铁了,早上已经耽搁了一会儿,好在另外两座高炉也建好了,同时开工,效率又能提升许多。
趁点燃高炉的时间里,把兵器样式的详细图纸分发给每一个人,再把大概的数量告诉他们,之后就主要由他们操作了。这一次,卫蓁不再每一步都指点到位。
铸器的时候也是如此,交由匠人全权完成,只除了一把,那柄刀尖双面开刃的横刀。上次没有做过这个样式的刀,因而,唯有这把刀,卫蓁从头到尾把关。
日复一日的冶铁锻器,铁匠们的技艺在飞速提高,随之而来的,还有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尽管他们尚不觉得,但卫蓁看到他们的状态,不禁深感担忧,于是,给燕景云传了消息。
半个月后,苍鸾炼焦成功的消息传来,带来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这群铁匠的师兄弟们。
新到的这批匠人, 并非是专门为送消息前来,而是被调来帮忙的。
接到管事的指令时,他们大多还在专心挥舞手里的大锤, 与师父一同锤击着砧板上的铁铤, 不敢有片刻分心,然而一刻钟后,他们就被迫收拾好东西, 在村口等着,准备出发前往凉州。
一个多月前, 相似的场景就曾出现在他们的师弟身上, 只不过, 现在轮到他们了。
来之前,他们本以为是因为师弟们所学不足,难以炼出令人满意的铁器,所以才派他们前来。直到他们到了西郊铁坊,才发现, 这里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原来,铁不用经过上百次的捶打也能变成钢,把泥覆在刀身煅烧会使其更加坚韧, 淬火能用这么多介质……不过一个多月, 师弟们于冶铁一道就已经精进至此,让他们这些做师兄的情何以堪。
来的第一天, 他们就像是进入了一座全新的世界, 明明与自己耳濡目染的锻造方法大不相同, 却好像更加方便。
好奇的看着师弟们忙碌的动作, 想要给师弟打打下手都不知该从何入手,他们心里有许多“为什么”想要问, 但是又不好打扰,好不容易等到师弟闲下来,便将心里的疑问全部抛出,得到的却是一串听不懂的答案,什么元素含碳量分子式的,简直如同天书,于是,新来的匠人更加困惑了。
卫蓁得知此事后,抽出时间,给他们把该讲的都讲了。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每天在云里雾里和恍然大悟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间徘徊,直到讲课结束,他们真正上手的那一天。
后续,焦炭与人手都到位了,铁坊的效率再次提升,饶是如此,第一批兵器全部打造完毕,也已经过去了很久。
运送兵器的事交给了李海潮,又给匠人放了两天假,尽管他们再三表示不需要,自己的精力再打造一批兵器也没问题,但卫蓁看着他们乌青的眼眶,对这句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再让他们继续炼下去,只怕中途就要昏倒好几个。
这种赶着要上工的精神着实让人感动,然而她不想被吊路灯①。强制勒令他们休息,把不合理的请求抛在身后,卫蓁转身离开了大宅,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一股倦意席卷而来,连日两处奔波,她也有些累了。
模模糊糊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一睁眼,却发现还在车上。
“什么时辰了?”
红袖拾起滑落的毯子,应道:“回公主,申时了。”
“还没到吗?”
“前头像是堵着了,马车停在这儿有一会儿了。”
卫蓁抬手打开窗户,揭起布幔一角,冷气涌入,昏昏沉沉的脑海顿时清明一片,她被冻得不由瑟缩一下,红袖见状,急忙把手里的毯子又给她盖在身上。
不过,待看清窗外的景象,卫蓁又觉得那点冷风不算什么。
入冬以来冷清许多的街道今日格外热闹,大多都是些高眉深目的胡人,或骑在马上,或站在街边,他们有着两个共同的特点。
一是穿着单薄,这单薄不是指薄袄冬装,而是上身单单套件布衣外衫了事,所有人都穿的如此清凉,简直像在夏日。二是所有人都手拎水桶或盆。
卫蓁想到了泼水节,这些胡人也确实如在过泼水节一样,不断地把水朝周围人泼去。十二月的天气,天寒地冻,冷风呼啸,那些人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寒冷,冷水浇在身上,只怕是个人都要从头凉到尾,结果他们又唱又跳,俨然一副高兴的样子。
布幔掀起,红袖也看到了这一幕,主仆二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公主,胡人都不怕冷的吗?”
“可能他们心里热吧。”
近处有个骑在马上胡人,见有人在看,大笑着把盆里的水撒向这边,卫蓁已经尽量快地关窗户了,猝不及防下还是被浇湿了衣袖。
没被扑头盖脸地泼一身冷水,她觉得还算幸运,转头就见红袖气鼓鼓地要开窗找人理论,连忙拉下小丫头压在窗框上的手,宽慰道:“我没事,就衣袖湿了一点点。”
“那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公主!”红袖忿忿,手摸到被浸湿的衣衫时,更替她多了几分委屈,“哪里只是一点,内里的夹袄都湿溻溻的,公主别动,奴婢帮您烤烤。”
说着,把车角的暖炉移近,为卫蓁烘烤起衣袖来。
“这应该是他们的一种风俗,指不定被水泼到的人会有额外的好运呢。”这是她根据泼水节做出的推测,可能性很大。
“真的吗?”
“问问就知道了。”
看样子有泼水的人堵着路,这车一时半会还走不了,遂直接叫了驾车的郑远进来,他在此地待得久,应该比较了解。
一问,这果然是胡人的风俗,名为泼寒,意在驱邪避祟、乞求身体健康。比较出人意料的是,这习俗在盛行之初,是不穿上衣的,传到大周之后,因百姓反映有碍观瞻,才被当权者要求套上外衫。
“冬天人少,也就泼寒这日能热闹些,许多人就当成节日来过了。”
卫蓁了然,这与后世的圣诞节相似,不过要比圣诞彪悍多了,冰天雪地的时节,赤袒泼水,这节日真不是一般人能过的。
她想到了什么,问郑远:“侯爷可参与过泼寒?”
“不曾。”
回答在她意料之中,但卫蓁还是忍不住脑补燕景云被浇了个透心凉,再也维持不住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然从武力值上来说,他泼别人水可能更大些……
堵了一个多时辰,路终于通了,回到侯府,刚坐片刻,就听见外头有人求见。
来人是林总管,上次他来时,抱的账簿足有半人高,卫蓁对此记忆犹新。眼下见他进来,她立时头疼起来,刚回来,凳子都还没坐热,她可不想管些什么查账的琐事。
“林总管,有什么事吗?”
“回夫人,明日腊八,按惯例府里要施粥,往年都是二爷代行的,今年,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最近一段时间,在铁坊待的时间多,整日看他们冶铁打铁,睡觉时耳边都会响起“咚咚咚”的打铁声,没注意,居然已经到腊八了吗。
施粥是项有意义的事,因而,她答得果断,“方便的,施粥我去就好。不知可要注意些什么?”
“明早有人带夫人前去,粥棚周围还有护卫,夫人不必担心。”
“有劳了。”
晚上,卫蓁睡得格外早,为明日养足了精神。
翌日,她醒来时,不过寅时,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就唤人进来了,穿衣洗漱,整理完毕,坐在桌前。
今日腊八,她的早餐自然是腊八粥,拿起勺子在碗里搅动片刻,被煮的粘稠的米粒立时纠缠上来,黄米、江米、小米,葡萄干、枣、杏仁,还有一些其他看不出的食材,都被煮化在这一碗浓稠的米粥中。
盛在碗里的粥是自然的红色,这是食材本身的红,嗅一口,鼻腔中都被浓浓的米香和果脯的甜香气充斥。勺子搅动后,趁碗中波澜未停时舀一勺,白瓷勺里或多或少地各种食材都有一些。
瓷勺入口又快速离去,口中被甜意占满,说不清是红糖的甜还是大枣的甘,唇齿闭合间,煮的绵软的红豆、芸豆被碾碎,豆香四溢,也被浸上了几分甜气,喉间鼓动,把所有食材一并咽下,顿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早上的一碗热粥,喝的人心情舒畅。
念着等待施粥的人,卫蓁没有耽搁,快速用完早饭,就跟着林俦派来的人过去了。
施粥的地方在城东,卫蓁一下车,就看见一长溜的人在排队,队伍起头是个简单搭起的棚子,队伍尾不好说,目前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粥桶已经摆定,分了两队,卫蓁走到了一个桶的前面,旁边还有一个桶,来人是林俦,看得出侯府很重视这事了。
施粥开始,她以为会看到许多表情或愁苦,或麻木的人,毕竟身处此地,时刻在战争的威胁之下。然而,她见到人几乎都是平和且安定的,当热腾腾的粥灌满手里的旧碗时,有的人还会露出一个幸福的笑。
中途有人换了卫蓁,让她休息片刻,她看到一个刚领完粥的大爷,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大爷,您看起来很开心啊。”
“侯爷又保护我们,又给我们热粥喝,当然开心啦。”
越是与燕景云接触的深,她就越难把他和原书里那个野心家对上号,如此得民心的他,最后的结局会和书里的有所不同吗?
马车不断来去,粥拉了一桶又一桶,直到申时,方才结束,即使中间有人换卫蓁去歇了几次,就算如此,结束后,她的胳膊都几乎要抬不起。
晚上,红袖给她揉了半天,希望她第二天早上起来能好一些。胳膊有没有好她不知道,因为,她病倒了。
第36章
朦胧中, 卫蓁听到红袖在叫她,但是她头疼欲裂,四肢胀痛提不起劲, 额头搭上一只温热的手, 紧接着就是一声低呼,然后,所有的声音远去, 她的意识重新陷入黑暗。
再次清醒过来,一睁眼, 就看到红袖守在床边, 脑袋顶着床架睡过去的身影。卫蓁想到了自己刚穿来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红袖,与眼前的场景有了微妙的重合,她忍不住想扯出一个笑,却连如此简单的动作都费劲的厉害。
看来她这次病得确实很严重。
绿荷端着药绕过屏风,乍看见卫蓁已经醒来, 一向稳重的她也不免红了眼眶,“公主,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几天?”话一出口, 她自己都吓到了, 这声音哑的厉害,印象中, 自己还从未病的这样重过。
红袖也醒了, 听到卫蓁嘶哑的声音, 来不及说些什么, 先去倒了杯温水喂她饮下,然后同样眼眶红红的守在一边。
“公主睡了两天, 老夫人派人问了病情,送了些补品,侯爷也来看过了,大家都担心您呢。”
“您别担心,大夫说是风寒入体,好好休养不日便能痊愈。”
“有你们在,我不担心的。”有水滋润,喉间的干涩已经好多了,卫蓁望向绿荷,问:“他有说什么吗?”
“侯爷说,万事有他,让公主安心休养。”
这样吗……
将所有事在脑中捋过,发现今年要做的事的确没什么了,铁坊、瓷坊那边他们都已经上手了,成品也在水准之上。缘古阁的生意也很稳定,最近的一个大举动也在年后了,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是明年要做的。
到年前的这段时间,看来她可以好好休息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卫蓁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尤其是在她觉得自己身体已然大好,两个小丫头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求她不要出去吹风,她一时心软就同意了以后,每天被迫窝在屋里吃吃喝喝,整个人犹如咸鱼。
日复一日,整个人的意志逐渐被舒适的生活所腐蚀,又一次,在深夜用完丰盛的夜宵后,她痛定思痛,深觉这样不行,当即叫了郑远过来,给他派了任务。
没两日,卫蓁要的东西准备齐全了,看着桌子上的硝石、硫磺、碳粉等物,摩拳擦掌,不让出门还不能做点小手工了,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小手工有哪里不对劲。
快到正旦了,她准备做些烟花来放,虽然觉得自己在做手工,可毕竟与火药扯上了关系,她也没有真的心大到直接在卧房制作,找了间偏僻的屋子,把所有原料都移了过去。
一硝二硫三木炭,是制作火药的基本配方,而烟花不同于火药的点在它的颜色和发光度上,因此,还要额外加入其他金属粉末,作为发光剂和着色剂。
燕景云来时,卫蓁刚把硝石硫磺和碳粉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好,抽空瞅了眼来人,她手里不停,把混合好的粉末装到了竹筒中。
“侯爷怎么来了?可是刀具不好用。”
“来看看公主大病初愈,在忙些什么?”他说得漫不经心,像只是凑巧路过进来看看,待走到桌前,他语气一沉“公主是在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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