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放下酒坛,体力不支地坐下喘气,终于开始回魂,她混乱抹了抹嘴角,望向面前正在打量自己的人,也终于发现了怪异的端倪。
这屋子里最大的灵气就是结界,除了结界,小楼里,包括他,都没有一点点灵气散播的迹象。
可眼前的老熟人是无垠啊,是掌握荒沙命脉几千年的修士,他怎么会没了法术?
这么些年没见,无垠真君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只是那种举手投足便可以翻云覆雨的强大气势彻底隐匿,打眼望过去,还真的就以为是一个悠闲的中年男人和故人约好了小酌几杯才懒散的坐在这里,全然没有楼外狂风暴雨的窘迫和不安。
施青颜神色复杂,疑问实在太多,她竟然想不出要先说什么才好,只好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好久不见,真君却看起来不太好。”
无垠倒是也不避讳,也像是完全知道她所思所想,直言不讳,“辛苦了,但我现在用不了灵气,只能忍忍了。”
她一时无言,犹豫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无垠却开门见山,“白堕是怎么跟你说这里的一切。”
她没想过对方这样直接,停了一下才道:“恕我直言,我费尽心思进来,是需要寻得真相的,但真君的处境似乎有些窘迫。”
拐弯抹角使了这么大劲,到底是要她来干什么。
她盯着无垠,“您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她自然是要知道真相,可无垠这样大费周章,是需要条件的吧。
无垠猜她所想跟明镜似的,“当然有条件,可有条件,你就不做了吗?”
言下之意,你都已经来了,难道还在乎那些?
施青颜盯着无垠片刻,又敛眸望着酒坛里的酒良久,说了声好。
她呼出一口气,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将她来到这里经历的种种一一告知。
她讲得细致,连自己是如何发现白堕破绽的细枝末节,如何哄骗白堕的办法也提了一嘴。
“....若不是遇到童煊,我应该还在和他周旋,最后也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看着无垠,“真君,白堕变了很多,我并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不管我之前是不是局外人,现在我已经被重新卷进了这个世界,我有权知道。”
无垠的眉头在她的描述中越皱越深,神情严肃又顾虑,一直等到施青颜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若不知道,也还是局外人。”
见对方急切表态,他扬手打断,“灵体纯粹、心甘情愿,三颗驱崇珠,你即是能做到这些,证明不再是夺舍,所以是怎么回到我们这里的。“
施青颜简单讲述了一下她来这里的经过。
但无垠却问得仔细,连是她几时来的,来时是白天还是夜晚都问得清清楚楚,施青颜再无隐瞒,全都悉数告知。
问完以后,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抬头,一语未发,深深看看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走向了正后方,那面挂着法器的墙。
“这法器叫暮阳盘,你在霁月教看到底那尊是仿制的。”
施青颜一愣,“什么?”
无垠转过头,“过来。”
施青颜有些不可置信的后知后觉,她站起身子朝着无垠走去,对方给她让了一条道,缓缓道:“暮阳,意为朝阳日落,靠天地日月养护,是数十万年前飞身的前辈遗落在人间的法器。”
“这件法器,原本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最先开始的作用只是件战斗法器,以阵入局,以法困心,消磨和回顾被困者的意志,强迫着令其回顾生前所有情景,神识越高副作用越大,对金丹修为以上的修士格外有用。”
施青颜已经走到了圆盘面前,先前隔得远,走近了她才发现圆盘的不同凡响,其貌不扬的青灰色铁盘中央氤氲着形成漩流的龙卷风,似银若白,和青色铁盘融为一体。
无垠看着她吃惊的目光,微微抬手,轻轻抚了抚铁盘的延边,继续道:“若不是后来被无意中发现只要注入灵气就可以定格碎片,只要灵气足够充足便可扭转时空,它不会变得这么危险。。”
“一旦既定发生的事物能被逆转,那么万物便会失去控制,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施青颜,男人神色悠远,眉头紧蹙,“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了他,现在也没有人能控制他。”
施青颜心头一跳。
无垠收回手,“你所看见的他,只是他想呈现出来的给你看到的样子,也正因如此,你只能被他牵着走。”
施青颜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无法描述,只是望着面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圆盘,仿佛那盘中旋流灵气形成迷你龙卷风的地方有莫名的吸引力在勾着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抓住了已经被系在脖子上的驱崇珠,指腹轻轻地摩擦着,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么,他应该是怎么样的。”
无垠深深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银白色龙卷风忽然以圆盘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直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漩涡里的中心四散着,搅和着,逐渐形成了一道门。
门外凛冽的寒风呼啸,肃雪满天,可却神奇的因为黑洞般的门而形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回廊,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碎片裹满了整个长廊,一眼望去,由小变大,从左至右,视觉被白雪和碎片包围,隐约可见的是妖兽荒唐又没有边际的一千五百年如碎影被凝结在了深处。
无垠静静看着施青颜,仿佛已经笃定了她的选择,“你自己来看吧。”
有人,在用法器,探知他的过往。
白堕清楚感知到了脑子里地神经被扯动,很快就要开始了,这感觉非常熟悉。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
上一次这样愤怒,是什么时候来着?
静谧地街道里写满了落败、腐朽和不堪一击,灰色的雪也因为男人的到来也下得更加厚重。
男人身形近于九尺,长衣华富,俊美的容颜因为阴冷的目光变得狠历,三米内的都没有雪花能落于他的身边,他手握成拳,冷冷地打量着已经枯萎的巨树和被困于数尺巨树旁的灵翰和童煊。
他阴恻恻地看着两人,氤氲在他身边的灵气如碾压般锐利,瞬息便所有的枝干在顷刻间灰飞烟灭,随风飘散。
一旁惴惴不安的灵翰瑟缩着抖了抖脖子,大概是他现在都模样太吓人,她像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辩解。
这幅模样倒让白堕想起来了,上一次这样,也是因为施青颜。
因为霁月教损坏了她的尸体,他发疯以后,霁月教的人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他控制不住闭上了眼,察觉到了到了霁月教大殿里的“暮阳盘”被牵引释放出来的危机。
他尘封一隅的记忆深渊被撕开了一道裂口,猛烈地灌输着狂风骤雨。
时隔数年,那件他一直求而不得的真品,终于又一次被驱动了。
疼痛早已奈何不了白堕,他面无表情,却又微不可闻皱了皱眉。
这一刻,他察觉时间不被控制的开始后退———————
岁月被极速回转,雪花从地面上流,枯树叶被席卷重回枝头,天空的飞鸟后退,厌火阵开始一卷一卷拼凑破碎的平民。
空间在一点点融合然后粉碎,接着重塑。
不同时空下相同的时间里,碎片融合成圈,无数的白天黑夜转瞬即逝,日夜斗转,他睁开了眼。
记忆中的后院如镜花水月一点点浮现在面前,往昔的情谊缱绻甜言蜜语如过眼云烟漂浮,又立刻消散,最终定格在了她离开的那一天。
纵使过了一千五百年,可这里的一切仍然是如此的真实。
白堕停了下。
斜阳从西边撒下,院子的桃花被吹散了两朵,停驻于树上的鸟在叽叽喳喳,跪坐在庭院里的男人浑身发抖。
他紧紧已经拥着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声两声,不甘心又难以置信。
哦,竟然是这一刻,白堕心想。
倒是会找,一下就停在了这时。
那时的施青颜生命已经彻底消散,她不会给出绝望的男人任何反应,甚至再也不会回应了。
大概是那时的白堕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佝偻又颤抖,近乎疯魔。
环绕在他身侧的灵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一直被压迫的邪气在一瞬间爆发,戾气冲天,他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在瞬息染上血红,无端端平添了杀欲,耳朵和尾巴几瞬便冲出体内,獠牙也变得锋利尖锐,院内的花草被碾压式地劲风吹翻,屋顶的飞鸟落荒而逃,躲在暗处的灵体差点魂飞魄散瞬息,他竟然就是要走火入魔。
也就是这时,入魔的男人手腕上攸地闪出了白光,他的手臂被狠狠一拽,一抹亮色瞬息包裹住了他已经长出利爪的手,死去女人手上的驱崇珠忽然缓缓输出灵气,来自驱崇珠的光从施青颜身上,一点点包卷住了他。
他急促地喘息着,冲天杀气在顷刻截止,骇人的红眸紧紧盯着女人的手腕,僵硬地等待着白光完全将他笼罩。
在彻底被包裹住的刹那,幻境里明明快要冲天的肃杀之意,忽而被追溯其后的白光一点点消磨怒意。
他愤怒、痛苦、无措的灵气肆意横行,白光就锲而不舍,就好像目的是消磨他的杀意,紧紧咬着他的不愿意放弃。
画面里的他忽然停住了。
身置幻境的白堕目光明灭,本能地捏了捏掌心。
纵使过了这么久,他却仍然记得在发现白光的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悲痛,像是数以万计的针刺在戳弄他的心房。
凡间的几年里,施青颜基本上没有用过法术,小到喝水吃饭,大到修理邪崇制服小鬼,通通都是白堕在作为,她所做的,就是享乐偷懒和被宠爱。
她唯一的一次施法,便是给花了百个上品灵石买来的红绳里注入灵气。
她的驱崇珠一直绑在手上,而红绳牵引着的就是这头的驱崇珠和那头的白堕。
她告诉白堕时时刻刻都需要他,所以也一直需要知晓对方的行踪。
白堕自然知道她老是给驱崇珠施法寻他,可他从没想过,这法术是留给他的。
她施法的时候在想什么,可能也猜到了他会受不了吧。
她总是不喜欢他杀戮,也不害怕他会走火入魔,时时刻刻黏着他,除开离不了自己,更多的是担心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从来不说。
白光像是念念不舍,又好似她临终前未说完的那几句,眷恋着,缱绻地捉住了白堕的杀意,温柔又不舍地在他全身轻抚。
好像就是她在说,别这样了,白堕。
抱歉,我真的要走了。
请你好好活下去。
幻境中的男人如老僧入定,怔怔地顿在原地,血眸里的赤红一点点退去,刺入地利爪慢慢收回,煞气一点点被吞噬,眼泪从他眼角溢出。
他紧紧抱住了尸体,而白光也紧紧抱住了他。
他在斜阳下,被摧毁地后院中,失声痛哭,绝望又悲凉。
幻境在的哀痛里粉碎。
白堕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模糊,继而又开始汇聚下一幕。
男人将她的尸体带离了凡间,起先试图和她回到关山,可回去的中途他才发现关山下的几条路都被霁月教埋下了伏击,大概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也摸清楚了他的来历,想活捉他弄清楚他去霁月教胡乱杀人的目的,以及对他进行审判。
那时的男人哪有这些心思和他们周旋,他满心满意的是要复活施青颜。
于是头也不回向北疾驰而去,路过了厌火阵,途径了高山禁地,终于跋山涉水去了最北边的极寒之地。
他用法术将她的躯体禁锢在了冰山里,设下了多重结界,继而开始了和霁月教漫长的追逐战。
自从法器被胡棋带走以后,就留在了霁月教的主殿上,想要进入霁月教需要进行周密严谨的规划,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他没有时间了,不能等。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九圣仙境是仙人留下和修士凡人沟通的镇守边界,仙尊如果真的不在了,也没有人继承这里的话,仙人不日便会再指来一人看守此地。
他记得,仙尊也是数千年才会和仙人进行一次会晤,如果不是时间还没到,那可能就是仙尊使了些手段。
当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白堕思考了一下,他在想,一定不能走火入魔。
那时的他还想要好好活下去,以正常修士的姿态修行,直到救回施青颜时能和她厮守。
所以他忍耐着,拼尽全力地不让自己疯魔,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
白堕曾依稀记得仙尊曾和他说过,没什么是法术做不到的,如果不能做到,一定是修为不够。
人是复杂、多样又矛盾地生物,之所以可以活下来,或许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欲念驱使,所以九仙圣境里有着各种各样无穷无尽的禁术秘籍,全是数十万年前人留下来没有成形的贪念。
这么多年来,九圣仙境必须要指定之人才可以进入,除了被允许进入过前殿,白堕知道从未有除仙尊以外的的进入过境内。
现在他要偷得这些禁术,想进去只能以仙尊的名义。
但关山脚下不仅有修士沿途埋伏,甚至霁月教联合其他教派还强行破了关山结界,在山上也多名高阶修士随时探测着他的动向。
男人只好依然依靠着对关山的熟悉,就着那些埋伏地修士设下的陷阱又多设置了几重,几乎是用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昏招才得以进入九圣仙境。
真惨啊。
白堕置身事外地看着鲜血淋漓地妖兽浑身打颤,雪白的绒毛变得拧结,爪子、眼角、尾巴、耳朵,无一处不是伤痕累累,他渗出地血渍随着他蹒跚的步履一滴一滴落下,重重倒地,急促喘息着,额前的花纹隐隐绰绰闪着金光,用掉了仙尊在他花纹中留下的最后一道保护符,耗尽了全部灵气,终于进入了仙境。
啊.....接下来的时间,可就长了。
妖兽受了重伤,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也没空去管那些伤口,甚至顾不上带来的苦楚,开始没日没夜一刻不停,疯狂地、近乎魔怔地在堆积成山的禁咒中钻研,终于被他勉强找到了两副竹经,其中一幅详细记录了夺舍产生的经过和原因,破解的办法和形成的手段;另一幅则是讲述了如果捕捉到不属于这个空间里的灵体。
第二幅竹经写得玄乎,更像是煽动抑制地洗脑歪理,可不论是哪一副,竹经里都明确写清楚了这种行为会带来的恶劣后果———损坏施法者的体制,消耗他的生命和精血。
再简单点来说,就是折寿。
孟极不是寻常妖兽,他的伤口多数可以自愈,无非时间长短,可若涉及到生命,那这件事便有些不可理喻。
有必要损失寿命去执行这件事吗?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想要施青颜回来,无论如何,哪怕只有有一点机会,他也必须要试一下。
禁术里记载的方式格外残忍,第一次抓人来实验的妖兽没有经验,没轻没重地就将人整死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又去找了第二对。
这个过程很漫长,施青颜不喜欢他胡乱杀人,他自然不能随意找些无辜的人来实验,他需要筛选出那些作恶的邪修再杀死对方,再找一个即将逝世或者刚死不久的凡人来,让对方夺舍到邪修身上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了多次,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迎来了成功。
成功复活的凡人喜出望外,对男人感激涕零。
男人沉默的目光里终于露出了施青颜死后的第一抹光。
夺舍成功了,那么捕捉灵魂呢?
白堕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幻境溶解,下一个悄然而起。
幻境中的男人试图通过竹经来捕捉灵魂的时候动静太大,霁月教再次发现了他的踪迹。
从这时起,他不得不一边躲藏着正派的追击,又偷偷摸摸的进行了仪式的举行,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他做着的是和这里信念都违背的事情,自然遭到了四面八方地打压和阻拦。
交战数不胜数,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他的修为在一点点增进,可到底是寡不敌众,又一直浪费时间在那些禁术里,他总是好了又伤,伤了再好,反复的模糊着,极其辛苦地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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