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旁,司机还侯在一边。
他下了车,步履稳健地往电梯口走去。
听到门铃响的时候,池霜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看手机。她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快十点钟了,这个点会是谁呢?
她穿好拖鞋往玄关处走去。
见到了显示屏里的孟怀谦时,脑海中浮现四个字“果然是他”。
她今天一天都没去餐厅,但她猜,事情应该也在朝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
本来她还在想这事呢,孟怀谦就来了,算是给她带来了一个答案,在她没有要求的时候,他不会在深夜突然到访,必然是事出有因,她猜,可能也是许舒宁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被人关心这种滋味即便尝了太多次,仍然是受用的。
她开开心心地开了门。
孟怀谦见了她却是一愣。
池霜脸上贴着黑色的面膜,只有露出来的部位是白皙的肤色。
“干嘛呢?”她也不怕自己这模样给他的心灵造成什么创伤,还悠闲地伸手用指腹将面膜边缘抚平,瞥了他一眼,“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路过,上来看看你。”
孟怀谦也不是空着手来的,给她带了一份锅贴,“顺便给你送夜宵。”
“路过?顺便?”
池霜一脸狐疑地看他,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突然踮起脚尖凑上前,靠近了他,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这一靠近,两人差点鼻尖都相触。
孟怀谦甚至有种自己的鼻尖蹭到了她的面膜,也变得湿漉漉的错觉。
他喉结滚动一下,都忘记了言语,更忘记了后退——意识跟身体此刻变得同步,同样的诚实,不想退开。
“孟怀谦,你好像都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池霜眼尾上挑,指了指他的剑眉,“你的眉毛会皱一下哦。”
——哈哈哈哈哈!
当然是她说谎的咯。
她猜,应该没有会对孟怀谦说这种话,所以她现在大可以胡诌。
她已经很收敛了,至少没有说,孟怀谦,你说谎的时候会流口水。
孟怀谦眼睑下垂,低声说:“是吗。”
“所以,你不是路过,也不是顺便。”
池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是特意。”
她大发慈悲地退开一步,不再将小黑脸凑到他面前吓他。
所有的错觉都再次消失。孟怀谦想要抬手摸摸鼻子,他总觉得不是错觉。
她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锅贴,笑吟吟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谢谢你。
随叫随到的siri孟。
其实孟怀谦对于梁潜遇到的所谓骗局没有半点兴致,多听一个字都是脏了耳朵,且浪费时间,但他很介意,亦或是愤怒,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怎么啦?”
池霜伸出手指在他面前又晃了晃,“是不是有什么事?”
孟怀谦目光一顿,摇了摇头,“没事。”
“你说没事那就没事咯。”池霜洒脱地说,“其实,除了生老病死,其他的那都是小事,不必太放在心里的。”
的确,许舒宁出现在她的店里,她自然不快,也会膈应。
不过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她浪费太多的情绪。
她从头到尾介意的都不是许舒宁,即便是在原著中,她也不认她受到的伤害是来自于另一个女人。
冤有头债有主,她跟梁潜之间的恩怨,在那个夜晚,在那个餐厅,她已经单方面地同他一笔勾销了,现在她恼恨的是这戏剧化的剧情,令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十分儿戏,她绝对不认,她只是作为一个陪衬而存在。
孟怀谦凝视着她,低声说:“你说得对。”
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她开心,那就够了。
“那不就得了。”池霜想了想,又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转身往里走。
没有她的邀请,孟怀谦不会擅作主张进入她的屋子,他依然耐心地等候在门口。
很快池霜折返回来,伸手递给他一瓶鲜牛奶,戏谑道:“上次你来请你喝的是白开水,今天请你喝牛奶,晚上睡个好觉。”
孟怀谦接住,轻松地握住瓶身,冰冰凉凉的,从掌心蔓延开来,“谢谢。”
这个点确实已经不早了,即便他有心想跟她再聊几句,却也不得不道一声晚安。
她一向敏锐,如果他今天太过反常的话,她一定会注意到。
而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她的再三逼问下,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谎。
池霜关上门,却没有回到客厅,而是抱着双臂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着显示屏中的他。
孟怀谦并没有立刻走,他站在原地呆了快五分钟。
他不会知道,这五分钟里,池霜一直看着他,傻不傻,这件乱七八糟的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明明昨天才出院,也不在家好好休息。
片刻后,孟怀谦进了电梯,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还是有种跟她鼻尖相碰过的错觉,湿润,黏稠,一点甜。
第65章
许舒宁一天都六神无主,于经理问她在包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惊慌地搪塞过去,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她找到他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与开心,相反,心头的那一道阴影越来越重,压得她的心也沉甸甸的。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拿出手机搜索梁氏集团,果然翻了翻页面,也翻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为他的背景而震惊,同时,在搜索他的时候,也跳出了两年前的一条新闻,点进去看了一眼,原来是他跟池小姐约会时被拍的照片。
他们是情侣,原来他有女朋友。
这一刻,她脸上发烫,她为自己过去一年里无数次的悸动而羞愧。实在坐立不安,她干脆起来,如无头苍蝇一般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正好碰上了喝水的室友。
“舒宁,干嘛呢,怎么还没休息?”
许舒宁强颜欢笑道:“下午经理请喝了咖啡,我有点儿睡不着。”
“难怪。”室友也坐了过来,捧着马克杯笑嘻嘻地说,“不过现在也还早,你的作息就是太阳间了,这会儿早着呢,我是月亮不睡我不睡。”
“看你这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呢?”
“我有点想回家了。”
许舒宁轻声说,“感觉京市太大了,没有什么归属感。”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
许舒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忍耐着眼泪才没掉下来。
她找到了,还不如没找到。
其实她也不傻。
无论哥哥有没有份参与到梁潜的事故中,哥哥故意隐瞒他的身份藏匿在家中,那都是犯了大错,甚至,犯了法。
她知道哥哥不是好人,可无论如何,那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甚至当年家里困难都是哥哥执意要供她念书,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念高中上大学。即便现在哥哥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但她也不能忘了当初的那份好。
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室友起身,来到门口,开了门,见是一位衬衫西裤的年轻男人,愣了愣,问道:“请问你找谁?”
“你好。”张特助微微一笑,“请问,许舒宁许小姐住这里吗?”
室友回头,“舒宁,找你的!”
许舒宁不知所措地起身,如惊弓之鸟慢慢挪到门口,见是陌生的脸孔,她怔了一怔,“……我是,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梁总的助理,我姓张。”张特助客气地说,“许小姐,梁总在下面等你,你放心,不会去哪里,只是简单聊一聊。”
许舒宁咬了咬下唇,略一犹豫,转头对好奇的室友说,“西西,我先下去了。”
“好,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楼梯间又窄又抖,感应灯也没那么灵敏,几次许舒宁都想问一问这位张先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快走出楼道,果然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如猎豹悄然无声地停在黑暗之中。
张特助走在前面,恭敬地敲了敲车窗,很快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梁潜坐在后座,他才跟孟怀谦动手过,嘴角边还有着伤痕,他都没有看许舒宁一眼,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摆在车上的摆件。这是霜霜曾经顺手买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如今他身边也没多少跟她有关的物件,每一件都尤其珍贵。
“你来京市做什么?”他语气漠然地问。
许舒宁听着这不带一丝起伏的语调,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像一个笑话。她来京市做什么呢?是啊,辞了工作,一个人不远千里地来到陌生的城市,她也想问问自己,许舒宁,你疯了吗,你究竟在做什么?
“说说。”梁潜冷淡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池中小苑?”
许舒宁怔怔地看着梁潜。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听出了他的防备还有厌恶。
她一开口,喉咙艰涩,却还是哑声道:“我……不知道池小姐是你女朋友,也不知道那是你女朋友的餐厅,我真的不知道。”
但凡她知道他是谁,她都不可能会来这一趟。
现在想想当初他就是要故意支开她,她去找哥哥的时候,他一个字也没留就走了。
他防备什么呢?
只要他说他记起来了一切,她又怎么会去阻拦他。
她明明跟他说过,她会送他回家。
梁潜闭了闭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他不愿意承认他在恐慌,可他遇到的这些事情,诡异到了令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因为他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许舒宁说的是真话。
“你想说这一切是偶然,是巧合。”
许舒宁鼻子一酸,她很想大声为自己辩解,很想跟他说,如果不是你不告而别,我根本就不会来京市,更不会出现在池小姐的餐厅!
可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垂下了头。
梁潜笑了,“你现在知道我跟你那个哥不是什么朋友了吧?”
他语带厌恶,似乎连提起这种货色都嫌脏了嘴。
“你也知道你那个哥的打算了吧?”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那么这个圈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真是可笑至极。
许舒宁茫然地抬头,沉默了片刻,几乎是恳求着开了口:“你,能不能放过我哥哥?”
好一个轻飘飘的“放过”,他放过许力明,谁来放过他?
“来,”梁潜微笑,“看在你过去照顾了我一年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他抬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四十,还有差不多十二个小时就是早上八点了,你可以去派出所报个案,心急的话,现在就能去,只要想报案,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有人值班。”
“也许,你哥在牢里才是最安全的。”
许舒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她在车外,他在车内,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难道过去的那一年只是她的一场梦?
为什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却觉得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可怕。
“可是……是我哥哥救了你啊,”她喃喃道,“难道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我哥哥……他并没有伤害你啊。”没有伤害他。
梁潜都险些被这话逗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舒宁,终究是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其实在没有出事以前,他根本也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一句废话。
最后,他瞥她一眼,取下了眼镜轻轻擦拭,“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半步。毕竟,坐牢也总有放出来的那天对吧?”
一时间,许舒宁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恶鬼,后怕地后退几步,却没注意台阶,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
梁潜神情厌倦地升上车窗,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走吧。”
许舒宁想要追上去,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迫使着她头脑有一丝清醒,她停下了脚步。
她何必对一个恨透了她跟哥哥的人百般祈求呢?
梁潜回了自己的住处。
宽敞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步伐不稳地坐在沙发上。如果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推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
这个人令他险些丧命,令他失去了他的爱人,也失去了他的挚友。
他一定,一定要将那个人揪出来。
许舒宁坐在派出所附近的花坛,她的手都在颤抖,各个念头都在用力地撕扯着她。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亲手将自己的哥哥、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送进监狱。这是不是她的报应?——她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哥哥吗?当然怀疑过,就连渔村的人也不止一次地感叹过,他跟她哥哥不像是一路人。
可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呢?说再多,其实不过是两个字,私心。
哥哥动了贪念。
她则是动了贪恋。
她失神地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突然前所未有地疲倦,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深夜。半晌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其实他们都没有合照过,相册里也都是她情不自禁时偷拍的他。
她一张一张地删除。
直到最后一张,狠了狠心全都删掉了,她掉了泪,死死地咬着下唇才没有啜泣出声。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就连她常叫的那个名字也都是假的,那她喜欢上的,从头到尾会不会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天亮了。
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该醒了。
烈日当头。
许舒宁鼓起勇气进去了警局。
事情因她而起,现在也因她结束吧,她知道,这也是他的报复——兜兜转转,她还是踏进了警局,只不过这一步迟了一年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无论如何,她这一次都要做正确的决定了。
几天之后。
池霜登入员工考勤系统,许舒宁的个人信息那里显示的是已经辞职,本身她也还在试用期,自己提出离职后也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于经理也只是私底下感慨,总觉得是那三位总吓到了她……
其实这未尝不是在改变剧情,在原著中,许力明作为许舒宁的哥哥,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人,完成了梁潜跟许舒宁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这个任务后,为了男女主角能够顺利圆满地在一起,他也变成了一根必须得拔掉的刺。
文中一笔带过,许力明是悄无声息地意外身亡,而那些令男主角如鲠在喉的算计也随着他的死亡消散了,毕竟他已经丢了性命,人怎么能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太多呢?
可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即便是许力明这样的人,他是生还是死,也不该由剧情来操控。
池霜从系统退了出来。
等再过一段时间,系统再次更新,已经离职的员工的信息也会被删掉。
就好像许舒宁这个人从未来过。
“今天孟总肯定会来吧?”
表姐抱着一堆资料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池霜的凝思,“孟总最近几天来得有些勤,中午来,晚上也来呢。”
说起这件事,池霜也觉得很好笑。
不知道孟怀谦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好像成为了她的保镖,每天都来站岗。
果然,孟怀谦又一次准时十二点半来到了池中小苑。
餐厅的工作人员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上了二楼,习惯性地来到了池霜的办公室门口,虽然房门虚掩着,他还是谨慎地抬手敲了敲门,直到她说“进来”,他才推开了门。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趁机让眼睛休息一下,单手支着下巴,调侃道:“我这里都快成了奥朗分朗,不对,应该是成了奥朗的食堂了吧?”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情。
她自然也理解孟怀谦的用心良苦……不对,她怎么尝着他的心有点甜呢?
第66章
以孟怀谦的骄傲,他绝对不可能去打探许舒宁的种种近况,但他也担心这人还会出现在她周围,所以,他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成为一个保镖,用眼神暗杀每一个可能会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勉为其难地配合他吧。
孟怀谦神色从容,面不改色地说:“这里的点心很好吃。”
“只是点心好吃吗?”池霜问。
孟怀谦求饶:“都好吃。”
“行了行了。”池霜叹气,“我现在都成了你的饭搭子,你等等啊,我还有一点活没干完,等下再吃。”
他每回来都是一个人。
池霜又见不得他这样孤零零地,而他也狡诈得很,打蛇上棍趁机邀请,而她也实在心地善良,五次里面总有那么两三次会松口答应。
孟怀谦温和地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