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卫弥月到底忌惮着周围还有人,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经验后,还是不敢与粉丝互动太频繁。
饶是如此,仍是被坐在前头的卫繁絮察觉。
卫繁絮回头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身旁,疑惑地问:“蔻蔻,我方才似乎听见你与人说话?”
卫弥月心里头“咯噔”一下,面色却还能端得如常,星眸无辜地瞅着卫繁絮,已经快速思考好了说辞。“大姐姐方才听戏曲听得入迷了,我方才叫你了好几声,还跟你说话儿来着,你都不理我。”
闻言,卫繁絮面上露出些许愧色,抿唇一笑解释道:“这位叫月霁的角儿唱得委实不错,演得也生动,我今日才明白为何如此多人家邀请他入府唱戏。”说罢,她捏捏卫弥月小脸儿,哄道:“蔻蔻方才叫我何事?”
卫弥月托着下巴,便自然地问了个方才询问弹幕的问题:“大姐姐,你觉得成了亲之后,丈夫打妻子和丈夫纳妾,哪个更难以忍受?”
这个问题算是破天荒了。
古代男人纳妾便如吃饭穿衣般正常,许多簪缨世族的公子爷儿们都是还未成亲便有了通房,通房教得他们知人事,他日成亲后便自然而然地抬为妾室。只有少数人家方才会定“年过三十、且妻子无所出方能纳妾”的家规。卫弥月本以为卫繁絮并不会理解自己这个问题,更别提回答。
可没曾想卫繁絮沉默了片刻,乌润的眸子盯着某一处似在思索,少顷抬起眼睫朝卫弥月一笑道:“他若纳妾,心里头有旁人,我便成全了他。他若对我不敬,拳脚相向,我便与他和离。”
虽然卫繁絮没有明说,可那句“我便成全了他”,似乎含着比和离更心如死灰的决绝。
卫弥月不知为何想起了与卫繁絮定亲的靖安侯世子苏秉均,她从未与此人打过照面,不知本人如何?
兴许是卫弥月眨着圆眸思索东西的模样有些懵懂,卫繁絮便对这小她两岁的妹妹生了喜爱,小声道:“蔻蔻的亲事未定下,尚且有选择的余地。听说娘最近起了帮你相看的心思,蔻蔻也要擦亮了眼睛,最好能求着娘让你自个儿拿一分主意。”
卫弥月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年只谈过一回恋爱,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没曾想穿越后,才十四岁便要开始考虑亲事了。
她俩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加上前头的伴奏声响亮、升平公主正在声情并茂地唱一段词,是以直播间的观众并不能听见她们二人说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打金枝》唱罢了结尾,升平公主与郭暧和好如初。正好前厅那儿的席面准备得差不多,武安侯夫人便让大丫鬟引着众人到前厅入席。
卫弥月在戏曲结束后先关了直播间的画面,却并未下播,画面中显示着她房间暖阁的照片,是她之前设置的等待页面。观众们见戏曲结束后她一声不响地关了直播画面都有些懵逼,不约而同地在直播间刷起了问号。
大约七八分钟后,直播间的屏幕再度亮起来。
就见入目先是廊庑下雕刻精美的雀替,紧接着镜头下移,是六扇盘长式浮雕彩绘的隔扇门,门被推开,正中央是一张黄花梨圆桌,左右偏室均设了席面。只见桌上菜肴以各种精致的碟子盛着,镜头忽地拉近,给每一道都做了特写——桂花树鱼骨头、烩滑鱼、全炖鸡蛋羹蟹肉、羊角葱炒核桃肉、白切羊肉、豆芽拌海蜇……卫弥月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一名吃播主播,画面停留在每人面前一碗的桂花糖芋苗儿上,左下角露出一只细白柔嫩的小手,对着观众们轻轻挥了挥,那意思明显是在说:“彩蛋结束,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咱们下期再见。”
弹幕满头问号。
【????就这????】
【蔻蔻,做个人不好吗???】
【你给我回来啊啊啊你还记得你是个吃播吗,给我播完剩下的再走!!!!】
【寿宴的菜好丰盛啊呜呜呜呜主播到底是啥大户人家】……
第14章
因众人已经分席落了座,卫弥月同一些世家千金坐在同一桌。她左手边是大姐姐卫繁絮,右手边是四妹妹卫盛兰,位置虽不至于挨得紧凑,但一点小动作彼此也能察觉得到。
卫弥月方才挥手都挥得小心翼翼,是以没有多给弹幕抗议的时间,彩蛋停留在糖芋苗儿上三秒,她便利落地下了播。
卫繁絮、卫盈心并未在意卫弥月这个小动作。卫繁絮只当她是想吃面前这碗桂花糖芋苗,不放心地叮嘱道:“蔻蔻,这桂花糖芋苗虽然好吃,但里头的芋头不好克化,你身子才刚好转,别吃得多了。”
卫弥月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嗯嗯嗯。”
其实系统找中卫弥月做吃播,还是有一些找对了人的。
卫弥月从小就爱吃,她能够因为头天晚上突然想吃蟹黄面,第二日便从这个城市做高铁到另一个城市,吃一碗那里最有名的蟹黄面。她也会做饭,而且会做的菜式很多,只不过穿越过来后并不需要她动手做这些,再加上这儿的厨具、灶台她大都不会用,所以她一次都没有进过厨房。
卫弥月的吃相也很好看,这点从直播间里观众的反馈也能瞧出来。她吃饭细嚼慢咽,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故作斯文,通常是一边脸颊塞得鼓鼓的,再慢慢地嚼,像极了一只小松鼠。那些吧唧嘴、边吃饭边说话等习惯她通通都没有,这点儿倒是与大燕朝教仪极好的簪缨贵女很吻合,所以她的粉丝里有一半是因为她吃饭很乖、很香才关注她的。
不过没穿越之前为了保持身材,卫弥月虽然喜欢吃,也会克制着自己。只有穿越到这儿之后,为了完成系统的要求不得不做吃播,她直播那一顿吃的东西会比平时稍微丰盛一些。
但她发现这具身体也不是吃不胖体质,那种换了个孱弱的身体便能“无所顾忌、大吃大喝”的念头便歇了下来。倘若她晌午吃得多了,晚上便会少吃一些。……一顿寿宴过半,卫弥月将将吃了八分饱便停下。
席间大半贵女们都停了筷,这么一看,似乎还是卫弥月吃得多一些。卫弥月端起斗彩小盖钟喝了一口茶,视线转动,瞥见右手边卫盛兰的位置空着。她方才吃饭时并未留意卫盛兰,只记得卫盛兰的丫鬟似乎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卫盛兰便离了席,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两刻钟,她还没有回来?
好像这场寿宴从一开始,卫盛兰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过卫盛兰怎么样,卫弥月却是不太关心。只要她不做出什么令家族蒙羞的蠢事,拖累卫家姑娘的名声,影响大姐姐出嫁就成。
正想着,一旁卫繁絮慢慢挨近卫弥月,以团扇遮了脸小声对她道:“蔻蔻,你可否想去更衣?”
“更衣”便是解手的意思,无论古今,十几岁的小姑娘上厕所都喜欢结伴一块儿去。卫弥月虽不想解手,但还是放下茶盏点点头道:“我陪大姐姐一块儿去吧。”
两个小姑娘问了方向,便一同朝前厅后走去。
前厅位于外院,下了抄手游廊,再走过一条夹道便是东小院。武安侯府的丫鬟说东小院的假山后有一处恭房。
卫繁絮和卫弥月到了后,卫繁絮领着丫鬟金环走了进去,卫弥月便站在外头等着。她穿越过来半个多月,仍旧不太适应这里厕所的味道,下意识就站得远了些。
卫弥月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站在假山前的女贞树下,隐约间似乎听到卫盛兰惊呼了一声。
她想到卫盛兰离席那么久,以为卫盛兰出了意外,没有多想,牵裙朝前头卫盛兰发声的地方走了过去。
东小院另一头连接着一条青石小径,小径直通后院。卫弥月沿着羊肠小径走了几步,便见前方不远的小桥上,卫盛兰和一位穿天水碧锦袍的少年面对面站着。卫盛兰的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轻轻扶在少年的手臂上,似是不小心差点摔倒。少年身高颀长,看起来未及弱冠,侧脸英俊,神情散朗,骨秀清研。
卫盛兰仰头瞧着面前的少年,粉颊含羞带怯。卫弥月站的地方恰好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卫盛兰道:“多谢追表哥。”
少年的眉稍微微抬了下,旋即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道:“桥上地滑,兰表妹走路小心些。”
倒是连理由都为她寻好了。卫盛兰微抿了一下唇,垂眸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道:“追表哥,听闻下人说你今日在府上……”
如今武安侯膝下有两位嫡子,长子裴追,次子裴迹,长子自六岁后便被立为武安侯世子。
眼下被卫盛兰唤作“追表哥”的少年点了一下头,从善如流道:“今日神策卫休沐,我便回来陪母亲过寿,听管事说跨院的马车里有一匹马失了控,我去看看。兰表妹怎么在这儿?前厅的席面结束了?”
卫盛兰也是胆子大,摇了摇头便说:“我是在这里等着追表哥的……”
到这儿,那边的两人还未注意到卫弥月。卫弥月觉得自己不藏起来就有些不合适了,脚步挪动,小心翼翼地躲进一旁的假山里。透过假山的罅隙,仍能将两人的动作和神情瞧得一清二楚。
“裴追”模样意外,顺着她的话问道:“等我做什么?”
卫盛兰低头盯着桥下缓缓淌过的溪水,语气有点儿哀怨惆怅:“追表哥还记得这儿吗?小时候我来武安侯府,你和迹表哥常带我来这处溪边玩。有一回迹表哥捉弄我害得我落了水,是你将我救起来的,你还因此骂了迹表哥一顿。明明那个时候咱们三个关系还很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关系便渐渐地疏远了。现在我想见你和迹表哥一面,都得在这里等上好久……”
少年起先神情有些微妙,听到她后面几句话,神色已恢复了正常。他好笑地掀了一下唇,不太正经地安慰道:“男女有别,兰表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难道还能跟着我们爬树摸鱼?便是你不介意,姨母见了定是饶不了我们。”
卫盛兰摇了摇头,裴追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她索性上前一步,望进“裴追”的眼睛里,直白道:“这月底是上巳节,追表哥会去湘水湖畔吗?卫府的姑娘都会去,到时候我在西畔的垂柳下等着你,我有东西想送给追表哥。”
少年不着痕迹地朝着假山望来一眼,惊得卫弥月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旋即,就见那少年勾唇微微一笑,模样竟有些坏,只不过卫盛兰耽于自己的情愫没有察觉。他道:“兰表妹想送我什么?”
卫盛兰脸颊微红,咬了咬唇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希冀地问:“追表哥会去吗?”
“那日本不该我休沐,”少年神色疏懒地倚着桥身,语调沉吟,说完这句后停顿了许久,方才慢条斯理道:“……不过武场与湘水离得不远,倒是可以去一趟。”
他的话音刚落,卫弥月察觉假山旁的槐树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沙沙”两声,转瞬即逝。
卫弥月本以为是风吹动得树叶作响,没有在意,正在想桥上两人何时才能说完话,她该回去了。卫繁絮更衣回来找不见她,定是会着急的。
然而卫盛兰似乎还舍不得让面前的少年离开,面露羞赧,嗫嚅道:“追表哥,听闻姨母准备为你和迹表哥相看亲事。”
少年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那你觉得……”卫盛兰紧紧攥着衣缘,攥得指尖微微有些发白,似是豁出去了一般。“你对我可有……”
卫盛兰面前的少年定定看着她,眸色漆漆,似是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可他神情自在,并未有阻拦卫盛兰说话的意思,仔细看眸中反而有一丝趣味盎然。
卫盛兰受到了鼓舞,正要继续说下去。卫弥月也暂时忘了卫繁絮在等着她,看得津津有味。
到这会儿卫弥月总算明白当初卫盛兰给武安侯夫人挑寿礼时为何那般上心,原来是因为心仪武安侯世子,想要先讨好武安侯夫人。
突然间,假山旁的榕树上又传来一阵树叶摩挲声,紧接着是有东西落地。声音不重,卫弥月离得近才听得清晰。
卫弥月偏头朝山洞外看去,就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树下,立着一位神姿爽拔的少年。他穿一袭宝蓝色柿蒂窠纹锦袍,微微蹙着眉觑向拱桥上立着的那二人,薄唇轻轻地“啧”一声,似有些不悦。他眉目俊朗,容貌鲜焕,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内勾外翘,唇边似乎还噙着方才看戏时的闲适从容。
模样生得与前头不远处低头与卫盛兰说话的“裴追”一模一样。
卫弥月微微张了张口,乌润的眼珠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桥上的另一位少年。
她似乎想说话,树下的少年转眸,也瞧见了她。卫弥月方才藏的位置隐蔽,是以两人竟然谁也没发现谁。
少年脸色一变,怕她说话将那边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迅速也跟着挤进了假山里,倾身捂住卫弥月的嘴,低声警告她道——
“嘘。”
武安侯夫人统共只生了两个儿子,便是一对双生子。
寻常人家虽没有“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的规矩,但武安侯的位置只需要一位嫡长子继承。彼时,十七年前,武安侯夫人仍在月子中,武安侯便想将其中一位孩子送给普通人家养,是武安侯夫人苦苦哀求丈夫,并保证能将两位孩子教养好,定不会让他们因爵位兄弟阋墙,武安侯才松了口的。
但武安侯也有一个条件,便是裴追和裴迹六岁之前要定下谁是世子。这两人从小生得极像,就连武安侯和武安侯夫人常常也分不清他们。一般人家的双生子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同,或是容貌上的特点,或是性格迥异,偏这俩人容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左耳后都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又都是顽劣肆意的性子,便是喜欢的东西也大多是同一种类型,幼时没少因此捉弄底下的丫鬟小厮。后来渐渐大了,才逐渐显露一些区别来,哥哥裴追习武,弟弟裴迹习文,饶是如此,面相和性子上仍旧很难分得清他们。
大抵是裴迹习文的缘故,懂得长幼有序,在立长子为武安侯世子这事上并无过多的执念,轻而易举便让给了裴追。
两人得以周周全全长到如今。这在京城名门望族里并非什么秘密,只有卫弥月的原身先前缠绵病榻,又是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卫盛兰小时候去武安侯府时她从未跟着一起去过,是以才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两位“追表哥”和“迹表哥”。
眼下,卫弥月盯着面前骤然放大的少年的脸,愈发将他的五官看得清晰。眉尾微微上扬,充斥着少年的意气与风发。他眸子是偏浅的琥珀色,假山外刺目的日光透过罅隙照进他眼睛里,似沉淀又瑰丽的宝石,眸中有琉璃光色。
如今那对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一个受惊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抬起一双手,推搡他的手臂。
裴追毕竟是在神策卫当职的,习武之人力气都有些大,尤其是面对深闺里养着的小姑娘,不一会儿便见卫弥月脸颊上、被他捂着的地方泛起了红。裴追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再加上假山里空间小,两人不可避免地身躯挨得近了些,他甚至能瞧见卫弥月眼里渗出的生理盐水,立刻松开手,稍微后退了半步。
裴追还是不忘低声提醒,“别出声。”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桥上的裴迹和卫盛兰,眉头皱起,颇有些不爽。他原本想下去阻拦那二人,但目下他跟一个姑娘躲在假山里,让外头的人见到也说不清。
好在卫盛兰说到一半,被他方才弄出的声响打断,那边两人一起往这边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裴追心想,如果裴迹在卫盛兰表明心迹之后,真敢替他答应卫盛兰什么,他定然把他揍得找不着北。
裴追注意这桥上两人时,卫弥月也在仰头瞧面前的少年。她缓慢地琢磨过味儿来……这位少年跟桥上的“裴追”长得一模一样,武安侯府的两位嫡子,原来是一对双胞胎?
那他看到卫盛兰将要对“裴追”表白时露出如此不悦的模样,难不成他喜欢卫盛兰吗?思及此,卫弥月脑海中立马构思出了一场古代青梅竹马虐心的三角恋,不由得咋舌。她正眨着眼睛胡思乱想,面前的少年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裴追这个问题问得倒也不算冒失,过了这座小桥,前方便是他和裴迹的院子。今日设宴的场地是在前厅和戏台,一般姑娘家并没有机会来这儿。而且她还藏在假山里,行为实在称得上可疑。
卫弥月自知理亏,眨了眨眼,寻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道:“我在宴上看见四妹妹不见,不知她去了哪里。正好方才陪大姐姐更衣时听见四妹妹叫了一声,便偱着声音找到这里来。我看见三妹妹在跟人说话,便没有打扰她,但是猜测三妹妹说的话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一时没来得及离开,便躲进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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