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说出这番话的人,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点评今日的菜品一般。
“我会从宗室子弟里挑一个,由他继承大统,在他掌权之前,我会摄政。”
震惊过后。
苏窈的心跳再也慢不下来了,她试图找到一丝破绽,“谈何容易。即便圣人百年过后,你又怎么说服那些臣子?”
魏京极再次语出惊人:“已经选好了。”
苏窈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选好了是什么意思。
继任者选好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的。
是在她在县令府上与他说完那段话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所以,即使你再嫁给我,也不会入深宫。”魏京极轻声道:“如此,你还要推开我吗?”
苏窈离开后,梁远进来守夜,顺带将从京城寄来的信件整理好了,放至案前。
看到其中一卷,他视线顿住。
那日殿下连夜离开乌州,还让他将玉牌交给郡主,连他都以为,殿下是不打算回来,准备放手了。
可他错的离谱。
殿下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开始计划另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不知有多少人为皇位赌上身家性命,殿下却是第一个主动往下走的人。
选宗室子继承大统,此前并非没有先例,可无一例外,都是皇嗣单薄才有此举。
可殿下是自大周建朝以来,百姓心里最为惊才绝艳之储君,他若主动退位,必定引得天下动荡。
于是,便有了这份名册。
与其说是退位后做摄政王,不如说,殿下扶持了一个傀儡皇帝,代殿下与郡主留京而已。
而与之交换,被选中的宗室子,若无野心,便可安居皇位一生,纵享荣华富贵,不必仰人鼻息。
若有野心,这册子里可供殿下选择的,远不止一手之数。
大权在握,也无人会落井下石,依旧能护郡主安危,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的新帝。
饶是如此,此举也需得严加保密。
在圣人驾崩之前,定不能泄露一星半点。
这册子上的名单也写的十分简单,名字外加生平,多数是孤寒子弟,性情温厚的。
梁远移开视线,将这一份名录压在了卷宗的最底层。
苏窈回房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裹着被子她觉得热,掀开之后又觉得冷,哪哪都不对劲。
最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还是她的心跳。
分明距离魏京极说那话过去大半夜了,他的声音却好像还在她脑海里回荡。
他竟肯为她做到这一步。
若真如魏京极所言,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门槛,就这样消失了。
思来想去一夜的结果便是,第二日苏窈一觉睡到晌午。
白露来喊她用早膳,她都困得眼皮子睁不开,迷迷糊糊以为是在做梦。
晌午过后,苏窈犹没睡够,昏沉着睡到了天黑。
总算睡饱后,她恍惚之际想起自己还要去照顾魏京极。
匆匆用完晚膳,正准备出门时,梁远又跑来敲门了。
“郡主!殿下发烧了,请您过去看看。”
苏窈打开门,脸色有些着急,“怎么会突然发热?”
“大夫说了会有发烧的可能,微臣本想着前两日不曾发烧,应是无碍了,哪知今日夜里便发作了!大夫正在殿下房里,请郡主也去看看吧。”
苏窈跟着梁远来到魏京极的房间。
大夫刚把完脉,紧皱着眉:“烧的有些厉害,若今夜能退烧便还好说,若不能,怕是有些危险。”
苏窈坐在魏京极榻前,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
“好烫……”
她着急道:“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大夫默然片刻,道:“便是姑娘你理解的意思。”
苏窈的心凉了一半,怔道:“我去吩咐人熬药。”
大夫走后,梁远本还有些不好开口,想着让苏窈回去休息,由他留在这守夜便好,哪知苏窈却主动道:
“我留下来照顾他,梁大人先回房吧。”
梁远大感意外,意外过后,内心由衷欣喜,面上却不显,“是,郡主。”
退出房间后,两旁站着的守卫便想进去。
梁远连忙叫住他们:“回来!”
气音压的很低,两名侍卫不明所以,道:“大人不去休息?今夜按说该我们值夜了。”
梁远道:“今夜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明日也不用再出现了。”
侍卫满脸疑惑道:“那明日谁来给殿下擦身更衣?”
梁远有些心虚,声音压的更低,“殿下身边还缺人?照办就是,以后没事不要来殿下这晃。”
侍卫点头,都退了下去。
苏窈给魏京极喂了汤药,看他身上出了许多汗,便想拿毛巾给他擦擦。
忽而想到,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她这样会不会有些冒犯他?
思索片刻,苏窈还是决定叫人来给他擦身。
谁知一连叫了几句,屋外都没有人应。
苏窈无法,只好自己用房间里刚送来的温泉池水洗了毛巾,舀了几瓢水进盆子里,端到床前放下。
到了解衣这个环节,苏窈还没开始动手,脸就先热了起来。
魏京极紧闭着双眼,像是毫无意识,上衣只穿了一件寝衣,单薄的能看见肌肉的形状。
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没有回应。
“应该是昏过去了。”苏窈心道:“只是擦身,若这样带汗睡一.夜,等汗变冷了,反而更不好。”
这样想着,她也没了顾忌,总归是为了魏京极好。
苏窈掀开被子,将被子推到里侧,为了方便,她就坐在魏京极榻沿上,动手解他的衣带。
她解的很慢,并不熟练。
哪怕是从前做夫妻时,她也极少去解魏京极的衣带,大部分情况下,是魏京极自己解开。
或者他握着她的手,带她解开。
好在这寝衣的结扣简单,苏窈捣鼓了一阵,终于还是解开了。
青年结实坚硬的胸膛上覆上了一层汗水,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汗珠不断从胸.前流淌而下,流过极具力量感的腰腹,没入裤头。
胯骨那处,几根青筋安静的蛰伏,同样蜿蜒至长裤之中。
以前行房时,苏窈都不敢多看魏京极的身体,大都是闭着眼。
偶尔他沉的极深,她才会受不住的睁开泪眼,每每到那时,看到的都是这腰腹间的肌肉与青筋暴起,像是倾注全力。
清醒的时候看见魏京极的身体,苏窈还是感到一阵喘不上气。
这具身体带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压迫感太强。
即使身体的主人还在沉睡,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苏窈觉得有些口渴,忽然放下毛巾,快速去喝了杯水,才匆匆赶回来,摒弃杂念给魏京极擦汗。
上身正面很快就擦完了,她又扶起他,让他靠在她肩膀上,替他擦了擦后背。
滚烫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后颈上。
苏窈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
好不容易擦完上身,苏窈不自觉往被子底下,魏京极的长裤看去。
一炷香后,苏窈睁开眼睛,自己身上也出了一身大汗。
魏京极的腿没有受伤,她蒙住眼,胡乱擦擦汗,也不会弄疼他,速度便比刚才快上许多。
做完这一切,苏窈给魏京极换上干净的衣裳,自己则去沐浴了。
微热的阳光照在魏京极的眼皮上,晒的有些痒。
他睁开眼,略一偏头,就看到苏窈趴在他床沿中间,下巴枕着胳膊,睡得正香。
许是为了方便趴着睡觉,她坐的是矮凳,胳膊高高叠起。
魏京极的视线从侧面投去,一眼就看到了,她纤细的胳膊下,不容忽视的饱满雪团,以及纤瘦的腰线与圆臀。
与三年前尚有些青涩的身体不同,三年后苏窈不仅眉眼有了细微的变化,身体也有了些成长。
最为明显的就是眼前所见。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叫人心猿意马,欲登极乐。
魏京极眸底暗了暗,默默移开眼。
苏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也慢慢睁开眼,看见魏京极醒了,她先是一愣,而后用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了。”
她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昨晚你突然发烧,大夫说有危险,我便来这照顾你。”
魏京极说话时总喜欢盯着她的眼睛,可这一次不知怎么了,一双眼却总不与她对上,从喉间溢出一句。
“嗯。”
苏窈没有多想,继续道:“你醒了,那我去让人准备早膳。”
这时,伺候洗漱的侍卫听到动静,已经侯在了门外。
魏京极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的衣服,视线顿时一滞。
他掀起眼皮,看着苏窈吩咐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苏窈再回来时,魏京极道:“帮我更衣?”
苏窈想也没想便去找干净的衣裳。
“大夫说,要是今日没事,那便可启程回府了,府上总比客栈要睡得好些。”
魏京极若有所思的垂眸。
听了她的话后,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神态,像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因此,他也没看见,苏窈在给他系腰带时,因慌乱几次也没系好一个结。
“我先回去换件衣裳,一会再来陪你用早膳。”
好不容易替他穿好了衣裳,来不及看魏京极的表情,苏窈丢下这句话,逃命似的离开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苏窈才能大口的喘气。
她一直以为她与魏京极之间,重欲的那个人是他,哪知他对她还没什么反应,她倒总想起那些抵死缠绵的鱼水之欢。
从前她铁了心不与他好,从不会想到这些。
如今动摇,却总忍不住想起。
这让苏窈感到羞耻又窘迫,兀自站了许久,她才去换衣裳,叫来侍女伺候洗漱。
客栈离苏府相距颇远,加之魏京极有伤在身,不便赶急,于是一行十几辆马车,行了大半日才赶回。
苏窈一回府,便吩咐白露道:“二表哥几日后要来府上,你去安排一间客房出来给他住。”
白露点点头,就要去办。
苏窈却又叫住了她,思索几秒后,道:“别和魏京极的屋子挨在一块,另寻个院落吧。”
“是。”
也就在这时,师明镜找到了苏窈:“阿窈,我想换间屋子住,可以么?”
苏窈微讶,“你不住茹安隔壁了么?”
“为了我的小命着想,还是不住了……”
师明镜像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窈没听清,她后面三个字倒是说的斩钉截铁,“不住了。”
苏窈便也让白露再给师明镜安排了一间屋子。
安排好这些之后,天色已晚,苏窈便去厨房,把大夫告诉她魏京极需要忌口的东西都如数告诉了厨娘,然后顺路去看魏京极。
檀木案上置了一口盛满药汁的药碗, 浓郁的药香铺满整个房间,顺窗棂而出。
梁远把从京中寄来的公文放在榻前小案上,拢起双手, 神情凝重。
“殿下, 请过目。”
青年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掀起眼皮,余光一瞥里伸手接过。
落在文书上的眼神平静, 不显分毫情绪。
梁远递完文书, 默退了半步, 侯在榻前,由窗棂倾斜而下的阳光恰好罩着年轻储君, 和着窸窣浓荫, 贵意凛然。
东瓯部近几年都不太平。
先是朝廷派去管理的官员被刺杀,后又有人揭竿起义, 自立为王,短短数月便集结一群拥趸,来势汹汹,直逼沧州边境。
原先五皇子魏元执掌东瓯部时,因其口蜜腹剑,方换来安静祥和的假象。
大多大周子民都对太子殿下推崇备至, 除了东瓯部。
殿下最后一战腹背受敌,打的惨烈血腥之至,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而原先与大周将士交战的敌军, 皆尽数来自东瓯外六部,不少人家的亲侄都死在几年前的战役里。
即便此举意为收复失地, 可此中掺杂着的诸多血海深仇,也被算在了太子殿下头上。
魏元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如今五皇子已死,战火再燃,朝廷里出现最多的声音,便是让殿下再行镇压,对东瓯百姓威柔并济,借以收买人心,缓释旧怨,也好保一方太平。
否则旧战铭刻心骨,后患无穷。
可如今殿下受伤一事传到了圣人耳朵里,连带几个进言的大臣也听到了风声,这才消停了点。
“殿下,前方战事吃紧,圣人已指派了曹正崇与李长玉两位将军前去东瓯,曹将军与李将军都是老将,此番平定东瓯之乱,也断然不在话下。”
淡金色的公文摆在在榻前小案上,像是金箔堆成的小山。
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魏京极看完了公文,将梁远特意递来的这份丢在金箔山顶上,眼底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嗓音低沉。
“我的伤何时能好?”
梁远道:“大夫说,若修养的当,一月便可痊愈。”
说完,他像是有些顾虑,补充道:“可痊愈后,还需格外注意,以防留下后患。”
魏京极轻描淡写地启唇:“知道。”
梁远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下向来有分寸,他再多言,也只是杞人忧天。
苏窈走进院子里,想进门时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便在树下站着等了一会儿。
约莫两炷香后,门从里面推开,梁远走了出来。
见到苏窈在外头,他颇感惊讶,躬身行礼,边不确定的朝慕家姑娘住的地方看了眼,边犹豫着问:“郡主,您可是来……寻殿下的?”
苏窈点头:“他睡下了?”
“还未,郡主您来的正好。”
梁远有些惊喜,这会儿他没去请郡主,郡主自己便来了,是以发自内心的由衷笑说:
“侍卫才送药来不久,殿下还不曾喝药,暂且在案台上凉着,微臣尚有要事在身,若郡主愿代劳,提醒殿下喝药,微臣不胜感激。”
苏窈答应道:“好。”
梁远行礼告退。
房间内,魏京极刚想睡下,门口又传来响动。
他以为是梁远去而复返,便没有起身,可阖着眼等了会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往人影看去。
苏窈已经走到了青玉案旁,伸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觉得合适才端起,走到榻沿。
魏京极坐在床头,苏窈在他面前坐下时,他方才回神,懒洋洋往后靠了靠,貌似随意道:
“段凛住哪?”
苏窈正握着勺子,突然听到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及,想了一下,才道:
“二表哥会住你隔壁的院子。”
魏京极的唇线本抿直了,听了此话,倏地弯了弯,笑意有些深,“隔壁?我这院子不也没住满人,怎么不让他住这儿?”
苏窈有些奇怪他问这个问题。
兴许是她别的几间院落,都没有客人久居,来的客都住在了魏京极所住的扶风院里,因而让他误会了她安置人的安排。
沉顿片刻,她试探着道:“你想和段凛住一块?”
魏京极笑意微顿,移开眼,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凉飕飕。
“不想。”
苏窈难得见到魏京极这副皮笑肉不笑,还带着点莫名的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起先魏京极还会避着她略带调侃的眼神,可她看久了,他也挑了下眉,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方才笼罩在矜贵青年周身的阳光,此时一齐落在百蝶裙少女身上。
视线对上时,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尘埃都随时间,在耀目的灿阳下滞缓。
苏窈的四肢,无缘由紧张到有些僵硬,有清脆的百灵鸟抓着苍檐舒展歌喉,彷如近在耳畔,呼吸不自觉放的很轻很缓,似在掩饰咚咚咚的心跳。
蓦然,她转过头低下,顺带清了清嗓音,重新将目光移到药碗上,勺子在药汁当中搅,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浓郁的药香混入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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