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痛苦总是无法共享,也无法相互比拟。
他无法假想出凉子的痛苦,但他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得知杰叛逃的那一瞬的感情是如何的痛苦。
因此,在这一刻,他只是选择将手机合上,放入口袋,选择尽可能地拖延告诉她真相的日期。
至少这样的话,那样的,已经在世界上不存在的杰,还能在凉子的心里,再多活一段时间。
10月8日
这天是法定节假日,穗波凉子不用上学,歇在家里,父母都有事情,目前不知道在哪里出差,最近家里都只有她一个,她早早将作业做完,此刻正在看电视剧的间隙翻阅着手机上的聊天软件。
同班同学和关系好的初中同学们的信息都被她暂时略过,她此刻正盯着和高专朋友们的对话框,摸着下巴有些疑心。
夏油君十天半个月不联系她很正常,毕竟她会因为害羞,会因为担心某句话说错让他不高兴,导致每次发短信都要逐字逐句斟酌,所以不怎么主动找他讲话。
至于硝子,她和她是那种集中性爆发的聊天方式,如果最近有出什么双方都喜欢的联名一类,她们聊天就会超多,反之就没什么话可以讲,毕竟硝子也忙得很,更何况,她们的友情完全不需要靠这种方式维系。
但是,在此之前,几乎和她每天聊天的悟在这最近半个月里才给她发这么几条短讯就很异常了。
她看着停留在五日前的聊天记录,没忍住,再给他发了几条短讯,分别是最近学校里的八卦,最近新开的甜品店,和最近新上的有趣的电影,但在一集电视剧结束后,她再拿起手机,却发现无论是甜品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没回。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穗波凉子回忆了一下上次见面,再翻看了之前的聊天记录,确定没说任何一句让他可能生气或者闹脾气的话,于是,就猜测也许是五条君和之前的夏油君一样,都连轴转去了没信号的地方做任务,也不去问他了。
而此刻,门铃被按响了。
穗波凉子有点奇怪,看了一眼窗外黄昏的天,按道理,这时候,谁也不该来敲门才对,于是,她留了个心,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却出乎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来过她家的人。
是刚刚她还在想的夏油君。
隔着猫眼,他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此刻正朝她投来温柔的视线,冲她微笑。
于是,穗波凉子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很惊喜地打开了门,开门之后才发现是夏油君今天没穿高专的制服,也没穿他的便装,穿着一身很奇怪的袈裟,然而气色却好了很多。
大概之前果然是因为苦夏吃不下东西,夏天过了,他果然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还是没忍住,问他怎么是这个打扮,找她是有任务要做吗?
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忍不住盯着他身上有些古怪的衣服瞧,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记忆里,在那个和现在没什么差别的黄昏里,背着她回家的,让她依靠的,还是很瘦削肩膀的夏油君,现在已经又高又壮了。
他似乎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变得更高了,又或者是他们一直在见面所以她从未发现,直到现在,他穿了那样宽大的衣服,投下来的影子将她完全地罩住了,她才发现他变了一点。
也是在这一刻,他带给她一种很难言的,从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然而那是夏油君。
这压迫感即刻被她忽略,她只抬眸,疑惑而又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垂眸,露出和往日无异的,却比这个夏天里要轻松很多的微笑,和她解释说他最近在做一个很长的任务,遇到了有一点棘手的咒灵,问她愿不愿意来,可能要离家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也不能和悟他们见面。
这话听上去其实有一点奇怪,提出的要求也未免有些苛刻,然而,望着好不容易没有黑眼圈的夏油君的眼睛,想起他夏日里曾露出怎样疲惫神情后,穗波凉子便一点都没再犹豫。
她甚至不去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也不去问这任务究竟要她怎么做,做什么。
她什么也没问,只在看向他的那一刻,只在他询问她愿不愿意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愿意。”
“只要夏油君需要我,我当然愿意。”
「本校生涉失踪案之调查报告书」
2008年2月23日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借宿生,春日笼持有者穗波凉子,确认自十月起就已失踪。
自十月起至二月末,代替其生活的一直为一只一级镜像咒灵。
根据咒灵逃窜时留下的残秽调查,确定此事是叛逃诅咒师夏油杰的咒灵操术所为。
在本报告上交日前,穗波凉子本人仍下落不明。
第34章
在穗波凉子同意和他一起走后, 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的夏油杰只是定定地,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注视了她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 抬手放出了那只她曾见过的镜像咒灵。
和其他咒灵不同, 这一只咒灵,因为从镜中来,复制的是人在镜子里的影子, 所以, 即便是咒力稀薄的穗波凉子也能看见它。
顶着和她完全一样的一张脸, 宛如在照镜子。
被‘自己’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望着, 穗波凉子无端地感到脊背发寒, 而此时, 夏油杰适时地向她介绍起这只, 她也认识的熟悉面孔:
“它本来就能很完美地复刻人的表情和动作,上次被悟教训过后, 它已经吸取了在说话方面不像的经验,也正因此,比起其他人,它对凉子你显然更了解,所以, 我想,这一次,就算它正大光明地站在悟的面前, 只要相处的时间不够长, 拥有六眼但却还没有学会领域的悟, 恐怕也发现不了。”
他的语调很轻柔,一如往昔一般轻轻地过她的耳畔, 无论是吐字还是咬字都没有任何差别,说话的腔调也和夏天之前的他并无区别,然而,不知道怎么,也许是离的有些近了,也因为他身上的气味变了,夹杂了穗波凉子之前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的,厚重的檀香味,在她抬眸仰视他的时刻,她竟觉得这样的夏油君稍有些陌生了。
但是,倘若一个人长期穿着同一件衣服,等到形成习惯后又乍然换了装扮,那么这种陌生感的产生也情有可原,毕竟在穗波凉子最初的印象里,夏油君还是短头发的呢,因此,这样仅仅在服装和发型上的变化,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
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细节,有些诧异地问他:“这个任务,也需要瞒着悟吗?”
“是的。”夏油杰点点头,他刚刚还很轻松地抱着臂,那宽大的袈裟袖子垂下,露出他一截肌肉筋骨盘虬的手臂,而此刻,他却微微变动了姿势,伸手拿起了穗波凉子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最好……也不要和他联系,全权交给咒灵就可以了。”
“不过,我知道,穗波同学一直都和悟关系很好,这样的要求,也许对穗波同学来说可能有些太困难了……”他说着,很主动地将手机递给她,垂下眼睑,但并不看她,只看他手中捏着的机械制造产物,露出一星半点感觉此事有些难办的表情后,复又抬眸,朝她扬起一个谅解的,无事的笑来。
“但也没关系,我……”
“没事。”她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穗波凉子很看不得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更何况,这是夏油君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对她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来。
她想起才过去的那个夏天里他总是很疲惫但却又总是强颜欢笑的面庞,想起那些说着没事但难言疲倦的嗓音,她的力量贫弱,从来无法为他分担多少苦痛,也从不能和他站到一样的高度,更无法听到他的心事,很难为他分忧。
但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帮帮他,帮他哪怕一点。
所以,当着难得的机会落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当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手机,连在手机转轴处的挂坠链子因她的动作碰撞,发出泠泠的声响,在这声响中,它被毫不犹豫地递交给了那只一直沉默着,站在他们旁边的咒灵。
穗波凉子抬起眼,和那有着一双,和夏油君相似的,暖棕色眼睛的‘自己’对视。
在那一刻,很奇怪的,穗波凉子想的是,难道,在镜中的咒灵见到的她,居然是戴这颜色美瞳的时刻更长吗?不然,在此刻,它的眼睛颜色为何是暖棕色,而非她眼睛原本的颜色呢?
然而,这样的疑问,她最终是没有说出口的。
盘星教极大,在大厅之后,有专门供应给教内人士以及拜访的教徒暂住的地方。
夏油杰为她单独开辟了一间靠近他的居处,却又格外僻静的,带小院子的地方,又一如她在那个入住高专的暑假时一样,贴心地用咒灵帮她整理好了除了衣物外的所有行李,告诉她每日都会有人送饭菜来,但如果她想和他一起吃,只要提前发讯息给他就可以。
在她把旧手机交给镜像咒灵后,他又给她配了一个新手机,里面全是她能用得到的,相关教内人士的联系方式。
除了在这里伺候的仆人以外,教中的固定人员似乎大部分都有术式,再不济也可以看见咒灵,相较而言,只有春日笼一个咒具傍身的穗波凉子似乎是住在这里的人中最弱的一个。
不过,夏油君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安慰她,告诉她,他要做一个很长的任务,现在才是刚刚起步,即便现在在教中住的人大多都拥有术式,但很多也都不值得信任,和她无法相比。
穗波凉子不知道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她对这些事情向来也不好奇,既然夏油君不想告诉她,她也绝不去问,只是,当他们路过又一个见到他们后即刻卑躬屈膝向他们——向夏油君弯腰,低声称呼他为‘夏油大人’的教徒后,穗波凉子不由得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之前偶尔也会这样做,而之前的每一次,夏油君都会微笑着回过头,侧过脸,垂下一点额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这一次,也是如此。
如果忽略那在他动作之间很快速地,从她指尖抽走的袈裟的衣袖的话。
穗波凉子垂眸,不太适应地搓了一下空落落的指尖,而后,她抬眸,回眸望了一眼已经被他们撇下很远的教徒,轻声问他:“我要和他们一样,叫夏油君夏油大人吗?”
“不。”夏油杰即刻,很坚决的否定了她的提议。
那样坚决的语气也许都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因而,他有点诧异地瞪大了一点眼睛,短促地蹙起了细长的眉毛,不过很快,快到也许只有眨眼的一瞬间,他就将那些表情隐没了,他摇摇头,那样温和地说起话来:“不用,我是说,就这样,或者,叫我杰吧,穗波同学对悟和硝子都是以名字相称的,现在,请对我也这样吧。”
他本来只是想让她维持原状叫他‘夏油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穗波凉子那样的,一如往昔,一如既往,这么多年里似乎都没有改变的目光之下,他想起那在已经过去且永不会再归来的高专生活的日子,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提出请求,而后,看穿着一身浅色长裙的,披散着黑发的少女为他这样突然的提议而稍稍睁大眼眸,抿起嘴唇,在他的注视下遮掩似的撇过脸去看木质走廊外的庭院里还未生出花苞的茶花丛,以及花丛之外,池塘边,如今已泛红的枫林。
穗波凉子仿佛被它们吸引目光似的,久久地将视线凝在那些景物上面而不敢看他,明明枫林离她那样远,此刻她的脸颊却被映红了,她不知为何犹豫起来,明明机会在眼前却不知怎么害羞起来,幸亏夏油杰依旧只是温和地注视她,而不是见她不回应就收回了提议,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直到穗波凉子垂下眼睑,低下有一点泛红的脸颊,从齿缝间轻轻挤出了几个音节:“……杰。”
“凉子……乍然这样一叫还有些不习惯呢,但是也很好……”得到她的回应,他很满意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像是为了弥补他刚刚将袖子抽走的动作似的,这一次,他伸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继续跟着她朝前走。
盘星教很大,很少人能只走一遍就把路全都记住,夏油君很忙,恐怕不能一直和她见面,便很体贴地和她说最近会留下几只咒灵放在她身边为她引路,她看不见没关系,只要和它们说她想去哪里,它们就会牵着她走。
这里没什么她不能去的地方,她不需要避讳什么。
当然,这么说的夏油杰其实很确信穗波凉子并不会撞破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因为她没练过体术,又有几只一级咒灵随时跟着她,只要她出现在附近,他,或者教内的咒术师立刻就会知道她的存在。
当然,除了监视作用,那些咒灵也总能保护她,毕竟他才接手这里不久,收拢过来的人鱼龙混杂,即便大多数咒术界的人自恃清高不会轻易对普通人下手,但以防万一……
即便是看在春日笼的面子上。
他垂下眼眸,在心里强调似的重复。
即便是看在春日笼的份上。
“凉子,你知道,咒灵是如何诞生的吗?”
在他们又走过一条无人的长廊后,夏油杰冷不丁地开口发问:
“是因为人的负面情绪,杰之前有和我解释过。”始终跟在他身侧的少女这么回答他。
“是的,只要有负面情绪,就会产生咒灵,不过单凭单个普通人产生的怨念,其实可能都不够产生一只蝇头,不过,当执念太深,或者,大家都心都往一处的时候,所产生的咒灵的危害程度就会变高。”
他语调很平稳地叙述着这在咒术界人尽皆知的道理,他之前也和穗波凉子这样解释过,然而物是人非,时移世易,他此刻的心境已经与那时候完全不同,因此,他垂下眼眸,看向身侧即便咒力量稀少,也依旧在往外溢出丝丝缕缕咒力的少女。
“凉子……也会产生咒灵。”他这么说,在宣判什么的同时,又好像在提醒他自己什么,在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里的笑意突然变得很虚假,虚假到一戳就破,然而穗波凉子在这时却看向了廊上被风吹的摇曳,来回晃动灯笼,没有太注意他。
而下一刻,他已经收敛了那些情绪,重新扬起唇角,安慰她:“不过,因为凉子的咒力量太少,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很久才能产生四分之一只蝇头吧。”
“夏油君,说的我好弱。”没带春日笼出来的少女从那纸做的灯笼上收回目光,用那双冷色调的眼眸轻轻望向他,但她显然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和他生气的,正相反,她还很轻快地歪了一下头,说,“但是这样,也好吧?至少咒术师们能轻松些了?”
“……是啊,至少能轻松些了。”夏油杰低声重复了她的话,而后,又问,“但是,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的,对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古怪,引来了少女有些奇怪的一眼,但她对他,向来是很少问为什么的,既然他问了,那她也就答了,她点点头,打量着他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地回应:“我想是的……?”
“凉子也会吗?”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即便我知道,产生负面情绪不好,但有时候,尽管,很想要控制,但还是会难以控制。”
“这样。”那似乎不是夏油杰想要听到的回答,因此,他短促地蹙了一下眉头,而后很快舒展开,复又与往昔无异地微笑起来了。
“怎么了吗?”穗波凉子察觉到了一点他心情上的变化,这么问。
“不,没什么,在问些无意义的话而已,请不用放在心上。”他摆摆手,不再在这没意义的问题上再浪费他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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