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起了,奶奶,我们这就出来!”陆尚大声应道。
姜婉宁还是头一次被长辈喊床,当即不敢再磨蹭,赶紧下床梳洗。
就在她洗脸的功夫,却见陆尚把昨日刚带回来的那件春衫拿过来,又在她的梳妆台上翻找半天,寻了一桌的首饰出来。
然后他直勾勾地盯住姜婉宁,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姜婉宁实在受不住,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换新衣便是。”
饶是两人同床共枕甚久,她还是不太习惯当着陆尚的面换衣裳,接过那身春衫,绕去后头更换,等全部打理好了,方才站出来。
这下子,陆尚看她已经不简单是直勾勾了。
姜婉宁看得好笑,没有第一时间问询,而是坐回梳妆台前,先后带了耳饰额饰,又配了一个银镯,最后梳了发,从桌上挑拣出合适的发簪素钗。
家里没有备胭脂水粉,只有几片口脂,她也不嫌简陋,仔细染了唇色。
她这大半年养得好,恢复了少女的灵透,且随着年纪渐长,她的面容也渐渐长开来,眉眼间已露出两分风情。
姜婉宁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般认真打扮过了,一切收拾齐整后,望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孔,一时有些恍惚。
片刻,她笑着回头,巧言问道:“好看吗,夫君?”
“……”陆尚呐呐半晌,只觉自己词汇太贫乏,看了半天也只会一句,“好看。”
姜婉宁哑然失笑。
光是从梳妆台到门口,几步路的距离,陆尚便扭头看了她好几回,越看越是惊艳。
等出了房门,不等陆奶奶她们出现,陆尚已然大声喊道:“奶奶快来!给您看仙子!”
陆奶奶没听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等看见姜婉宁模样后,却是出现了与陆尚如出一辙的反应,呆滞许久,吐出一句:“好看——”
这一回,便是姜婉宁和陆尚一齐笑了。
午膳就是陆奶奶专门交待过的老母鸡汤,因着她没表露什么,姜婉宁和陆尚也没多想,只听她说叫学堂的孩子们提早下了学,更是心无牵挂了。
陆尚道:“等下午我们出去一趟吧,看看有没有要采买的。”
“好。”姜婉宁应下。
反是陆奶奶和江婶不住用眼神交流,一时间满头雾水。
——那个啥了一晚,这么快就恢复好,能出门了?
——夫人瞧着不似那个啥之后啊,是不是我们误会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碗筷等自有江婶刷洗,两人就没有久留,陆奶奶目送他们回房,忍不住说:“我越看越觉得,应该是我们想岔了!”
江婶赞同地点了点头。
陆奶奶拍了拍自己大腿,心下很是惋惜:“我的玄孙哟,这又没影儿了!”
姜婉宁的一身打扮美则美矣,出门却是不大合宜的。
这还是因为塘镇太小,镇上又多是寻常百姓,哪怕是几乎有名的商贾之家,也不见得会打扮得这般精致,更别说以姜婉宁的模样,出门本就容易引人注目。
陆尚看她很快换了便衫,又是可惜又是满足——
可惜是看不见美人阿宁了,满足则是美人阿宁只有他能看到!
姜婉宁全然不知他心中想法,收拾好后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召他回魂:“走啦!”
“啊……走走走!”陆尚猛然回神,出门也不望牵着她,美名其曰怕走丢。
这趟出门,姜婉宁先去了书肆一趟,交了三张字帖,换得了三两银子。
黄老板也是许久没见过陆尚了,闲聊间得知他去了岭南,不觉感慨道:“之前只听说陆秀才在做生意,这才过了多久,竟把生意做得这般大了,果然有本事的人啊,干什么都出彩。”
“黄老板谬赞了。”陆尚谦虚推辞。
双发拿了字帖拿了钱,又稍稍寒暄两句,很快分开来。
反观陆尚和姜婉宁,说是采买些家用,可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缺少的,与其说是出来采买,倒不如说就是想一起走走转转。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手上也没拿东西。
还是看时辰不早了,冯夫人兴许要过来,陆尚才提出回家。
两人看了看自己双手,又看了看对方,相视一笑,转去临街的菜市场里,挑了些新鲜蔬菜和猪肉,转身见有人卖刚宰不久的小羊羔,又买了三斤羊排。
等他们到家时,冯夫人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陆尚只跟她打了个招呼,便陪着陆奶奶去了厨房,将院子留给姜婉宁和冯夫人。
今天没有冯老爷和冯贺在,两人说起话来也轻松许多,冯夫人受了陆尚指点,坦诚道:“其实我们也没想太多,真真是真心感谢夫人的。”
“昨儿陆老板也说了,夫人绝非那等贪图钱财之人,之前愿意指导贺儿,还是因他想与贺儿交好,请他多多引荐商户,若是论及报酬,他已经获利了。”
“可话又不是这么说的,陆老板是通过贺儿结识了其他老板不假,但我也听说,陆氏物流送货又快又准时,还有那什么包赔服务,就算没有贺儿,做大做强也是早晚的事,反是贺儿考上秀才,又是高中案首,才是求也求不来的。”
姜婉宁微微敛目:“夫人严重了。”
冯夫人想了想,慢慢拉住姜婉宁的手:“我跟老爷又仔细谈过,最终只选出两个稍微合适一点的方式,也请夫人听一听。”
“这第一种,若是夫人愿意露面,冯家就在府城和塘镇设宴宴请宾客,届时请夫人上座,您认贺儿做学生那便是拜谢恩师,不肯收他那就是拜谢夫子。”
“这第二种,若是夫人实在不愿惹人注目,我们便只对外说是受了高人指导,绝不给夫人带来一点麻烦。”
“但不管是哪一种,夫人于我冯家都有大恩,钱财也好,谢礼也好,只求夫人莫要再推辞了,只当是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罢。”
之前冯贺在无名巷住时,就常打着心意的名号,往陆家送各种东西,这换成了长辈,还是不肯亏欠半分。
姜婉宁并非识不得好坏,没了之前那些误会,闻言也有些动摇。
她犹疑好久,轻声问道:“那依夫人和冯老爷的意思,少东家还要继续考吗?”
冯夫人一怔,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来:“夫、夫人是说——夫人还愿指导贺儿吗?”
姜婉宁摇摇头:“谈不上指导,再说乡试也远非院试可比的,参加乡试的秀才中多有青年俊才,便是案首也有数人,下届乡试在两年半后,恕我直言,两年半时间,只怕少东家……”
冯夫人并不在意这些:“我晓得我晓得,贺儿能做了秀才我和老爷便满足了!他还要不要往上考我们管不了,只听他自己的意见,眼下还是看夫人,可愿参加日后的谢师宴?”
“谢师宴可去,但您刚刚说的当众谢师便罢了,我身份多有不便,还是不宜招摇。”
“好好好,全听夫人的。”冯夫人欣喜不已,紧紧握住姜婉宁的手,“那等我回去了,便和老爷把谢礼送来,夫人放心,这事最多只巷子里的邻居知道,我们绝不外传。”
“好。”姜婉宁总算不再推辞。
冯夫人喜过了,面上又浮现些许窘意:“其实还有一个事,老爷不叫我多说,就是我忍不住问问夫人……”
“我娘家家中子侄也有读书人,今春院试不幸落榜,最近来冯家找贺儿讨教经验呢,还有与冯家交好的几个商贾之家,也有人来问我——”
“就是说,夫人是否有意多带几个学生呢?”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姜婉宁忍俊不禁:“夫人这是替旁人求学来了?”
“诶——”冯夫人想反驳,可她说得又没错,索性认下,“夫人大才,我既有幸识得您这般的妙人儿,当然也想给家中子侄谋谋利了。”
“夫人要是愿意,我冯家可以操办所有学堂事宜,还有束脩学费等,也全按着府城书院的标准来,就差夫人的意思了!”
第58章
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 姜婉宁的心态也有了稍许变化,这回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思虑良久:“您叫我再想想。”
“想想好!是该好好想想, 夫人你就想想私塾建在哪儿方便,招几个学生合适, 束脩学费又该收多少!”冯夫人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兴奋道, “夫人想好了就只管告诉我,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哎不是——”
“这时辰不早了,我也在夫人家待了有一会儿了, 就不耽误夫人吃饭了, 那我就先走, 等过两天再来。”
冯夫人走了两步又回头, 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 不由分说地塞给姜婉宁, 亲切说道:“这是我戴了好些年的镯子, 样式可能不如这几年的新颖,但也很好看,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说完, 她再不给姜婉宁反驳的机会, 快步离开了陆家。
姜婉宁看向手中的翡翠镯子, 镯子只有一个简单的素圈,但通体碧透,是最好的冰透种,价格昂贵不说, 更是有价无市,之前她曾见过一对差不多材质的耳饰, 小巧的两只便要二百两,这样一只翡翠镯的价值更是难以估计。
她要是认不出来也就罢了,既是认出来了,那就怎么也无法坦然收下,只好先拿去屋里放好,等下次见面再还回去。
晚饭做了三菜一汤,其中一道菜是煎得又酥又嫩的小羊排,蘸上秘制的香辛料,叫人满口留香。
陆尚又用剩下的两根羊排炖了一锅羊排汤,先用热水煮沸,再加调料去腥,最后小火慢炖,直到将骨头里的骨质全熬出来,羊排汤也变得醇白,这汤便算熬好了。
早前就说过,姜婉宁更喜辛辣一点的菜,这羊排汤鲜则鲜矣,可在她眼中与鸡汤鸭汤也没甚区别,远不如煎小排来的有吸引力。
她吃饭时鲜少说话,陆尚却是时刻注意着。
见状他忍俊不禁,只好把她手边的汤水端过来,又把自己的那份煎小排给换过去,还不忘叮嘱一句:“羊肉火大,还是少吃为好。”
“唔——”姜婉宁嘴上应了,行动上却不见半分收敛。
陆尚看她实在喜欢,又想煎炸羊肉这些也不常吃,偶尔放纵一回也无伤大雅,索性不再劝阻了。
晚饭后陆奶奶出去找田奶奶打络子,江婶也收拾完后早早回了房间,只剩下陆尚和姜婉宁待在院子里,找了个避光的地方坐下,没说两句话又凑到了一起。
陆尚一边把玩着姜婉宁的手指,一边听她说起冯夫人提及的私塾之事,对此,他还是保持一贯的态度:“阿宁愿意吗?”
姜婉宁既是提及了,那就是动了心,她犹犹豫豫的:“我感觉也不是全然不可,私塾不比学堂,又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也不失另一赚钱的门道,而且……”
“怎么?”陆尚知道,她看重的绝不只是赚钱。
果然就听姜婉宁说:“其实我也是想看看,当他们知道教书的是个女夫子,这些人家又是什么态度,万一也跟冯老爷冯夫人似的接受良好,是不是说,以后也能有更多女子来教书呢?”
“就算到不了这么远,光是这些人家,也能想到家中女眷吧?就像阿敏一般,学上些字,多念一些书,也不失为日后的一条出路,总比只能靠着家中父兄,靠着婚后丈夫要好。”
这只是她脑海中的偶尔一动,并未细细琢磨,也就是在陆尚面前,才肯说出来。
可随着言语出口,她的思路也越发清晰起来,说到最后,却是寻出另一条道路来,也越发坚定了心中所念:“商户之子也好,无知妇孺也罢,谁就能说他们永远都是最底层呢?”
就像冯贺,便是凭着自己本事得中案首,外人提及也从来不会说他多用功多努力,只会将关注点放在他的出身背景上,连带着贬低一番商贾。
就像她,就是因为知道女子授课太过离经叛道,只能打着陆尚的名号给稚儿启蒙,又借着老先生的名义给人授课,哪怕教出案首来,也因着女子之身,无法堂而皇之地接受本该属于她的荣誉。
陆尚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他转头看向对方,黯淡的月光下只能瞧见她依稀明亮的眸子,宛若残星,微小却璀璨。
大昭的许多民风习俗,在陆尚眼中是极落后愚昧的,可整个大环境如此,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力改变,便是面对姜婉宁时,除了多顾护一二,也没想过改变她的认知观念。
愚昧之人生在愚昧时代,或许觉不出哪里不对,可要是思想超前出去,又无力改变,那才是痛苦。
陆尚不欲叫姜婉宁陷入这般痛苦中,却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竟叫她自己走出这一步来。
“阿宁……”
“夫君,我想开私塾了。”姜婉宁话音还是轻飘飘的,语调偏是坚定。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上讲,陆尚都是不愿她走上这样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的,这条路无论成败,都注定坎坷,可——
他反手将姜婉宁的手握进手心中,胸腔中发出沉闷的笑声,许久才道:“只要是你想,阿宁便只管去做,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背后。”
两日后,冯夫人再次登门,她只抱了两匹绸缎,但就跟那只翡翠镯子一般,瞧着不起眼,实际都是难得的宝物,便是转手卖出去,也能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姜婉宁请她去了学堂中,连着前日的翡翠镯子一起还了回去:“夫人不必如此。”
冯夫人以为她这是拒绝了之前的提议,面上不免浮现失落之色。
只下一刻,就听姜婉宁道:“您之前说的私塾一事,我仔细考量后,却觉有可为。”
“夫人再想……什么?”冯夫人愣住了,“夫人这是同意了?”
姜婉宁微微点头。
私塾一事兹事体大,姜婉宁不愿草率为之,便只与冯夫人说,等谢师宴后再细细商量。
而无论是下届院试还是乡试,都是两三年之后的事情了,也不差这一月两月,只要能说服姜婉宁任教,其余都不重要,冯夫人更不敢催促,只连声应着好。
而冯家的谢师宴一拖再拖,无论是等着道喜,还是探寻高中的秘籍,早有许多与他家交好的生意伙伴问询催促,终于在四月月中,这场宴办下来了。
谢师宴一共办了两次。
一场安排在塘镇,不光陆家人和冯家的好友生意伙伴,连着整条无名巷子的百姓都受了邀请,就在无名巷里摆了流水席,席上由冯老爷和冯贺亲口承认,此番高中,全因受了姜夫子的教诲。
这还是姜婉宁第一次不被以陆夫人相称,没了夫家,只她自己。
旁人的震惊暂且不提,巷子里的邻居们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窃喜,全为把自家孩子送去学堂念书而庆幸,明明当初是随波逐流,现在也成了慧眼识珠——
“我就说!我一看姜夫子就是个□□的,这才把我家大娃给送来!”
“哎呀这冯公子才搬来不到一年,就考上了秀才,那咱家孩子跟姜夫子学上个十年八年的,岂不是能当举人老爷了!”
“什么举人老爷,眼界放开点,要考个状元才不坠姜夫子名声嘛!”
“哈哈哈……”
有那心思深的,当场就动了叫孩子拜师的念头,可是再一打听,才知姜夫子只收了庞亮一个小徒弟,剩下的项敏冯贺之流,也只算记名而已。
姜婉宁婉拒:“在学堂学也是一样的,都是一视同仁,没甚差别。”
拜师这条路走不通,还有第二条路:送女娃上学!
看人家项娘子有远见,早早就把姑娘送来了,免了学费不说,更是得了姜夫子亲口承诺,以后学成就叫她去写信摊子上,赚多赚少,好歹是有了个稳定营生。
除了巷子里的邻居们外,镇上一些其他参宴的人家也心思浮动起来,只还顾及着姜婉宁的性别和年纪,一时间定不下来,但总有那百无禁忌的,就等谢师宴结束后,要去抢占了先机。
塘镇的流水席结束后,陆家很是门庭若市了几天。
姜婉宁实在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人,最后只能连学堂都停了,跟着陆尚先去府城避难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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