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之行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与黎家合作,那陆尚定是还要出远门。
他这才回来一天,姜婉宁不愿想那些不高兴的,便刻意躲着,如今还是提了出来。
她沉默良久,缓缓点了头:“好。”
陆尚此番回来,却是在家里待不了太久。
他在家歇了两天,中途又带姜婉宁去牙行走了一趟,挑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娘,那大姐不卖身,因此便是手脚利落,也无缘进富贵人家去,只能在一些小门小户流转。
而陆尚至今无法接受买卖人口,听说这位江婶人勤快,干活也仔细,便是家中也没有什么拖累,很快就定下她。
往后江婶就去陆家做工,每月休一天,一月一两银子,平日就洗洗衣裳做做饭,再就是帮着陆奶奶喂喂鸡鸭,旁的便没什么了。
江婶的住处就在书房,陆尚把书房里的重要纸张都搬去自己房里,只留了一个空书柜和一张桌案,再往里面添一张床,便是一个简易的住处了。
到底是家中帮工的下人,也没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说法。
再转过天来,他就赶紧去了长工们居住的宅子,跟着送了两天货,跟几家酒楼的老板见了个面,又听陆启把这一个多月的情况汇报后,花了两个通宵把账目记录核对上。
单是这三家酒楼的账目,就叫他算得头晕眼花,结束后忍不住说一声:“要不然叫陆启也来上学吧,不然就叫大宝教教他爹,他这大小也算个管事了,不能连账都不会计吧。”
姜婉宁闻言不禁侧目,看着他手上那些凌乱的文字,亦不知如何评价。
陆尚有做账不假,但他用的是他所熟悉的文字和数字,除了他自己,那是谁也看不懂的,之前姜婉宁也曾质疑过,哪料陆尚对着账目说得井井有条,彻底打消了她的疑惑。
姜婉宁沉思片刻:“那夫君看着安排一下吧,正好下午家里也有人,叫陆启过来一起认认字学学记账也不是不行。”
“唔——”陆尚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能不能实行还需仔细考量。
又过一天,詹顺安他们回来了,还带了蔡勤蔡勉两兄弟,一问才知,兄弟两人在一月里把塘镇下属的村子走了个遍,只要是采药的人家,他们全部亲自拜访了一遍。
蔡勤说:“秋冬山上的草药不多,我们也没能收上什么,不过有户人家采到了山参,年数有些短,好在山参丝毫未损,也能卖上个七八十两。”
“好好好。”陆尚大喜,“辛苦你们了。”
“药草一事你们先跟进着,既然秋冬山上草药不多,那就索性等开春再给医馆送,正好我最近也忙不过来,剩下的还要辛苦你们。”
“只要是你们觉得好的药草都可以先记下来,价钱拿不准的就先等等,左右也不是什么着急事,且等我回来。”
“再就是蔡村长的工钱,我想了想,不如就跟你们一样,这样可好?”
蔡勤蔡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爹说了,能给老板帮上忙,他已经很高兴了,绝不可收钱的,且我们兄弟俩本就在您这做工,已经承了很大的情的,再不可贪得无厌。”
陆尚也腾不出时间去平山村,闻言不好再劝,只好暂时先应下。
等把物流队这边都处理清楚了,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黎家了。
冯贺得知他回来,很快就在观鹤楼设了宴,宴上只他、陆尚和黎家大公子三人,再就是福掌柜作陪,实际多是陆尚和黎大公子在说话。
黎家派去的小厮说是带路,实际也是在观察陆尚等人。
就这么两三天时间,那小厮已经把这一路的见闻分毫不落地告知了黎大公子,无论是詹猎户等人高超的身手,还是陆尚的小心谨慎,都叫黎大公子极为满意。
就是在这天的接风宴上,黎家与陆氏物流正式定下合作,随着签下与黎家的契书,这也预示这第二趟远行要开始了。
眼下是十二月底,倘若年前出发,下次回来便是三月四月了,无法留家过年。
只黎家这批货催得实在急,甚至愿意为此多付一成的间人运输费,还为此承诺,只要这趟木料完好准时送达,之后至少一年里,黎家的木料生意全归陆氏物流。
陆尚实在无法拒绝这样大的诱惑,再三纠结,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按照他与黎大公子的约定,一月一元旦一过,物流队就出发,先去府城黎家拉上木料,然后就出发岭南。
此行货物颇多,黎家可提供车马,只押货人手需要陆氏物流出。
陆尚仔细考量后,决定由四十人押货,除了上次一起去岭南的八人,还要另选出一批,这一批要求可以稍微降低一点,但身手好是决不能降低的硬性指标。
这四十人选出后,他们便得了几日假,等过完元旦再回来。
至于其他人则还是按着月休的法子走,具体怎么安排,就全交由陆启负责了。
待诸事皆定,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叫陆尚最棘手的——
该如何跟姜婉宁说,无法跟她一起过年了。
前不久他还揽着姜婉宁幻想,等过年时可以去府城,听说府城的年节可是热闹,大年夜那天还会有烟花展。
陆尚在家呆了两日,瞧着没什么变化,可姜婉宁还是敏感地觉出他情绪上的波动。
她又观察了两日,见陆尚情绪实在低落,只好先问:“夫君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陆尚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这么说?”
姜婉宁坐过来:“我看夫君这两日神不思蜀的,昨晚练字时都写差了好几行,我提醒了也不见改,那便是心思没落在习字上了。”
“还有这两天你夜里睡得迟,清早醒得也早,偏是注意力凝不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沉吟片刻,挑明道,“是因为夫君又要去岭南了吗?”
“……”陆尚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大概是早有心理准备,姜婉宁情绪还算稳定:“什么时候走呢?能等到下月过完年吗,还是这几天就急着去?还是一个多月就能回?”
陆尚握住她的手,小心避开了关节上的疮疤,小声道:“等不到过年了,等元旦后就走,一个多月也是回不来的,这次有货,往返最少三月,年关那几天碰上封城的话,可能还会更久,我跟黎家大公子推的是四月中才能回来。”
话音一落,姜婉宁肩膀一震:“这么久?”
时间过得很快不假,但一年里又有几个四个月。
光是他离开这一个半月都叫姜婉宁觉得度日如年了,如何又长了一倍不止?
陆尚更觉为难的是:“因着是给东家送货,路上肯定是要以货物为先的,我原想着带你一起,现在看大概也是不能了,还有你那路引……我问清楚了,也不太好办。”
姜婉宁清楚,她随行的阻碍太大,而叫陆尚放弃这单生意,不说他愿不愿意,便是她都觉不甘心。
她面上表情几经变化,好久才吐出一口气:“没关系,我都理解。”
“夫君去吧,我等你回来便是。”
陆尚捧起她的脸,果不其然,就见姜婉宁一脸的平静,唯有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阿宁……”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反安慰起他来:“家里一切都好,之前不也安稳过来了,再说现今家里还有江婶在,我和奶奶是彻底轻松了。”
“夫君眼光真好,江婶干活是真的勤快,她还很会说话,常把奶奶哄得合不拢嘴,便是做饭都顾及着所有人的口味,连几个孩子都照顾到了……”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盖因陆尚垂首吻住了她的唇,鼻息间只剩灼热的呼吸。
陆尚是经历过一次白手起家的,但如这般羁绊不断的感觉,还是头一回体验。
直到今日,他才深刻意识到,为何总说美人乡,英雄冢。
后面几日,陆尚再未出过门,他每日都留在家里,要么是陪陆奶奶说话,要么就是跟着姜婉宁去学堂,从早到晚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反是姜婉宁早早接受了现实,一边上着课,一边给他重新收拾行装。
元旦那天学堂放假,几人懒于做饭,索性一家人出去吃的,就去了观鹤楼,点了店里最出名的招牌菜,配着两壶小酒,也算欢快了。
元旦一过,陆尚如期离开。
他离开那日,姜婉宁亲自把他送到城门口,两人又躲去旁边说了好久,多是陆尚在絮絮叮嘱,大事小事都能说上两句,若非詹猎户他们催促,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随着陆尚的离开,陆家一下子又冷清下来。
但他只是出趟远门,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陆奶奶有江婶照顾着,倒是省了姜婉宁不少心,就这么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进了二月后,塘镇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大雪的降临也意味着年关将至。
江婶在年前找姜婉宁请了假,要回老家陪家人过个年,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肯回来。
江婶走后,家里又只剩下姜婉宁和陆奶奶两人了。
因着姜婉宁给好多孩子上课,学费收的又是极低,许多人家念着她的情,过年之前也往她家中送来节礼,便是樊三娘都跟着庞大爷的车亲自来了一趟。
姜婉宁没有推拒,只是回了等值节礼。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送节礼,陆奶奶的心也跟着浮动起来。
她想回陆家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可这半年下来,要么因为忙而拖延,要么就是被陆尚打断拐去旁处,这一来二去的,她也隐约明白了——
孙儿不想叫她回去。
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她确实没有再提,镇上的房间里也添了越来越多的新衣,添了越来越多的家用,比起村里的小屋也没甚差别了。
可她到底还记着,她在陆家村还有儿子孙子孙女呢。
既然陆尚不在,又是过年,是不是该回陆家村了呢?
陆奶奶犹豫了好久天,终于跟姜婉宁提起回陆家村住几天的事。
过年本该回家团圆的,但姜婉宁却说:“我留下守着家吧。”
陆奶奶几次劝说无果,想到陆家村里一大家子人,总不缺她一个老太太,可她要是真回去了,镇上可就只姜婉宁一个了,谁家过年是一个人过的。
这样一对比,该如何选择,便是不言而喻了。
陆奶奶很是通透,只纠结了不到半天就下了决定。
而江婶回了老家,她做了两日饭又渐渐找回了手感,看姜婉宁一回家就能吃上热饭,反找回自己在家中的用处来。
姜婉宁都已经想好,要是陆奶奶坚持,她就托庞大爷把她送回去。
哪想几天下来,陆奶奶再也没提过回陆家村的事,还把田奶奶邀请到家中来,跟她讨教镇上都是怎么过年的,两个小老太一起上街,又是买窗花又是买对联。
姜婉宁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家中细微却明显的变动,略显清冷的宅子也慢慢红火起来。
对于这番变化,姜婉宁与陆奶奶皆是心照不宣。
眼见过了二十七,大小学堂都放了年假,黄老板的书肆也要关门了。
姜婉宁交完今年的最后一趟字帖,从黄老板那里又领了二两的赏钱,算是对她每旬都能按时交帖的奖励,也是过年的一个好彩头。
这二两的赏钱也给她提了个醒,她又专程去物流队的长工们的住处一趟。
也是赶巧,但凡她再晚来一天,长工们就要放假了。
年关乃是大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等到了年三十初一,街上便没有任何商贩了,像什么酒楼餐馆,自然也会停业几天,与之相对的,便不用送货了。
姜婉宁跟长工们不熟,只认得陆启一人。
她叫来陆启细细问询一番,听说他们的工钱要等陆尚回来才有,心下有了决断,又问:“那除了送货这些,夫君有交待其他事吗?”
陆启一头雾水:“还有要交待的吗?”
姜婉宁了然:“那你叫大家伙先等等,你跟我回家一趟,我把所有人的工钱给结了,还有之前是不是说过,逢年过节会有节礼的?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你们,剩下的便叫我做主,你只管听我安排吧。”
“这这——”陆启一时愣住。
姜婉宁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抓紧时间带他回去取了钱,又匆匆赶了回来。
长工们上工的时间都是有记录的,姜婉宁算数的速度又快,往往陆启才念出时长,她就算好相应的工钱了,连着月终奖一起,分毫不差地付给长工们。
长工们本以为年前是收不到工钱了,如今峰回路转,自是乐得不行。
而这还不算完,姜婉宁又说:“最近三月也是辛苦大家,年关将至,本该给大家包些节礼的,只是夫君不在,我又是才想起这回事,只怕准备不及,便将节礼折成现银,辛苦你们自行采买了。”
“除了节礼之外,再就是年终奖,考虑到诸位最长的也只做了半年工,这回就连着节礼一起,每人给一两银子。”
“再有什么其他安排,因着夫君也不曾告知与我,只能等他回来再谈,我在这也给大家拜个早年,辛苦诸位了。”
话落,姜婉宁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亲自递到每个人手里,就连在院里洗衣做饭的妇人们也没落下。
有人觉得碎银不够爽,那就给他们换成十吊钱,满满当当一大口袋的铜板,光是听声音都叫人高兴,沉甸甸地拎着手里,只觉这半年的辛苦都值了!
还有那些跟着陆尚去了岭南的长工,姜婉宁没有算他们的工钱,只等回来后一起结算,但该给他们的节礼和年终奖是不缺的,仍是一人一两,叫同村的人给带回去。
等把长工们都安排好,这一天便过去了。
工人们拿了钱,也不知在谁的鼓动下,竟一起跪了下去,一定要给姜婉宁磕个头才肯走,姜婉宁阻止不得,最后只能躲进屋里去。
便是这也没能削减长工们的热情,一时间屋外全是拜年声。
到最后只剩下了陆启陪着她,姜婉宁笑了笑,拿出另一个红封:“你的工钱我就不管了,只等夫君回来叫他给你结算,你又多是费心,我便多给你包了二两,过年图个吉祥。”
“还有这些——”她从另一小包里拿出几个较小的红封,“这是给大宝、亮亮和中旺的,他们放假早,我也没记起这回事,便辛苦你多跑一趟,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一点心意。”
要是换成平常时候,陆启怎么也不会收这些。
但年关什么都能和吉祥吉利挂勾,又是为人师者的心意,他怎么也拒绝不得。
陆启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好好,多谢夫人,多谢夫人了!”
陆启把所有宅院检查后锁上,又送姜婉宁回了家,这才从塘镇离开。
赶在街上商贩关门前,姜婉宁和陆奶奶买足了食材,还凑热闹买了两捧烟花,等着过年那天放。
三十这天,祖孙俩简单吃过早饭,便开始操持年夜饭,饶是只有两人,也是鸡鸭鱼肉样样齐备,不肯有一点的含糊。
在一片热闹声和对远方人的思念中,年关悄然而逝,新的一年又到了。
正月十五一过,江婶重新上工,物流队恢复了送货,学堂的孩子们也被押着收心。
过年虽有辞旧迎新之意,但到了寻常百姓家,年前年后也没什么两样。
冯贺过年是回了府城的,却不想他早早地回了来,给陆奶奶拜了个晚年,又找姜婉宁说:“夫人见谅,我与府城同窗问询,知今年三月三将开院试,我欲上场一试,还请夫人代问那位先生,不知我可有上场机会?”
姜婉宁有些奇怪:“之前不就是想着赶今年的院试,夫君当初没与少东家说吗?”
“!”冯贺一惊,旋即狂喜,“是是是,是我疏忽了!那敢问夫人,这最后一月,我又该如何准备?”
姜婉宁耐着性子说:“无需慌乱的,之前半年少东家已打下基础,之后一月将以巩固押题为主,其余便是少东家放平心态,坦然赴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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