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有人见过萧玦?
三年前萧玦弑帝登基,往后绪国便进入了大面积的政事改革,前任青州州牧因被刺杀却无人顶上,迫不得已才将这州牧的位置安了方仲源这个在当时毫不起眼的小官身上。
没人有这个运气和实力能见到萧玦。
可此时此刻,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在座所有人的脑子里。
南旭将手里的扇子捏得碎碎作响,“封锁怡红院,里面的人,一个不留。”
可眼前的人忽然跪下了,“大人,我们在青州的据点....被人...被人端掉了....”
那扇子到底还是因为没拿稳而掉在了地上。
“方仲源!你若是想活命就让你城中官兵清理掉怡红院!”他近乎嘶吼,“不然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方仲源已经吓傻了,但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令他的大脑强制转动了起来,“我让人往旁边包抄,你让怡红院里的杀手进行围剿,别让人跑出青州......”
沈祁语还在同那女子周旋。
“官职还不好说?本公主一句话的事情。”她拿着杯子轻轻吹了吹面前的茶,察觉到背后的人捏了捏自己的腰便没有往嘴里送,“但是本公主只想知道,你这姑娘是从哪里弄来的,个个都这么水灵....”
走廊上有着刻意被压着的脚步声。
萧玦垂眸,在所有人都没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出手,将面前那女子劈晕了过去。
而下一秒,门被从外面踹开了,“丝丝姐,里面那人是皇帝和皇后!杀了他们!”
可无人回应他们。
沈祁语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说不出话,她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连起来了,一时间脑子乱得很,连面前的寒光剑影都顾不得去害怕。
她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萧玦的侧脸,压着嗓子道:“怎么回事?”
可萧玦此时却顾不得同她复盘了,他一个箭步抓住沈祁语的手,三两下踹开眼前冲上来的两人,道:“先走。”
怡红院里的人很多。
走廊上原本端着酒水的婢女忽然从托盘下抽出了一柄短剑,二话不说朝着两人刺了过来。
沈祁语被萧玦护在怀里,慌乱之间只看到那女子被萧玦用剑柄一个横劈击晕了过去。
他在竭尽全力不在沈祁语面前杀人。
顶层传来的异响很快吸引了下面楼层人的注意力,眼见着上面是刀光剑影,整个怡红院很快处于骚乱之中。
可怡红院外也传来兵器碰撞之声。
“官兵杀人了!梨幽城的官兵开始杀人了!”
不知道是谁在大喊着。
“那是慕林吗?”沈祁语边跑边指着右下角的长廊,“他拉着的那人是紫嫣吗?”
萧玦一顿,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拉着沈祁语往二人方向跑。
或许沈祁语看不懂,但他一眼看出来,慕林受了很重的伤。
也许今晚只是个巧合,恰巧慕林今夜想要带紫嫣走。
可怡红院的花魁身边如何能没有人守着?
他剑走偏锋以一敌多,很快已经到强弩之末。
他是今晚他所有意料之中的意外。
一路下来的敌人全被萧玦用脚踹翻亦或是徒手劈晕, 看着费力得很。
“我不是什么娇娇大小姐见不得血,你带着剑为何不用?”沈祁语看着前方提着大刀冲上来的两人,面露慌张, “快出剑啊!”
萧玦抿唇, 没作回应,只是很利落地将手上的剑拔了出来。
于是接下来的速度便快了很多。
萧玦杀人的手法看着很熟练,剑剑都落到人要害处,利落得很。
但慕林那边已经不容乐观。
怡红院已经乱做了一团。
鲜红的血液顺着拿着剑的指尖缓缓滴落在地上,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紫嫣就这么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今日在房间里待得好好的,正准备脱衣沐浴, 没想到忽然有个带着剑的男人冲了进来,说要带自己离开。
她当然知晓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对她的心思。
但眼前这个似乎不知道死活的毛头小子似乎不为春光而来, 是真的真心实意想带自己走。
于是她觉得他更蠢了。
怡红院里的护卫和杀手并不算少数, 那人那么警惕,生怕泄露秘密出去,哪里是想带人出去就能带人出去的。
呐,他这会儿不就受了重伤吗?
这会离大门口都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若不是她真的早已厌倦在怡红院的日子, 她也不会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真的和这个男人走然后陷入危险之中。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很大的关系, 她是这怡红院的头牌, 到时候只需要说是这个男人拿剑威胁自己便好了。
谁沦落到危险之中她都不可能出事。
“你这是何必呢?”紫嫣靠在墙上冷冷看着他, “明明自己没这个实力还得来带我走, 真当这怡红院只是个风流之地吗?”
她说话语气这样冷漠,跟以往摸着头喊自己啊慕的温柔姐姐判若两人。
慕林红着眼眶捂着胳膊,但这种动作对于止血来说毫无用处。
为何要是今夜?
因为他得到消息, 怡红院要将她送给那个爱好女色的大绪公主。
他如何能忍得看着自己的亲生姐姐深入火海?
可他不是什么真的贵族, 他只能单枪匹马.......
“你真的看我觉得毫无感觉吗?”慕林朝着紫嫣迈进一步,“毫无熟悉之感?”
紫嫣皱着眉往后退一步, “我这辈子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如何会对每一个男人都有映象?”
他看着真的像是要倒了,此番二人找了个没人的空包房才能有片刻休息的时间,若是外面的人追过来了,这人怕是要命丧当场。
于是她理了理裙摆,准备就这么大刺刺地走出去。
慕林一惊,“你这是要干什么?”
紫嫣回头对着他灿然一笑,“你竟没这个能力带我出去,我自然是要回去保住自己的性命的,没有理由我得跟一个陌生男子同生共死吧?”
她明明语气温柔,说得话也很有道理。
但在慕林听来,却像是在诛心。
沉默之下俊逸皮囊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像是放弃了,原本捂着伤口的手也垂了下来。
紫嫣跟没看到似的往前走。
可那门忽然被推开了,两道身影就这么迅速藏了进来,慌乱之间还不忘将门带上。
三人面面相觑,后者的眼睛里带上一层打量。
眼前这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她有印象,那日她出场时这男子坐在最前方,是当天所有男子中长相最为惹眼的那个。
同时也是当天所有男子中对自己注意力最不集中的那个。
他那眼神看向自己时看似轻佻,但实际上他的注意力并不是一直在自己是身上,反倒像是在筹谋着什么。
她当日便觉得这个男子不简单,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至于他手中牵着的女子.....
紫嫣缓缓皱起眉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娇艳的女子。
而早在听到门口有异动的时候慕林便已经提剑站了起来,见是这两人时狠狠一愣,但同时也发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你们?不是来青州监政的?”他说着说着唇边又缓缓溢出一丝鲜血,“你们.....”
沈祁语和萧玦都没心思理他。
外面的人似乎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查。
“你敢单枪匹马地带我过来就说明你之前是有退路的。”沈祁语冷冷道,“为何此番像是走到绝境了?”
萧玦垂眸,听着沈祁语那语气只觉得沈祁语像是生气了,但他又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出来。于是只能微微皱眉,剑尖直指慕林,“若不是要救他们,此时此刻我已经带着你从侧门的窗户那边翻出去了。”
此刻的气势哪是那怕妻懦弱的许大人能比的?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没人是傻子。
紫嫣原本迈向门口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有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你们.....”慕林话音戛然而止。
外面的人已经搜到他们这附近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窗户。
若这里是三楼他们还可以搏一搏直接跳下去,护栏那边或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支撑。
可这里太高了,跳下去不死也残。
沈祁语原本还在因为萧玦的自作主张和处处隐瞒觉得烦,可垂眸思索逃生之法时,却感受到了来自侧方的一道带着浓浓打量的视线。
她偏过头,与紫嫣对视在一起。
约莫是因为她今日没有什么需要忙的,那张美丽的脸上此刻未施粉黛,于是那双同慕林极像的眼睛便更加直白地暴露在沈祁语的视线里。
单看眼睛,她真的和慕林几乎一模一样。
但若是看整个五官....又觉得两人好像毫无关系。
只是那人看过来的打量眼光实在是叫人觉得不舒服。
“你们是什么人?”紫嫣淡淡出声,“若是不说,我便叫人来抓你们了。”
沈祁语同萧玦对视一眼。
这紫嫣好像和慕林不太熟的样子,两人之间一点流动的情谊都感觉不到。
“是来救你们的。”沈祁语看向慕林,“不是什么坏人。”
“听说你们是京都来的。”紫嫣淡淡重复,“莫非这位公子有着什么很高的官职?”
她像是很会用她那张脸,说这话时看向萧玦眼里的倾慕都快溢出来,“小女子之前见过这位公子,公子坐在第一排,实在是惹眼得紧。”
沈祁语心里一哽。
这话又像是在说这又像是在说那,但就是听来听去都听不出什么好意思出来。
但是来不及思考了,怡红院的人已经推门而入。
萧玦提剑而上。
他杀人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像是浮一层让人胆寒的戾气。
他连杀人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在这里!”外面有人大喊。
再强也顶不住以一敌多。
眼见着有漏网之鱼从旁边拿着刀砍上来,沈祁语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她被逼到了死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身后有把剑自这人胸膛处穿过。
慕林挡在她面前。
渐渐地,四人被围在这个房间里。
“紫嫣姑娘,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想和他们一样一起死在这里?”
退无可退了。
她心想。
她薄唇微张,正准备说要回去,可她忽然听到旁边的男人对着另外一边的女子说了句什么。
他说:“别怕,援兵就在外面了。”
“我不想再与你们同流合污。”她轻轻抓住萧玦的袖子,“我不想再到这怡红院待下去了。”
她的算盘其实打得很简单,也很有诱惑力。
她在赌,赌眼前在这个气质非凡的男子不是什么普通人。
竟然援兵已经到了楼下,那她们此番必定是能够逃出去的,若她能攀附上这个男人,不仅可以离开怡红院,往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过于辛苦。
再退一步说,若这个男子只是个普通人,那她也还有刚刚带着她逃的男子可以依附。纵使往后的生活不太美好,但至少可以逃出怡红院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只是....
她的手刚刚被那男子狠狠甩开了。
这就有点不好办呢。
明明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还与旁边那女子十指紧扣,那边说明他并非什么不好女色之人。
当代一夫多妻很正常,她本来也没当个什么事。可若是某个男子一旦真的心有所属,那别的女子在他生命里便不会再有什么分量。
这可不行,她不允许自己是被忽略的那个。
于是在萧玦和慕林都在前方厮杀的时候,她将沈祁语推了出去。
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但沈祁语却觉得好似一个世纪。
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她几乎是地眼睁睁看着那柄刀朝着自己脸上砍了过来。
人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某些下意识的反应。
“萧玦!”她颤着嗓子喊了一声。
下一秒,她跌跌撞撞落入温柔怀抱,与此同时,刀锋没入背里和男人的闷哼声同时在自己头顶响起。
怡红院渐渐安静下来。
萧玦安排的援兵到了。
萧玦面色惨白地趴在床上,看样子似乎是奄奄一息。
直到听见唯译和大夫说只是皮肉伤时,沈祁语原本吊着的心才缓缓落了地。
那刀按道理来说,其实是可以将萧玦的半个身子都砍下来的,慕林在关键时刻狠狠给了那挥刀人一脚。
房间里满满当当埋头跪了一群人,却是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闻。
沈祁语坐在椅子上,目光像是有些呆滞,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那身子自然是不可能忽然不受控制直直往前面冲去送死,背后传来的推力她到现在都觉得那好像是犹如上一秒的事情。
紫嫣就跪在她正前方,有些瑟瑟发抖。
不为别的,因为在援兵鱼贯而入拿下怡红院的人后,整整齐齐地喊了一声参见陛下和参见皇后娘娘。
那已经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官了,那是当即圣上和当今皇后。
她那一推不仅没有得手,反倒让陛下受了重伤,若是眼前这坐在椅子上的人追究起来.......
她真的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能是当今帝后二人。
床前的屏风被拉开了,沈祁语只能看见有人端着清水和血水不断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像是屏着一口气,生怕自己因为某个动作触了霉头。
沈祁语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关注别人。
她有些漠然地抬起眼皮,轻声问:“为何要推本宫?”
其实本宫二字已经很拗口了,她本来不太想说这两个字的。
紫嫣朝着她磕了个头,“回皇后娘娘,民女....民女只是在危机之下做得下意识反应。民女在怡红院蹉跎半生,眼见有机会离开,民女不想死。”
她流着泪,声音也哽咽,“可民女当时并不知道娘娘是皇后,民女一时被迷了心智,望皇后娘娘责罚!”
听着像是人之常情,再配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动之以情。
好大的胆子.....
仗着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情况,便直接胡言乱语一通。
哪来的危机?
危机被萧玦牢牢堵在门口,她们那里哪来的危机?
沈祁语就这么看着她,企图从她身上找出一点愧疚感出来。
她忽然就觉得烦。
她要去和一个女人勾心斗角。
明明前一天她还满心都是要救她。
很没意思。
她心想。
以往在后宫的时候她便总以生病为由去躲那些拿着别样目的的探访,后来运气好后宫被萧玦解散了。她本以为可以远离这种事情,却没想到到了青州都还是逃不过。
萧玦的这一刀不能白挨.....
若是慕林的那一脚稍微晚一点,也许躺在床上的就已经.....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背后发凉。
“哪里来的危险?”沈祁语像是没什么精神,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危险都被陛下尽数拦下了,你跟本宫讲讲那里哪来的危险?”
于是跪着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这个走向,那这命女子便是蓄意谋杀。
谋杀当朝皇后还差点连累陛下失去性命,十个九族都不够她诛。
紫嫣算是实打实冒了冷汗,原先那个带着她逃跑的男子也因为受伤被拖去救治了,这里连一个能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祁语却是累了。
她摆了摆手,“关押到州牧府大牢,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对她用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换水的人停了。
唯译难得严肃地走到沈祁语面前行了礼,“虽是皮肉伤,但因为伤口有些深,陛下目前属于昏迷状态,日后需要好好保养。”
沈祁语点头,“那他现在是没事了是吧?”
唯译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只能边点头边给她倒了杯茶,“娘娘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