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译神色复杂, 看着方广盛的脸,生怕他唾沫溅到自己,连忙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这若是以前,谁敢说他是没妈的贱小子他这会已经提着剑上去跟人拼命了。但现在不一样,他早在萧玦的训练下对这几个字无感了。
不过说来也好笑,这等欺霸百姓的恶话就算是很难听很没有水准,按道理来说对人应该也是有吓唬作用的。
但怎么说呢.....唯译就觉得这人跟说出来跟肾虚似的,声音尖细跟娘们吧唧一样。
他偏头,对着马车里面道:“陛下,成功跟方广盛撞上了。”
萧玦一脸不悦,淡淡嗯了一声。
他能悦吗?
来往消息的信件上明确说明了这方广盛是个没脑子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怎么的今日像是突然变聪明了?
他都已经挪好位置做好沈祁语直接撞他身上的准备了,怎么着没想到这人竟然没有撞上来。
他真的很不悦。
方广盛又开始叫,“本少爷跟你这贱小子说话呢,你后面这破烂马车里坐的什么货色啊,还不下来拜见本少爷!”
沈祁语听完这句话只觉得这人怕是不要命了。
她小心翼翼看了萧玦,“陛下,这人已经成功撞上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啊.....”
是啊,听唯译这话,怕是今日这个时辰进城都是刻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跟这个方广盛撞上。
萧玦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语气随意到像是唠家常,“打算把他揍一顿。”
沈祁语:“......?”
萧玦一向不爱开玩笑。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看向沈祁语,“还叫陛下?”
沈祁语一愣,随即甜甜一笑,“夫君。”
萧玦:“.....”
他微微红着脸,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
也就是这么点时间,那跑着追随自家少爷的几个小厮也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往那一站,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味儿便出来了。
周围又开始聚拢起看热闹的群众,一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
唯译拿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你这么黑能不能别穿这么骚的粉色啊?怪难看的。”
方广盛被气得不轻,“没眼光的臭小子,来人,给本少爷打!”
话音刚落,那马车帘子动了动,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衣貌若神仙的男子便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明明什么姿势都没刻意去摆,也没做什么惹人注目的行为,可就是在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在了他身上。
虽说身上气势仿若不可靠近,但光看脸和身段,却真叫人挪不开眼。
将那粉色骚包压得严严实实。
偏偏粉色骚包最见不得有男子生得比他好看,他当即冷笑一声,“连着那个小白脸一起给本少爷打!”
这里可是青州,他爹可是青州州牧。
这里没人敢忤逆他。
萧玦抬头往周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吓得那一众即将围上来的小厮停了脚步。
沈祁语刚掀开帘子便瞧见这一幕,“......”
而她这一出现,周围的议论声便更大了一些。
青州从未出现此等姿色的男子与女子,哪怕是再见多识广,也从未见到过。
沈祁语哪管得上这些,只觉得萧玦当真是气势不减。
他这一眼,便与当初沈祁语刚穿来这个世界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眼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了。
不屑,令人胆寒。
但她并不在意这个,她下来是看萧玦揍人的。
单纯凑热闹而已。
可方广盛已经眼睛直了。
被沈祁语的美貌狠狠抓住了眼睛。
不得不说唯译的眼光某些时候确实准得有些可怕。
青州地区其实很大,而当地州牧所处的地方,则是青州的正中心,称之为梨幽城。
而方广盛则是以好色且横行霸道在当地尤为出名,貌美女子一般不敢出门,深怕被玷污了清白。
于是萧玦的心情被他这眼神弄得更加不好了。
他冷着脸笑了笑,将沈祁语挡在自己身后,抬抬下巴,道:“下手重点。”
唯译嘻嘻两声。
惨叫过后,街头街尾响起一阵又一阵惊呼声。
两排身着铠甲的官兵将这里围起来的时候,方广盛几乎已经没个什么人样了。那些官兵能将他认出来,全凭着那身不伦不类的骚包粉。
三人被“请”到了州牧府里。
看着异常配合的萧玦,沈祁语忽然萌生一个奇怪的想法——
与方广盛的冲突大概是萧玦一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被“请”到州牧府里。但那方广盛没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这顿毒打想必原本是可以不用吃的。
她突然觉得好笑。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跟预料中的似乎有些偏差。
他们这一请,竟然不是被请到州牧府里,而是被请到了当地衙门的地牢里。
周围环境昏暗,地上的干草因为常年没换而有些生霉。
三人被关在三个相邻的房间里,被指着鼻子骂了几句,随后那地牢又恢复了安静。
沈祁语倒是有些慌了,她有点怕那个方广盛暗中命人将她带出去。她也没个什么可以防身的本领,这么被带出去,大概没什么好事儿。
但很快她的顾虑便烟消云散了——
萧玦和唯译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直接撬开了自己房间的锁,然后直奔她而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三人由不同的牢房变成了同一个。
唯译甚至特别贴心地又将那锁锁了起来。
沈祁语:“........”
但是然后呢?
在这牢房里干嘛?
好烦,她又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扯了扯萧玦的袖子,沈祁语像是有些不开心,“把你接下来的计划告诉我。”
萧玦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袖子,笑笑,“半个时辰之内,当地的州牧会来求着我们出去。”
沈祁语不解,“为何?”
萧玦答:“因为我们气度不凡。”
沈祁语就这么看着他。
“......”萧玦道:“他干了要诛九族的事,日夜草木皆兵。我们一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做生意的,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像他汇报。”
沈祁语一怔。
能被萧玦称之为亏心事儿的,大概是新政进度的欺君之罪。
但她看着萧玦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试探性问道:“什么事儿?”
萧玦微微一笑,朝她勾勾手指。
沈祁语眉头一皱,狐疑着将头凑过去。
温热气息轻轻洒在耳边,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控制好距离,两人脸颊竟蹭在一起。
柔软,温热。
潮湿地牢竟也能生出暧昧。
唯译见此,偏过头啧了一声。
他怎么感觉自己成了那两人调情的一环。
萧玦全当没听到这声啧,他垂眸看着唇边的小巧耳朵,弯起嘴角。
脑门上都漫上燥意,沈祁语轻打萧玦胳膊,像是娇嗔,“磨叽什么,快说呀。”
萧玦没忍住笑出声,可抬眸间又微微露出杀意,他道:“通敌卖国。”
.......
地牢外传来嘈杂声音。
方广盛被两个小厮扶着,一瘸一拐进了地牢。
他此番被打得鼻青脸肿,实在是觉得心中恶气难出,一听几个人被抓来了地牢便非要来亲自“问候”一番。
最重要的是,他对沈祁语心心念念,只觉得这是个将美娘子带回去好好把玩的好机会,一石二鸟,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这前脚刚踏进去,便看到美娘子正坐在那揍他的罪魁祸首身上,看上去甚是亲密。
难得他那肿成包子一般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出来怒火,看得人直觉得好笑。
沈祁语当然还没与萧玦亲密到这个地步,只是想着那人对自己心思不纯,但自己却也不能像萧玦那般揍他一顿。想了想,便是气一气他也是好的。
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娇娘坐在揍自己的人腿上,想想就觉得很炸裂吧。
于是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便直接坐在萧玦腿上了。
唯译见状,转过脸闭眼叹息。
有点饱。
都是陛下与祁语姐之间的情趣罢了。
“泥萌!泥萌!”方广盛指着几人,却因脸肿无法正常发音,“不几年此!”
沈祁语:“.......”
好像个狗头。
她本想起来,可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环住了。
她转过去看萧玦一眼,“......”
萧玦状若无事般将手拿开。
方广盛气急败坏,狠狠推了推某个狱卒一把,又指了指隔壁的两间空房。
很明显,在问为什么不把三人分开关起来。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不对啊!他们明明将三个人分开关了啊!
几人跑去将那锁检查一遍,眼底惊恐神色更甚。
沈祁语却一下子没忍住笑。
而这一笑,又将方广盛惹得看痴了。
仿若“指点江山”,没两下下达完命令,方广盛哼哼两声,立马有两名狱卒开了门,上来就要拉沈祁语。
却被萧玦和唯译一人一脚踹了出去。
但地牢里怎会只有这两名狱卒,没一会的功夫,狭小的空间里便聚了一大群人。
看样子似乎是准备用更强的。
萧玦啧一声,唯译缓缓将手背到了身后,仅一瞬间,摸到了一块硬物。
而就在一众人蜂拥而上的瞬间,地牢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混账!还不住手!”
唯译缓缓将那柄软剑插了回去。
青州州牧名为方仲源, 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平日日子并不算节俭,他保养得还算不错,看上去中气十足。没有表情的时候, 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说白了, 不像电视剧里那种贪官长相。
这与他儿子相由心生的长法完全背道而驰。
但萧玦说他通敌卖国。
几人被从牢里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州牧府入座——这次是真请,连一句话都没说,便已经被准备了上等的好茶。从香味上闻上去,那是皇宫里才可以品得到的东西。
御用的茶,他拿来招呼客人。
要不然怎么说他有滔天的胆子去犯诛九族的死罪呢。
沈祁语轻抿一口,垂眸间若有所思。
此刻的战场倒是跟她没什么关系, 捧着个茶杯安心看戏就行。
只是.....
她又抬眸朝着萧玦看过去一眼。
以往微有疑问的事情此刻倒是有了些思路。
大绪国土面积庞大,新政试点的地区定于青州的理由以往有些迷糊, 但现在看来, 却完全是刻意为之。
一石三鸟。
第一是单纯的为了突击检查,他大概很早就已经察觉到往日青州传到京都关于新政顺利实施的消息是假的,以至于决定亲自过来盯进度。
第二便是为了朝堂里的某些狐狸露出尾巴,一路上二人遇刺绝不是巧合。很有可能下江南队伍里的帝后是冒充的这个消息都是萧玦亲自放出去的, 为的就是日后回到京都后可以有下手的目标。
第三, 则是这通敌卖国之事, 虽具体不知道事态是如何发展, 但按萧玦的性子, 大概九成的可能性,他运筹帷幄。
就说这皇帝不可能只是来青州盯进度这么简单的。
如是想着,她眼神中竟漫上一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赏之意。
却将萧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纵使他这不好意思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自从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他脑子里除了家国之事,又多了情爱二字。
真正的强者, 从不逃避自己内心的感情。
但问题出在,他根本没有任何有关情爱的经验。纵使是知道一点东西,也是很久之前在母亲那里听说来的。
所以如何去建立一段好的男女之情,这于他是盲区。
无论是之前在马车上预想的沈祁语撞在自己身上还是别的什么目前没有产生的计划,他所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建立在自己主动的基础上,而是动用外力,去产生两人中一些看似意外的接触。
他根本不敢自己主动。
他不知道沈祁语若是拒绝他的话,要怎么去收场。
所以他有时候也会因为这个而庆幸自己脑子还可以。
当然,牢房里沈祁语主动坐自己身上是他没想到的,而自己环上沈祁语的腰也是下意识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趁人之危,毕竟现在在这段感情中他和沈祁语是平等的关系。竟然她能坐自己腿上,那他也可以环上她的腰。
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年轻的帝王心思活络,丝毫没有意识到平等二字出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像是默契又像是巧合,二人有些心思竟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大厅内的气氛像是平静,却又因为一众人各不相同的心思显得异常诡异。
方仲源目前不敢轻易开口,他不太能确定这三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但他能肯定的是,这三人此行的目的绝不是做生意。
他于青洲生于青洲长,四十几年来什么生意人没见过?是不是来做生意的他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再加上如今属于特殊时期,他每天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忍不住大喘气一下,以至于下面的人通报有三个不像是做生意的人与自家儿子产生了冲突之后更是差点一口气儿没喘过来,连忙召集人手赶去了地牢。
好在没有迟去一步。
“犬子顽劣,并非故意与二位制造这番不必要的误会,还望二位莫要介怀。”方仲源笑笑,“今日本官好好招呼二位,便算是赔罪了。”
话里话外没有一个字没有在强调自己的地位与权势,明明是在说赔罪,但说出来仿佛是在给谁赏赐似的。
纵使心里心虚的要死,但是为了试探,硬要装出一番极为高傲的做派。
杯盖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萧玦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笑了笑。
沈祁语盯着那地上的青花瓷碎片,抬头与唯译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笑。
有好戏看啦。
“晴山漫,好茶。”萧玦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笑得温和,“自上次陛下赏赐之后,本官便再也没有尝过这个茶了。没想到在青洲能喝到,当真是惊喜。”
字字句句都像是快要了方仲源的命。
晴山漫这名字都叫出来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那张看似沉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方仲源干笑两声,“实不相瞒,这正是年前陛下赏赐下来的,拿来招待二位也算是....”
“好了。”萧玦笑着打断他,“方州牧也不用装了,本官此番自是受陛下之命前来青州查看新政进度的。”
啪的一声。
这次是方仲源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摔了。
自古帝王下江南,在还没下的时候,消息会迅速飞往全国各地,以便给各地州牧做好准备时间。
这帝王都要来了,还不得将地方政事好好打理一番?
该修的桥得修,该管的案子也得查。
所以每次在帝王下江南前,都是国家政事最为繁荣的时候。
没办法啊,谁知道帝王下的江南到底是哪个江南呢。
江南可不单指江南,只要帝王愿意,这个江南可以是任何地方。
同理,一旦帝王正式下江南,确定某条路线后,那其余路线的政事便可以放松下来了。
反正也不是查自己这里,还装样子给谁看?
这不巧了么,根据线人来报,萧玦此番下江南的地方与自己这青州完全是背道而驰。
没人知道方仲源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家里摊成了什么样。
能不摊吗?
新政一点影子都没有啊。
青州商贾横行,周围的世家贵族子弟简直以群居之,此等对贵族利益起到如此大威胁的政策要如何施行呢?
无从下手。
这事儿怎么都是自己心里的一根刺,又为之焦虑,却又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