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石顿时觉得心里如火烧一般。
傅文钰脸带笑容地从上房出来。
刚刚傅青石听到他的话后,那表现出来的不敢置信、懊恼、后悔、嫉妒等等表情实在是太生动,太让人解气了。
就要过得比他好!
他的这个二叔,以前傅青山还在的时候,那是一副老好人模样,对他这个侄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傅青山一死他马上就翻脸,觉得他们一家都是累赘。
以前那是碍于情面,但现在傅文钰觉得,如果下次二房的人再惹他,那他就当面问一问傅青石。分家不是分了很多钱嘛,是他们大房的好几倍呢,但怎么分家后二房的日子没有过得更好呢,连他们大房的一半都比不上。
气不死他。
上房,傅文钰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傅青石脸上还残留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表情,他转头对傅大石道:“……爹,文钰他刚刚说他挣大钱了,要建房子,还是三间!”
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傅大石的脸色沉了下来。
“文钰挣钱了,难道不好?”
傅青石一凛,忙摇头,“没,没有。”
当初分家的时候,傅大石之所以会同意,那是因为他承诺以后要多帮衬大侄子一家的,所以他现在若是敢说不好,肯定没好果子吃,这一点傅青石心知肚明。
傅大石冷哼了一声。
“文钰过得好,你要为他高兴。”
“还有文钰的房子,等秋耕完,你就抽出时间来,和族里的人替他把地基挖好。他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不懂,得我们给他张罗。”
傅青石有些不情愿,迟疑着道:“可是爹,我打算秋耕之后就去城里找零工,一天下来也有几文钱呢。”
傅大石一摆手,“今年就不去了。”
傅青石:“……”
他不敢反驳,只好垂头丧气地溜达着回了房。
此时的傅二婶刘氏正坐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时不时用手拂过头上的一根簇新铜簪。看到傅青石回来,她随口问道。
“当家的,你回来了。”
傅青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对面大房的住处传来了一阵笑声,傅二婶顿时便好奇道:“哎,你说大嫂他们在笑什么啊?”
但她的话却久久没得到回应,傅二婶一扭头,发现傅青石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有些生气。
“当家的,我问你话呢!”
她随口抱怨道:“你从上房回来就心不在焉的,问你话也不应。难道是爹跟你说什么了,难道是要咱们把地还给大嫂?”
傅青石呸了一声,翻身坐起。
“你胡说些什么!”
“地已经分给我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我是在想正事。”
傅二婶侧过身子,好奇询问,“什么正事啊?”
虽然是在自己的房内,但傅青石还是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跟爹商量事情,然后文钰就进门了。他跟爹说打算再建几间屋子,就在他们那边那块地上,嫌现在的屋子太小了,住不开。”
傅二婶吃了一惊,“他哪来的银子?”
“他写了话本,就是说书人说的那个,哎,你不懂。”傅青石坐在床沿,越想越不甘心,“可惜,可惜啊……”
“你说要是我们没分家,那文钰写话本的钱就得交一部分到公中了,就和大哥以前一样。但现在分了家,爹肯定不会开口的。而且刚才爹还说今年秋耕完后,让我不要去城里找零工了,先帮文钰把房子建起来。”
想到房子,傅青石又觉得心里如火烧一般了。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既可惜于分家早了,不能沾大侄子的光,也可惜于自己识字太少,别说是写话本了,就是把话本放在他面前,也看不下去。
傅二婶也觉得可惜。
她眼珠子一转,觉得还是得找时间跟大嫂再敲敲边鼓,人家陈地主可是亲口答应的,若是大房愿意嫁蓉姐儿,就给二两银子的谢媒钱。
等谢媒钱到手,她就给自己换一根银簪,铜簪还是差了点。
傅文钰不知道院子对面的二房眼馋他挣的钱,自觉已经处理完建房事宜的他,又再度沉浸在了《真假少爷》的剧情之中。
他之前写到王员外从王太太的话语,以及张嬷嬷的反常举动里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决定探究个清楚明白。
而此时慌乱中的张家人是经不起探究的,于是在王员外的指使下,王管家请张父喝了一顿酒,就成功地灌醉了对方,从这个担忧亲儿子的老父亲嘴里探明了真相。
王富贵不是王员外的儿子。
张狗剩才是!
而喝醉酒了的张父,还断断续续地透露。
其实王家祖上与张家有亲,王员外小时候还跟张父长得有几分像。于是来王家给王员外做奶娘的张嬷嬷,久而久之就在心里产生了阴暗的想法。当年趁着王员外外出做生意,王家群龙无首的时候偷偷把两个孩子换了!
得知真相的王员外大惊之下,顿时大喜!
所以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王家和张家把事情说开,张家伏法,然后王家认回自己真正的儿子张狗剩,从此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当然不!
他可是狗血文作者啊。
傅文钰觉得他必须要让古代的读者感受一下现代作者的脑洞,于是他笔锋一转,就写到了全书最为精彩的一个环节。
滴血认亲!
在傅文钰的笔下,王员外从管家口中得知了张家换子的事,喜不自禁。
他一方面欢喜张狗剩才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方面也庆幸张狗剩才是自己儿子,而不是那胆敢当街杀人的王富贵。
王员外对于王富贵失手杀人的事,是非常不满的。
他之前是爱子心切,所以才压下了不满的心情,甚至亲自上门给王富贵求情。但现在得知真相,这种心情就压不住了。所以他马上命人将张家几人捆绑起来,亲自押送到官府报官,告张嬷嬷换子,求县令主持公道。
包县令也有些愕然。
一件简单的,证据确凿的杀人案,怎么变成换子案了呢?
好在他心理素质很好,而且这件事也跟王富贵有关,所以在审王富贵的案子之前,他升堂审理了张嬷嬷的换子案。
但事情并不太顺利。
王家告张家换子,而张家众人矢口否认。
似乎是早有准备,不管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换的张嬷嬷,还是醉酒后被套话的张父,在公堂上都否认了王富贵才是张家人,并且一直喊冤。哪怕是上了刑,张嬷嬷开口,也只是说她当年的确起了换子的心思,但后来心里害怕,又换了回来。
所以王富贵才是王员外亲子。
至于张父的口供,因为对方当时处于醉酒的状态,当然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毕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匆忙之下,王员外也没有让张父画押。
哪怕把王富贵和张狗剩两个当事人带上公堂,他们也莫名其妙。
王富贵哀求着王员外、王太太,以及张嬷嬷等人,哭喊着让他们救他出去。而张狗剩得知自己可能不是张父亲子,脸上的表情顿时也跟着复杂起来。
最后无奈之下,包县令提出了‘滴血认亲’。
“你们可想好了?”
“血脉至亲,并不会改变。若是亲父子,那你们的血必能相融,而若不然,便是没有父子缘分,不得强求。”
时人辨认是否为亲父子,除了样貌之外,的确有‘滴血认亲’这样的法子,所以王员外满心激动:“想好了,多谢大人!”
他当即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指划去,往碗中滴落两滴血液,然后他的目光就期待地看向了张狗剩。
张狗剩犹豫着,也滴了一滴。
而并不愿意,嘴里一直嚷嚷着‘我才是王家儿子’的王富贵,也被差役们压着划破了指尖,在他的鬼哭狼嚎中,一滴血同样滴了下去。
接下来,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待。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发现,张狗剩的血滴落之后,竟然真的能与王员外的相融!但没等众人惊喜,他们又发现王富贵的血液,也毫无痕迹地与王员外的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要知道之前包县令可是说过,父子血脉相承,必融于水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嫡亲父子,那么他们的血液定会在水里相融,此法就能够分辨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王富贵,是王家子嗣。
可为何,三个人的血竟然融合在了一起呢?
难道王太太当年,生的是双胎?
在场众人的脑海中,纷纷浮现了这个念头。
王太太当然知道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的,但看到这样的情景,她也茫然了。最后她看看自幼疼爱的王富贵,又看看莫名亲切的张狗剩,再也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了,竟然直接上前几步,朝着张嬷嬷跪了下来,哭喊着哀求道。
“嬷嬷,嬷嬷……”
“嬷嬷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你就告诉了我吧。”
“到底谁是我儿,谁是我儿啊……”
张嬷嬷在双方滴血时是很紧张的,但看到三个人的血竟然在水中融合在一起时,嘴角早就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如今听到王太太这样的话,她忙也跟着跪了下来,装作诚恳的模样朝王太太道:“太太,太太老奴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她还举起了手臂做发誓状,“若说了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富贵少爷才是您亲生的!”
“当年老奴的确是起了换子的心思,但没过几天,就又换回来了啊!因为少爷换到了我们家,天天哭闹不休。眼见着他的哭声越来越小,家里的鸡还死了两个,把我儿子和儿媳妇都吓坏了,我那儿媳妇怕得很,就给抱回来了。”
“当时老太太正病着,太太您正在坐月子也起不来身,所以没发现。”
“富贵少爷真是您的儿子啊!”
好似怕王太太不信,张嬷嬷还拍了一下脑袋,‘惊喜’道:“对了,太太您还记不记得,富贵少爷刚出生的时候,脚底有颗红痣!”
“您当时还看过呢。”
“当时富贵少爷刚出生,老奴还来不及换,那就是您的亲儿子啊,脚底板有颗大红痣的,当时您还说‘怎么这么红’呢!”
对对对,王太太经过这番提醒,也想了起来。
她急忙站了起来,转身抓着王员外的手惊喜道:“老爷,老爷!”
“是有一颗红痣,我亲眼见的!”
“刚生下来的时候,稳婆抱了给我看,我们儿子的脚底板上,的确是有一颗红痣,红得很,就跟血一样红得很的!”
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地扒下王富贵与张狗剩的鞋子,发现张狗剩的脚底空空如也,而王富贵的脚底的确有一颗红痣。那颗痣虽然没有王太太描述的那样艳红如血,但也能看出的确是红色的,证据确凿无疑。
“我的儿啊……”
王太太当即就搂着王富贵哭了出来。
所以,王富贵才是他亲生的?
一时间,王员外有些茫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看了看癫狂大喊着‘我才是爹的儿子,爹你快救我出去’的王富贵,又看了看手握成拳,低落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的张狗剩,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水。
……谁才是他的儿子?
正当王员外沮丧、张家人欢喜,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堂上的包县令一拍惊堂木,然后道:“肃静!”
差役们紧随其后:“威武——”
待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后,包县令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王富贵才是王家的亲儿子,张狗剩与王家并无关系。那本官即刻宣判,王员外乃诬告,责其赔偿张家白银一百两,以做补偿。”
“王员外,你可有不服?”
王员外的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弯了下来,整个人也颓丧万分,他朝着县令拱手,苦笑道:“草民服,定会赔偿张家损失,多,多谢大人。”
张家人喜出望外,亦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包县令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道:“既然此案已了,尔等又都在,那择日不如撞日,本县现在就审王富贵杀人案。”
由于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原告被告都在,并且王富贵也已抓拿归案,所以包县令审起来非常快,没多久他就取了一根签扔在地上,“王富贵杀人,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张狗剩欲帮人替死,犯朝廷律令,打二十大板。”
“行刑!”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差役上前,一个举起大刀朝着王富贵砍去,而另一个也举起板子朝张狗剩打去。与此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他的衙役们也一拥而上,拦住了王家人,一时间屋内能自由活动的就只剩下了张家人。
而在场的三个张家人,无论是张嬷嬷还是张父,亦或者是张母,纷纷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富贵冲去。
而张母更是失声惊呼。
“富贵——”
然后场面就停滞了。
因为衙役们没有杀人,也没有打人,而是反过来将张家三人抓住,按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不管是王家人,还是围观的百姓们,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杀人了?”
“发生了什么事?”
“张家人怎么被抓了?”
正在这时,上首的包县令却笑了起来。
他解释道:“适才本县令说父子血液必能相融,不融则不是父子,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有的父子血液不能相融,但他们也是父子。”
“太医院曾有太医试验,往水中加白矾则融,加清油则不融。所以所谓的滴血认亲、滴骨认亲,都不一定准。”
“也因此,本县令安排了一场戏。”
他的目光放在了错愕的几个张家人身上,严肃道:“你们张家人,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当两个孩子都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救谁?”
“你们都说张狗剩才是张家人,王富贵只是主家的少爷。那张嬷嬷你急着救王富贵,乃主仆情深,情有可原。可你们夫妻二人与王富贵非亲非故,甚至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为何还要冲上去替他挡刀啊?”
“你们的亲儿子在那边呢。”
“还不速速招来!”
听到这话,张家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诚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一家或许反复商量过眼前的场景,对暴露之后如何应对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除了张父醉酒那次外,在“真假王富贵”的事情里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但最后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当王富贵与张狗剩齐齐遇难的时候,他们都冲向了王富贵,没有一个人多看张狗剩一眼,这样的行为肯定是不正常的。
王员外这时候也明白了,他转身看向了茫然中的张狗剩,又哭又笑。
“儿子,你才是我儿子啊!”
事实上,他懵了。
前天他还在村里割猪草、洗衣服、跟着夫子读书。他娘自从他七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洗过衣服了,都是他去洗的。原因是那年他娘说她和大姐都是女子,身体阴寒冬天洗衣服会生病,所以就打发他去洗。
当然他洗的都是外袍。
他总是很早就去洗,因为去晚了村里的婶娘姐妹们就要来了,她们每次见到他都要取笑两句,说一些他接不上来的话,还问他以后娶媳妇了是不是也要给媳妇洗衣裳?
可没等他洗完,他祖母和爹就冲过来二话不说抓了他往城里赶。路上两人还一个劲地强调张家养了他这么多年,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怎么报恩?
原来是让他给王家少爷替死!
张狗剩当然是不愿意的,可他爹打他,而且祖母还说王家势大,他不愿意的话他们张家全部人都要死,他也走不出王家。
他只好假装答应下来,准备后面寻机会喊冤或者是逃走。
后面的发展,就很奇怪了。
先是王老爷说他才是王家的孩子,他当年被换了,然后来到了公堂他和王富贵的血又和王老爷的融合在了一起,祖母还说当年她没有换孩子……
想到这里,张狗剩看向了左边,那是王家夫妇站着的地方。
还穿着昨天衣服的王老爷看着他,眼中含泪,而发髻散乱的王太太则在丫鬟的搀扶下朝他伸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受苦了,受苦了……”
张狗剩眼睛一热,迅速看向了另外一边。
而另外一边,张家人所在之处。
张嬷嬷正朝着县令大人磕头求情,额头青紫一片,“大人,大人开恩啊,富贵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是有意打死人的,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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